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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七)
就在昆岗他们出夫的这几天,药铺里出事了。 那几天,昆岗、昆德兄弟俩和王世忠都出了差,偏偏昆涛又去河东给姑父看病晚上没有回来,家里就只剩了翁老太爷和媳妇、姑娘几个妇女。晚上,他让芝兰、英哥关好大门,早早的安歇了。 芝兰和英哥在东园子里识字,俩人又说了一会儿笑话,觉得有些冷,就钻被窝睡下了。半夜时候,英哥要去茅厕大便,唤起嫂子做伴。姑嫂俩解完手,刚要回屋,忽听药铺屋后墙唏唏唆唆有响动。原来,秋收以后,收割的高粱秫秸没处放,昆德就将它们戳在后墙上风干着。芝兰以为是老鼠闹动静,就使劲咳嗽了一声。不料,那秫秸堆里却蹿出一个人来,急急忙忙想爬墙头逃走。英哥死死拽住那人的脚不放,芝兰大声呼喊:“来人哪,有贼了!”翁老太爷和媳妇们听见喊声,拿着杈把扫帚赶忙跑来。那贼一慌,从墙头上摔了下来,“哗啦”一声将一下布袋洋钱撒在地上。英哥上去一脚,恰巧踢在那贼的命根上,“哎吆”“哎吆”的在地上打滚。 翁老太爷听见声音怎么耳熟,让人点上灯一看,只见贼反穿着一件皮袄,抱着头哀叫。他再仔细一瞅:“嚯,这不是朝修兄弟么?你这是干么哩?快起来吧!” 翁朝修本是翁老太爷的本家兄弟,生性好赌,输光了就去偷摸,村里人都知道他这个毛病。为此,家里人没少给他治气,摔盆子打碗,弄得鸡狗不宁。他儿子昆山一气之下当兵去了,至今没回过家。翁老太爷也没少说了他,劝他老老实实种地过个安生日子,日后也好给孩子说个亲家。谁知他不但不思改悔,反而嫉恨在心,窥觎着翁老爷子的家财。这次他知道翁老爷子家男人都不在家,正好下手,没想到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把小腿骨也摔折了。 翁家媳妇们气在头上,黑暗中嘁哩啪啦连煽带打把翁朝修收拾了个乐得。翁朝修满脸开花,臊得捂着眼不敢见人。 翁老爷子让人搬开秫秸,只见墙上掏了一个大窟窿,足能一个人爬出爬进,药铺里值钱的药都没有了,钱柜子里也撬了个乱七八糟。原来,这是翁朝修二次进宫了。 翁老爷子叫媳妇们把翁朝修架到药铺里,狠是一顿熊:“我说朝修啊,你没吃的,可以给你哥要;没花的,可以给你哥讨,可是你万不该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啊!这事让外人知道了,不丢咱祖宗的人?你整天赌啊,偷啊,哪像过日子的来派?咱都是一个老爷爷生的,可看看你家过的日子,大人孩子跟着你遭罪受!你怎么就不长长志气呢?” 翁朝修趴在地上,直说:“大哥,我对不住你!”翁老太爷说:“朝修啊,你偷我的钱也算罢了,那些药在你那里没用,你给我送回来!”翁朝修连声称是。翁老太爷回头又对昆岗媳妇说:“老大家的,你给他俩钱,让他回去养养伤。” 昆岗媳妇没好气地给他扔过一块洋钱,翁朝修接过,一瘸一拐地走了。 谁知第二天翁朝修非但没有还药,反而把翁老爷子告到了族长翁老凤那里,说翁朝干栽赃陷害,坑兄灭弟,戕残人命。 翁老凤论岁数比翁老太爷还小十好几岁,但是萝卜不大——长在了陂(辈)上,论辈分和翁老太爷爷们相称。