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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陸回上官府中箫音残钗头凤曲苦吟愁

  洛阳不愧为一方古都,热闹繁华丝毫不逊于江南的大城镇。殷红泪初到此地,不免觉得新奇,但是之前在华山派发生的事就如同影子一般令她挥之不去。现在她只要一想起此事,心中就感到一阵窒闷,所以也无心再去细细体会洛阳的繁华了。一路行来,肖衡见她一直愁眉不展,知她定是因为这件事困扰,可是他能说什么呢?或者江湖本来就是这样的。之前殷红泪对名门正派的了解和仇恨都是缘于她的师父,那样的仇恨也是虚无的。而现在呢?她该开始真正了解了,或许以后,还会更加真切。肖衡想到自己之所以要隐遁江湖,不也是因为江湖之中,永远都没有平静么?二人一直行至一座大宅子前,殷红泪抬头一看,乃见那金光闪闪的牌匾上写着“上官府”三个大字,当真是光彩夺目,气魄非凡。殷红泪道:“肖大哥,你可曾见过上官府主?”

  肖衡道:“有过几面之缘。当今的府主上官云岫在江湖上也算得上是个呼风唤雨的人物了。江湖中虽无言明,但大家似乎都已默认了他是唯一有能力领导中原一带武林群豪的人了。和公孙堡一南一北,各坐半壁江湖。你打算就这么进去见他么?”

  殷红泪道:“自然不是,既然是我师父要我找的人,我想先送他个见面礼!咱们先去哪里好好吃上一顿,等入了夜再行动。”

  肖衡虽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但看她此刻又重新打起精神来做事,倒也算松了一口气。的确该养精蓄锐,才有气力应对接下来的事,当下也应了,万事都等入夜时分再说。转了一阵,走到一座古朴简约的楼前,肖衡抬头一看,只见牌匾上草草地书着“清贤茶庐”四个字,肖衡不禁叹道:“聚贤清谈,妙哉妙哉。”说罢,信步走进那茶庐,冲眼一看,那茶庐内部有一棵大树,树桩需二人合抱,树冠直冲而上,更在那屋顶之外。原来这楼竟是倚树而建,果然别具匠心。里面布置得也十分雅致,处处青藤古蔓,循墙而生,处处绿意盎然,同时又可闻得茶香四溢,不失为品茶佳处。肖衡便找了一处清净的角落坐下,自己要了一碗“庐山云雾”,又替殷红泪也要了一碗。不过多时,两碗热腾腾的茶被端了上来。殷红泪此时早已口渴,见有水,立刻猛喝一大口,却又险些吐出来,苦着脸,道:“肖大哥,这东西怎么又烫又苦?”

  肖衡见状微笑着摇了摇头,道:“喝茶不比饮水,若都像你这般,怕是再好的茶也喝不出味道来了。至少应该先吹一吹,再慢慢尝一小口,去感觉口中那种稍带涩的味道,才可以品出茶味。”

  殷红泪照着肖衡的样子慢慢尝了一口,果然味道甚佳。肖衡也饮了一口,道:“雾芽吸尽香笼脂,庐山云雾不愧为茶中精品。不过听说云南哀牢山有一棵数百年的老茶树,可惜无缘一见。殷姑娘,你在漠北不曾尝过茶吗?”

  殷红泪道:“自然没有。不过这茶的滋味倒也特别,初尝之下只觉苦涩,只有细细去品,才知其芳香。”

  肖衡道:“说起来这茶还跟你经常使的毒有着密切的关系。相传炎黄时期,人们常常会生病,又不知如何医治。于是炎帝神农氏亲自去尝百草,寻求解救之药。他遍尝百草,自然难免会中毒,据说最严重时,一天之中中了七十二次毒。有一次,神农尝到一种绿叶,身上的毒竟然都清了。这便是茶。”

  殷红泪道:“这东西居然有此等奇效,那神农以后不是都不用怕中毒了么?”

