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增加书签
已经汇报章节错误
第三章(五)
正在惊恐之际,一队马队“哒哒”地跑了过来,为头的一员战将,面孔白净,稍微瘦长,挥着战刀,跃马而来。此人正是翁小麟和他率领的白马连。 那一晚,翁小麟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特别的想家。好在驻地离家不远,就向营长请了假。营长考虑,部队最近几天可能要有行动,就准了假,还打趣说:“可别让老婆绊住脚啊!” 回到家中,他感到特别的疲乏。每天,他带着白马连都要到德州附近转一圈,打探敌人的动静。但是,得到的情况都是平安无事,因此心里也比较塌实。就是鞍马劳顿,终日不得闲,辛苦了一些。 他躺在炕上,来不及脱衣裳,倚着被窝卷很快睡着了。芝兰看他那劳累的样子,心疼地拉过一床被轻轻为他盖上。她哄着孩子,宝宝已经嗅到了母亲的乳香,叼住了母亲红润的乳头,贪婪地吮吸起来。她希望孩子早些睡,一边拍着孩子,一边唱着催眠曲。催眠曲从她嘴里出来简直比湖水还要清澈,还要静谧。 孩子睡着以后,她又纳了一会儿鞋底,俩眼皮渐渐抬不起来了。“起来,脱衣服睡吧。”她凑在小麟的耳边轻声说。 “哦。”小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揉了揉眼眦。她替他解开衣服,望着他两块楞角分明的胸肌,闪着紫红色的光泽,忍不住心动了一下。她凝视着他的眼,他的眼里充满了真诚。芝兰的脸蛋红扑扑的,像一朵花刚刚开了一半,既没有含苞待放的羞涩又没有盛开到极致的惊艳。 他相拥着她很快睡着了。 天亮了,芝兰先醒了,他还在打着鼾声。看他那睡得实在香甜的模样,她不忍心叫醒他。她小心翼翼地从他怀抱里脱身,然后坐起来,默默地,静静地给小麟和儿子相开了面。她端详一会儿丈夫的脸,又看看儿子,越看越觉得爷俩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熟睡中的小麟,像个娃娃。他在睡梦中,还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鼾声虽轻,可在她听来,却是那么的充满生机,充满活力。 他终于醒了,她帮他把衣服一件一件穿上,刚下炕,就听集合号响了。他提上鞋,连爷爷、爹、娘也没顾得告别,匆匆走了。 战斗一打响,军区领导即命令骑兵团为开路先锋,杀开一条血路,保护机关突围。小麟带的白马连正是骑兵团的主力,又依仗着地形熟,奉命来保护这些文工团和党校、干校和其他机关的干部突围。 1939年冀南军区消灭了石友三部,缴获了大批武器弹药、战马和其他军用物资,借以武装自己,组建了骑兵团。骑兵团的战马膘肥体壮,滑溜溜的冒油。马分五色,黑、白、红、黄、灰,每色一连,分别命名为“白马连”、“红马连”、“黑马连”、“灰马连”、“黄马连”。战马平时训练有素,在平原上跨沟越壕,穿林涉水,迅如疾风,一无所挡。这些马好像通人气儿,喊一声“立正!”齐刷刷站得笔直,横看竖看一条线;叫一声“卧倒!”“哗”地倒下一片,几乎是一个动作,无一声响。 也许经常在地里追兔子磨练出翁小麟的迅疾、快捷,被调到了白马连后,得了个“草上飞”的绰号,打了几次硬仗,不久便担任了副连长。在一次战斗中,连长不幸牺牲了,团首长命令由他代理连长职务。 