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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十)
入夏以来,日军在华北频繁调动,对政府军和八路军实行了多次大规模“扫荡”,给国民政府军令部和八路军总部造成了日军企图进犯西安、洛阳、郑州的错觉。为了打破日军“进攻西安”的战略企图,粉碎“囚笼政策”,改善华北敌我态势,八路军总司令朱德、副总司令彭德怀、副参谋长左权决定,抓住夏季“扫荡”后华北日军兵力分散、呼应困难的时机,调集100个团的兵力组织一次大规模进攻战役。 一二九师对冀南军区参战部队发出命令,提出“不留一根铁轨,不留一根枕木,不留一个车站,不留一个碉堡,不留一座桥梁,彻底破坏路基。” 冀南地委、行署的领导对参加会议的张虹说:“你们武北离德州很近,东靠津浦铁路,日军又开始在境内修筑德州至石家庄铁路。敌人的作战企图,是抓紧修筑交通线,完成公路网络修建计划,以津浦路沧州到德州段为起点,沿主要交通干线向西排挤,利用铁路公路绊住我军,逼我们进‘囚笼’,以达到驱逐和消灭我抗日武装之目的。因此,发动一次大规模的对敌交通线的破击战,以彻底粉碎日军分割我抗日根据地之阴谋,已是当务之急。” 张虹回到县里迅速传达了上级指示,决定在全县配合“百团大战”,开展对敌人铁路、公路及交通要道的破袭斗争。他安排完工作以后,想见见英哥,送她些太行山的核桃——这是他趁开会空闲时间专门在老乡那里买的。不巧,英哥早些时间就下乡了。 这些日子,英哥跟着许曼大姐学到不少知识,她们发动妇女做军鞋、淋硝盐,支援前线,还联合运河中学的学生编排了一些文艺节目,宣传抗战,反对摩擦,工作开展得热火朝天,比在家里时得小打小闹壮阔多了。风里来,雨里去黑天白日的工作只可惜了那张白皙的面庞,晒得黑黪黪的,泛着红晕,显得更加精神、结实。 她主演的豫剧《花木兰从军》在这一带出了名,那甜润的嗓音,俊美的扮相,利落的动作,吸引了三里五村的老百姓,人们都亲切地喊她“花木兰”。男女老少只要一听说“花木兰”来了,再忙的活儿也要放下来去看演出。演到精彩处,许曼大姐就趁机登台作一番演讲,散发传单,宣传抗日道理。 这天,她们演出后已经很晚了,回不了驻地,就住在一家堡垒户家。许曼顾不上休息,又见缝插针去找村干部商量破路挖壕的事,屋里就只剩了英哥和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学生。 睡梦中,她朦朦胧胧地梦见了爷爷。爷爷抖动着花白胡子,指着她说:“你就是那个‘花木兰’啊?当了戏子,不争气的东西!”芝兰嫂子就来劝:“爷爷,英哥妹妹不是唱戏的,她是做抗日宣传呢!”“抗日!抗日!一个大闺女家,抛头露面,整天在外边疯跑,成何体统!”爷爷呼呼歇歇喘着气说。英哥气得哭了,埋怨爷爷这么不理解人。这时,走过来王世忠,抚摩着她的脸,说:“莫哭,革命者还哭鼻子啊?不害羞!”说着用手勾着就来刮她的鼻子。她正要还嘴,忽听得“啪”“啪”两声枪响! 她以为是在做梦,打了个激灵儿坐了起来。仔细听听外边似有响动。她知道这一带村庄土匪较多,尤其是大土匪头子高粱楂投靠日本鬼子以后成了铁杆汉奸,当了恩县的伪县长,经常到这一带骚扰。她警觉地推醒那个女学生,俩人赶紧穿上衣服,隐蔽在门后。 这时,房东也起来了,对英哥说:“听枪声是从村干部家传过来的,怕是有情况。闺女,你们赶快躲一下吧。”说着,把她们拉到牲口棚里,扒开一堆乱草,让她们藏进去。 一会儿,又听到几声枪响,“咚咚”的脚步声进了院子。一个声音急促地喊道:“英哥!英哥!快出来!”