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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那一年萧江鸿和宫泽里惠升起了四年级,大学本科的最后一年。准备考研究生的同学开始冲刺,睡在萧江鸿下铺的徐宇红没日没夜地看书。看他这样用功,萧江鸿像做了亏心事一般不安。竟至到最后,徐宇红怎样瘦,萧江鸿也怎样瘦。连他也诧异地问萧江鸿。 “你最近照镜子吗?” 萧江鸿不好意思地笑笑,便转移话题问他: “你不想考研究生吗?” 他笑着说“试一试看看。” ………… 晶莹的月光洒进舍中,洒到萧江鸿身上,好像有一只温柔的手在抚摩着他。耳畔梦幻地响起了那甜润的声音。 “……人生能几回搏,此时不搏,更待何?” 宫泽里惠的声音似乎从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向他耳畔飘来… 徐宇红还是打算着手看书。萧江鸿辗转反侧,久久不能睡着…… “父母早亡,读了三年多的大学,姐姐与姐夫不分白天昼夜没命地干活。挣来的钱,又要养家糊口,又要每月的伙食费总熬过来,这其中还包含着宫泽里惠的许多相助呢。又怎样能再向姐姐开口伸手……” ………… 萧江鸿相信自己有把握考上研究生,但他最终还是下了决心“不搏了,早点进社会!” 国庆节的晚上,萧江鸿在编辑室里正收拾书籍,宫泽里惠推门进来。 “唷……节目也埋头在这!我可没像你这样用功!她装做很娇气叹赞地说。” “对!姑娘用功了太瘦了就难看,姑娘还是多情的一点好!”他边收拾边开玩笑。 “谁像你!太冷漠,像海礁石一样,不管水把它千百次地拥抱,在日光下温柔地抚爱还是狂暴地发怒,它都无动于衷?” 她笑了 她走到他的身旁,对他说“我们一起到外面走走,好吗?”看着她那双容不得任何拒绝的眼睛,他点了点头。今晚,也换穿了一件黑色的牛仔裤,裤条紧紧裹着那浑圆的大腿,露出清晰健美的青春的曲线…… “喂,你怎么啦!”她见他一直在看着他,朝他甜然一笑。他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时节已接近了初冬,校园里呈现着冬的萧瑟。晚饭后散步的同学们都已陆续回到房间或者忙碌别的什么去了。小径上,树影迷离,四周有着一种慑入的宁静。 他们并肩走在两旁草木丛生的石径上,夜露沾湿了衣襟,踩碎了树影踏过了月亮,夜露沾湿了衣襟。好久,他们谁都没出声,似乎怕扰乱了周围的幽静。 “快要毕业了,你准备写什么论文?” “我想写精神分析法。费洛依德这几年对中国大学生的影响越来越大。可是资料太少,图书馆,系资料都只有一点点评价的材料。你能不能帮我找些原著?” “可以,不过你为什么要过选择这个题目呢?”这个问题难度大,而且在你们中国还没正正研究。 “这当然是从书上了解呗!”她朝他笑笑。 他沉默了一下,继续说“我想试试,西方接受精神分析的人越来越多,我们也会走向这一步吗?”难道人永远解除不了孤独,空虚的感觉?“ “这题目太大了,譬如西方思想中较少注意修身养性,也容易导致今天的西方青年精神分裂;而东方思想则没有这个缺点,老庄哲学瑜珈术,连叫人进取的《论语》都把修炼品德作为最高目标。因此,这些传统思想帮助我们解决许多精神问题。” 她滔滔不绝地讲。萧江鸿更料不到她比自已懂的还多,还彻底。 “古代的观念会永远地吸引我们吗?”很多大学生根本读不懂文言文,而且他们会认为古思想太过于迂腐。 “不会的,谁也不会真正抛弃民族的传统,他们或许读不懂之乎者也,但他们一样是中国的观念。” ………… “本来,人活着,应该活得丰富,应该充分重视过程。