翁小麟看见一群文工队队员、学生和妇救会的同志,勒住战马,急促地招呼一声:“快,跟上!”马上领着大家突围。在敌人的轰炸中,刘金莲和英哥失散了。她和文工队的几个小姐妹正不知该到哪里去,恰巧遇见了白马连。她不认识翁小麟,只觉得他长的很英武,一看就有与常人不同的非凡之处。 白马连在前,她们在后,以最快的速度行进着。忽然听到“嗡隆”、“嗡隆”的汽车引摩声,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从公路汽车上跳下来一个小队的鬼子。 翁小麟立即命令战士下马,迅速隐蔽在一片芦苇丛里,架上机枪。等鬼子走近,翁小麟猛喝一声:“打!”“哒、哒、哒”一梭子子弹飞出,鬼子措手不及,倒下10多个。 在骑兵团,白马连是武器配备比较好的一个连队,全连一挺转盘式重机枪,两挺“歪把子”,还有两门小钢炮。战士们每人一杆“三八”大盖,配有125发子弹,平时训练弹无虚发,练就了一手在平地、马背都能打,射击、刺杀、格斗样样行的硬功夫。翁小麟平时特别教育战士要节省子弹,不见兔子不撒鹰,不到关键时候不开枪,所以白马连每临大战,总是不忙不慌,冷静沉着,杀伤率特别高。 敌人原以为这次合围神不知、鬼不觉,胜利在望,万没想到在这里碰上八路军作战部队,枪声中纷纷退了下去。稍倾,又“哇哇”地冲了上来。 “三排,给我狠狠打!”翁小麟一声令下,三排机枪一阵吼鸣,又有七、八个鬼子倒下了。 由于公路早已被挖得七零八乱,鬼子的汽车逾越不过群众挖掘的道沟,“呜隆”“呜隆”地响着干着急。增援的鬼子从汽车上跳下狼嚎一般叫着冲了上来。 敌众我寡,敌强我弱。翁小麟想着现在重要的任务是掩护手无寸铁的干部、战士撤退,不敢恋战,一边打,一边指挥后退。 翁小麟见刘金莲和一些文工队员把二胡、锣鼓、萨克斯管、大号、小号 翁小麟见她们还在犹豫,又大声说:“时间来不及了,要赶紧突围,不然命都没了!”刘金莲她们见这位年轻的连长真的发火了,才极不情愿地将乐器扔掉,急速跟上了队伍。 刚刚走到一个村庄,老远看见在一片沙土岗子上又过来一群鬼子。翁小麟一边命令伙夫和通讯员带着这些女同志们快走,一边指挥战士们开火。 他带领一部分人绕到南面,从敌人侧面射击,不料西面又上来一些敌人。他命令三排顶住,其他人后撤。三排战士沉着迎战,一连打死七、八个鬼子,火力渐渐不足,看看大部队远去,也迅速撤离。 跟在后边的文工队、学生和妇救会的老弱残疾哪能跑过四条腿的马?逐渐拉开了距离。 翁小麟只顾了打,一口气过了清凉江,来到枣强根据地。他回头一看,队伍脱节,后边的人没跟上来,气没顾得喘,大喝一声,又拨转马头,杀了回去。 敌人合围的时候,张虹为保障地委、行署和军区机关休整,正带领县委机关和县大队在河东开展整党学习和反霸剿匪工作。上午10点左右,他正在村里开会,听到枪声越来越近,立即宣布散会。他与刚接任的县游击大队长李大勇说:“咱们兵分两路,你带着大队与军区马上取得联系,配合行动;我负责县里干部的隐蔽,做好群众疏散工作。” 李大勇带着队伍出发了,过了运河,准备接应部队。不料,一过河,就听到枪炮声一阵紧似一阵。他情知情况不好,立即命令部队隐蔽在河堤旁。一会儿,发现一群跑过来的机关干部,了解了一下情况,觉得形势十分严重。他吩咐张栓桩保护干部们过河,自己带着一部分队伍又追军区去了。 疾行半天,炮火越来越密,地里尽是尸首,我军战士的、老百姓的、敌人的混在一起,一时无法辨认。好不容易,遇到军区通讯员,说是首长命令全部人员一律向十二里庄教堂集结。 