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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九)
刘庄炮楼被拔掉的消息,轰动了全县,也惊动了城里的鬼子。 岗岛少佐暴跳如雷,大骂警备队是一群废物。他把大肚子妖找来,狠狠抽打了一顿。大肚子妖疼得杀猪般嚎叫,多亏翻译刘兆明说情这才得饶。 那一天,他花瘾上来,憋不住心里的躁动,找了个借口又跑到郑家口怡春院逛窑子。胡和道扔下他的三姨太跑了以后,三姨太就进了怡春院。这女人本是个水性扬花之流,风骚得出了名,不长时间就红了,人称“赛芙蓉”。“赛芙蓉”长得也确实妖冶,二十七、八岁年纪肌肤吹弹可破,浑身上下线条优美,凹凸有致。一张俏滴滴的脸上不施铅华、自有粉香,不大不小的眼儿,不高不低的鼻儿,不薄不厚的唇儿,都那么恰到好处地分布在一轮月盘上。在她身上,既有少女的妖娆,又有少妇的成熟,把那个时代烟花女子的所有优点几乎集于一身。 大肚子妖自从傍上“赛芙蓉”以后,三天两头就往那里跑。这一次,他搂着“赛芙蓉”正在温柔乡里做好梦的时候,他的老窝被端了。一方面,他恨日本人那么不义气,他为大日本皇军出了那么大力,甚至连自己的大姨娘也献上,可是日本人翻脸不认人,把自己臭揍了一顿;一方面,他想想也是,那么大一个炮楼,还有那些枪炮子弹,一眨眼说没就没了,自己挨揍也不屈。最让他心疼的是他那些兵都没了,没了兵也就没了说话的资本。 思来想去,觉得还得找刘翻译帮忙。他见了刘兆明,先送上一笔厚礼,说明来意。刘兆明碍着他把怡春院的红杏姑娘让给了自己,又见了银货儿,答应从中帮忙,给皇军美言几句。刘兆明对岗岛说,大肚子妖是铁了心的皇军盟友,为皇军办了不少事,我们要长久在这儿,以后还用得着他。他人熟地熟,不如让他到侦缉队干。岗岛觉得刘兆明说得有理,就答应了。 大肚子妖乐得屁颠儿,暗自庆幸因祸得福,更猖狂了。他以侦缉八路为名,偷香窃玉,巧取豪夺,抢劫民财,见啥拿啥,甚至连老娘们的织布梭子也不放过,老百姓怨声载道,都背地里骂头上长疮、脚底流脓——坏透气了。他还带着侦缉队的人,几次下乡,捉了几个抗日村长和进步青年,破坏我根据地建设。 根据县委指示,王世忠决意除掉这个祸根。 过了些日子,他的伤好了,已经能抬动胳膊。他了解到大肚子妖每逢集日十有九次出来抢东西,便和张栓桩化装成赶集的老百姓混进了城。 日寇血洗过的郑家口再也不是昔日的繁华景象,残垣颓屋,三条街毁了两条半,瓦砾依稀可见。塌了半边的山西会馆大殿里挂满了蜘蛛网,人屎狗粪臭烘烘的,绿豆蝇围着“哼哼”地转。 三道街的门店彻底关门了,只有二道街还苟延残喘,几家商铺支撑着门面。王世忠和张栓桩拣二道街北头靠近侦缉队的一处茶馆坐下来喝茶,两眼觑着队部出出进进的人。 傍晌午时,大肚子妖摇着一把蒲扇,肩上斜挎着盒子枪出来了。大概他刚忙完了公事,嘴里叼着一支烟,随走随伸懒腰。“跟上!”王世忠向张栓桩使了个眼色。 大肚子妖一路走来,专往人群里扎,张栓桩几次想下手都人多碍事。大肚妖幺走到一个银匠炉前,蹲下身摆弄人家的银饰。他拿起一对银镯子,把烟头一吐,蛮横地说:“记上账,回头见,啊!” 那银匠扯住他的手,苦苦哀求:“不行啊,长官,这是我给人加工的,拿什么还啊?” “去你娘的,不识抬举!