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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心事难料
自爹爹回来后,死气沉沉的夏府里终于重现生机。素日觉得燥热的夏天,此时却平添了几分潇洒,连一点拘束也没有,如一汪灵动、汪湛的水,随自己的心意占据着空间,可谓随物赋形,却不留如何痕迹。早上还是艳阳高照,到中午时天空中却乌云翻滚,雷电交加。刹那间,大雨从半空中倾泻而下,成了一个灰蒙蒙的烟雨世界。 雨不倦地敲打窗棂、门户,不同于春雨的淅淅沥沥。她不似弹奏情意绵绵的乐曲,倒像是离人撕心裂肺的呼喊。我倚靠在门前,看着瀑布般飞泻下来的大雨,听着那一声声的呼喊,站定不动,无意识地伸手去接,雨顺着风势漫延,在我的手心里“啪、啪”地溅起一朵朵晶莹的水花,瞬间融化掉了。 我将手轻轻翻下,圆润饱满的雨滴随着手掌滑落。我像是一个干了坏事的孩子,噙着坏笑,盯着像溪溪流水似的地面,寻找着那早已不见了的雨滴。微风吹拂起额前的刘海,我惬意的闭上眼睛,这样沉沉的雨天,是最容易睡着的。 突然间,宁静的雨声被人破坏掉了,朝靴在雨地里“扑哧、扑哧”地踩踏声,让本来平稳的雨地拥抱雨时坚定有力的臂膀一阵震颤,雨珠儿如丝如缕的从天穹欢快的跳下,却只能无力的在地上打个圈儿,泛起阵阵涟漪。我有些气恼地透过如瀑布般的雨幕,带着怒气看着这个“罪魁祸首”,不远处,身着青色长袍的男子,手持青竹伞,面色沉静,身姿淡雅。漫天的风雨,我根本看不清楚他的脸。我虽大睁着眼睛,却无心去辨识他究竟是谁。反正是谁,也没有什么所谓,也许看一会儿就走了呢?我笑笑,任他的视线在我的脸上停留。 雨越下越密,织起硕大的雨幕,把天和地连接在一起,把地上的景物泼染得迷迷离离。那人却终是没走。我和他仍隔着烟雨对视,他的眼光柔柔的,让人感觉不到恶意,像是阳春三月吹拂的来风,轻轻抚摸着你的脸。我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人的面容,心里已然猜透,有心拿把伞出去接他,可刚转身,手已握起的伞,却又放下, “相思相望不相亲”,大概才是此时我该做的,就是有勇气拿起伞,又要去与他说些什么?是谢谢他为爹爹说话,还是告诉他那五千金我终会还他? 他似乎诧异地看到了我的动作,,却不自觉地向前挪动几步,眼睛像是被定住,依然直直地盯看着我。 我不知道此刻应该做些什么。想露出些许笑容给他,嘴角牵动处,皮肤却收的紧紧的;想随着性子索性不管不顾地在他面前哭出来,眨了眨眼睛,却发现这心灵的窗户早已红肿干涩,再也不肯舍弃半滴泪水。我摸摸眼睛,无奈地发现面对他,自己竟是个毫无表情毫无知觉的人了。我自嘲似的耸耸肩,也没有心情去想他看没看懂。垂下眼睑,移开步子用力关上门窗,然后疲惫地靠在门框,喘着粗气。过了一会儿,把耳朵贴在门上,想听听他走了没有,却感觉身后有一股叹息的声音,虽隔着一道门,却听得真切。我紧闭着眼,一动也不敢动。直到再次听到“扑哧、扑哧”沉重的脚步声在雨中渐行渐远,我方才拉开门,惘然地盯着前方,明明知道他已走远,还是忍不住相望。脚下却像被什么东西垫着,轻轻移开蹲下身捡起,像是害怕有人看见似的,慌忙收入怀中…… 被冰冰凉凉的雨惊醒,发现自己仍倚靠在门上。直起身子,拍拍脸清醒了下,不由得笑自己居然会做这样的梦。可明知是梦,却还是忍不住推开门,望着绵绵的雨发呆。