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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十)
横川接到张虹的回函,气得暴跳如雷。中岛小队长主张立即将张大人杀了,给游击队个眼色瞧。 横川骨碌着眼想了半天,说:“不可。这个老头儿暂时对我们还有些用处。我们若杀了他,八路军游击队必然要与我们决一死战,那时我们的伤亡将会很大。我们留着他,张虹必然要来救他爹,我们森严壁垒,如果八路军游击队赶来,我们就——”横川把拳头一攥, “咚”的一声砸在桌子上,对中岛说:“你的,明白?” “吆系!中队长高明!”中岛笑了。 蒲寄武接到张虹的信,吓得心惊肉跳,坐卧不安。他连续几天都被噩梦惊醒,一会儿梦见蒲寄九血淋淋的人头,一会儿梦见自己被刺杀的情景,一会儿梦见自己掉进了运河,被盖上“紫花被子”。他将县政府和警备司令部周围加了岗哨,惟恐哪一天游击队摸进来。他甚至有些后悔,不该把张虹的爹抓来,现在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那封信,他不敢让人看见,怕传到日本人手里。从此他不敢见张大人的面,唆使瘦猴负责审问。 张大人被关在大牢里,起先几天还天天有人审问一回,无非是让他写信劝降,后来见他顽固不化,审讯也就懈怠了。一天三顿除了有人送饭,再也见不着人影儿。 牢狱里阴暗潮湿,地铺的麦秸底下爬满了潮虫。张大人的两眼掉在了坑里,头发遮住了脸,本来稀疏的牙齿又被打掉了两颗,冰冷生硬的高粱面饼子难以下咽,几天下来已瘦得皮包着骨头。身上长满了虱子,肉皮都抓的出了黄水。 他对着窗户透过来的微弱的亮光,一遍又一遍地吟诵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乏其体腹 因为他是抗日县长的父亲,城里由没什么亲戚,所以没人敢来看他,更没有送东西的,黑白就在那个草铺上滚。一天,一个皇协开门进来,扔给他一床被,俏声说:“咱们是老乡,我是后庄的,姓苏。天冷了,看你怪可怜的,给你拿床被子盖吧。” 张大人说:“谢谢了。”也不客气,铺开躺下去,毕竟软和多了。 王玉田老汉大早起来,又在大门口拣到一张纸条儿。他连忙交给世忠。王世忠打开一看,见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张大人木前很好,你们别来,来了就代。”他赶紧把纸条送给张虹。俩人分析了一下情况,觉得这张纸条的字迹和上次一模一样,肯定是一个人写的。这个人即不是我们的内线,那么他是谁呢?张虹联想到“4 俩人分析来分析去也没个眉目,又叫来栓桩、刘蓓和英哥。栓桩想了想,说:“这个人十有八九是后庄那个姓苏的,别的伪军不认识我们,只有他才有可能为我们报信儿。” 张虹和王世忠觉得栓桩说的有道理,认为这个关系可以利用,便商量了下一步对策。栓桩说:“我进城去打探一下消息,或许能找到这个人。” 刘蓓和英哥说:“你去目标太大,上次我们进城时见过这个人,不如我们去。” 张虹说:“刘蓓说话口音不对,还是不去为好。” 英哥说:“那我就去找谷哥做伴。” 大家商议定了,张虹又想出一招,决计再使个离间计,把侦缉队长侯三除掉。他写了一张字条,嘱咐英哥,如此如此。英哥会心地笑了。俩人耳朵凑的很近,别人以为他俩说悄悄话,知趣地退了。 张虹深情地说:“谢谢你了。” 英哥扑哧一笑,说:“为了救老公公,谁谢谁呢?” “多保重!”张虹攥住了英哥的手,感觉到火辣辣的。 “放心!”英哥水汪汪的大眼里闪着光芒。 第二天,英哥、谷哥依旧装扮成村姑模样,每人拐着半篮子鸡蛋进了城。她们来到蒲寄武的住宅,想碰上那个帮助她们脱险的伪军,但是一打听,蒲寄武早已搬走了,这里改成了一个兵营。 