再闹,老子嘣了你!”大肚子妖拍了一下腰里的盒子。张栓桩忍无可忍,两手摸到怀里就要掏枪,忽听人们喊着:“鬼子来了!”就见一群马队嘶鸣着由北向南而来。人们混乱了,大肚子妖也不见了踪影。 张栓桩觉得十分丧气,懊悔煮熟的鸭子跑掉了。王世忠说别着忙,再想办法。他们在一家饭馆里坐下,为了消磨时间,要了一瓶衡水老白干,一盘水煮花生仁、一盘拌豆腐丝,慢慢喝了起来。喝到下晌,又去茶馆里喝了一回水,盘算下一步行动。 王世忠说:“大肚子妖好嫖,听说和胡和道的三姨太粘上了,今天他抢了银镯子,晚上肯定会到窑子里去找他的相好的,我们就在那里下手。”张栓桩暗暗佩服世忠的智谋料理,连说赞成。 看看天凉快些了,王世忠领着张栓桩来到“衡德堂”药铺。这“衡德堂”药铺是山东章丘人开的,掌柜的和翁老太爷拜了把子,王世忠在“鸿济堂”的时候,跟着昆岗来进过几次药,与掌柜的熟悉,按辈分喊他“爷爷”。 鬼子进了郑家口以后,“衡德堂”洗劫一空,五大间气派的门面也化为灰烬,所幸老家总店底子厚,很快恢复起来,盖了一溜比较简易的堂铺,维持着生意。当下王世忠和掌柜的见过礼,掌柜的操着浓重的山东口音问:“你怎么有空光临敝舍啊?”王世忠说:“趁今天大集,翁老太爷打发我们来进点药材。”掌柜的又问了翁老太爷的好,就按王世忠开的药单子,包了几大包子,记了账,交给王世忠。王世忠又和掌柜的唠了一会儿家常,看看天色不早,告辞出来。 二人游目四顾,但见街道两旁店里虽是灯明,却是顾客廖几,生意萧条冷淡,店主在店里愁眉苦脸的徘徊踱步。巷子里十分冷清,鲜有人出入。 他们来到山西会馆,踅进去,把草药放在一个墙旮旯背阴处,便悄悄回到二道街南头。只见一家座西向东的砖券门,挂着“怡春院”的招牌,一些油头粉面、长袍马褂的人不时出出进进,院子里不时传出嗲声嗲气的招呼声:“爷,您来了,里边请!”“桃红,接客!” 王世忠俩人隐在暗处,天傍黑儿,大肚子妖果然来了!张栓桩急着就要动手,王世忠发现后边还紧跟着个人,拉了一下栓桩的衣角,大肚子妖径直走进院子去了。张栓桩认出后边那个人是刘庄炮楼上那个姓苏的伪军,心想这家伙怎么也来到这里? 原来,大肚子妖自知积怨太深,做贼心虚,每次逛窑子都带着姓苏的来。他觉得姓苏的是老乡,靠得住,办事放心。他今天无意之中抢了一副镯子,心里很得意,急着送给“赛芙蓉”,没吃晚饭,就颠儿颠儿地来了。 “哎吆嗳,我的大队长啊!您来了?”老鸨贱笑着迎了上来,“怎么,今天又给您的芙蓉姑娘带什么好东西来了?”老鸨用手帕沾沾她的粉脸,两腮的脂粉哗哗得直往下掉。 大肚子妖嘿嘿地笑着:“先弄壶酒儿,大爷我还没吃饭呢!一会儿你也陪两盅。” “好嘞!小红啊,给你芙蓉姐姐屋里上酒!”老鸨喊着,把姓苏的安排到别处,又扭捏着腰肢招呼客人去了。 大肚子妖来到后院,一撩门帘进了“赛芙蓉”的屋。屋里放着一张大床,因为是夏天,床上铺着粉红褥单,上面罩了一张细竹篾子凉席,床头放了两个鸳鸯枕,旁边整整齐齐叠着一条绣花的绿缎子单被。 屋子中间一张圆桌,放着两个绣墩。最显眼的是墙上那副“贵妃出浴”图,一个美人赤裸着,几乎一丝不挂,隐隐热气中一对高耸的乳房上的红樱桃清晰可见,令人垂涎。 “赛芙蓉”坐在梳妆台前,正对着镜子挽她的发髻。她把多余的垂下来的长发又用一条缎带束起拨在前胸,拿着一把小梳子有一搭无一搭地梳着发尾。