  肖衡摇了摇头,道:“可是,有一次神农尝了一种开小黄花的藤状植物,肠子就立刻腐烂,吃茶叶也来不及了。神农因此付出生命。后来,人们就把这种剧毒植物叫做‘断肠草’。”

  殷红泪道:“原来‘断肠草’之名就是这么来的。只可惜神农只有一个,若今世之人都有此胆气,谁还会怕我这个毒蝎子?”

  肖衡微微叹了一口气又接着细细品了一口道:“这茶是好茶,只是水却略欠了几分。”

  殷红泪问道:“这与水也有关系?”

  肖衡道:“关系可大了。品水有五字‘清,活,轻,甘,冽’。诸水之中,镇江的中泠泉,无锡惠泉,杭州虎跑泉名声较大,是水中极品。”

  殷红泪入神地听着,忽然回过神来,发觉周围的人都在朝这边看,不由一惊。又见走来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向肖衡道:“我是这茶庐的老板。方才听得这位公子的话,看来对于茶颇有了解。”

  肖衡摆手道:“不敢不敢。茶的文化博大精深,在下也只是通晓一二。”

  那人笑道:“哪里?既然这位公子与在下志同道合,那么日后欢迎常来我茶庐品茶论诗”。又见肖衡手中持着一管玉箫,道:“莫非公子还精通音律?”

  尚未等肖衡说什么,殷红泪便插口道:“肖大哥吹箫自然已臻化境。”

  那人忙道:“既是如此,还请公子为在座各位奏上一曲,以助茶兴。二位的茶水算是我做东。”

  肖衡笑道:“既是知音,在下却之不恭。”说罢,缓缓吹来,一时之间,茶韵伴着箫声幽幽而来,四座皆醉。

  洛阳城夜空沉寂,月光如水,隐隐约约间传来阵阵箫声,哀婉动人,听者神伤,闻者下泪。上官府主上官云岫独自慢慢地踱到后花园,他知道这箫声是传自这里,可是他明知这上官府上上下下,除了自己以外,无人再会吹箫,那么又会是谁可以吹出这般叫人情牵的箫声呢?他虽心知此事诡异,但凭着箫声,他可以听出箫声之中绝无杀机,并非敌人,莫非是有故友忽然造访?故友之中又有谁能将这箫吹得如此出神入化?若是故友,又何以不大大方方出来相见,却要故弄玄虚一番?

  这样的曲调,这样的情景,莫非是她?!这时上官云岫停下了脚步,驻足而立,他看见月光下的梨花树边,影影绰绰间一个女子背身而立。只见她白发如瀑,轻风拂过她的丝丝长发,却愈加显得凄美,但见她绰约的身姿却又不该是上了年纪的人。上官云岫禁不住问道:“敢问前辈是……何以要在我上官府的后花园出现?”

  那女子凄然道:“前辈?莫非上官府主不识得我这个故人了么?”

  上官云岫一怔,道:“故人?我们曾经相识?”

  那女子幽幽叹道:“毕竟过了这么多年,当年的上官公子也成了堂堂的上官府主,贵人多忘事,许多事或许上官府主已经不记得了。”

  上官云岫道:“许多事?是哪些事?”

  那女子微微抬起头来,望着皎洁的月光,缓缓吟道:“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悒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抚仙湖畔,山盟海誓,可曾记得?”

  上官云岫道:“你……你真的是寒烟妹子?原来你真的还活着!”言语间不禁透露出一丝欣喜。又听他道:“你既然来了,就在这上官府上多留几日,我必定好生招待你。这么多年,一定发生了许多事,还有许多事,我要对你说的……可是你能否告诉我,你怎么……”

  那女子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何我现在已是满头白发,已经变得连你都认不得了?那是因为……当年你弃我而去之后,我伤心绝望之下一夜白发!而且……”她顿了顿,道:“云岫,你想不想看看我的脸?看看我的脸是否也如同我的头发一般,让我彻彻底底变成一个白发苍颜的老婆子?”

