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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电话突然又响了,这回不是程燕妮,却是顾浩明。生活中总是会有这样的小意外,或者说是小惊喜。

  顾浩明也是那样,一句话两个问号,跟程燕妮的一字不差:“怎么手机关了?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单位?”

  “在等燕妮,她约我晚上去喝酒。”这么多天没听到顾浩明的声音了,乍一听到他那略带磁性的低沉浑厚的声音,我的心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如果没有嗓子眼挡着它,我敢打赌,它直接就能从我的嘴里飞出去。

  当你正在心神不宁地思念一个人的时候,恰恰这个人就给你打来了电话,这是否就是平时人们常说的“心有灵犀”?

  “哦,有酒喝真是幸福,带上我?我正愁没地儿吃晚饭呢。”他说笑着,轻松自然的语气,完全不像我,紧张得声音都有些走调了。

  见他根本就没有问我“整理得如何”的意思,我忽然觉得有些失望,声音平稳得甚至带了生硬的感觉:“想蹭饭吃啊,那你可得问燕妮,是她请我不是我请她。”

  “呵呵,还是算了吧。”他倒还真是自知之明得很:“她肯定不会带我,如果带我就会给我打电话了。你们去吧,少喝点。我挂了啊。”

  “少喝点”三个字就等于是关心了吗?我一下子没捏住自己的脖子,“喂”这个字脱口而出后,我马上后悔得直拍自己的脑袋。

  “你还有什么事吗,嘉文?”他心平气和地问。

  我注意到他终于把我的姓给省了,这是否是一次质的飞跃?要知道,他叫我的名字跟我叫他的名字一样,向来都是直呼大名。

  “嗯,其实也没什么……”我调动大脑全部细胞飞快地在寻找着可以用来应对的理由。

  “如果我猜得没错,程燕妮一定又是因为陈伟健的事找你喝酒,你打算把陈伟健在省城买房子的事告诉她吗?”见我支支吾吾了半天没有下文,他像是提示我一样随口问了一句。

  我用力一拍大腿:“大哥,你可真是我的知音啊!”

  我一高兴,完全不计后果地口头称赞了他一下。称赞完以后我才想起来,其实我真正想问的是夏玫看程燕妮的眼光的事,不是这个问题,这个问题我自己刚才就已经解决掉了。但话已出口,收是收不回来了,索性就不收了,让他偷偷地乐一下好了。

  “那当然,必须地!”他受之无愧地接招,然后给我支招:“见机行事,别不管不顾地上来就问。”

  “我知道,我又不是不傻。”话一出口,我忍不住大笑,又一个典型的经典口误。

  中国的语言和文字就是这样,看似简单,其实麻烦。报上说,仅仅丈夫和妻子这两个词在中国就有几十种称谓,把外国人弄得直晕,差点吐血。看来这中国话是有点难度,不小心舌头和嘴唇一溜号,表达出来的意思就完全不一样了,甚至风马牛不相及。

  “就你这粗枝大叶的我还真不放心。”他忽然悄悄地问我:“这几天有没有想我啊?”

  我心里大喜,忸忸怩怩地嗯了一声,说:“你呢?”

  “当然想了。不然打电话干嘛?”他回答得十分干脆。

  “你的意思是说你今天才想起我,这几天没有给我电话是没有想了?”我略带愠怒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高了八度。

  “哎……你知道什么啊?”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轻描淡写地说:“我刚买了套房子,这几天正忙着装修呢,很多地方我信不过装修工人,都是自己亲自上阵的,累都快累死了!你不说夸夸我能干,还总整些没用的。”

  “买房子?你买房子干嘛?”我没反应过来。

  “想和你结婚没有房子怎么行?我老丈母娘也不能同意啊。”这句话被他说得轻飘飘的,轻得像是被风给吹到我耳朵里来的。

  “你说什么?……结婚?”我的牙齿一哆嗦,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尖。

  “是啊,结婚啊。”他有点奇怪:“不结婚追你干嘛?”

  “谁……谁答应跟你结婚了?”我心里又开始扑通扑通跳起来:“我们……不过才只是刚刚开始而已,离结婚还……还……还远着呢,不是吗……”

  “嘉文。我们都多大了,难道还要跑上一圈马拉松再结婚不成?”他一正经地对我说:“爱一个女人最好的证明就是给她婚姻。再说,我们不是小孩子了,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青春来浪漫了,还是先结婚后恋爱吧。”

  “可是……可是……”

  “你想说什么?”