每天在一方天地里干同样或几乎同样的事,过类似的一种生活,那等于缩短了生命的过程。十几年几十年如一日,那只是度过一日。若是每天都不一样,都有新的生活样式和生活感受,那过程展开了。一日胜过别人的几年,甚至十几年,人生的生命就像是得到了延长。但是……我们做不到,我们中国人的哲学太注重结果,比如看重的是婚姻而不是恋爱,看重的是居住而不是旅行,看重的是死而不是活着……” 夜显得格外严肃恬静,月光下的园林、空幽、岑寂、稀疏的路灯在夹角道的玉兰树间闪耀,脚下的落叶像毯子一样柔软。他们边走边谈,不知不觉回到云山大学的灯光球场,同学们沐浴着溶溶的月色在操场上看电影。 “这是我刚写的一首诗,你帮我看看它。”她从衣兜里拿出一张天蓝色的信笺递给他,然而后又轻声地说: “你最近时间很忙,要注意身体,衣服到时代会来帮你洗的”。 借助微弱的路灯,他看着她的诗,写得很长,诗题为《海滩上奔跑着一个小女孩》。 夏天,在海滩。 奔跑着一小女孩 在第一次见海的惊喜中 她的心占有了这个碧蓝的世界 以最纯真的美 奔跑在海滩上 蓝天、白云、碧水 这一切形象都变得单纯 单纯得像她那样纯真的心 像她夜里寄给遥远妈妈的梦 在这海滩上 她找到了寄出的梦 她用奔跑的脚印 组成梦中欢快的音符 …… 翌晨,萧江鸿还没有起床 “江鸿,有人漫画你和宫泽里惠贴在学校大礼堂门前……” 阿Q从门外跑来吞吞吐吐地说。 萧江鸿一骨碌穿出被窝…… 阿Q拉着他的手跑到大礼堂门前。大礼堂整修工作完了,宫泽里惠和白玫仍旧搬回原来的广播室睡觉。 眼羊的一幅漫画吓呆了萧江鸿;漫画上,两人都是赤身裸体,他搂住宫泽里惠的肩头,把她揽在自己的怀中……旁边还配有一首文笑“横溢”的诗。漫画底下用红笑打圈圈的一行字几乎让萧江鸿气愤得当场要昏了过去——“萧江鸿与宫泽里惠的女儿现在寄养在市效区一姓乐的农户家。”早起的同学们密密层层的捅在大礼堂门前,围着他和宫泽里惠相抱在一起配有诗又附有特别文学说明的漫画,像鹦鹉一样议论嘁喳: …… “谁的”杰作?“”………… “太卑鄙了!!” “哪个这样缺德!?……” “查出了勒令退学”…… “不!侮辱人格,该逮捕坐牢。” 闻讯而赶来的系主任惊呆了,这可是云山大学史无前例呀!虽说“文革”期间文字报满天飞,可也没有这样过的。 阿Q的眼里似乎在喷火,挤进人群,边骂边撕下漫画…… “哈——哈——小野二郎和几个日本自费留学发出怪里怪气的笑声。”如果毕业证已到了手,我早就上去揍那个家伙!柏伟愤愤地说。 这时,宫泽里惠默默离开人群,依偎在操场旁的一棵大榕树上,浑身痉挛,鼻翼一扁一扁的抽泣着……白玫和几位同伴把她扶去宿舍…… “!!??”萧江鸿更是震惊。 “太卑鄙了!”他平生第一次骂人。 萧江鸿一直认为,在他的大学生涯中,不再会有会什么波澜,不再会有什么意外,然而萧江鸿想错了,错得地样彻底,又那样惨! 大学的一位副书记这时闻讯也赶来了。 他当众宣布“中文系上午一律停课,查出此画作者一定要受到严处……” 这是四年大学生活最后一个学期。 晚霞在天边燃烧着层层堆积而又变化莫测的红云伴随着那迅速从半空保地平线坠落的夕阳,在悄悄地隐退。 临过毕业了,读书馆里的人比往常的少了。萧江鸿手拿着一本密西尔的名著——《飘》风尘扑扑进宿舍 六月的天气,又闷又热。宿舍里,阿Q,柏伟、徐宇红三个都汗流浃背。虽然窗打开了,宿舍里也没有一点凉气,大家都希望下一阵雨。徐宇红端来一桶水放在橙子,然后坐在床上擦汗,柏伟半卧在床上,两个膝盖弓起,使颈摇着他那把小巧玲珑的檀香扇。阿Q只穿一条裤衩,走到窗前探头们望天空,但见天空仍是一片清朗,没有一点雨意。 “这老天爷什么一点都不懂人意?哥们!别傻愣着,反正热得也看不成书,咱们随便聊点什么呢!”阿Q回头过来提议说。 “对!我不信这一点时间不看书后天毕业考就不得。”柏伟所扇子一折,坐起来说。 “聊什么?”徐宇红问。 阿Q没有回答,看见萧江鸿不知时候已坐在床上看小说了,便打趣他: “老萧,这些天来你好像有点心不在马”阿Q故意把焉字说成“马”字。是不是与你的“那个”闹开了。 “人家郎才女貌成双对,才不是闹开呢!他现在思索结婚的事呢!” 萧江鸿对他们拿自己来开心没作吭声,仍是看他那本《飘》。 “阿Q,你说”爱情“两个字怎么解释?”徐宇红问他。 “据有的词典上解释”阿Q略加思索后说“所谓的爱情是指男女双方平等自愿的基础上,用共同的志趣、追求而产生和发展的一种特殊感情,简单地说就是:男女双方互相爱慕的一种行为表现。这当然不是康熙字典上解释的”。 既然这样,男女双方由于爱好和志趣相同,彼此间产生爱慕之情,他们在一起研究学问,互相鼓励,欣赏共同的爱好,交换意见和看法。彼此在精神上看了寄托,但不一定要结婚,这样可以免去不少的麻烦,节省不少的时间。当然,如果双方都愿意结婚也未尝不可。 “只恋爱不结婚,抱独身主义”柏伟说这是苏氏的新理论,新观点,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什么新理论,新观点”阿Q说“早在公元前300多年,古希腊哲学家拍拉图在他的著作就曾经说过”两种恋爱“世俗的、肉体的恋爱和纯洁的精神的恋爱。看来徐宇红是拍拉图的忠实信徒,我可不信这一套……” “恋爱、结婚、生孩子、这是人类的自然规律,是不能违反的,你没臊气说老处女的变态心理吗?而且生儿育女也是我们男女双方共同的责任和义务,否则都像你这样只恋爱不结婚,抱独身主义,人类不是要绝种了吗?据我所知,抱独身主义,的人没有一个能够真正独身到底的,我敢打赌,徐宇红也不例外你们信不信?”柏伟边划边说,有声有色,最后说得连大家都哈哈大笑,连萧江鸿也笑了。 宿舍里沉静了一下,柏伟转移了话题问 “你们说现在最实用的什么裤?” “那还用问,肯定是健美裤!”阿Q脱口而说。 “健美裤男女咸宜,前后不分,黑白分明方便实用,不用裤带,只须将小腹收起,左右一扫一汇,往里一反,放松肚皮即可。” “说得有点幽默。”徐宇红忍不住“扑哧”一笑 “瓯妮说我是当官的料,你看是不是?”阿Q指着一颗在两眼眉中夹的“美人痣”问。 “伙计,野心不小啊” “别奇怪!历史的必然!”阿Q一本正经的说。他正要往下继续说,柏伟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压低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近来,徐老师找瓯妮的频率也不低。” “听说,他找她去补课,所晚到她她宿舍喊呢!”徐宇红像是怕谁听见了压低声音说。 “人家在个别辅导学生嘛!”有何稀奇?柏伟眨着眼毫无顾忌的说。 “要是我也是个漂亮的女人,我肯定得享受他的单独辅导……” “现在还辅导什么课,后天毕业考试都结束了。偏偏到古代汉语,找她去辅导。”阿Q有点气愤地说。 “深更半夜,其实名为去补课,实有窃题或干别之嫌!”徐宇红带刺地说。 “这当然是,意有所图,瓯妮说她去《新青年》编辑部改稿,缺了十几节课,找徐老师补习古代汉语。”萧江鸿忍不住也插了一句。 至于“意有所图”是什么意思,萧江鸿自己讲也不明白,也许是表达他当时愤愤不平的心情而措词不当,或者指定成语本身的含义:希望达到某种目的打算。