  上官云岫忙道:“不,不必看了。即使如今已然青丝变白发,寒烟妹子的容貌仍然是倾城倾国,比这梨花还要美上几分。”那女子默然无语,缓缓转过头来。而眼前的这一幕,着实叫上官云岫惊住了,只见在那一头白发之下露出的半张脸上,布满了道道伤疤,整张脸已经完全不成样子,好像苍老的树干一般,面目全非,哪还有堪比梨花胜三分的容颜?他颤声道:“鬼……鬼,你是鬼?!你不是寒烟妹子,不,你是来找我报仇的,对不对?”

  那女子凄然笑道:“是啊,我是鬼!我变成这个样子是你一手造成的!”她欺近一步,道:“若不是你,我又岂会一夜白发?若不是你,我又岂会自毁容颜解毒?若不是你,我又岂会一辈子隐居,饱受寂寞之苦?”她又欺近一步道:“上官府主,你现在是何等的人物,江湖上多少人听你一声号令?而我却变得这般模样,人不人,鬼不鬼!”

  上官云岫垂下头去,道:“不错,不错,这一切的恶因既是我当年种下,如今的恶果也该由我来尝。只可惜我已无法再弥补你什么了,寒烟!”

  那女子忽然止了步,道:“是啊,你已经无法弥补什么了。一切都已经晚了!”说罢,右手高高举起,上官云岫见势竟也不躲,只是默默低下头去。眼见这一击就要下来,上官云岫却听得耳边“哧哧”数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破空划过,他顺着那东西划过的方向瞧去,乃见地上竟然插着几枚树叶。那女子也是一惊,还未等上官云岫回过神来,她便已是身形一闪,飘身离去。上官云岫急追两步道:“寒烟,你就这么走了,我们要到何时再能相见?”

  那女子回过头道:“你我恩怨未了,日后定会再见。”话音落时,她的身影便已消失在茫茫的夜空中。上官云岫仍怔怔地立在梨花树下,自语道:“寒烟,你莫非真的不肯原谅我?”

  洛阳云来客栈中天字三号房中,刚才那女子一手摘去头上的白发,一手撕下脸上的疤痕,露出一头青丝和一张如玉的脸,她不正是殷红泪么?只听她埋怨道:“肖大哥,你刚才为何要阻止我?不然我早就杀了这个负心人了。我杀这么多名门正派的人还不如杀他一个来的有价值。”

  肖衡先前一直莫不作声地坐在案边,此时他终于忍不住道:“上官云岫终究也是一代宗师,你身为晚辈又岂可对他如此无理?”

  殷红泪道:“可是刚才我是一直以我师父的身份在质问他的,他心中有愧,又岂可怪我?”

  肖衡瞪了她一眼,道:“你若以你师父的身份出现,就更不该对他下手!其实从上官府主的言语中,不难看出他其实对你师父始终未忘情,可能曾经真的有什么误会,我们还是把事情问个清楚再作打算也不迟。”

  殷红泪见肖衡一脸不高兴的神色,忙赔笑道:“好,我听肖大哥的,先把事情的原委查出来再说。若他真的是因为当年有误会才负我师父,而且他也没有变心的话,我也不愿开罪他。”

  肖衡这才道:“若你真能如此打算,那倒是件好事。不过既然来了这里,不如也顺便查一查当年上官府惨案的线索。” 却见他又皱眉道:“只是这事颇为难办。毕竟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别说人是死无对证了,就连上官府还有官府都没有再查出些什么来,这不就成了一桩无头公案了么?何况唯一有嫌疑的华青石却还未露过面,却要我们从何查起?”

  殷红泪却莞尔一笑道:“这案子在哪发生的,咱们就从哪儿查起。我们下一步就夜探上官府!”

  肖衡摇头道:“你道上官府是什么地方?那晚你在与上官府主对话的时候,我都已经把那里的情形看清楚了,他们的戒备十分森严,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那天若不是上官府主在听到箫声以后故意撤走守花园的人,只怕我们走得还没这么容易。我们虽然不怕打不过那些守卫,但是总不免打草惊蛇,惹来不必要的误会。照这样的情形来看,上官府夜晚的守卫必定比白天紧,我们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上官府就应该逆其道而行,白天就潜入上官府。”