英哥和一个站岗的伪军搭讪着:“长官,您知道有个跟蒲县长的勤务兵么?” 这个伪军见英哥虽然是乡下人,但是长得却很恬静,正闲得无聊,也乐得和她搭咯:“他叫什么名字啊?” “啊,他跟俺是远房老表亲,只知道在蒲县长手下做事,忘了什么名字。俺今天来给俺娘抓药,钱不够了,想给他借点。”英哥说。 “他是哪里人啊?” “武夏庄的。以前在刘庄炮楼做过事,后来跟了蒲县长。”英哥又把他的长相、个头大约描述了一番。 “哦,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个人。”那伪军说,“他姓苏,原来是蒲县长的勤务,现在高升了,当警备队小队副了。他现在还在县政府那边,去找吧!” 英哥心中大喜,终于打听到了那个人的下落。她谢过那个伪军,和谷哥顺着指点来到县政府门外,找警备队姓苏的。 那姓苏的正在打麻将,听见有人找,极不情愿地离开了麻将桌。“谁找啊?”他皱着眉头,没好气地嚷嚷着出来了。 “大哥,还认得我么?”英哥迎上前去。 那次是在黑影里,英哥又是男人打扮,慌里慌张的,姓苏的根本没有看清模样,他瞅了瞅英哥,迟疑地摇了摇头,说:“不认识。” “哦,咱们是老乡,我是鸿济堂药铺的。”英哥说。 姓苏的一听,脸色变了,四下瞅瞅没人,连忙小声说:“你们怎么找到这儿来了,趁没人,赶快走吧!” “大哥,我们找你有事,这么找个地方说话。”英哥说。 姓苏的怕被人看见惹出麻烦,赶忙说:“好!好!”领着英哥她们进了一家茶馆,要了个单间,说:“你们有么事快说,我回去晚了他们要怀疑的。” “好。”英哥说,“我是县游击大队长张栓桩派来的。”一听张栓桩,姓苏的浑身哆嗦起来,连忙说:“我当警备队小队副是蒲寄武让干的,我可没做坏事啊!” “你别怕。”英哥说,“我们这次不是来找你的麻烦的,是来感谢你的。” “感谢?谢谢张大队长!”姓苏的稍稍沉下心来。 “长话短说,最近你为我们做了很多工作,我们都给你记上红点。那两次纸条都是你送的吧?”英哥问。 “是!是!”姓苏的回答。 “现在,还有两件事需要你帮忙。”英哥说。 “您说!您说!” “一,尽量看顾好张老先生,保护他的安全,一有情况马上给我们报告。” “这个自然!自然!” “二,把这封信瞅机会交给蒲寄武。”英哥把交信的方式按照张虹的主意详细说给姓苏的听,姓苏的不住地点头。 末了,英哥又对姓苏的说:“只要你为人民做了好事,人民是不会忘记你的。你为抗战出了力,我们就欢迎,就是我们的同志。否则,你把今天的事泄露出去,你以前做的事鬼子和蒲寄武也不会饶过你!” 姓苏的说:“这些我都明白!明白!”于是送英哥她们走了。 从此,姓苏的对张大人格外殷勤,有事没事就过来看看,使张大人免吃了许多苦头。他把那封信时时藏在身上,瞅机会下手。 一天,他见瘦猴进了蒲寄武的办公室,便在院子里溜达。好大一个工夫,瘦猴才出来,姓苏的上前打了个招呼:“侯队长你好啊?”“好,好,你忙着。”瘦猴敷衍着走了。 姓苏的急忙掏出那封信走到蒲寄武办公室,说:“侯队长也真是的,走那么急惶干么,把信掉了都不知道。蒲县长您给他打个电话吧。” 蒲寄武接过信,见信封上写着“侯队长亲启”,觉得这几个字好生面熟,细细一想,和上次张虹写给他的那封字迹相同,不免满腹狐疑。他把信瓤掏出来,见上面写道:“侯同志:情报收悉。望你继续关注日军动向,及时报告。注意安全。”啊,这小子原来是八路的奸细!蒲寄武差点叫出声来。 “你在哪里拣到的?”蒲寄武不动声色地问。 “就在您门外啊。侯队长从您屋里出来,我和他打招呼。他伸手掏手绢擦鼻涕,就掉出这封信来。等我发现了喊他,他早已走远听不见了。”姓苏的按照英哥教给他的词编排着。 “这件事你谁也不能说!侯三问你要信,你就说没看着。去吧!”蒲寄武说。 “是!”