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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生日快乐
正月。 正月初三。 空气里多了一种与平常不一样的年的味道。 偶尔传来的爆竹声将黯淡的春节稍加点缀,却拂不去张浩心中的郁闷。 雪花慢悠悠飘着,天空象一面巨大的苍茫的灰色的纱网,将人们彻底套牢。 他刚去过阿柔家。阿柔不在,听郑可倩说是和周哲一起出去到街上买东西。 公司放假,张浩难得闲下来,索性驱车去了郊外。 雪花轻轻走来,既不炫耀,也不喧嚣,顾自跳着只有自己才懂的舞蹈,有些淡淡的忧伤,也有些飘逸的欢喜。这种矛盾的感情在张浩心中交织缠绕,再一点点消散。 野外不见一个人影,不见一只飞鸟,静地出奇,也干净地出奇。天与地相连,树与天相交,这世界也就成了一个朦朦胧胧的整体。 冬天的风是凛冽的,地是冰冷的,但冬天的雪却使他看到了凛冽中的温存,冰冷中的馨香。 张浩靠在车门上,神情落寞,任由雪花飘落他紧皱的眉紧闭的嘴迷惘的脸庞。 雪花飘拂,一片,一片,一片,开始还数得过来,渐渐的就不知哪一片是天上往地上飘,哪一片是地上往天上飞了。 好美的雪。 好香的雪。 张浩整个人都融入雪里面去,情不自禁想起刘阿雪,想起雪儿,想起他的水姑娘。 你还好么? 你还生气么? 你想不想我? 他甩掉围巾 脱下手套,蹲下去捧一捧雪贴在脸上,嘴上,眉宇之间的郁闷越来越浓。 也许婚姻就像张嫂说的那样和爱情是两码事,但他不甘心不忍心。自己亲手经营刻骨铭心的爱情堡垒瞬间坍塌,让他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这种感觉在他脑海里盘旋环绕,让他左右为难,心神不宁。 一个十分清晰的字眼从心头浮起,这个字眼就是“怀旧”。很早他就认识这个词,但这个词从没有象现在这样在他心灵上造成无与伦比的刺激,使他沉闷,使他心酸。 刘阿雪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抹眼神,每一个甜蜜而羞涩的吻藏在一片片雪花里在他眼前飞舞,在他心里跳跃,在它周身血液里流淌。 阿雪,知道我在想你么? 阿雪,知道我在念你么? 雪渐渐大起来,飞舞的雪花将他的视线彻底隔断,天已不见,地已不见,一切都已不见。 他眼前只剩下一双眼睛,那是刘阿雪的眼睛。眼睛里一会是笑,一会是泪,一会是淡漠。他呆呆站在寒风里,站在雪地里,脑子一片麻木,深情僵硬痴呆。 他拍拍冻红的手,将车子发动。 街上人不多。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汉在扫雪。 几个顽童在打雪仗。 一对恋人在雪中漫步,一把小小的花伞只不过是他们手里的一个道具,这个道具代表着共同拥有,是一种舒畅的炫耀。 人生只不过是浩浩星空里短暂的一瞬,成功也好,失败也好,得到也好,失去也好,因为这一生太短,所以来不及回头,我们不能强求什么,我们需要的也许只是这一个过程。 天已黄昏。 张浩走下车,眼睛跳跳,眉头皱皱。 积雪又白又厚,所以通向他屋里路上杂乱的脚印特别明显。 是谁? 怎么这么多脚印? 他抬头,竟发现屋里有淡淡的光晕透出来。 他又奇怪又惊讶,紧走几步推开门。 一推开门,张浩就愣在当地。 × × × 屋里没有开灯。 张嫂和郑可倩居左,周哲和阿柔居右,桌子上放着蛋糕,蛋糕上点着蜡烛。 摇曳的烛光在每个人脸上和眼睛里跳跃,一片祥和温馨的气氛在屋子里的角角落落流动不息。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几个人轻轻拍着手,唱着生日歌,眼睛里满是深情,满是祝福,满是发自内心的微笑。 张浩眼里一下被雾气涨满,象一个离家的孩子见了亲娘,象一个浪迹天涯的游子回到故乡,那股骤升的感情激流将他的心撞得怦怦作响。 他大步冲进去,捅了周哲一拳,拍拍阿柔肩膀,揉揉郑可倩头发,然后含笑带泪郑重地向张嫂点了点头。 他有点哽咽看张嫂:“回来了。” 张嫂含笑将他的围巾接过来挂起,然后把上座椅子拉开。 张浩没有立即就座,伸手握住张嫂手,眼角湿润,嘴张几张,说不出一句话。 张嫂边将手抽出边嗔他:“我就知道你记不住生日。” “有您在,我记它干什么。” “你总不能让我替你操一辈子心。” 张浩怔怔,回头看阿柔一眼。