英哥听出是许大姐的声音,急忙从草堆里钻了出来,只见许曼一瘸一拐的,吃惊地问:“大姐,怎么回事?” “那个村干部叛变了,我在他家正和他谈话,谁知他预先已经通风报信,勾引高粱楂的人来了。我开枪打死了一个汉奸,他们正往这里追。他们知道我们住在这儿,这儿危险,快走!”许曼气喘吁吁地说。 “同志,你的腿跑不动,不能走!跟我来!”房东不容分说,将许曼推进牲口棚里,让她钻进一口盛饲料的大缸里,叮嘱说:“忍着点,别出声。” “你们快走,赶快回县里。那个叛徒领着到处抓人,告诉张书记,别让同志们吃亏!”许曼掏出一颗手榴弹,递给英哥说:“拿着,路上小心!” 房东领着英哥他们从后门出来,说:“顺着这条胡同出村,沿着道沟向西走!”英哥在这村住了一段时间了,路熟,点点头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房东刚回到屋,就听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开门开门!” “来了!来了!” 几个土匪不象土匪,皇协军不象皇协军的家伙端着枪闯了进来。那个叛徒朝屋里努努嘴问:“她们在吗?” “听见枪响,早颠儿鸭子了。”房东说。 “给我搜!”一个头目吼叫着。 那些家伙进屋搜查了一回,见英哥她们的被窝尚温,看看小院里也藏不住人,说了声“追!”就出去了。 英哥和那个女学生顺利摸出了村。以前,她出来活动都是跟了别人,现在自己单独行动,又带着一个学生,心里不免有些紧张。刚想进道沟,不料道沟里埋伏着敌人,老远看见她们大喝一声:“什么人?站住!”那女学生一害怕,惊叫了一声,英哥拉着她回头就跑。 “嗬,还是个雌儿!”一个匪兵浪叫着,“站住,再跑我就开枪了!”说着“啪”的一枪,那个女学生应声倒在地上。 英哥想拉起她来,用手一摸她胸前一片血迹,头已经垂了下来。英哥见她没了气,不敢耽误赶紧向前跑去,敌人紧追不舍。追在前头的那个家伙不小心被女学生的尸体绊了一脚,摔了个嘴啃地,他一摸地上软骨浓的,连说:“打中了!打中了!”后边的一个家伙骂着:“前边还有一个,混蛋!快追!” 趁这工夫,英哥跑出了一段距离,不想村里的那股敌人也冲了出来,在前面截住,冲着英哥“当当”放了几枪。眼看黑影越来越近,英哥想起许曼给她的那颗手榴弹,从腰里拔出来,拉着弦甩了出去。“轰隆”一声手榴弹爆炸了,火光中,英哥看见几个人影在半空中跳了几下舞。 敌人趴下了。英哥也实在跑不动了,见沟崖边有一个被雨水冲刷的浪窝,便钻了进去。那浪窝恰好一人来高,旁边长着杂草,还有几棵带刺的桑棘荆遮在上边,剌得脸上、胳膊上火辣辣得疼。 敌人追到浪窝附近不见了人,正要搜索,忽然一阵枪响,就听见那个头目“啊呀”一声栽下道沟,其余的“呼啦”一下子跑了。 英哥心里像揣了只兔子,砰砰地跳。正在纳闷,又听得沟沿上有自行车的响动。 “人呢?敌人跑了,怎么我们的人也不见了!”一个人说。 “再找找吧。”又一个人说。 这声音好熟悉啊!英哥侧耳听了一下,没敢动弹。 “有人吗?”那个人又压低声音喊。 是他,就是他!没错!英哥听出是张虹的声音,激动地答应:“我在这里!” “在哪儿啊?” “在这里!” 张虹循着声音和另一个人将她从浪窝里拽出来,来不及细问,说:“快走!” 原来,张虹今天下乡检查破路工作,晚上就住在附近的一个村庄。他谁前有个看书的习惯,虽然很晚了,他躺在枕头上又捧起了《论持久战》,忽然听到枪声。从枪声的方向判断,知道来自许曼她们住的村子。他意识到出事了,后来枪声越来越密,又听到手榴弹的爆炸声,就和警卫员立即赶来,不想正是英哥。 他正想让警卫员用自行车驮了英哥走,忽然那股退去的敌人又杀了回来。