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增加书签
已经汇报章节错误
第四章(一)
林芳太郎感到十分恼火,他满以为这次合围下有最现代的坦克、大炮,动用了装甲兵、摩托队;上有飞机,诚所谓“带盖的铁壁合围”,而且行动秘密,八路纵有三头六臂也难逃这一劫,不料想却被这些“马猴子”冲了个唏哩哗啦!原本想向天皇“天长节”厚礼成了一根骨鲠。 他恼羞成怒,像一头野狼红着眼珠子,把霍家庄血洗了以后还不解气,认为武夏庄是八路的老窝,要一举踏平! 第二天下午,手上刺刀的血迹尚未全干,他便杀气腾腾地领着队伍包围了武夏庄,下令:宁可错杀千人,不让漏走一个。然后进了村,命令部队安营扎寨,先作休息。 司令部号在了张大人家。战斗打响以后,翁老凤怕坏人暴露张虹的身份连累到张大人,就劝张大人出去躲避。张大人此时也隐隐绰绰听别人说武北的县委书记张虹是他的儿子,但是他又不信,心想,我哪会有那么大本事的儿子?祖坟上冒不出这缕青烟。便说:“我一个土别财主,有什么可怕的。老婆全让他们害死了,他还能把我怎么着?我不走!” 鬼子进了院,把张大人一家赶到后院耳房里住,把被俘的李大勇、刘金莲都关在马厩里,前院都住上了鬼子。 原来,刘金莲在突围中也被捕了。张欣牺牲以后,她巧妙地躲过了敌人的搜捕,继续寻找部队。由于路径不熟,走来走去又回到了十二里庄,一进村便被鬼子抓住了。 林芳太郎住在张大人的书房里,把墙上的字画撕了下来,挂上了写着“武运长久”的太阳旗,屋子里拉上了电线,电话嘀铃铃的响声不断。 武夏庄村里住满了敌人,村外都站了岗,看来,鬼子没有短时间走的打算。最揪心的是那些店铺,八路军同志撤走以后就都关了门,现在鬼子杀回来,饿狼一般砸门撬锁,寻找吃的、喝的,一直闹腾到半夜,铺面一片狼藉。 月色已昏,星光已灭,黎明前的黑暗吞噬了天与地,空气一片死寂,大地一片死寂。老百姓提心吊胆度过了一夜。 翁老凤一夜没睡。 战斗打响以后,一些机关干部、学生、妇女、伤病员和文工队、报社的同志跟不上队伍,从包围圈的空隙中跑出,有的又返回武夏庄的房东家。他们以为鬼子过去了,这里会比较保险,没想到反而落入狼窝。 翁老凤心里十分着急,他担心这些同志落入敌人手中,对不起党,对不起这些同志,更担心万一敌人红了眼珠子,灭绝人性,血洗了村子。 敌人折腾了一天,人困马乏,很快睡着了。只有村头的哨兵还在鬼影般的晃来晃去。为了壮胆,他们还不停的唏哩哗啦地拉动枪栓,呜哩哇啦的讲话,故意弄出动静。 正在担心,忽然听见有人轻轻敲门。他出来一看,是王玉田老汉。原来王玉田向儿子讲了村子里的情况后,王世忠立即让父亲去通知翁老凤来他家商量。 翁老凤蹑手蹑脚来到王世忠家,看到王世忠伤得这么厉害,吃了一惊。王世忠说:“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掩护好现在村里的同志。如果让敌人只要发现了一个同志,他们就必然会想到更多的人,家家清洗,那就糟了,不仅干部受损失,更重要的是老百姓也要遭大难。” 翁老凤说:“是啊,我也是这么担心呢!” 王世忠又说:“现在我们到了最困难的时期,一些人可能发生动摇,一定要找骨干分子和留在村里的民兵队员,给他们开个会,让大家齐心对付鬼子。” “哎,我就去!”翁老凤答应着就要走。 “翁爷爷,您辛苦了。”王世忠望着翁老凤微驼的背,眼里噙着泪花。 “说什么呢?咱都是为了革命啊!”翁老凤说。 王玉田老汉说:“你一个人忙不过来,我也帮你找人去!”于是俩人又叫上了几个党员,分头行动。 天蒙蒙亮,搜捕开始了。 翁老太爷一夜没有合眼,他惦记着小麟、小龙和英哥的安全,也担心家里人的安危。昨天,大部队撤离以后,他本想这下可以很快转到安全地带了,不料想不大工夫南边就响起了枪声,到了下午又有一些青年学生、干部、妇女折了回来。看他们那张皇的神情,他知道我们的人吃亏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他自言自语地说。为避免麻烦,他让昆德把大门关了。 枪声、炮声一直响了一天,一家人惶恐不安,翁老太爷更是如坐针毡,为小麟他们把心揪到了嗓子眼儿。昆岗、昆涛、昆德出出进进,打探着消息,小麟娘跪在佛龛前嘟嘟囔囔地祷告,一上午没挪地方。英哥娘只是不住地抹眼泪,连饭也没吃。小龙娘一边劝解着,一边心口扑通扑通跳着,比谁更担心儿子的安全。 中午十分,狂风大作,天昏地暗,屋里的东西什么都看不清了,恍如暮昏。翁老太爷连连说:“好风!好风!这下麟儿他们有救了,天不灭曹啊!” “真是天意啊!愿菩萨保佑我儿!”