但是他知道,要徐老师和瓯妮听到“意有所图”这句话,一场大闹是不可避免,他有些后悔刚才自己说的话了。 萧江鸿没有再吭声,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开花板…… “小声点,挨他知道惹麻烦。”徐宇红轻声说。 “怕啥?!”阿Q愤愤地说。 阿Q的话勾起了萧江鸿对他的回忆:徐荣成老师是什么人?是好惹的话?上课起来,滔滔不绝,可是吼起人来,就是花岗石也要被震裂,他常常是皮鞋锃亮,头发发亮,鼻梁上架一付金丝边的睛镜,因此,大伙平时都拿“金丝眼镜”来代替他的名字,神采飞扬……常常在下晚自习后找女生以他的办公室进行个别单独辅导……据说他的父亲是云山市委秘书长…… 世上总有些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太奇怪了令人毫无准备,令人震惊,茫然无所措…… 萧江鸿没想到,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一句“意有所图”招来横祸…… 傍晚萧江鸿宿舍谈话的内容被徐荣成老师知道了。晚自习阿Q就被徐荣成老师传讯了。接着就是柏伟、徐宇红。萧江鸿最后一个被传讯。他真不明白,他们傍晚谈话的内容谁去告了密? 萧江鸿走进办公室,却使他愣住了:除了阿Q、柏伟、徐宇红三个都在以外,还有宫泽里惠、瓯妮。 徐荣成老师头发蓬松黝黑,身穿一套挺合体的夏装。正在口唇打炮凶猛进功: “你们几个,血口喷人,你们太狂忘了,你们是在放屁!我怎么能容忍你们这样侮辱瓯妮同学的人格和我的尊严呢?” “作为一个古代汉语老师,竟这样开口骂学生!?”萧江鸿很震惊。 “徐荣成同志,你作为徐荣成同志,可以这样骂我们,如果你作为老师,就不应该这样对学生说话!”阿Q对他说。 没料到这一句话更是激怒了他,他双眼像是喷火,连眼镜都要给烧熔了,他怒吼: “我不准你们几个参加古代汉语考试!天呀!不准参加考试!这不意味古代汉语零分,大学本科不毕业,岂不白白读四年……萧江鸿此刻并不很慌,静静地听他的怒吼” 宫泽里惠的脸色很苍白,双眸在望着萧江鸿他们四个…… 萧江鸿懂得她的眼睛的话“忍住,不要跟他顶撞,他是你们的老师,他教你们那科还没有考试,大学本科是否能毕业决定在他的手中……” 人能忍受苦难,但不能忍受真实……一个人在最需要理智的时候,往往会失去了它,他第一次跟老师顶撞,这恐怕读书到现在吧。他不相信自己哪来这么大的勇气。 “这就是你的报复手段吗?但是你没有行使它的权利!”萧江鸿对正在怒冲冲地徐荣成老师说。 “萧江鸿,你看我到底有没有这个权力,你要不认为你懂得写几个”文学“就可以飞上了天,哼!……”徐荣成老师对他咆啸着,萧江鸿更是气愤,怎么把这件事跟自己写“文字”连在一起说呢?! 瓯妮站在原地丝毫不动,平静得像两口深潭的一对凤眼隐隐透出一股素日傲气,正注视萧江鸿。 宫泽里惠被徐荣老师的吼场震惊了,她望着萧江鸿,泪涌了出来,忽然猛的跑出室外…… 徐荣成老师,还有阿Q,柏伟、徐宇红、萧江鸿都愣住了,只有瓯妮还是傲然地站着。她一幅超一流的打扮;穿着一件嫩红的短袖蝙蝠衫一条石磨兰的新潮港裤,高高个儿,长得很丰满,微卷淡黄的头发,脚穿一双黑色的高跟鞋涂着鲜红像伤口一样的嘴唇。敞开的衣襟微微显露出雪白的胸肤和金黄色、蒲哈拉式的睡衣。在柔和雪白的日光照射下,显得格外丰姿绰绰约,从她身上散发出一股浓浓的香水味…… 瓯妮有一个特点“喜爱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喜欢找男生搭话,帮他们看手相……于是男生们也送给她一个绰号”摩登女郎“。” 