  二人出了客栈,在洛阳城内绕了一圈,又吃了顿饭,便已过了午时,终于行至上官府前。他们找了一处偏僻的地方,足尖轻轻一点,飞身跃上了上官府的围墙。进入府内一看,果然没什么守卫。接下来,便是要找藏身之处。幸好这上官府硕大的宅子,有不少房间是空的,倒也不难躲藏。肖衡四顾一下,见有人来,立刻拉着殷红泪闪入旁边一间堂屋。入了这堂屋仔细一看,才发现此处就是上官世家供奉祖宗牌位的地方。灵台上整整齐齐地列着刻有上官家先人名字的牌位,一直摆到上官府已故老府主,也就是上官云岫的父亲上官拓的牌位为止。

  殷红泪不禁冲着那牌位骂道:“都是你这恶人,冤枉我师父,害苦了她。要不是你死得早,我可决不放过你!”

  肖衡拉了拉殷红泪道:“殷姑娘,死者已矣。你又何必要在这里对亡者不敬呢?”

  殷红泪吐了吐舌头道:“好,我敬我敬。”于是一屁股坐在灵台前的蒲垫上。肖衡摇了摇头,也不再说什么。心道:这里正好平常不太会有人来,倒是藏身的绝佳之处。

  二人一直等到入了夜,想是时机到了,正要出去探探情况,忽听得一阵脚步声,步子沉稳有力,料想此人内力应该十分深厚,这上官府内,除了上官云岫一人以外,更无他人有此内力。殷红泪心道:我们正想去找你,你倒自己来了。肖衡则想:上官府主为何非要等入了夜才来这地方?不过无论是什么原因,先躲起来再说。二人互使一个眼色,轻轻跃上屋子的横梁,隐蔽起来。

  只见上官云岫面色凝重地走了进来,又将门关上,回身在牌位前立了良久,终于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昨天我见到她了。她已经再没有从前的绝世美貌,她已经面目全非,满头白发。而我呢,我也老了,连我的儿子也快长到我当年的年纪了。每次我想到这些,我的心口就忍不住地难受。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我能够跟她讲什么呢?虽然已经过了二十年,我仍然如同当年的我一样,盼着见到她,想对她解释清楚一切,可是等见到了她,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他顿了顿,瞧着上官拓的牌位道:“爹,这也只能怪你生儿懦弱。我能对她说当年是你逼迫我以娶公孙小姐为代价来换取她的解药?我能对她说,我还没机会把解药交到她手里,一切都已变得不可挽回?我能对她说,打在她身上的那一掌本不是出自我的本意,是你以内力假我之手打出的?”

  殷红泪心道:原来事情是这样的,怪不得他跟我师父好端端的,却突然娶了公孙家的小姐为妻,后来还把师父打得险些丧命,那他之前对师父的回护都是出自真心了。可惜师父她已经没办法不知道这些了。

  又听上官云岫道:“我不说明这一切,都是因为,因为怕她痛苦,那样我会难以坚持下去。她没死,我很开心,她活着,我却知道她生不如死。我宁愿她误会我一辈子,也始终没勇气把真相在她面前说出来。爹,我恨过你。我恨你拆散我们,恨你强加给我的感情,恨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声音顿时又止了,眼神中充满了失意,道:“但是到了今天,我才发现,其实我根本就没有资格来恨你!今时今日的我,不就和你当年无异么?我在继续着你的意志。因为太多事情是没有选择余地的,当我生下来就是上官家的人时,就注定了我的命运,我只有认命,我无权去选择我喜欢过的生活,这样的梦,只能是我儿子这样大的人可以做的,但将来的他也会跟你我一样,为权为利不择手段。”

  肖衡心道:不择手段?他总是提到这一点,可是照理上官府主身为一代宗师,又岂会需要不择手段做事呢?何况他名也有了,利也有了,那他还要些什么呢?