  “……”我语塞,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怎么,难道你不想和我结婚吗?”他敏感地问。

  “不,不是的……”我愣在那儿,忽然无言以对。

  一直以来我都觉得结婚对我来讲是一个遥远得不能再遥远的事情,我和顾浩明多年后的重逢,纯洁的同学关系一下子就发展成为恋人的关系,这本来就够神速了吧?再说,我还没答复他呢,没想到这才短短的几天功夫啊?他倒自作主张装修上房子了。他想玩闪婚吗?这要是被程燕妮他们知道了,会怎么想啊?

  “不是就好。”他笑了笑:“对了,夏玫今天来找我了,跟我聊了很久。她还说有时间想约你见面好好地跟你唠唠。”

  “哦?她想跟我唠什么?”几乎是一念之间,心里的那份困惑和费解就忽然找到了答案:“顾浩明,我觉得夏玫跟程燕妮之间似乎有些误会,是不是跟你有关系啊?”

  “她俩之间啊?不是跟我有关,是跟……”刚说到这儿,顾浩明猛地停了下来,打着哈哈说:“哎哟,都聊半天了,不跟你聊了,呆会程燕妮的电话该打不进来了。记着把手机充上电,我挂了啊。”

  “我的手机早就充上电了。”他那没说出来的后半截话引起了我的怀疑与好奇,我紧紧追问:“顾浩明,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你不会不想告诉我吧?”

  “我不是不想告诉你,”他似乎有些为难:“是我答应了夏玫,绝对会保守秘密不说出去的。”

  “这是不可能的,顾浩明,你如果现在就跟我分心眼藏小秘密,让我以后怎么相信你呢?”我严肃地三令五申。

  “对不起嘉文,我做人是有原则的,不然在生意场上混这么多年怎么以德服众?”他却并不买我的账,话说得十分到位,态度也非常坚决。

  “那好吧,既然是这样,那我就不问了,反正跟我没关系,我也不感兴趣。”我故意冷冷地说:“我挂了。”

  “嘉文。”他很小心地问:“你生气了?”

  “我有那么小气吗?”我当然生气了,但还是要表现出来自己大度的一面:“再说,我们谁都应该坚持自己做人的原则,这一点我绝对尊重你。”

  我知道硬问是问不出什么来的,再说强人所难也有悖我做人的原则,不如采用欲擒故纵的办法,让他自动说出来。如果他真的不说,那就只好算了,除了大吵大闹一顿之后我还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就算结了婚,我也不可能要求他事事巨细汇报吧?

  他没有说话,我听得清他在那边点起了一支烟,慢慢地吸起来。他沉默着,显然是在跟自己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决定到底是不是应该告诉我。这一定是件不同寻常的事,这里面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机密。这样一想,我想知道的想法就越发地强烈起来。我咬紧嘴唇,用力屏住呼吸,跟他坚持着打起了持久战。我知道坚持到底就是最后的胜利。

  每当这种时候,时间就显得特别漫长,几分钟犹如一世纪。这样大概过了几个世纪后,他才妥协地叹口气,很不情愿地说:“我投降,嘉文,我可以告诉你,但你一定要跟我保证,无论任何时候都绝对不能让程燕妮知道。”

  我愣住了,意识到问题有些严重了,绝对不能让程燕妮知道?这会是什么事呢?难道?我的脑海刷地一下掠过一个不切实际的念头,难道……

  “嘉文?”顾浩明见我这边没反应:“你在听吗?”

  “哦?哦,在,我在。好,我保证,用我的人格,不,用我的党性,不不,用我的生命……”被他这么一惊一乍,倒令我语无伦次起来,简直不知道话该怎么说了。

  “好了好了,我相信你。”他打断我的话。我正紧张不安地等着他说正题,他却忽然没头没脑地又冒出来一句:“喻嘉文,你有没有心脏病?”

  “你才有心脏病呢。平白无故地干嘛咒我?”换成平时我肯定得跟他急眼了,但现在我没敢急,我知道他问我这话一定是有原因的。

  果然,他舒了口气,说:“没有就好,免得把你给吓过去。”

  “到底是什么事啊?顾浩明,你别在这婆婆妈妈的了,快点说好不好?”我真是急得快抓耳挠腮了。什么天大的事会让他么一个冷静沉稳的人虚张声势成这个样子?仿佛想说又不敢说?