办公室里的人都静极了,只有放在办公桌上的闹钟在“嘀嗒嘀嗒”的响…… 两节晚自习课就这样过去了。 阿Q他们回到了宿舍。萧江鸿拿古代汉语课本,却一字也看不进去,脑里浮现刚才的一幕:徐荣成老师激怒的脸色,瓯妮傲慢又有点神秘的眼神……是啊,大千世界就是如此奇怪,有的人你与他们共同生活一辈子,以死也不能给你留下可记忆的地方,而有的人一个眼神,一句话,一个小小动作,却会令你终生难忘,怎么也拂,抹不去…… “萧江鸿,林红竹在外面叫你。”徐宇红进时对他说。 他有点纳闷的放下古代汉语课本便出去。 “什么事?”他对着站在舍门口的林红竹问。 “瓯妮让我拿一封信给你,另外还有一张字条。”萧江鸿有点迟疑地从林红竹的手里接过信和字条。 望着林红竹消失在校园的小径上,他打开了那张字条: 萧江鸿: 我们恐怕谁也没料到咱们之间的“缘”会了结如此之速吧!托红竹给你的那封不是我刚写的。我早就写好、封好了!(致于什么时候写,我想你也会猜着的)原想待你或我离校的那一天给你,可我也没想到我们之间会这样快速的了结过去的那份“缘”。当然,我也改变了先前的计划! 瓯妮即日 萧江鸿的手似乎有点抖动,但他明显地察觉到一种说不出地滋味在心底涌生。 他急切地打开那封很厚的信…… 这是一封写得很长的信,足足有6页,是用三号宋体字打印的。他借助微弱的路灯看了起来: 大作家: 这样对你称呼,不算是降低了你的身份吧! 能够认识你,且得到你帮我改诗,真是我的幸运!如果就是说这是我们拥有相缘的“缘”的机会,那么我应当好好珍惜并且争取这份难得的“缘”! 你是我写诗的第一个读者,也是众多同学当中我所佩服和了解的“知己”。我知道你是很理智的人,理智得简直似冷血动物!但你有思想、非常深沉的思想,这是我深深佩服你的地方,过去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据人所说“少女比同龄男青年在心理上、智力上都成熟得早,相形之下,同龄男青年显得幼稚浅薄,从而使双方缺少共同语言——特别是感情上和事业上的语言。而女性柔弱的渴求庇护的本能以及据说是深不可测的爱情,只有在具备成熟美的男子那里,方能得到回响和满足。请问,你果真这样认为吗? 我承认,女性对爱情婚姻的渴望往往胜于对事业的追求,甚至常沉溺在恋爱的苦闷中不能自拔。这时候男子的爱往往是成熟的、现实的、富于责任感的追求,而女性的爱,由于自我欣赏这一特点,她们往往给爱的对象戴上神秘的玫瑰色的花环,加入了自己的主观想象,这种爱是冲动的、不成熟的。然而又是十分固执的。这种爱无非有三种结果:走运的,得到相应的回报;碰壁的变得清醒面对现实;还有的一生都忘我地沉浸在里面,使人生的命运都笼罩在悲剧性的色彩里。如奥地利作家茨威的小说“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爱情固然,我不把它看得了不起的神圣,因为它本身就不神圣,只是难得而已!只是真正的爱情难于成立而已……鄙视它的人,我想有两种原因:一种是污辱的想法,以为这两个字不堂皇;一种是变态心理,前者是不懂得什么是爱情,他抱着古老的封建的余毒;后者大概是因为有某种原因而自作聪明以抬高自己鄙视它来解释自己心理上的矛盾,这是最大的和最可怜的悲哀,称赞它的人也有两种:一种是未经过真正生活的人,坐在象牙塔里,自作多情呻吟;一种是感到它的可贵可罕,与它真正价值的人。直至现在我才明白:感情这东西,说不清也道不明,很细腻又很微妙难以捉摸的、难以理解和沟通的,它只能是发自人类内心的精神现象,一般来说,也只有每个人对自己的感情拥有发言权,别的人既无法强求它,也无权妄加评论,但它作为人类一种内在能量的渲泄,在受到遏制的时候,往往会裂变成一种罪恶能释放出来。