  只见上官云岫走上前去,身子靠在灵台上,向着上官拓的牌位轻声道:“爹,你做了这么多,我也牺牲了这么多,无非是为了那东西,你放心,我不会白白作出那些牺牲的,我一定会达成你的心愿,我们上官家将要在我上官云岫的手中发扬光大,让我们的家业千秋万世。”

  他说得虽轻,但梁上的二人却听得一清二楚。殷红泪不禁暗笑,这世间能有什么东西是千秋万世?始皇尚且想让他的霸业千秋万世,最后还不是只有到地下去“千秋万世”?肖衡心道:原来上官云岫有这么大的野心,莫非他也想称霸武林?只是他说的那东西到底是指什么?看来这件事还真没那么简单。

  此时忽听上官云岫低声笑了起来,只见他转过身,祠堂内暗淡的光线下,他的脸显得无比的狰狞可怖,殷红泪不禁打了一个寒噤,但连大气也不敢出,怕被他察觉出来。就在此时,只听门口微有动静,似乎有一道黑影迅速闪过。上官云岫立刻警觉地回过神来,呼了一声“谁?”也跟着飞身而出。肖衡和殷红泪刚才只顾着观察上官云岫的言行,于门外的动静一时竟也没有察觉。直待他出去,二人便从梁上跃了下来。肖衡道:“看来这上官府里除了我们之外,应该还有一个人潜入。”

  殷红泪道:“不错,而且那个人武功也非泛泛,相信他应该在门口候了多时,却一直都没有被人发现。”

  肖衡道:“可是上官云岫更是厉害,门外稍有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朵。若不是他先前情绪甚是激动,不然只怕我们也早晚被他发现。不过话又说回来,咱们这次梁上君子可真没白做,上官府主果然隐藏着什么秘密。只要我们顺着这线索查下去,说不定还能知道些什么。”

  殷红泪点头道:“说不定师父她在天有灵,也在帮助我们。那我们接下去该怎么做?”

  肖衡道:“我看,不如继续跟踪上官府主,看看还能不能再查到些什么。”

  二人打定了主意,每日天明时分到云来客栈里歇息,到了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就潜入上官府跟踪上官云岫,但都是远远地跟着,未敢靠近,以免稍有不慎被他发现。如此一连过了五日,都不见上官云岫再有动作,每日用完晚饭就开始参研些典籍,直到就寝,都是照着正常的起居饮食,不见有何可疑之处,也不见他再去祠堂。反倒是他们自己总觉得似乎被人盯住了,时常有一个影子忽然闪过,却又什么都看不清楚。而二人的盘缠却差不多要用尽了,殷红泪几次要去劫财,都被肖衡及时拦下,殷红泪试了几次都不成功,此事也只有作罢,然而燃眉之急却不见缓解,反而愈加严重。

  这一日,二人出了上官府,正商量对策。殷红泪轻啐道:“肖大哥,如果你早让我用抢的,咱们也不至到现在这个地步。”

  肖衡却道:“我们若要劫人钱财来作己用,便与盗匪无异。此等不义之财岂能要得?”

  “就是饿死也不许?”

  “不错,我肖某人就是饿死也决不劫人钱财,你若要做,我也不会拦你,只是以后你我就各走各的,互不相干。”

  殷红泪一听忙道:“何必说得这么严重?我不劫就是了,可是我们若连饭都吃不饱,却又如何将这件事查下去?”

  肖衡沉吟了一下,道:“这个我会想办法的。”

  殷红泪唯有叹了一口气,随肖衡向前走去。此时路旁忽地闪出一个乞丐,拽住殷红泪便道:“好心的姑娘,打发点钱吧。”殷红泪甩开他走了两步,哪知他又跟上来要钱。殷红泪刚在气头上,现在又见此人如此不识相,终于忍不住将这人一脚踢开。那乞丐立时一声惨叫,滚翻在地,还呻吟不止。肖衡一见,不禁一皱眉头,道:“殷姑娘,你怎的如此蛮横?”连忙跑过去瞧那乞丐,她这一脚踢得甚重,那乞丐的腿上肿起了一大块。肖衡道:“这位大哥,看来你伤得不轻,不如我陪你去看大夫。”

  那乞丐却道:“我叫花子一个,饭都吃不饱,哪来什么钱看大夫?”肖衡心下不忍,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塞到那乞丐手里,道:“那这锭银子你拿着……”

  未等肖衡说完,殷红泪立刻跳上来道:“肖大哥,这可是我们住客栈的钱,你可不要……”

  那乞丐一见这银子却毫不客气地立即揣进坏里,连声谢道:“多谢大爷,多谢大爷!”