她穿了一件藕荷色的旗袍,全身布满丰盈的线条,胸前那一对诱人的尖挺乳峰高耸着,露出一条很深的乳沟,动人心魄。在皓白如雪的肌肤的衬托下,那对乳峰跳动着,看上去没有乳罩的束缚。修长的大腿像一根象牙,没有一点瑕纰,光滑的腿肚绷得紧紧的,白的亮眼,让男人心旌荡漾。 见大肚子妖进来,她懒懒地扭过头,娇嫩的面庞就像白雪里盛开的桃花,一弹即破。她浪声浪气地说:“来了?” “来了,我的宝贝儿!”大肚子妖饿狼一般扑了过去,抱住脸就啃,手也不安分地到处摸索起来。 “等会儿嘛,还没亲热呢!看你猴急的!”“赛芙蓉”推开他,娇嗔地说。随着她的身子转动,没有乳罩束缚的柔软乳房颤动着,充实的胸部画出美妙的大弧度曲线。 “你看!这是什么?”大肚子妖从兜里掏出那副镯子,讪笑着说:“戴上。” “赛芙蓉”一把夺过去,连说:“我看看!”瞧了一眼,扔过去,故意鼓着嘴说:“什么好东西,没人要的货。拿回家孝敬你老娘去吧!” 大肚子妖讨好地说:“你就将就着先戴着,下回我再给你弄好的!来吧,我先弄一下吧!” “赛芙蓉”飞过一个媚眼,两个赤裸的胴体压在床上。 王世忠见大肚子妖进去有一个工夫了,估计不会再有人来。他把嘴凑在张栓桩耳前咕哝了半天,张栓桩就大摇大摆地进了怡春院。几个打扮妖艳、花枝招展的妓女见来了客人,立即站成一排,像市场上出售的水果,供人挑拣。 老鸨迎面走来,以为张栓桩是嫖客,忙不迭声地说:“吆,稀客,大哥您要哪一个呀?” “我是侦缉队的,找一个姓苏的,刚来的那位!”张栓桩说。 老鸨见张栓桩长得黑乎乎的吓人,连忙喊:“小红啊,招呼苏长官出来,有人找!” 姓苏的刚脱了裤子,正在兴头上,忽然听的有人找,以为是大肚子妖有事,边穿衣服边嘟囔:“他娘的,连个娘们儿也叫睡不好。”他来到院子里问:“谁找我啊?” “我!” 他定睛一看,见是张栓桩,傻了,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他哆哆嗦嗦地说:“你······”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外边去!”黑暗中,张栓桩用手枪抵住他的腰。 “是!”姓苏的乖乖地跟着出了怡春院,来到一个旮旯里,王世忠正在那里等着。 “今天,咱们又见面了,麻烦你给办点事!”张栓桩说。 “行,行!您说!您说!”姓苏的浑身抖成一个蛋儿。 “告诉我,大肚子妖在哪个屋?”王世忠问。 “‘赛芙蓉’,在‘赛芙蓉’那里······”姓苏的有点儿语无伦次。 “你领我们去,有人问,你就说是侦缉队的,来找大肚子妖有事。记住,今天是你立功的机会!”王世忠逼视着他说。 “明白、明白!”姓苏的眼直发黑,腿肚子打弯儿。 “瞧你那熊样儿,壮起胆来,别露馅儿!”张栓桩狠狠地说。 姓苏的领着王世忠、栓桩二番进了院儿,老鸨说:“哎吆,老总又回来了?” “少管闲事,我们找张队长有事商量!”姓苏的说。 “吆,可别把队长的好梦搅了!”老鸨发着贱说。 他们径直来到后院,隐蔽在窗底下,借着灯光向屋里瞧,见大肚子妖和“赛芙蓉”颈项相交,正在火热地吻着。“赛芙蓉”躺在床上,不断地发出细微的嘤咛,一会儿,她浪叫着:“快来吧,宝贝儿,我受不了了!”