顾名思义,十二里庄距离县城十二华里,本是我国华北平原上极普通的一个小村庄。自从光绪年间来自德国的天主教传教士看中了这块地方,将教堂重新翻修,附设孤儿院,内设育婴堂、圣母无览原罪堂,建成一片规模十分恢弘的欧式建筑群。教堂前门哥特式的双子塔楼高30余米,站在顶端遥望百里平原一览无余。 八路军一二九师到达冀南以后,利用教堂办起了冀南运河中学,吸收进步青年入学,宣传革命道理,吸引了方圆百里十几个县的学子。教堂内神甫修建的用做育婴堂的地下室也一度成为我八路军冀南区后方医院,掩藏过伤病员。 军区范参谋长和政治部刘主任根据各方面传来的情况分析,敌人这次行动非同小可,不同于一般的“扫荡”,是有备而来,有目标攻击,我军必须立即突围,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首长们经过研究,一致认为十二里庄有洋人的天主教堂,考虑到国际影响,鬼子的飞机一般不敢轰炸那里。再者,一旦鬼子逼近,借着教堂坚固的墙垣,占领制高点,也能够抵抗一气。于是,便急令通讯员立即通知各部队和能够联系上的人员,迅速向十二里庄集结,暂时在那里休整,以集中兵力,选择敌人力量薄弱的地方伺机突出重围。 上午十时左右,大部分人员陆续撤到十二里庄。此时,外国神甫早已躲得不知去向,偌大的院落里空空荡荡,只有几名勤杂工看守大门,静的出奇。军区首长进了教堂,在洋式中楼的二层楼上临时设了指挥部。大队人马和干部、学生则集合在村里村外的树林子里,等候命令。 大家从早晨还没吃饭,跑了一上午,人困马乏,饥渴难耐。首长指示抓紧时间埋锅做饭,做好突围准备。 将近中午12时,鬼子已经占领了十二里庄北面二、三华里处的几个村子,准备向十二里庄发动进攻,企图一举将我主力部队消灭在这里。 为给突围赢得时间,范参谋长命令骑兵团火速占领附近有利地形,阻击敌人。 白马连连长翁小麟二次杀进重围后,也在十二里庄找到了部队。他在村西南靠近公路的一棵百年大杨树下埋伏好,双方短兵相接,敌人的炮火在大杨树周围轰炸开来,前前后后顿时变成一片火海。 正在危急时刻,说也奇,那时怪,随着炸弹的轰响,好端端的天空忽然天昏地暗,狂风大作,刮得人睁不开眼。真是神人共怒,天地同悲! 平原上春天风大风多,本也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但是今天好象有点特殊。一大早,天上就出现一缕暗红色的云霞,继而渐渐散去,变成一层薄薄的灰云。整整一个上午没有一丝风,天气似乎格外的安稳,看不出一点变天的迹象。随着“叽哩咣啷”一阵炸弹、炮火的轰鸣,朗朗晴空霎时日月无光,狂劲的南风疯魔般呼哮着,像一条黄龙从天而降,刹那间风助沙威,沙借风势,直刮得飞沙走石,对面十来步看不见人影。风暴起处,碗口粗细的树干“咔嚓”、“咔嚓”的拦腰折断,掉下的树枝子满地乱跑。屋上的瓦檐掀翻了,扑棱扑棱往下掉。街口、路边堆的柴禾垛也被刮的七零八落,柴草被卷到空中,又旋到地下,一片狼藉。鸡、狗都躲进了窝,小孩子吓得吱哇乱叫。日寇的飞机自顾不暇,两个翅子失去了平衡,蹩蹩楞楞,左右摇晃,根本看不清地面的目标,只好躲入高空乱飞乱窜。刚才还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坦克、汽车、装甲车也迷失了方向,像无头苍蝇,“嗡嗡”着乱冲乱撞。鬼子被这突起的狂风吓傻了,不知是得罪了哪方神灵,有的迷了眼,有的被风刮得趔趔趄趄,机关枪、大炮一时哑了下来。 