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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聚散两依依
周哲和阿柔的婚礼虽然简单,却也办得又热闹又体面又温馨。 周哲家在农村,提前三天张浩就催他赶快回去布置新房,并且把自己为他置买的大包小包的东西让他顺便捎回去。 周哲走的时候没有告诉张嫂,他让张浩到他们结婚那天再告诉她,免得她也像张浩那样给他买这买那。 周哲的爹妈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冷不丁见周哲从城里回来,不但带回许多东西,而且告诉他们自己要结婚了,两个老人唬得瞪大眼,喜得张大嘴。 妈妈将饭菜端到儿子面前,半欢喜办埋怨:“结婚是一辈子大事,事先也没听你打招呼,说结就结,真是!” 周哲温存地接过饭菜:“我也是临时决定,反正结了婚还要走,简单点儿就行。” 爹爹脸藏在烟雾里:“我和你妈没啥本事,这些年省吃俭用为你攒了几个钱,需要啥,你尽管说。” “也不需要啥,小件我已经买好,屋里用涂料刷一下就行。” “家俱可来不及做。” “还有三天时间,做张床总来得及。” 妈妈拉住他一只手:“总要给姑娘置办几身衣裳吧。” “衣裳我已给阿柔买好。” “姑娘叫阿柔?” “恩。” “我和你爹这样,不知人家看起看不起。” “妈,你放心,她又贤淑又温柔,是个好女孩儿。” 妈妈眼睛里莫名其妙盈满泪,回头看了爹爹一眼,又赶忙抹去:“我和你爹每天都念叨你的婚事,总算盼到眼前,我们老了,不中用了,不能为你操多少心,苦了你自己。” 周哲见妈妈动感情,心里也不是滋味:“妈,等我结了婚,就把你们接到城里住。” 妈妈摇头:“我们在农村住惯了,只要你们小两口过得好,我们就放心啦。” 爹爹踩灭烟头:“女方娘家来多少人?” “怎么?” “我们虽然不能将你的婚事办得太铺张,可我们就你一个儿子,总不能在女方面前太寒酸。算算多少人,多开几桌,省得到时间手忙脚乱。” “阿柔的爸爸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她妈妈也已不在,家里只有一个妹妹。”周哲考虑:“浩哥是一定要来的,还有张嫂,阿柔的妹妹,司机小胡,另外就是几个铁哥们,估计不会超过十个人。” “唔。”爹爹迟疑一下:“邻居的礼收不收?” “我不在家,你们又上了年纪,欠人情总归要还的,实在撇不开面子收下,能推的尽量推。” “唔。”爹爹将手指中夹了多时的烟点上,打火机的火光将他古铜色的脸镀上一层金属般的光泽。 妈妈吸吸鼻子:“自己谈的?” “恩。” “姑娘长啥样?” “细细的,高高的,柔柔的。”周哲跳起来:“包里还有我们的结婚照,我拿来你看看。” “老头子,快过来,你看看这姑娘的水灵样儿。” “咳!喊啥哩。”爹爹摆手:“瞧你那开心劲儿就能想到了。” × × × 张浩起得很早。 他让小胡去三厂接张嫂,然后自己开着车去了“新新”婚礼用品店。 他精心挑选了一大束玫瑰,又为阿柔租了一套最时髦最漂亮的婚纱。 两个年轻人正在门外装饰他的车。 车前牌号用红绸包起,红绸上印着“百年好合”四个烫金大字。 绿叶衬托下的七色玫瑰花链将车身围起,有好看又大方。 发动机盖上放着装满满天星的花篮。 车把手上系着用彩带编织而成的七瓣花,花下的燕尾随风舞动,温柔水灵。 一切都无可挑剔,一切都大方合适,但张浩还是长长叹口气,这口气有点怪,有点痛,把他自己也吓一跳。 