他平生热心肠儿,遇事最爱讲个直理儿,因此全祖上下对他十分敬重,一致推他做了族长。当时他听了翁朝修的话,也不大相信翁朝干能做出这等不说理的事来,便问:“朝干啊,你为什么把朝修打伤致残啊?” 翁老太爷朝朝修努努嘴,说:“您先问问他。”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害牙疼去找他看病,他硬说我该他药钱。两下争竞起来,翁朝干就唆使他的家人将我打成这样!”翁朝修说。 “真是无耻的东西,竟然血口喷人!”翁老太爷即把翁朝修怎么挖墙洞,怎么盗钱物,怎么被捉的前后情由细说一遍。 翁朝修指着翁老太爷的鼻子说:“呸,不害臊!难道你家没了东西,就诬赖是我偷的?你有证明么?” “证明?你当时是不是反穿着皮袄?是不是跳墙被我孙女拽住的?” “哈哈,这就怪了!冬天还不到,我能穿着皮袄?我做贼还能穿着皮袄?真见鬼了。你不是在说胡话吧!” “说的是啊,这天气还没真冷起来,能穿皮袄么?该不是朝干看错人了吧?”翁老凤暗自寻思,要说翁朝修怨吧,他偷盗成性,做出这种事来也不算稀罕;要说翁朝干说的据实吧,话又漏洞百出,不到寒冬腊月哪有穿皮袄的——大概也是瞎猜疑,便顺水推舟,说,“好了,都别争竞了,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我看哪,咱们说来说去都是一个坟头上烧香,也不必细究了。朝干哪,你有这个条件,就认个倒霉,拿钱给朝修看腿治病,还是破财免灾吧!” 认帐吧,不管怎么说,反正是自家人把翁朝修打坏了。翁老太爷窝了一肚子火,回到家里。 昆岗兄弟们一听,这不是恶人先告状,明着讹人么!哪肯善罢甘休,要找翁朝修说理去。翁老太爷怕把事闹大了,死活阻拦着,说“君子不给牛治起,能忍则忍吧”。昆岗唆使媳妇们去堵着翁朝修的家门骂了半天,方才撂下了这挡子事。 从此两家结下了冤仇,断绝了来往。 破路回来以后,王世忠想到栓桩的表现,觉得这个人虽然是黄沙会的首领,但是人非常正直,是个热血汉子,应该经常接近他,争取他抗日。一天晚上,他又找栓桩习武,一进门发现屋里黑咕隆咚,没有点灯。栓桩正蹲在杌子上抽烟,烟袋锅的火头一明一灭,浓烈的烟味使本来不大的屋子里的空气愈加龌龊。只听栓桩娘有气无力地说:“桩,你少抽口行不行,呛死了!”说着便一声接一声的咳嗽起来。 王世忠呆了半晌,才发现栓桩娘躺在炕上,盖了一条露着棉花的破被子。“大娘怎么了?”王世忠问。 “病了。一会儿冷,一会儿热,怕是发虐子。”栓桩说。 “吃药了么?” “哪有钱买药?刚才给娘刚喝了一碗热汤,娘说出出汗就好了。” “大娘病得这么厉害,不吃药那怎么行?我赶紧去请大夫!” “不用,孩子,药铺的药贵,咱吃不起!”栓桩娘拦着。 “贵也得治病呀!钱从我的薪水里扣。”王世忠说着,飞快地朝药铺跑去了。 不大工夫,他和昆涛一起来到。昆涛把脉问切,说:“这病是小伤寒,吃几副中药自然痊愈。”栓桩说:“药钱先该着吧,等卖了粮食再还。”昆涛说:“说的么话呢?咱们乡里乡亲的,谁跟谁呢!那次扒道要不是你护着俺家老三,他不吃大了亏?以后有病自管说,我随叫随到。”王世忠说:“就是么,亲不亲,乡里人,谁能不用谁呢?往后咱就是一家人!” 栓桩母子俩千恩万谢地将他们送出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