而谁对感情寄予太多的向往与追求,总要遭受生活的惩罚…… 你曾经不止一次的给我改过诗。感谢你,这是肯定的!用什么感谢呢? 在最奇特的云山市。有一家奇特的人家。这家中有我,有我漂亮又憔悴的妈妈还有姐姐和父亲。可是,你别误会。因为我家就象一瓶奇怪的混合酒,酒味辛辣、酸苦。我的亲生父亲因为太胡闹,在我上刚上小学的时候,他们就离婚了,妈妈只带我一个来到云山市。现在我的亲生父亲只有他一个人住在池河市,离云山市有五六百公里。他常常给我电话,但他只给我打电话。他要我过年过节或放假去陪他。我很少理他。 后来妈妈又和一个男人结婚,家里现在这个姐姐是我的继父带过来的。起初,他在家中就象陌生人一样,极少与我们讲话。一回来就躲在自己的房里,象一只鼠鼹,吃饭的时候才露一脸。后来,不知怎的,他的脾气变得越来截止坏。妈妈和现在的爸爸同在一家国企上班,两个每个月的工资加起来不超过1500元,连吃饭都没够,家里生活很拮据。他烦了,就喝酒骂人,打人,妈妈常用口罩捂着被打肿的脸去上班。不久他又开始酗酒,对家里的我和姐姐也看不惯。动不动也象对妈妈那样又打又骂。有一回傍晚天下大雨,妈妈没带雨伞下班回来晚了,他先把妈妈拖下床来打,然后骂“别以为你整天在外面鬼混我不知道,告诉你,以后下班十分钟之内就得给我进家门,晚一分钟你试试!”姐姐和我畏缩在床角哭了一夜,可恶的父亲在我们的心灵到底种植下了什么呢? 妈妈一直觉得这些说出去丢人,只怨自己命苦,摊上了这么一个畜牲不如的男人。她等不下去了,与其让别人来结束这痛苦,还不如结束的好。一天夜里,她疯般地一连吞下60颗安眠药。可到底还是救过来了。她真的不想再回到人世来。那头野兽便扔过来一根麻绳“想死还不容易!” 是的,妈妈活着真比死还受罪,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罪啊!她真弄不明白,那名为她丈夫的男人为什么竟会一天不打她手就发痒,好象非得打得她身上青紫斑斑,他才像过了烟瘾似的心满意足了,可他是平时在外面也像个人似的,言谈彬彬有礼,办事有板有眼的,但他在我的眼里一个伪君子、是暴君、是野兽!妈妈告诉我:当决定跟他时,她有些犹豫,他就指天发誓,还咬破舌头,怎么一结婚竟成了一头丧心病狂的野兽呢!可我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不上法院告他或者离婚呢?后来,我才渐渐地明白了。 有人劝妈妈,男人打老婆在中国不是什么稀罕事儿,无非是有点“男子汉大丈夫”思想想耍耍威风,做女人的忍着点也过去了。她也曾这样给自己宽心,可她越过越觉得这个男人跟别人不一样。如果天下男人都像他这样,恐怕女人早死绝了。结婚才两个月,他就找碴儿说她桌子地板没擦干净,把她捺在地下剥光衣裳一顿毒打。妈妈常期遭受毒打,平时又规定给他打洗水脚,掖好被窝才能躺下,如果敢在他回家之前上床,拖起来就是一顿暴打。他就这么越打越上瘾,越打越毒,直到后来竟专打她的下身…… 记快要高考的时候,一天晚上,我头痛得厉害,我自己爬起来,想到妈妈房间拿点药吃。妈妈也有头痛病,她常吃一种药片,我知道药片就放她的梳妆台上,家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我脚步无力地走到妈妈房前,突然,房里传出一阵乒乓乒乓的吓人的响声,我推门进去……野兽脸色铁青浑身发抖,地下有一摊血。