大肚子妖吃吃地笑着,扒下“赛芙蓉”的衣服,丰美的胴体在昏暗的灯光下发出迷人的光泽,雪峰般洁白的乳峰蹦了出来,粉红色的乳头微微向上挺起。她扭动着雪白的屁股,脸上泛着红潮,一双眼睛可怜地期盼着。大肚子幺将她推倒,骑了上去,“赛芙蓉”的双股勾着他的腰际,“啊······啊······”的不住地在底下喘息。 张栓桩见到了火候,“当”地一脚踢开了门,大喝一声:“不许动!”王世忠也随即跨入,把枪对准了大肚子妖的脑袋。 大肚子妖脑子里一片空白,半晌没醒过味来。他还以为是弟兄们有人争风吃醋,哼哈着说:“我走我走,你来你来!” 张栓桩铁钳般的手抓住大肚子妖的胳膊,拉下床来,厉声说:“你哪里走!” “啊!”的一声,“赛芙蓉”也爬起身来。 “不许嚷!”王世忠压低声音说,“一边去!” “赛芙蓉”哆嗦着抓过被单,遮掩着白花花的胴体,浑身筛糠似的躲在床角。 大肚子妖这才看清是谁,“哎呀”一声跪下,脑瓜儿像蒜锤子捣蒜一样,磕得木头地板咚咚响,连声说:“兄弟爷们儿饶命!兄弟爷们儿饶命!” 王世忠用枪点着大肚子妖的肉球脑袋说:“张鸿一,你数典忘祖,帮着日寇为虎作伥,干尽了坏事!你知道么?你死到临头了!” “知道、知道,我该死!我该死!”大肚子妖哆哆嗦嗦地说,他又死死抱住张栓桩的大腿哀告:“栓桩兄弟,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咱一笔写不出两个‘张’字,看在祖宗的情分上,就饶了我一条狗命吧!” “你也配张家的子孙?滚了你吧!”张栓桩说着手起枪响,“乓”的一声,大肚子妖的腿弹了几弹,额头上流出一股污血来,不动了。 “啊!”的一声惊呼,“赛芙蓉”吓得晕了过去,瘫在床上。王世忠在大肚子妖身上放下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这就是汉奸的下场!”和张栓桩拉了呆若木鸡的那个姓苏的伪军,匆匆出了怡春院。老鸨还笑脸相送,摆着手说:“大哥,再来啊!” 走到大街上,王世忠对姓苏的说:“你去侦缉队,就说杀人了!” “不敢!不敢!”姓苏的摆着手说。 “让你去你就去,别罗嗦!你不说,鬼子不会放过你。等我们走远了,你就去送信,就说我们朝北走了。”王世忠说。姓苏的见真是让他报信才敢去了。 张栓桩说:“我们怎么办?” 王世忠说:“现在城门我们是出不去了,还是回衡德堂吧。”他们迅速赶到山西会馆取了药材,把枪藏在里边,向南折回“衡德堂”药铺,敲了敲门,里边问:“谁呀?” “我。”王世忠回答,“武夏庄‘鸿济堂’药铺的。” 一个伙计开了门,问:“黑灯瞎火的,么事啊?” “哎,真是不好意思,我们白天进了药,捎脚又办了点别的事,天晚了,出不去城门,打扰府上借助一宿吧!”因为都是熟人,常来常往,那伙计也认得王世忠,所以没再说什么,就让他们在客房里歇下了。原来,附近几个县到“衡德堂”进药送药的多,所以堂里留出一间空房作客房,专门接待远道前来做药材买卖的客商。 刚吹了灯,就听街上人声嘈杂,狗叫声,砸门声,乱成一团。俩人悄不言声,听着外边的动静。 第二天一早,那伙计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说:“你们昨天亏得来得早,不然要出大事了!” 王世忠故作吃惊地问:“出了什么事?” “八路军进城了,杀死了侦缉队的一个小头目!