他对警卫员说:“我们马上分开,你向北走,火力掩护,我驮着英哥向西走,我们在西大洼里集合!” “是!首长注意安全!”警卫员骑上自行车,朝着敌人开了一枪,向北骑远了。敌人喊叫着追了上去。 张虹让英哥上了车子,说声:“坐好!”急速地向西蹬去。 英哥在自行车后座上,紧紧搂着张虹的腰,一颗“砰砰”的心异常快速地跳动着,她将柔软的胸脯轻轻的贴在他宽大挺直的后背上,觉得一种说不出来的亲密通过彼此的身体的温度传递着。 听着枪声远了,他们颠颠簸簸来到了西大洼。这西大洼古时叫高鸡泊,是隋末农民起义领袖窦建德聚众屯兵的地方,原来方圆百里水天相连,芦苇蔽日颇似梁山泊的壮阔。不知哪年哪月湖水干涸,这里成了一片洼地,地上泛着白硷,寸草不生,但是却长满了红荆,方圆几十里没有人家,历来是土匪出没之地。 张虹停下车子,英哥跳下来,俩人坐在一棵红荆底下,等着警卫员。 张虹沉下心,询问了事情的经过,一边为许曼攥着把汗,一边又为英哥的勇敢感到骄傲。他说:“真为你们担心。” “担心什么,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英哥甩了一下头发,高高的胸脯轻微地动荡着。星光下,说她是一块玉,玉又有些冰冷;说她是一个人,分明又有玉般的细腻、滑润。直到这时,他才彻悟了“精雕玉琢”作何解释。 张虹见她脸上、胳膊上划满了伤痕,心疼地抓过她那白皙却略感粗糙的手,问:“疼吗?” “又不是划在榆木疙瘩上,怎么不疼?不过刚才光顾了紧张,什么都不觉得了。”英哥倏地抽回手来,忽拉着脸,说,“也不知许姐现在怎样了。” 张虹说:“估计问题不大。从刚才敌人的情况来看,他们没抓到人。不过,我担心那个叛徒会坏事,必须及早除掉。” 英哥望着夜空,不言语了。天空一片沉寂,一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划过天边,像是元宵节孩子们放的气花,十分美丽。红荆棵子抖动了几下,起风了。露水打湿了她的头发,一缕青丝,绕着玉颈,更加俊俏。 张虹掏出一块汗巾轻轻地给她擦拭,又把她流血的胳膊包住。他觉得,她的晒黑的胳膊是那么滑润,富有弹性。看不出英哥的脸红,只听得她呼吸得气粗。他抓过她的手,觉得湿漉漉的,一阵发烫。星光下,散乱的头发不经意地被风吹起,露出她细长雪白的脖子。他见她那长长的睫毛下闪动着的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像烟雨迷蒙的湖水一样迷人,灿烂可爱噘噘着的小嘴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冷吗?”张虹问。 “不冷。正好凉快些。”英哥慢慢捋了一下头发,两颗明亮的眸子深情地看了张虹一眼。 张虹情不自禁地把脸贴上去,冷不防吻了一口! “干嘛?八路军的干部还兴这个?”英哥擦了一下嘴,把头躲在一边,似喜似嗔地说。 “八路军的干部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张虹尴尬的红着脸,不由分说又把英哥的头捧过来,重新吻了上去。英哥没有拒绝,娇喘微微。她两眼微闭,让他任意搂着,拥着,深情地吻着。好大工夫,她搂住他的肩,用蚊子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我爱你。” 夜风吹来,红荆的紫花散发出清淡的香气,一层薄雾像舞台上的幕帐垂了下来,一丛丛红荆棵子上沾满了晶莹的露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