姓苏的从蒲寄武那里出来,心里多少有点不安。 蒲寄武反复琢磨着那封信,心想,怪不得八路军游击队敢闯我的住宅,怪不得我一出兵游击队就有准备,原来是内部出了奸细。侯三啊侯三,我看你平时装的真像,想不到你竟是八路的探子!他如获至宝,认为立功的机会来到了,拿着那封信匆匆忙忙来到“红部”。 横川听了蒲寄武的情况介绍,不大相信。他认为是蒲寄武有矛盾故意借刀杀人。他说:“中国人有句老俗话,叫做‘鸡猴不到头‘。你的,鸡(寄);他的,猴(侯),要精诚团结,互相攻讦的不要。” “太君,您看这上面的字迹真是八路的啊!”蒲寄武急了。 “唔?”横川拿过信仔细端量着,又翻出张虹写给他的那封信细细对照,骂了一声:“八格!叫侯三!” 不一会儿,瘦猴屁颠的来了,见蒲寄武也在,打了个敬礼,说:“太君!蒲县长!” “拿下!”横川大吼一声,两个鬼子将瘦猴扭住。瘦猴楞了,刚才和蒲寄武汇报审讯张大人的情况还说话好好的,这是怎么了?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横川嗖地拔出指挥刀架在瘦猴的脖子上:“八格!你私通八路,死啦死啦的!” 瘦猴杀猪般的叫唤:“太君,冤枉!我冤枉啊!” 横川把信在他眼前晃着:“说!这是什么?” 瘦猴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横川说:“打,看你还嘴硬!” 两个鬼子上前噼里啪啦一顿狠揍,打得瘦猴哭爹叫娘。他哀求蒲寄武:“蒲县长,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蒲寄武冷笑着说:“我要救你,恐怕我和皇军的脑袋就要搬家了。” “你说不说?你是从什么时候和八路联系的?你都给八路提供了哪些情报?”横川问。 “没有啊!打死我也没有啊!”瘦猴跪在地下,不住地磕头。 “侯队长,别愿我蒲某不义气。我问你,是不是你帮助游击队进入我家谋害我的?这次围剿武夏庄的八路是不是你给报的信?”蒲寄武帮着腔。 “蒲县长,你胡说!” “我胡说?我问你,这封信是不是你掉在我的院子里的?你是不是和苏队长说过话?人证物证俱在,你还嘴硬!”蒲寄武一说,瘦猴更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了。 “太君,我真是冤枉啊!”瘦猴嘴里有八条舌头现在也分辨不清了。横川把嘴一努,说:“来!来!”“噌”的蹿出一只大狼狗来,朝着瘦猴扑去。原来,别看瘦猴常来,和那条狼狗很熟,但是这畜类最闻不得血腥,一见瘦猴血流满面,上去叼住大腿撕下血淋淋的一块肉来。瘦猴疼得打着滚的骂:“我操你娘,日本人!疼死我啦!”横川气急败坏,拿起指挥刀,“扑哧”一刀捅在他的胸口上。瘦猴瞪着眼,躺在地上不动了。 蒲寄武见状心里也不由得扑通扑通地跳,他觉得日本人心够狠的,说不定哪一天自己也会有这样的下场。 “那个张老头现在怎么样了?”横川让人将瘦猴的尸体拉出去,又问蒲寄武。蒲寄武说:“还在监狱里关着。”横川说:“光关着有什么用?要让他开口说话,供出他儿子藏在什么地方?游击队现在哪里?”“哈依!”蒲寄武打了个立正。 蒲寄武回到警备队,惊魂未定。他唤来赵大山,吩咐他抓紧审讯张大人,尽快找到八路军游击队和抗日政府隐藏的地方。 赵大山将张大人吊起来,几番皮鞭抽、棍子打,张大人被打得皮开肉绽,疼得死去活来,但是始终不说一句话。回到狱中,从小窗口里望着灰暗的天空,秋风瑟瑟,充满肃杀之气,不禁长叹一声:“想我张某人孤傲一生,受过谁的气?服过谁的气?自从倭贼入我中国,家业凋零,横祸连出,唉,苍天啊苍天,看来你是不让人活了!真真是难矣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