  “喻嘉文,你知道谁是陈伟健的婚外情人吗?说出来吓死你!”他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她就是夏玫。”

  “你说什么?”我感觉耳朵嗡地一声。

  “夏玫就是陈伟健的婚外情人。”他一字一句地重复着:“你听清楚了吗?咱们的老同学夏玫!”

  天哪,还真被我猜中了!我一屁股跌坐进椅子里,彻底呆住了。这句话比顾浩明亲口对我说他喜欢我还要让我震惊!

  我这才明白过来刚才顾浩明为什么要问我有没有心脏病。我不由自主地用手按住了胸口,我感觉到心脏跳得没有规律了,一会快一会慢一会又要停的样子。这几天是怎么了?自从程燕妮来找我诉苦的那个中午开始到顾浩明这个不速之客的突然拜访,接着是大变活人般的美女夏玫的闪亮登场到现在的这个令人瞠目结舌的惊人消息,可以说是好戏连台,惊喜不断,刺激不断,要是心脏不好的人还真承受不了。

  “喻嘉文,吓着你了吧?”听见我的呻吟声,顾浩明有些心疼地埋怨:“我都说了,你心脏不好的话就别听嘛。”

  “顾浩明,你说得没错,人的心……真的是会疼的,像用针一下一下地扎……”我用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对着话筒说:“这是夏玫告诉你的吗?她今天找你就是跟你说这些,是吗?”

  “嗯……”

  “她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她安的什么心啊?”我气急败坏地几乎是冲着他喊了起来,“她很骄傲吗?很得意吗?她插足进老同学的家庭充足可耻的第三者,她居然还好意思找你去说?她都跟你说什么?啊?你告诉我,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嘉文------”顾浩明吓了一跳:“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也许他认为我激动我生气都是正常的,但是他绝对没想到我会激动和生气成这样,就好像夏玫涉足的不是程燕妮的婚姻而我自己的婚姻一样。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过激动的反应,其实陈伟健有外遇是板上钉钉的事,我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是,他的外遇居然是夏玫,我们的老同学,这让我一时间还是难以接受。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这时候再回想一下夏玫看程燕妮的那种眼光,就立刻什么都明白了。

  “她去电视台找程燕妮是故意的吧?她是来向程燕妮挑衅的吧?她是有备而来的吧?她到底想干什么?”我放连珠炮似地一口气将这些问题都冲顾浩明扔了过去,扔完了,像一条频临渴死的鱼一样抓起电话机旁的水杯,咕嘟咕嘟地一气喝干了满满一杯水,喝完后抹了抹嘴,眨了眨眼睛,深吸了几口气后又慢慢地吐出来,反复几次之后,这才将心跳调整到接近正常的水平上来。

  我这一连串的问题并没有把顾浩明给弄晕,他异常冷静地对我说:“嘉文,这件事是有点离谱了,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这实在算不得什么。”

  “她不会不知道程燕妮和陈伟健的关系,她还要这么做,简直太过分了。”我真是恨死了夏玫,话也说得难听起来:“难道天下男人都死光了吗?这个妖精!”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嘛。”顾浩明替夏玫解释。

  “她对你说的?”我没好气地问。

  “你不了解情况,还是别生气了。”他和颜悦色地劝我。

  “不生气,怎么可能?”我的心乱成一团糟:“我一个外人听到个消息都会气成这样,这要换成燕妮本人,会怎么样呢?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所以我才告诉你绝对不能让程燕妮知道!”他强调。

  “啊,咱们都知道,就把程燕妮一个人蒙在鼓里当傻瓜吗?不行!”我断然拒绝:“顾浩明,不让程燕妮知道绝对不行。”

  “喻嘉文!”顾浩明粗声粗气地叫我。

  “顾浩明,我看咱俩得马上见个面,商量商量这事怎么办。”我拿着电话心烦意乱地在原地走过来走过去想着对策。

  “不用商量,就一个办法,装聋作哑。”他似乎也有点生气了。

  “什么?装聋作哑?”我差点跳起来:“喂,顾浩明,你什么意思啊?你还把不把程燕妮当朋友?”