大家都略微松了一口气,一齐跪倒神像前,连连磕头。 下午枪声渐渐地稀疏下来,昆德去喂牲口,突然听到后门一阵急促地敲门声。 “谁?”昆德吃惊地问。 “我!大伯,开开门。我是县大队的!” 昆德“哑”的一声把门打开一道缝,闪进一个人来。只见他浑身尘土,蓬头垢面,身上血迹斑斑,走路摇摇晃晃,刚迈门槛便一下子倒在地上。 昆德急忙关了门,去前院喊爹。翁老太爷、昆岗、昆涛闻讯惶惶忙忙地赶来,见那人是饿昏了。看不清模样,但是知道他是八路没错。昆岗弟兄一时不知怎么办好。翁老太爷说不能见死不救,叫赶快抬到后园子去。 小麟娘蘸着水将那人的脸擦了干净,看他也就十八九岁年纪,还是个孩子。她让芝兰熬了一碗姜汤灌下去,那人才睁开眼睛,少气无力地说:“饿;;;;;;” 这时,英哥娘拿来了两个棒子窝窝,说:“孩子,快吃吧,压压食儿。” 那人接过干粮,三口两口就吞下去一个。他定住神儿,对翁老太爷说:“谢谢您了,老爷爷。我叫张贵,是县大队李队长的警卫员。” 昆岗见部队的人多,觉得也很面熟,便问:“李队长呢?” 张贵说:“我和李队长在霍家庄附近被敌人打散了,队长负了伤,我拽着马尾巴唏哩糊涂不知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俗话不俗:“老马识途”。原来,拖这小张突围的那匹马,久经沙场,非常有悟性,它认得去武夏庄的路径,顺着道沟一直朝北跑,把小张拖到了村边。 翁老太爷见他眉清目秀的,样子有点像小龙,不禁顿生怜悯之心。便说:“孩子,你就藏在这园子里,等风头过去再走。”并吩咐昆涛给他上了止血药。翁老太爷又嘱咐家人:“这事若让鬼子知道了,不是闹着玩的。记住,宁死对谁也不能说!” 安顿好小张,忐忑不安地回到各自的屋里。刚过一天,听到敌人又进了村子挨家搜查,翁老太爷的心又悬了起来。 他忽然心生一计,让芝兰将一些大黄药汤抹在脸上,又把小张喊来,说:“鬼子开始搜查了,后园子不安全,现在,你就装成我的孙子,去里屋躺下装病。”他让芝兰在孙晓明脸上也涂了些大黄汤,俩人弄的脸上黄乎乎的,像个病秧子。 这时,门外有人砸门,一阵紧似一阵。 “你们快去躺下,鬼子来了,就说是两口子。快去!”翁老爷子急促地说。 长这么大,芝兰从来没有跟自己男人以外的男子在一起躺过,哪里习惯,脸上一阵发烧,红云隔着药水都渗过来了,站在院子里不动。 “开门!开门!”鬼子和皇协军在外边叮叮当当地凿着门,远处胡同的狗也汪汪地叫个不停。 容不得再有任何犹豫了,小麟娘也急得往屋里推。芝兰像新媳妇进洞房一样扭扭捏捏地进了屋。 她扯过一床被子自己先钻了进去,小张也扯着被子的一角躺在了炕边上,俩人背对着背,心砰砰地跳。 “八嘎!八路的有?”一个鬼子和两个皇协军闯进院子,恶狠狠地问。 “太君,我们的良民的大大的,八路的这边的没有!”昆涛、昆德没见过这阵势,拥着老爷子往后直退。昆岗陪着笑脸迎上前去。 “你的,八路的干活!”鬼子看了看昆岗,并不理睬他,把目光集中在昆涛身上。他看二先生是个白面书生,文绉绉的,便一把手拽住了他的脖领子。昆涛吃了一惊,连说:“太君,我是医生,我不是八路!” 翁老太爷两手一拱,说:“太君,这是我的儿子,我们是看病的郎中,怎么会是八路呢?”那鬼子嗅了嗅,觉得昆涛身上确实有股子药味,就松了手,说:“进屋的看看!” 说着,就要进去。 翁老太爷拦着说:“里边是我孙子、孙子媳妇,他们病了,霍乱的干活,别把你们传染上了!” 鬼子看看院子里确实有药渣,捂着鼻子没有动。一个皇协军听说屋里有人,非要进去看看。他用刺刀撩开门帘,见炕上躺着两个人,便把小张提拎起来,推出门外,说:“你的,八路的!” 小张伤口一疼,忍不住呲了一下嘴。翁老太爷马上使了一个眼色。小张忍住痛,强行站立着。炮弹擦破了肉皮,流了很多血,脸上本来没有血色,又涂了雄黄汤,脸皮更加蜡黄,一看就是个久病不愈的病秧子。 不知怎的,芝兰怕意全无,从炕上爬起跑出来,大声说:“他是俺男人,他有病啊!” 鬼子不信,煽了小张一个耳光。这时小骐也跑过来,抱住小张的大腿,说:“这是我哥哥,你们凭什么打我哥哥!”小宝宝也被眼前的阵势吓哭了,在奶奶怀里吱哇乱叫,摆动着小手使劲挣着要找妈妈。 站在院子的那个鬼子见小张、芝兰脸色蜡黄,身上有一股难闻的气味,挥了挥手,说:“霍拉子,厉害厉害的,我们快快地走!” 一场虚惊过去了。 翁老太爷忙说:“都快回屋里吧,防备鬼子再来。”又让昆涛再煎几味药,把药味弄得浓浓的,隔着墙就能闻到。 宝宝还在哭着,芝兰心疼地接过孩子回屋了。小张望着这一家人,忍不住哭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