  殷红泪没好气地瞪了那乞丐一眼,向肖衡道:“你看,你刚才还说要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的,现在可好了,你拿了最后的钱做了好人,那咱们怎么办?难道露宿街头,也像他那样乞食吗?”

  忽听那乞丐道:“露宿街头倒不必,如果二位不嫌弃,可以到寒舍来小住。”

  肖衡心道:这乞丐怎的拿了银子以后,连说话都变得文绉绉的,不过听他说有地方住,总好过无片瓦遮头,也顾不得殷红泪的反对,答应了那乞丐。那乞丐一听,立刻显出十分高兴的样子,道:“多谢二位赏光。寒舍已经许久没有人来了,就是经常有个旧友来看我……现在倒好了,可以热闹一下。”

  殷红泪道:“你这话却说的不对,首先,本姑娘可是不愿意赏光的,要不是肖大哥,我早就……”她狠狠地瞪了那乞丐一眼,续道:“其次,你刚才说许久没有人来,怎么又说你的旧友时常来看你,难道他……”她顿了顿,用诡异的眼神瞧着那乞丐,低声道:“不是人?”

  那乞丐一听,脸色登时变了,颤声道:“他……他不是人,他不是人……”然后口中一直念叨着这句话。

  肖衡不料他竟有此反应,横了一眼正得意地笑着的殷红泪道:“殷姑娘,人家可能有自己的经历,你就不要捉弄他了。”

  殷红泪这才收敛起笑容,向那乞丐道:“好吧,不管他是不是人,你总得先告诉我们你的住处吧。”

  那乞丐立刻恢复如常,道:“这是自然的,请二位随我走一趟吧。”说着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肖衡待要上去搀他,他却都拒绝了,好像长久没遇到什么兴奋的事,连痛都忘了。肖衡和殷红泪随着那乞丐一路走去,却是越走越偏僻,人也越来越稀少,最后拐进一条极窄的小巷。殷红泪不禁开始怀疑前面到底有没有路,莫说走到尽头是个死胡同,那就决不饶了那乞丐。哪知当穿出小巷之时,面前却又豁然开朗,一座颇大堂屋出现在几人眼前。肖衡不禁叹道:“当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没想到这地方居然还有间宅子。”

  那乞丐得意地一笑。殷红泪却凑上来道:“肖大哥,你就不觉得奇怪吗?这乞丐既然有间这么大的宅子,干嘛还当乞丐,说没钱看大夫?其中分明有诈!咱们还是小心点为妙。”

  肖衡微微点了点头,见那乞丐又径直向那宅子走去,便也跟了上去,走近那宅子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地方许是多年前发生过一场火灾,把后面的建筑都烧毁了,如今只剩下一间堂屋,里面除了些干稻草,居然什么也没有,显的空荡荡的,窗户也大多破败了。想是那乞丐无意间发现,便做了栖身之所。殷红泪走进那宅子一瞧,开始抱怨起来:“我说你……哎,你叫什么名字?”

  那乞丐傻笑道:“我叫臭叫花子。”

  殷红泪不禁喷笑道:“臭叫花子?哪有人叫这种名字的?你可别唬本姑娘。”

  那乞丐继续傻笑道:“他们都是这么叫我的。你说我不叫这名字,他们为啥都这么叫我?”

  殷红泪欲言又止,想来跟他解释也解释不清楚了,便道:“那好。我说臭叫花子,你的寒舍倒的确真够寒的。”

  那乞丐笑道:“那是自然。不然干嘛叫寒舍呢?”

  殷红泪一时语塞,没好气地看了一眼肖衡,见肖衡也是一副偷笑的样子,只有无奈地长叹一声。

  肖衡此时却想,这殷姑娘就是再灵牙利齿,碰到了这乞丐也是再难讲清楚些什么了,倒是有趣得紧。殷红泪虽然口中抱怨,不过也别无他法,只好暂且住下来,唯有盼着再能够查出些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