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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五)
王世忠一夜没睡。他躺在炕上翻来覆去地琢磨着张虹说的那些话,愈发感到心头沉甸甸的。和组织总算接上了关系,但是下一步的工作怎么开展,好象还没个头绪。 他听到隔壁累了一天的父亲和弟弟打起了鼾声,重重翻了一个身。是啊,政府军退却了,鬼子就要过来,抗日的任务就落在共产党头上了。可是没有自己的武装也不行啊! 院子的星光透过还没糊纸的十三棂子窗户,夜风飕飕地钻进被子,还真有几分凉意。前几天总算下了一场雨,底墒接上了潮,几亩麦子算是巴巴结结地耩上了。这样,忙完了秋,父亲可以喘口气了。 王世忠望着屋外的星光,突然想起了栓桩,他组织的那个黄沙会如果能利用起来,不是一支强大的力量么!可是他清楚的知道加入黄沙会的人是多么顽固,这些人信奉佛天老祖,每逢初一、十五摆坛设祭,装神弄鬼,麻木群众。会众舞枪弄棒,自称有佛祖附体,可以刀枪不入。黄沙会一般是受村里的大户操纵的,他们供给黄沙会费用,利用黄沙会看家护院,因此许多类似的会道门组织如红枪会、白吉会实际上都成了地主反动武装。 张栓桩当武夏庄黄沙会的会首是沾了他爷爷的光。他爷爷参加的义和团遭清政府镇压后,他潜回家中,秘密组织了黄沙会。当时附近村子有白吉会、红枪会,他为了区分自己与那些富人不同流,说“我既不红,也不白,就占个中间‘黄’”,专门保家护村,震慑土匪。虽是会首,到了栓桩这一辈儿还是一贫如洗。 王世忠长长叹了一口气,又翻了个身儿。隔壁母亲大约还没睡实着,听见儿子喘气,披了衣服,端了一盏豆油灯悄没言声走了过来。“忠儿啊,还没睡,想啥哩?” “娘,你还没睡啊?俺不困哩。” “也好,趁这工夫,咱娘俩啦啦呱。白天,大家都忙,也顾不上唠嗑。”母亲捋了捋额前的白发。 “好哩!”王世忠坐起来,半倚着枕头说,“娘,俺给你打听个事。你说栓桩哥怎么到现在也说不上个人呢?” “你问他呀?这孩子命苦啊!他8岁那年他爹让河东的土匪高粱楂给弄死了——他当会首,得罪人多啊!他娘拉扯着他守寡这些年,20多岁上给他娶了个团圆媳妇,不成想没过几年就生天花死了。唉,俗话说,富人怕死骡子,穷人怕死婆子。从打那,就再也没人给他提过媳妇,人家怕妨死呐!”母亲叹了一口气,微微一笑,像想起了什么,对儿子说,“忠儿,是不是你也想媳妇了?” “娘,看你说哪去了?俺才不想呢!”王世忠两颊一红。 “甭瞒娘,娘知道你的心思。也是啊,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是该说个人了。再说,你姐姐嫁出去,娘里里外外的也每个帮手,光你们爷仨的大鞋底子娘也纳不过来。”母亲瞅着儿子说,“赶明儿,看哪家的闺女好,娘给你托媒去!” “娘,我困了,咱不谈这个好不好?”王世忠将头一蒙,钻进了被窝。 “好,吹灯睡觉!”目前“噗”的将灯吹灭。 第二天晚上,王世忠将药铺的事打理完,到小铺里称了二斤点心,来到了栓桩家。这是一个不大的农院儿,除了五间老檐出头的土坯房,还有一个草棚子,低矮的墙头没有门口,旁边一个豁口用一扇木栅栏挡着鸡狗。 “大娘在家么?”王世忠使劲拍了拍木栅栏。 “谁呀?家来吧,屋里坐!”栓桩娘应声从屋里撩门帘出来,“我这老眼昏花的看不清是谁,进屋说话吧!栓桩啊,来客了!” 张栓桩趿拉着鞋迎出来,说:“哦,世忠兄弟呀,我当谁呢?哪股仙气把你给吹来了?” “怎么,没想到吧?俺早就想来看看大娘,一直没空。”王世忠一边说,一边把手中的点心递过去。 “哎吆,这怎么好意思!来玩玩就行了,还破费钱干么?亏你还想着我!孩子拿着,回家给你娘吃去!”栓桩娘邪邪乎乎地谦让着。 “大娘,这也是俺娘的意思。我这些年不在家,地里的活儿多亏栓桩大哥帮衬着,俺爹感激不尽哩!” “这还不是应该的?乡里乡亲分什么你我!俺家地少,闲着也是闲着,干点活又累不死人。”栓桩爽快地说。 “可不是么,说起来咱还是亲戚呢!”栓桩娘说。 “什么亲戚,我怎么没听说过?”王世忠问。 “你栓桩哥死的那个媳妇是你娘家叔伯姊妹的孩子,论辈分还该叫你娘个姨哩!”说到这里,栓桩娘眼圈红了,“那孩子和我一样命苦啊,自小没爹没娘,我三岁把她接过来养着,本想大了给你哥拉巴个人,谁知一场麻疹要了她的命!这都是该着的。”王世忠这才看清栓桩娘的牙几乎全掉光了,白发苍苍,六十来岁的人仿佛进入古稀之年。 “娘,人家忠兄弟刚来,别提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了。兄弟,回来日子不短了吧?”栓桩说。 “好,好,你们说话,我去给你们烧水去。” 王世忠连说不用,就和栓桩聊了起来。他们从“九 栓桩问:“听说咱老乡冯治安抡开了大刀,把鬼子砍得够戗?” “就是呀,每一个有血性的中国人都不会甘心受辱。当亡国奴的滋味不好受啊!我亲眼见从东北进关的难民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初生的婴儿饿死路边,三岁的孩子拄着棍子要饭,惨啊!”王世忠想起在北平的一幕幕往事,语音颤抖了。 “你说狗日的小日本他为什么要祸害咱中国人啊?” “日本人早就窥觎着咱们中国,眼馋咱地大物博,欺负咱民穷国弱,他们就是想着把咱们国家的财富全抢走啊,让咱中国人世时代代当他的奴隶!” “这狗娘养的东西,他若敢来咱这儿,我一刀劈了他!” 说到这里,王世忠话题一转,说:“大哥,俺求你件事,你答应不?” “说!” “俺想请你收俺这个徒弟,跟你学点玩意儿。” “什么?恐怕不行。”栓桩皱了皱眉,说,“跟俺学艺必须得入俺的教,你是洋学生,咱信得不是一道,再说你也吃不下这苦去。” “我还侍侯着药铺里,吃斋念佛也没时间。这样吧,我光学武不入会,怎么样?至于苦么,你能受了,我就受了!”王世忠说。 “容我再想想吧,这事不急,咱不能坏了会里的规矩。” “想什么想?我看世忠这孩子行了。自古以来师傅收徒弟天经地义,谁也挡不着,愿意学,愿意教,什么规矩不规矩!再说了,人家忠儿上过洋学,走京闯卫,见过大世面,你和人家学着点,有么不好的?我看就让世忠跟你学武!” 栓桩是个孝子,就答应了。从此,王世忠每到晚上就去栓桩家习武,给他讲一些抗日的道理,俩人话语甚是投机。王玉田和翁老太爷知道年轻人爱凑热闹儿,也不去挡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