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张大人坐在草垫子上正在闭目养神，忽然听见远处似有枪响。他觉得今天情况有点异样，监狱里静悄悄的，狱警到现在也没送早饭。

　　一会儿，从窗外投进一张纸条来，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要打仗了，有人久你”。他暗想可能是张栓桩他们来了。几个月的牢狱生活，使他不由得替游击队担起心来，他想栓桩他们这个时候来，不正是中了敌人的圈套吗？

　　正午时分，听见枪声好像进了城。张大人蜡黄的脸上现出一丝微笑。

　　中岛退到帝君庙，身边只有五、六个鬼子了。横川带走两个中队，无一生还。守城的他这一个小队也死伤惨重。“警备队他妈的饭桶！”他暗自骂道，这些中国人真是奴才，平时对付老百姓耀武扬威，打起仗来贪生怕死，关键时候蒲寄武不见了。心想战斗结束了，马上拿蒲寄武开刀祭旗，为大日本皇军死难勇烈复仇！

　　李书根把小庙包围了，高声喊话，敦促中岛投降。中岛望着那尊被他的同胞的炮火烧焦的关公像，自言自语地说：“支那人，也有好样的。关云长，宁死不屈，武士道精神的有！”他命令那几个鬼子狠狠射击，一颗子弹打中了李书根的胳膊。战士们愤怒了，向庙里甩出几颗手榴弹，鬼子被炸得血肉横飞。

　　中岛的脸上也被弹皮擦伤，歇斯底里端起机枪向外扫射起来。子弹打完了，他绝望地跪在关公像前，双手举起那把战刀，使劲刺进了自己的腹部，肠子、腥血流了一地。

　　部队开始向各个据点猛攻。蒲寄武盘踞在伪政府大院据点里，依仗着墙高炮楼坚固，带着一部分嫡系继续顽抗。这些亡命之徒都杀红了眼，火力非常凶猛。我部队一时受阻。

　　蒲寄武站在炮楼高处，突然见不远处监狱的院子里有一个人领着张大人出来。他端起枪来，瞄准前头那个人“啪”得就是一枪。那人迎头倒下，张大人也瘫在地上。

　　原来，姓苏的这天正好拉肚子，没有跟着出城清剿。战斗打起来以后，知道是八路军游击队攻城了，便给张大人送了信让他思想上有个准备，伺机相救。他见八路军进了城便趁混乱溜进监狱，打死看狱的，拉了张大人就走，没想到刚走到院子里就被蒲寄武发现了。姓苏的死了以后，张大人虚弱的身子再加上一天没吃饭，再也走不动了，躺在地上。

　　见大院久攻不下，张栓桩又带领战士们披上被子，登着梯子翻过墙头，把炮楼紧紧围住。李黑儿打了几个滚儿，到了炮楼跟前，冲枪眼里塞进去一颗手榴弹，“轰”得一声，炮楼的顶子上了天。

　　敌人的枪声哑了，战士们冲进炮楼，见炮楼只剩了个筒子，死尸横七竖八，几个还有气的发出轻微地呻吟。张栓桩和李黑儿到处找蒲寄武的尸体，就是找不见。他们以为炸飞了，就退回大院继续搜索残敌。他们冲进蒲寄武的住室，发现“赛芙蓉”穿了一身粗布蓝袄，蜷缩在床底下瑟瑟发抖。李黑儿踢了她一脚，喝问：“臊娘们！蒲寄武哪里去了？”“赛芙蓉”吓得说不出话来，连连摇头。

　　大家出了屋，急忙奔监狱而来，半路上正遇见王世忠、刘蓓、英哥背着张大人过来。看着奄奄一息的张大人，栓桩说：“快，你们先到蒲寄武屋里休息一会儿吧！”便让李黑儿帮着大家把张大人抬到蒲寄武的床上，自己带着队伍又匆匆赶到前面去了。刘蓓为张大人灌了几口水，才慢慢苏醒过来。大家这才感到一天没吃饭了，嘴里干渴的直冒烟儿，也不管开水冷水，把暖壶、茶壶里的水空了个干净。

　　李黑儿忽然觉得便急，便到厕所里解手。刚蹲下便“噗嗤”一下子，听得下边有响动，低头一看是个人头，吃了一惊，连裤子也没顾得提上，大喝一声：“什么人？”

　　那人抖抖瑟瑟地说：“我投降！我投降！”

　　李黑儿大喊：“你们快过来，这里有人！”

　　王世忠、刘蓓、英哥他们跑了过来，见李黑儿一边提裤子，一边向厕所里边指。他们进去七手八脚把那人从茅坑里提上来，只见他五短身材，满脸横肉，头上身上都是黄糊糊的粪便，臭得刘蓓、英哥掩住了鼻子。

　　“这不是蒲寄武吗？”王世忠一眼认出了眼前这个恶魔。

　　“是他？”李黑儿上去狠狠踹他两脚。英哥顾不得恶臭，拿起枪把子就凿了他两下子。蒲寄武像头猪趴在地上喘粗气。原来，他见大势已去，在战士们翻院子的时候就悄悄下了炮楼，本想换衣服逃跑，后来见战士们团团围住了政府大院，跑也没处跑，便跳进了茅坑，茅坑下面是个一人多深的粪池，他侧着身子躲在下面避难。不料想，李黑儿拉了他一头屎，身子一动，碰出了响声。

　　“起来！把他带走！”王世忠命令着。

　　蒲寄武狼狈地爬起来，乖乖地举着手跟着走。王世忠、刘蓓、英哥去屋里扶张大人去了。李黑儿押着他往外走，蒲寄武一看只有一个人了，猛不防将那身沾满粑粑的外衣一脱，扔在李黑儿的脸上，撒丫子就跑。李黑儿急了，一边追一边喊：“蒲寄武跑了，快抓住他！”翁小麟骑着战马迎面而来，和蒲寄武打了个照面。他听说此人就是蒲寄武，跳下马来，用枪逼住他的脑袋，大喝一声：“不许动！”

　　这时，王世忠、李黑儿、刘蓓、英哥也追了上来，蒲寄武狗急跳墙，冷不防夺过小麟的手枪，正要开枪，说时迟，那时快，王世忠、李黑儿、刘蓓、英哥手中的枪同时响了，把蒲寄武的身上钻了四、五个窟窿眼儿，腥血流了一地。

　　顾不得多说，小麟让张大人骑上他的马，他又追赶部队去了。

　　黄昏，战斗结束了，郑家口解放了！大街小巷老百姓倾城而出，迎接子弟兵。人们欢呼着，雀跃着，送水送饭，让烟让茶，有的把大饼、火烧笸箩抬到部队营地，有的卖糖果的把糖块一个劲地往战士们的嘴里塞，有的还把战士们往家拉。

　　夕阳的余辉给小城抹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河水拍打着堤岸，汹涌澎湃，激起朵朵浪花，泛着点点金光。乌云散去了，北风正紧。冬天到来了，春天还会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