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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二)
王世忠抽空去党校看了看英哥。 王世忠以前去县里开会,和英哥打过几回照面,但是,都是由于时间紧,没有怎么多说话。自从离开英哥以后,心里一直没有放下她。听说英哥也在党校学习,早就想过来看看,但是地委、行署、军区机关还有部队一下子来了两千多口子人,除了武夏庄以外,连附近几个村庄都住满了,人吃马喂脚盘缠,都需要区里帮忙,所以他一直倒不出空儿来。 路上,他见送军粮的大车小辆辚辚当当,翁老凤正在领着人过秤。粮食随收随运,一边过秤一边装车。由于秤少称不过来,几个战士等得不耐烦了,说:“我们部队就要出发了,战士们还没吃饭呢!”扛起粮食袋子就往车上装。 按照规定,老百姓交的军粮是要记账付给收据的,这些没等过秤、没打条子即装车运走的粮食,日后怎么向老百姓交代?怎么办?翁老凤正着急,看见王世忠过来了,忙向他请示。 王世忠了解了一下情况,最后拍板:特事特办,打破常规,不能让战士们饿着肚子。部队需要多少粮食,我们就供应多少,事后一切由区里听着。 翁老凤“哎哎”着,又忙活去了。 王世忠来到党校,见英哥一个人正在屋里正在看书,那专心致志的神情没有听到有人来。王世忠咳嗽了一声,她才抬起头来。 “是你啊,大忙人!还记起我啊?”英哥惊喜地站起来,抻了抻衣角,背着手问。那副神情,俏皮而又不失庄重,典雅温婉而又不失能干利落。 “早想过来看看你,老是没空儿。”王世忠有点歉意地说。 “你是谁呀?大区长,哪会想着咱一个小兵子?”英哥挖苦地说。 “真的很忙,不是不惦记着你。怎么就你一个人啊?看什么哩?”王世忠好久没有见着英哥,这时反倒有些拘束。 “他们都排练节目去了,我今天有点不舒服,请了假。”英哥说。 “怎么了?”王世忠关切地问。 “没什么,妇女常有的。”英哥的脸“腾”得红了,“坐下吧,大忙人。” 王世忠坐在炕沿上,问:“看的什么书啊?”英哥递给他,他看了看书皮,是一本《共产党宣言》。 “嚯,这么高的学问啊!弄懂了吧?”王世忠见英哥比以前更加成熟,更加干练了,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 “弄不懂才学呢!”英哥从挎包里捧出一把核桃,说:“尝尝吧,是张虹从太行山给我捎来的。”话没落地,脸上又是一阵红晕,像春天里一朵待放的花苞充满了羞涩。 王世忠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经意地一笑,拿过一个核桃在炕沿砖上用一把小锤头砸开了。“怪不得说山西核桃满仁(人)呢,这仁(人)儿还挺实成呢!”王世忠掰给英哥一块,填在她的嘴里,一语双关地说。 英哥把那张噘噘着的樱桃小嘴凑过来,用前边两颗洁白的牙齿叼住那块核桃仁,斜着眼一笑,含混不清地说:“跟你一样,仁(人)是不错。谁像你,结了婚就把人忘了,也不告诉一声!” “哪来得及呢?我们结婚很匆忙的,再说,那时侯也不知道你在哪里啊!”王世忠抱歉地说,“等你们结婚的时候别忘了请我吃喜糖啊!” 一句话,臊得英哥低了头,脸蛋红扑扑的不敢看王世忠了。她把头发束成了一束,绑在脑后,显得脸盘更圆,脖颈更白,整体而言,更那么倜傥潇洒。 俩人说说笑笑,又啦了一会子呱儿,互道珍重,王世忠告辞出来。见战士们在老百姓家出出进进,有学习、开会、操练的,有帮房东扫院子、挑水做零活的,说说笑笑,亲如家人。 在这支穿着灰布军装、显得不大整齐的队伍里,最引人注目的是几个操着生硬中国话的“日本八路”。小骐等几个孩子好奇,正围着他们说话。 这几年,老百姓见过的日本鬼子都是凶神恶煞一般狰狞的面孔,而这些日本人穿着八路军的服装,面带微笑,神情和蔼,与战士和老百姓说说笑笑,人们感到非常新奇,男女老少围了一圈儿看稀罕。他们拍着娃娃们的肩膀,竖起大拇指说:“你们,中国人的,大大的好!八路的,大大的好!”又指指自己,“我们,日本人的,错啦错啦的!”原来,他们是日本反战同盟的成员。 一个叫秋山良照的盟员还双手合十,做了个道歉的姿势。 秋山良照是日本山梨县人。他多才多艺,不但能写文章,而且还画得一手好画,在各支部盟员中就数他的名气大。18岁那年,由于生计困难,他在牟田铸物工厂做工。日本发动侵略战争后,他参军来到中国。此时,他对战争的起因、性质全然不知,只知道身为日本军人,就要为天皇圣战效忠。 1940年9月7日,在堂邑县郑家屯战斗中,秋山良照等9名日军负伤被俘。虽然经过八路军医院精心治疗,但其他8人都死去了,惟有他活了下来。他认为被俘是大日本皇军的耻辱。因此,几次自杀未遂,他下定决心,有机会一定要逃回自己的队伍。 然而,过了一段时间,他逃跑的念头却渐渐消失了。 这是因为,我军敌工干部向他反复进行了宣传教育,对他宣讲抗日形势以及日本侵略军给中国老百姓带来的灾难。