阿柔脸红了红,扭过头不看他。 郑可倩夸张抿嘴:“客气什么,我可是要急着吃蛋糕的。” 张浩爽朗笑笑,一口气吹熄蜡烛,举刀切下去。 菜已摆上。 酒已斟满。 众人寒暄站起,举杯一饮而尽。 周哲将张浩面前的酒杯倒满:“浩哥,我想跟你说件事。” 张浩将酒杯端起,一点点抿下:“不会是酒虫被勾出来了吧。” 周哲放下酒壶,伸手拉过阿柔:“我想让你为我们两个祝福。” “祝福?为你们?”张浩一激灵。 “我和阿柔已经订婚了。” “你,你们?”张浩的手僵在空中:“你们订婚?” 周哲点头。 张浩将酒杯一点点放下,眉宇间有一抹复杂得象网一样的情感在一瞬间绽开。 风在飞跑。 雪花打在窗上,沙拉拉作响。 阿柔拿过酒壶,将酒专注地倒进张浩面前杯子,然后双手捧起递给他。 张浩双手接过。 阿柔柔柔笑着,笑容里隐藏着也许只有他才能看懂的苦涩。 “你讲不讲理?” “怎么不讲理?” “我可是先向你求婚的。” “我并没有答应你。” “可你答应了周哲。” “因为他爱我。” 张浩眼睛里泛起深深伤痛与淡淡悲哀。 “好!”张浩仰头将酒喝下,然后把酒杯慢慢放回桌上:“我祝福你们!” 夜已渐深。 人已朦胧。 雪在飘。 酒已残。 周哲开车送阿柔和可倩,屋里只剩下深蹙浓眉的张浩和酒染双颊的张嫂。 “谢谢你!” “谢什么?” “谢谢你记着我的生日。” “你如果要谢,一个谢字岂不太少,你扳着指头算算我已经给你过了多少个生日。” “既然一个太少,那就不谢了。” “你我之间本就不该说这个字。” “你为什么不回公司?” “我不想和阿柔抢你。” “你现在是不是准备抢我?” “不抢。” “为什么?” “因为你还不是没人要。” “我还有人要?” “你当然有人要。” “谁?” “刘阿雪。” 刘阿雪! 这个让他血液沸腾的名字! 这个让他日思夜想的名字! 这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名字! 张浩眼睛里霎时燃烧起一种热情,一种近乎疯狂的热情! 他瞬间变得那么灿烂,那么辉煌,这种光彩几乎耀花了张嫂的眼睛。 张嫂吃惊:“你想干什么?” “我要去找刘阿雪!” “现在?” “就是现在!” “你知不知几点了?” “管他几点!” “你知不知她家有多远?” “管他多远!” “公司怎么办?” 张浩拉开门冲出:“公司有你!” 张嫂刚站起,院子里已响起汽车发动声音。 × × × 你有没有见过虽被酒精烧红脸而依然儒雅的男人? 你有没有见过野性与温柔矛盾又统一完美结合的脸? 你有没有见过被感情折磨得连眉都纠结起来的眼睛? 刘阿雪的母亲李珍看着防盗门外的张浩竟有点目瞪口呆。 “你?怎么会是你?” 张浩又痛苦又沉重地点头:“是我,伯母。” “你来干什么?” “我来找阿雪。” “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 “凌晨两点。” 李珍冻得只哆嗦:“你以为现在是找人的好时候?” “伯母,请您老人家原谅,我真的已等不到天明,我要见阿雪,一定要见阿雪。您就放我进去吧,求求您!” “上次是阿雪要你来接她,这次呢?” 张浩面庞上有一片浓重的忧郁:“这次是我自己想来找她。” “趁你喝醉么?” “不是,伯母,绝不是!” 刘阿雪爸爸也咳嗽着从卧室出来,他拍拍李珍肩头,将大门轻轻打开。 张浩迈着几乎冻僵的双腿走进屋,浑身象投进火炉的冰棍,软绵绵几乎虚脱。 “老刘,你先回屋吧。”李珍将阿雪爸爸送进卧室。 她回过头将衣扣一粒粒扣紧,仔细打量张浩,仔细审视张浩,从他那虽浓密但蓬乱的头发,虽光亮但忧郁的额头,虽方正但伤感的下巴,一点也没放过。 “我们也从年轻时过来,我们也曾爱过,也曾哭过,但绝不会象你们这样把爱情当游戏。” 张浩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说不出的懊丧,说不出的悲怆,眼光渐渐黯淡。 “阿雪是个好孩子,看着她难过,我和她爸心里也不好受。阿雪以前欢快得象一只时刻闲不住的小鸟,一回来就飞来飞去逗我和她爸开心,可自从放寒假回来以后,却又忧郁又伤悲,连眉毛都几乎没有舒展过,整天把自己关在屋里谁也不愿见。” “伯母。。。。。。” 李珍摆手制止他:“你在这么一个时间,穿越几个城市来我家并不是来和我说话,所以我希望把我需要说的话说完后赶快去睡觉。” 张浩脸微红。 “我不是埋怨你,也不是给你出难题,我只是想把阿雪的情况告诉你,使你有个思想准备。