忽然想起是该去看望爹爹的时间了,便打着竹伞,转身轻掩着门,白色的锦条从门缝中掉出,我盯了半天,捡起来,摸着折叠得整整齐齐的锦条,无限感慨的想,这究竟是梦呢,还是现实?是不是真的,有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一说? 爹爹正靠在榻椅午睡。人老了,毕竟瞌睡不多。一声轻微的推门声,还是把他惊醒。我一声不响地拿出锦衾盖在爹爹腿上,略有些责备地对爹爹说道:“阴天下雨,知道自己腿会疼,就应该多盖点,不愿睡在床上,就在榻上多垫些垫子,要是受寒了,该怎么办?爹不愿动,屋里的丫头也野的不知跑哪去了,关键的时候一个都用不上。看来平时还得多训诫她们才是!”爹坐起身子笑道:“央儿今天是怎么了,一进屋子就要训斥这个、训斥那个的,吃了炮仗了?”我撅着嘴坐在爹爹旁边,道:“人家也是关心爹爹。怎么一番好意在爹爹这就一点也不受用了?”爹爹笑着拍着我的肩,道:“受用、受用,怎么会不受用?不过爹虽老了些,也还没有到动弹不得的份上。现在托陛下、太子殿下的洪福,辞官告老,爹还要用有生之年,去一趟大漠。一世为官,江南看雨的景色见了不少,可真正想领略的还是塞北看雪。领略茫茫隔壁、浑浑沙漠、绿油油的草原,一望无际,气吞万里,尽显我大汉辉煌,岂不是人生一大妙事!”爹爹扬着声,无限向往地盯着窗外。 我的眼光也随着他手停留在半空。待回过神来,又赶紧把爹爹的手塞回锦衾里,狠狠地道:“爹爹若是想领略那样的景色,也成,只要爹把身子养好,到时候孩儿亲自陪爹爹去!”爹爹转头问道:“这可是你说的,陪爹去?”“我说的!”“那好,一言为定?”“一言为定!”爹爹喜悦地点点头。过了会儿,又颓然地摇摇头,笑道:“爹爹就是再想留你,还能留到那个时候?咱家丫头早就该……”话语一顿,爹爹突然问我道:“明熙和你的婚事怎么办的?”我淡然笑道:“张汤带走爹爹那天,我就自作主张,写了信札烦大哥送去苏府,把婚期给推后了。”爹爹急问道:“那苏明熙没再来家说起这事么?”我摇摇头,爹爹手紧紧抓着垫子,道:“那可怎么办?要不爹爹去找他?”我劝阻道:“爹爹还是不要去找他的好,致歉的意思已在信札中言明了。他若有心,自然会来家看望爹爹,再议婚事的。若是无心,便去找他,又有何用?”爹爹猛地躺靠在榻椅上,不安地道:“唉,都怪爹爹呀……”我急忙安慰道:“这怎么能怪爹爹啊!爹爹不要多想了,好生将养,咱们还要去大漠看雪呢!爹爹睡会儿,女儿一会再来看爹爹。”我安顿好爹爹,静静地离去。 心绪杂乱难平,怀里的锦条如炙铁一般,灼得人焦躁难安。好不容易快步跑回屋中,做贼似的紧闭上门,从怀中取出锦条,颤着手打开,仅仅四行字,我却定定看了许久,成了“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的主角。竟真是一回头间,已是百年身了。 我心匪鉴,不可以茹。 亦有兄弟,不可以据。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极其干净漂亮的字,是他的吗?“我心匪鉴,不可以茹,我心匪石,不可转也”?嘻嘻的笑着,滑滑的液体冲破眼眶的束缚,迫不及待地落下,与手中柔软的锦条温柔亲吻。 “啪。啪”两声,在字上染映出一朵墨色的花。将脸贴在锦条上,无奈的想望。我原以为,到了现在,只有我一个人还在傻,原来他,比我还傻。 其实,摸着良心说,这世上有几个人能看明白自己的心呢?可我,却是,看的明白,不敢,说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