妈妈赤身扑在床上,嘴角淌流着血,紧咬枕头,强压住哭声…… 我任凭眼泪一颗颗滴落下来,多少个日夜妈妈悲惨的面容在我眼前晃过,从此我的笑深深打上凄婉的烙印,这哀痛灼人的家庭容秘事,犹如一只黑老鼠不停地咬我的生命之腾…… 父亲的暴行,妈妈无法再与这个野兽同呆下去了,她终于上法院了。那头野兽暴跳如雷,他用刀子逼着她回家,把她打昏了拖回家,但她一醒,还上法院。好心的人都劝她“孩子都这么大了,他也再三保证不再打骂你们了,你何必那么固执,非毁这个家!”妈妈说“坟墓是不可留恋的!”…… 这哀痛灼人的秘事当然在时时撞击着我的心、姐姐的心和妈妈的心,但我要说清楚“我不是渴求或激唤你对我的同情!” 显然,这封信已经写得很长了,但我想再写一点点儿就打算“停笔”了。 你绝对不会忘记我们的那次“讨论”吧。附上那次“讨论”补充分析是法律系林波给我提供的,以后你一定会用得着它的。因为作家嘛!总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对人间的痛苦有一种特别的敏感,他们说像天生有一种特殊的神经,能够感受子女心中的一切很小哀伤。任何人世间的痛苦,那怕几乎微不足道的痛苦,都会使他们不安、悲叹,甚至哭泣,他们往往比身受痛苦的人还要痛苦,而这正是作家最深邃的灵性、与世界之心、人类之心相通的灵性。“ 大作家,我在将结束这封信的时候,我再说一句“你给我写些什么或找我当面谈些什么,我不希望也不喜欢!! 瓯妮 一个星期六晚上 附: 从伦理道德角度分析,发现封建意识在离婚问题上仍占主导地位,这同理论界一再呼吁我国离婚率上升的原因是受西方生活方式影响的说法大相径庭。 从调查的这些数字上看:工人职业的占百分之七十五,年龄三十五岁以下的占百分之七十,初中文化程度以下的占百分之九十七。极清晰地显示出一个社会层次或一种亚文化结构层次。这是一个离婚高发层次,而且是一个道德水准不高,婚姻观念很旧的层次。令人深思的是,这层次并非发掘于偏远落后的农村,而是在经济文化都很发达的现代化大都市云山。 在调查中发现:女性作为起诉离婚者在比例上占绝对优势,她们奋起抗争,通过法律要求对这种带有封建印痕的婚姻状况加以改变,要求男子改变态度,要求改变自己的不幸婚姻。因此笼统地讲离婚是婚姻悲剧,离婚率上升是现实社会的消极面,这种看法并不全面。也许,在这会发展的一定阶段上,离婚率的高低恰是与妇女摆脱对丈夫的人身依附的程度成正比的。 从社会学的角度来分析:这些枯燥的数字所包涵的社会学价值自然极为丰富,但我们即使不懂社会学,也可以凭直观看出,在这个社会层次上移谈“爱情”这个字眼,就象在没有凹陷构造的地层里寻找石油一样枉然。广而方之,我国婚姻的普遍质量大约也只是这么一个低水平。由此便产生了哲学上称之为“二律背反”的深刻矛盾——正题:既然人们在现阶段还没有以感情和为唯一基础来缔结婚姻,那么放宽离婚条件应当是合理的;反题:既然现阶段还无法为人们提供以感情作为缔结婚姻唯一基础的现实可能,那么以感情破裂与合作为离婚依据就是不合理的。这个矛盾已经深深地萦绕在当代婚姻的立法司法、道德评价、舆论宣传、理论纷争之中,也让无数智慧的头颅为它绞尽脑法而不解其疑。恩格斯的那些名言更是被论证者们各取所需的互相砍来砍去,却谁也夺何不得谁。酣战的人们大概都不曾想到:这宇宙里原来就到处充满着这样的“二律背反”之谜。 信看完了,萧江鸿愣住了,他没想平日傲慢地她背后还隐藏着一种深深的创伤。他说不出当时自己的心情,但她还觉得瓯妮的心是纯真善良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