昨天晚上你们没听见?鬼子挨家搜查盘问得很凶呢!幸亏我们掌柜的认识他们才没有进家。” “哦!那么我们快走吧,家里不定多么着急呢!”王世忠装出害怕的样子,一个劲地埋怨栓桩,“我说赶紧办完事快走,你非得磨蹭,这下好了!” 正说着,掌柜的来了,说:“你们年轻的办事没准儿,现在出城盘查得很严,要万一出个闪失,让我怎么向‘鸿济堂’交代啊?” 王世忠说:“爷爷,您给想个办法吧!” 掌柜的说:“看来,我只好领着你们出城了。” 掌柜的领着他们来到西门口,果然盘查得十分厉害,鬼子和皇协军如临大敌,枪上都上了刺刀,对出进城的人挨个检查。一只狼狗围着栓桩转来转去,不时地嗅他的脚。栓桩心里紧张,手不自觉地去摸背上的药包子。 一个鬼子瞅着栓桩和王世忠,问:“什么的干活?” 掌柜的赶忙说:“太君,我是‘衡德堂’的,他们是来买药材的,朋友的干活!” 一个皇协军头目认得掌柜的,他知道掌柜的给岗岛看过病,就凑上去给那个鬼子连说带比划了半天,又见王世忠他们确实背的是药材,便把手一挥:“开路开路的!”放行了。 王世忠捏着一把汗,谢了掌柜的,大步流星赶回来了。 大肚子妖被除掉了!喜讯传了开来,一连几天武夏庄家家户户像过年一样,包开了饺子。英哥、谷哥、麦子等一帮年轻妇女在街头上扭起了秧歌,系在腰里的大红绸子上下左右翻舞,把张家行街筒子都染成了红色。沿街店铺挂出招牌:“各色货物,一律减价三天!”昆德高兴地在院子里抽起了鞭子,“啪啪”的当爆竹放。玉田老汉笑着说:“昆德兄弟,你要是还愿意抽啊,我再多给你剌几条鞭稍儿!”翁老太爷拈着山羊胡子,望着长空,连说:“这是天意啊!报应,报应!” 翁朝修家的黑天白夜地祷告八路军打胜仗,她用面粉做成日本鬼子的模样,放到锅里煮,诅咒他们不得好死。张大人把一坛子酒送到区上,对王世忠、张栓桩说:“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你们八路军真是活菩萨啊!” 过了几天,趁晚上的空儿,王世忠、李大勇、刘蓓和栓桩邀了翁老凤在家里一起喝酒庆贺。大家喜笑颜开,都说区小队连续干了几个漂亮事,群众对鬼子都不怕了,一些青年积极报名参加游击队,鬼子的寿命长不了了。 王世忠说:“还有一件喜事哪!”大家都静了下来,听王世忠说。王世忠对玉田老汉两口子说:“爹、娘,你们暂且回避一下,我们有事。”王玉田老汉说:“什么事啊,还拿我当外人?” 王世忠说:“这是我们组织上的事,爹,对不起,现在不能告诉你。”世忠娘拉了老伴儿的衣裳往外走,边走边说:“官面上的事儿,不该打听你就别打听!你懂个么呀?”人们都笑了。 等爹娘出去,王世忠严肃地说:“张栓桩同志,还有老凤爷爷,您知道我今天请你们来是为么吗?你们不是早就提出了入党的要求吗?现在我宣布:根据张栓桩、翁老凤同志的表现,县委已经正式批准他们为中国共产党党员!”王世忠话一落地,人们都小声鼓起掌来。 刘蓓从挎包里掏出一面红旗,说:“我们没有党旗,就对着这红旗宣誓吧。” 王世忠领着,新老党员都一起举起了拳头:“我们志愿加入中国共产党,遵守党的纪律,保守党的秘密,英勇斗争,不怕流血牺牲,永不叛党!”那一刻,张栓桩、翁老凤眼里都噙着泪花,嘴唇抖动着。他们激动啊,自己的愿望终于实现了!宣完誓,张栓桩握着的拳头还没放开,他铿锵有力地说:“我这一百多斤从此就交给党了!” 