真是天赐良机,突围的机会来到了!十二里庄教堂中楼靠东边的一个房间里,范参谋长、刘主任正摊开地图研究突围的道路,突然一颗炮弹落在楼下,楼身剧烈的一摇晃,楼顶的灰土“哗哗”落了一身。他们叫声:“好险!”立即收起地图下了楼。 这时,南面的侦察员报告说:“敌人把主力调到西边,南面一带村庄的敌人力量薄弱,只有100多个鬼子和两个连的皇协军。” 范参谋长和刘主任听了以后,认为这是个唯一的突破口,立即作出决定:全力以赴向南突围!同时命令骑兵团在前开路,特务团在左翼,七旅旅直及二十一团在右翼,党、政、军机关和其他人员紧跟骑兵团在中路突围。另外,骑兵团、特务团、二十一团各留一个连在十二里庄北边阻击敌人,掩护主力部队撤退。 刘主任召集集结在这里的干部、学生,作了进一步动员,他说:“同志们!过去我们所说的敌人的‘铁壁合围’,今天我们遇到了。现在上边是敌人的飞机,地上是步兵、骑兵加坦克,形成一个包围圈,把我们围在了这个地方。”他用力挥了一下胳膊,接着大声说:“经军区领导研究决定,我们只有突围出去,没有别的办法!同志们要做好准备,把机密文件都要烧掉,要轻装,同志们之间要互相帮助,组织好;对女同志及有病的同志,要指定两个人帮助,协同突围,力争不让敌人抓住我们一个人;如果有负伤的同志也要背出去!”人群中出现一阵骚动,人们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窃窃私语。 “好了,大家抓紧时间,立即做好突围的准备!”刘主任刚刚结束了讲话,敌机就又“嗡嗡”着飞过来了。 刘主任跨上了他的那匹叫做“火车头”的枣红战马,一声令下,队伍浩浩荡荡冲出了村子。刘主任两腿用力一夹马肚皮,“火车头”一声长嘶,扬鬃腾蹄,像一道闪电“唰”的从斜刺里冲出村庄。风声淹没了枪炮声、呼叫声,飞扬的沙砾打得人们睁不开眼睛。战士们在前面冲杀,干部、学生们紧随其后,有的手拉着手,有的拽着马尾巴,大家互相呼喊着,照应着,如决堤的洪流一般向南冲来。 队伍刚刚冲出十二里庄三、四里路,一架敌机盖过头顶,地面的日军打出了太阳旗,让飞机辨认目标。特务团团长想到我们曾缴获过不少太阳旗,便让大家也一起打出来,不住地摇晃。日军飞机分不出敌我,只好在头上像苍蝇一般瞎嗡嗡。 侦察员向范参谋长报告,日军带了不少铁桶,估计要施放毒气,范参谋长急令部队做好防毒准备。果然,敌军开始施放毒气,但是风向突变,南风突然改成了偏北风,毒气全刮到日军阵地上了。敌人吭吭呛呛,咳嗽成一片。 敌人恼羞成怒,再次发起强攻,炮火炸得大地烟尘飞扬,使本来昏暗的天空更加模糊了。 人们纷纷躲进附近的村庄和树林,一些老弱病残和女同志被冲散了。 范参谋长见状,立即派通讯员到各处传达命令:不要慌乱,不要隐蔽,不要停步,乘着尘雾快速向南前进! 文工队、党校、报社的一些女同志出现了恐慌。妇救会主任许曼一边招呼大家不要慌,一边指挥人们撤退。她这次参加地委机关整训也被包围在里边,跟着部队突围。光顾了照顾别人,走着走着自己落了后。 县大队通讯员翁小军发现了她——原来他也和县委、县大队走散了——赶紧牵过一匹驮粮食的马让给她,大声说:“许主任,部队向南进发了,你快追吧!” 许曼说:“你怎么办?” “我是男同志,我自有办法!”翁小军一边回答着,一边追赶着队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