  “就因为当她是朋友才不能告诉她。”他重重地回答。

  “什么屁话!”我气得口不择言起来。

  “那你说怎么办?直截了当地告诉程燕妮夏玫是陈伟健的小情人,陈伟健还给她在省城买了套几十万块钱的房子,让程燕妮上去挠她骂她,跟她打个头破血流?”他语重心长地嘲讽我:“别傻了,孩子!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行的。”

  “可是……”

  “没有可是,喻嘉文。”顾浩明耐着性子,对我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来加以说服:“如果程燕妮知道陈伟健真有外遇而且还是她的老同学夏玫,这个婚她是离还是不离?离吧,现在这个社会男人出轨太正常不过,好多单位都不拿这个来作为考核干部的标准了,离了以后如果找不到合适的对象,等她将来老的时候,把感情看得淡的时候,可能她会后悔当初不如不离;可是不离呢,这件事情会成为一根刺,分分秒秒都卡在她的喉咙,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她会窒息,会感觉到生不如死的痛苦。这个痛苦是谁带给她的?不是陈伟健,不是夏玫,而是你,喻嘉文……”

  “什么叫是我?”我顾不得礼貌,暴跳如雷地吼起来。

  “不是你是谁?喻嘉文,陈伟健有外遇那是他和程燕妮夫妻俩之间的事,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你要是非想好心去插一脚的话,那你的好心被当成驴肝肺时可千万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他没好气地回敬了我一句,讽刺意味十足:“你没事用你那漂亮的小脑瓜好好地想一想!还好意思说自己是编辑,科班出身的呢!”

  我哑口无言。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记得上学时顾浩明的语文成绩很不好,作文更是写得一塌湖涂,除了耍贫嘴开玩笑厉害以外,语言文字组织能力实在是差得令人不敢恭维,高考时要不是语文给拖了后腿,他可能会考一个更好的大学。但是现在,他说话不但满是大道理的,而且条理清晰,思维灵敏,看来这几年在省城闯荡受益匪浅,公司老总这个头衔不是个空壳,开不完的会,应不完的酬,不光钱挣足了,评语言各项指标也都上了一个高度,包括在原有的耍贫嘴的基本上,练就出了一套能言善辩的真本事。其实理智上我已是心服口服,但感情上我又觉说不过去。我和程燕妮关系这么好,这事我知道了不告诉她,总觉得这心里十分不安。当然,最后,理智还是占了上风,战胜了感情。

  但我还是余气难消:“这个夏玫,哪根筋不对,放着好日子不过,偏偏要去当第三者,让她老公知道,不打死她才怪!”

  “喻嘉文,没有哪个女人愿意去充当第三者,有些时候有些事情是情非得已。再说,如今有钱当官的男人有几个是安分守已的?就算没有夏玫,也会有别人的。我们要把事情一分为二来看才对。”为防止被冠以偏袒夏玫的莫须有罪名,顾浩明斟字酌句地将话说得极尽委婉极其含蓄。

  “可我真的替燕妮难过,顾浩明。”我长长地叹了口气。是啊,生活在这样一个物欲横流,情感泛滥的社会里,这种现象真的是屡见不鲜了,我还能要求什么呢?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喻嘉文。”顾浩明对此深表同情:“我也很替程燕妮难过,但是,如果你真为她好,就别破坏她现在的幸福感。哪怕这些幸福是暂时的,是虚假的,也千万不要让自己纯粹的好心去击毁它,至于它能持续多久,就只好顺其自然了!”

  “只能如此了吗?”我觉得自己的心里充满了沉甸甸的悲哀。

  “喻嘉文,你知道吗?什么叫长大?什么叫成熟?长大就是知道了那是什么,而成熟则是知道后故意说不知道。我们这个年龄,不仅仅是长大了,更重要的是,我们应该成熟了。你认为呢?”

  “顾浩明,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

  “去吧,适当地劝一劝程燕妮,但记住语多必失,点到为止。感情的事,说白了是两个人的事,我们不要介入太深,干涉太多。”他不放心地叮嘱我:“遇事一定要冷静,我相信你会做得很好的。有什么情况及时跟我联系,我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

  “嗯,”我用力点点头:“谢谢你。”

  “跟我还这么客气,相敬如宾啊。”他大笑了起来。

  他说得对,有些幸福,哪怕是暂时的,是虚假的,也千万不要让自己纯粹的好心去击毁它,至于它能持续多久,就只好顺其自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