你们两个的事情我听她说起过,虽然只是一个大概但我能猜到。我们不在一个城市,我们不可能时刻在她身边照顾她,所以我对你有个期望。” “伯母请说。” 李珍思考一下:“你爱她也好,不爱她也好,你们总算已是好朋友,我希望你不是一个小气的人,能帮助我们使她快乐起来。” “我当然爱她,当然爱她!”张浩激动地:“阿雪现在哪里?” 李珍向刘阿雪的房间指:“喏,屋里还亮着灯,也许在看书,也许在睡觉,有时也会通宵不睡,傻呆呆坐着流泪。” 张浩心疼得揪在一起:“我现在可以过去么?” “当然。”李珍走回自己卧室:“你们饿了的话我会做饭给你们吃。” “她要生我气不开门怎么办?” “钥匙挂在门边墙上。” 张浩搓搓脸,拉拉西服,平静一下心情,然后走过去轻轻敲门。 “阿雪,阿雪。” 张浩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屋里没声音。 “阿雪,阿雪,你听见么?你在生我气么?” 张浩的心一片片碎裂。 屋里仍没有声音。 张浩忐忑不安,强忍激动心情,取下钥匙,轻轻推开门,蹑手蹑脚走进去。 台灯亮着。 刘阿雪头枕在胳臂上睡得正着。 她双眉轻轻皱褶,长长的睫毛精致而美丽,双颊上嫣红而醉人的青春气息像一首朦胧的音乐在瞬间升腾,将因缺少滋润但更显柔软的双唇照耀得光彩而迷人。 张浩呼吸一霎那停顿。 他颤抖双手将她脸上一绺发丝捋上去,然后就看到摊在桌子上一张涂满字落满泪的纸。 第一行写着张浩两个大大的字。 第二行写着浩哥,浩,我的浩。 第三行以下没了次序,满满一张纸上写的都是生日快乐四个一组的字,工整的,歪斜的,扭曲的,纠缠的,所有空余地方全被这些字迹挤满。 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这些横的,竖的,大的,小的字在张浩眼前旋转着,飞舞着,变成一片片洁白的雪花,将整个世界笼罩。 张浩低下头轻轻柔柔吻了吻刘阿雪的唇角,然后将她一把抱紧怀里,眼泪顺脸流下。 刘阿雪被惊醒。 她睁开眼,就看到一个健硕的胸膛,胸膛上散发的熟悉的热气轻抚她的脸,胸膛里怦怦的跳动声敲击她的心扉。她惊异万分抬头,然后就看见那张脸,那张让她心酸,让她心醉,让她意乱情迷的脸。 “浩哥?是你么?真的是你么?你怎么在这里?这是什么地方?” 刘阿雪瞪大眼四面看,语无伦次咕哝着,说不出的可怜,说不出的柔弱,说不出的眷恋。 “阿雪!我的雪儿!是我,是我,是我!” 张浩再抱紧她,吻她的耳垂,吻她的脸,吻她的鼻尖,眼泪中一丝笑意在闪烁。 刘阿雪的睡意彻底消散,代之而来的是深深的激动,深深的喜悦,深深的爱意。 他伸出手摩挲张浩脸,从他的额头一直到下巴:“真的是你!” 张浩含泪笑。 “你什么时间来的?” “刚到。” “你,你,你在这样的天气,这样的距离,这样的时间闯进来?” “恩。” “你冷么?” “冷。” “饿么?” “饿。” 刘阿雪凝视他,眼中的爱意浓得像要滴下来,慢慢地,那浓浓的爱意就变成泪水,顺双颊滑落。 张浩心疼得浑身抖颤,刚要伸手替她擦泪,刘阿雪却怯怯的一点点退开。 “不欢迎?”张浩艰难地笑。 刘阿雪泪眼凝注,无语凝噎。 “阿雪,请原谅。” 刘阿雪淡淡地:“原谅你爱阿柔?” “不是,不是!” “原谅你不要我?” “不是不是!” 张浩两手扎煞着,双眉蠕结,一片揪心疼痛从心底蔓延到脸上,他的睫毛上,鼻尖上,下巴上写满那种无奈的疼痛。 刘阿雪忽然就心疼了。她抬头看他,被泪水洗过有着淡淡睡意的脸庞散发出一种奇妙的迷幻色彩。 “你知不知道我来干什么?” 刘阿雪只管流泪。 “我来数你写了几个生日快乐啊!” 刘阿雪一下哭出声:“数我写几个又有什么用?我写一千个一万个又有什么用?别人在你身边欢笑的时候我的心正在碎裂,碎成一千片一万片!” “不!不!阿雪!” 张浩强行一把拥她入怀:“有用的!有用的!我想你!我爱你!我要你!” 刘阿雪哭成泪人儿。 “从此以后任何人也抢不走你,任何人!” “那你呢?有没有人抢走你?”刘阿雪把眼泪蹭在他胸膛上胳臂上。 “谁也抢不走我!” “阿柔也不能?” “阿柔也不能!” “你在哄我。” “不是。” “你可怜我?” “不是。” 张浩揽紧刘阿雪,刘阿雪环紧他的腰,泪水不住地淌,流淌的泪中满是幸福,满是甜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