开始他还不信,认为是中国人打了他的同胞,复仇心理十分浓烈。他不情愿地随我部队行动,在那些难忘的日日夜夜,他亲眼见到无数的老百姓的房屋被烧光、粮食被抢尽,特别是那些无家可归的瘦骨嶙峋的老人、妇女、儿童在野地里哭号连天;他还亲眼看到,八路军战士在地里吃了老百姓的西瓜,看瓜的人不在,就主动把钱留在那里。有一次,他竟然冒昧地骑上八路军总司令朱德的战马溜了一圈儿,这在日军中简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重罪,必将受到严厉处罚。但朱总司令知道后不但没有丝毫责怪,反而朝他善意地笑了笑。渐渐的,他体会到八路军是真正的人民的军队,而日本军队才是残暴的,日皇把战争的灾难强加在无辜的中国人民头上。谁没有爹娘?谁没有儿女?谁没有良心?他一遍又一遍地责问自己,彻夜难眠。苦恼中,他又找来一些社会科学书籍,孜孜不倦地学习。语言不通,就请敌工部的同志作老师、当翻译。通过学习,他的思想彻底改变了。他在日记中写道:“燃烧着对人类的爱,憎恨敌人,憎恨战争”,决心为消灭战争而斗争。 1941年8月15日,秋山良照、藤原义江、水原建次等经教育而觉醒的被俘日军士兵组织起了“在华日人反战同盟冀南支部”,秋山良照为支部书记。为庆祝支部的成立,他们自编自演了日语话剧《觉醒》,以自己的亲身经历反映了日军士兵的觉醒过程。 在秋山良照的领导下,反战同盟冀南支部很快活动起来。他们配合我军敌工部门,向日军士兵进行宣传,通过向日军喊话、唱日本歌曲、给日军士兵打电话、写信、捎宣传品、编印日语《同胞新闻》等,瓦解、动摇日军士气。 有一次,秋山良照领导反战同盟制造了4000多个纸弹,用掷弹筒射给各个炮楼的日军士兵,纸弹内容有《反战同盟告日军士兵书》、《反战歌曲集》等。同时,他们还让伪村长把特制的日本玩具和米库吉(日本佛教用具)、日本年糕、特制的纸烟送进炮楼。烟盒上印有“妈妈,怎么爸爸还不回来”、“爸爸,我很想你,我每天都在哭”以及以妻子口吻写的“昨夜一齐伴你逛公园,醒来方知一场梦”等等。他还直接向他熟悉的日军写信谈心,收到的日军回信摞起来有一尺多高。 秋山良照的肺腑之言在日军中引起很大反响。我冀南部队或游击队在向碉堡里的敌人发动宣传攻势时,经常听到日军的询问:“秋山君现在哪里?”“秋山君好么?” 由于秋山良照的努力工作,加剧了日军厌战情绪的增长,士兵逃亡、自杀现象经常发生。从此,日军头目知道八路军中有一支特殊的“日本部队”,恨之入骨,咬牙切齿地悬赏:打死或捉住秋山良照者,连升两级并奖赏一万元。然而,日军不但没有捉住秋山良照,相反,秋山良照所领导的反战同盟,却如鱼得水,不断发展壮大,由最初的三人扩大到十六、七人。 当然,气氛最活跃的还是文工团的那些娃娃们,他们住进谁家,谁家便传来欢快的笑声。“孩子们,给俺再唱出《兄妹开荒》吧!”老大娘拧着纺线车子、老大爷们端着烟袋锅儿说。 “那还不行?唱就唱,这不现成的,我演哥哥!”小文工队员们一点也不怯生,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家伙一边说,一边摘过一个老汉头上蒙的手巾,“老大爷,先借用一下。”系在了自己的头上,又跳又唱,逗得人们笑声不绝。 刘蓓、英哥有时也参加演出。在村西打谷场举办的军民联谊会上,刘蓓唱了一首在党校刚刚学会的歌曲:“太阳照在头上,胜利摆在面前。在战争中教育的革新里,我们热烈欢聚在一团。我们共同学习,养成劳动观念;我们共同锻炼,锻炼成建国骨干。努力,努力学习革命的理论;前进,向着新民主主义路线。我们是现代优秀的儿女,我们是中国有为的青年!” “好!再来一个!”人们为她那清脆的歌声喝彩着,掌声不断。 “这是谁家的姑娘啊?漂亮!”连在观众席上的地委书记郭陆也发出赞叹。王世忠听见了,脸微微一红,一股幸福和自豪感涌上心头。 英哥扮演的花木兰出场了,一亮相更是满堂彩。“刘大哥说话理太偏,谁说女子享清闲?男子打仗去边关,女子们纺织在家园,白天去劳动,夜晚来纺棉 翁老太爷和张大人也被区里作为特邀观众来看演出了。由于战乱,武夏庄已经几年没来戏班子了。翁老太爷是个戏迷,他对张大人说:“这个扮演花木兰的角儿比常香玉不差呢!不光扮相英俊,唱工也好,有板有眼,功夫很老到哩!” 旁边的翁老凤笑着说:“朝干啊,你不知道,她就是你的孙女哩!” “你说什么?她有这么大本事?哪能呢!”翁老太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难矣哉!是吧,爷爷?”旁边的一帮年轻的冲着翁老太爷和张大人说,弄得张大人有些不自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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