翁老凤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向外边招呼说:“玉田呀,你两口子都进来吧!”王玉田老汉公母俩回到屋里,看他们脸上都泛着红光,也不知道是为了么事。 翁老凤喝了一口酒,额头上深刻的皱纹都舒展开了,眼睛弯成了月牙。他笑眯眯地说:“我说玉田哪,咱武夏庄谢谢你两口子了,拉巴了这么个好儿子!要不是世忠啊,咱们还是毛驴转磨道——在人家夹板底下受气哩!自从世忠来了,领导乡亲们打日本、闹革命,咱们跟耪地一样才看到头啊!今天,鬼子的炮楼叫我们端了,大肚子妖叫我们杀了,双喜临门啊!” “是啊!”大家又是一阵喜悦,吵吵着:“喝酒!刘蓓也得喝!”刘蓓不会喝酒,在大家的逼迫下,端着酒杯抿了一口,辣得直伸舌头,一朵红云飞上了脸颊。 翁老凤乜斜着眼,看看王世忠,又瞅瞅刘蓓,对王玉田老汉两口子挤了挤眼,说:“我看哪,咱今天晚上高兴,索性来个痛快,喜上加喜,把世忠和刘蓓的事办了吧!”大家齐声叫好,王世忠和刘蓓的脸“嗵”地红到了耳根,幸亏有酒罩面,看不出他们是有多么害羞。 王玉田公母俩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反而懵了。张栓桩借着酒劲儿说:“新事新办,今天晚上就圆房吧!”李大勇也说:“战争年代,顾不得那么多讲究,趁现在情况比较平静,早点结婚也好,便于工作。” 玉田娘不干了,说:“那可不行,俺这么好的媳妇,不用花轿抬过来,落个偷来的抢来的?” 玉田老汉也说:“是啊,怎么着也得摆几桌酒席,请几个亲戚吧?” 翁老凤说:“大侄子啊,我不是说你,你脑筋还没开窍。世忠和刘蓓都是区上的干部,你就免了那些个老理儿,新事新办吧!” 问王世忠怎么样?王世忠看了一眼刘蓓,说:“你们问她吧。”大家又问刘蓓,刘蓓低着头,摆弄着那双嫩白的小手,模样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泪水激动地滚了下来,整个嫩脸像一朵带着露珠的蔷薇。她捂着脸,扭头朝里间屋去了。 “不言语就是同意,就这么办了!”张栓桩风急火燎地说。 “不行,怎么也得等明天俺通知闺女、亲家来喝了喜酒!”世忠娘执拗地说。又议论了半天,天不早了,事就这么定了下来,明天一早大家早早过来,为王世忠、刘蓓办喜事。 送走了客人,王世忠心潮起伏,怎么也谁不着,索性在在院子里踱步,努力让自己的头脑清醒一下。这时,一轮明月挂在中天,天空格外清澈高远,几颗星星闪烁着清光,大地一片银白,墙角草丛里几只不知名的虫子在“嚯嚯”地低吟浅唱。圆圆亮亮的月亮像一个银盘悬挂在蓝宝石屏幕上,仿佛离人们很近,只要扯着嗓子一喊,嫦娥和玉兔就会跑下来叙谈。 想着刚才刘蓓娇羞妩媚的样子,忽然,他眼前又浮现出英哥的影子,像院子角落里的那棵柳树,倩影婆娑。转眼又是一年了,她现在怎么样了?“唉,真是胡思乱想,想到哪儿去了!”他拍拍自己的脑袋,尽量从紊乱的思绪中解脱出来。 他轻轻舒了个懒腰,夜已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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