他苦笑摇头,打开车门坐进去。 风儿轻轻吹。 云儿轻轻飘。 七彩玫瑰在车顶跳舞。 野外的空气清新得仿佛清晨小草尖上的露珠。 张浩聚精会神开车。 阿柔双眉微颦,低头凝思。 郑可倩将头歪在张嫂肩膀。 几个人谁也没说话,谁也没话可说。 路边不时有人善意地挥着胳臂向他们怪叫,有些调皮的小伙子甚至会站在路中间将他们车子拦住,吵着闹着要看看新娘子长得什么样。 迎亲队伍点响的第一声爆竹在空中炸响的时候,张浩的心一下子变得空旷而失落。 迎宾的长者走上前来将车上人请下,握着手,寒暄着,少有的热情,少有的恭敬。 成群结队的年轻人和小孩子笑着叫着跳着,象一窝蜂似的涌上来,将柔如水,美如蝶,醉如酒的阿柔搀着,捧着,推着送进周哲家被幸福和喧嚣笼罩的小院。 就在那一刻,张浩站在微笑里,站在热情里,像个木头人,完完全全失去了记忆。 天不在。 地不在。 人不在。 他只感觉自己轻得像一片鸿毛,在风中升起,升起,升起! 张嫂轻轻走过去用手将张浩的手握住摇了摇,再摇了摇,一阵恬淡而温暖的情感将张浩惊醒。 张浩甩头,潇洒一笑,反过来抓住张嫂的手摇了摇,然后放开,大步随众人走进去。 黄昏。 朦胧而美丽的黄昏。 幸福也会疲累。 甜蜜也会充溢。 客人已走完。 新房有桌。 桌上有酒有菜。 酒菜边有人。 阿柔和可倩在掉泪。 周哲在微笑。 张浩和张嫂在慢慢饮酒。 倦鸟私语归林。 黄牛哞叫回家。 新房中每一个鲜红的喜字都在闪烁着妖媚喜庆的光芒。 张嫂放下酒杯:“周哲,阿柔家里已没有父母,我们就是她的娘家人,今天大老远把她送来,从此她就是你的人了。阿柔的脾性你知道,我们也都知道,希望你以后好好亲她,好好爱她。。。。。。” 张嫂哽咽说不下去。 周哲温存而恭谨地:“可倩,张嫂,浩哥,你们放心,我周哲决不辜负大家,更不会辜负阿柔,我会用我一生去爱护她,关怀她。” 大红喜字妖媚喜庆的光芒在东奔西窜,流转不息。 农村的夜晚特别寂静,蛙鸣声此起彼伏,听起来格外响亮,格外诱人。 月光在窗外流泻。 温情在室内环绕。 阿柔打了一盆水端过去让周哲洗脚,自己将随身带来的皮箱打开,从里面翻出一些女人专用的零零碎碎。 她的手忽然僵在空中。 箱子里有一大一小两个红纸包。 “张嫂祝你们永结同心!” “浩哥祝你们百年好合!” 她抓起一个拆开,又慌慌张张拆开另一个,两大沓整齐的人民币呈现眼前。 阿柔呆住。 “他们放进去的时候你不知道?” “可能是早上背着我放进去的。” “这钱我们收不收?” 阿柔将钱仍用红纸细心包裹起来放进箱子:“这是他们给我的压箱钱。” “压箱钱?” “姑娘出嫁的时候,父母会在她的箱底方些钱,预祝自己的骨肉幸福满足。” 周哲脑袋轰一声。 “我已没有父母,但我一样有了压箱钱,这钱一定要收下。” 阿柔眼中有泪流下。 电灯虽然被关掉,月光却从窗缝里钻进来,细碎皎洁的月光在新房里呼吸,轻柔的呼吸。 × × × 车子开得不快。 张浩看着半眯眼的张嫂:“在看什么?” “看炊烟升起。” “在想什么?” “想阿柔和周哲。” “你看起来很伤感?” “恩。” “为什么?” “为我自己。” “为你自己?” “还有我们。” “我们是谁?” “我们就是我和你。” 张浩一愣。 “等周哲和阿柔回来后,大家见上一面也就该分手了。” “分手?为什么分手?” “你真的不明白?” 张浩再愣住。 “送我回三厂吧,顺便上我那儿坐会儿。” 张浩微笑:“我也正想美美吃一顿你做的饭。” 那丝微笑还在张浩嘴边徘徊,张嫂心里已经疼得一塌糊涂。 张嫂住在一间石棉瓦盖成的临时房里。 屋里很简陋,却也别有韵致。 张浩打了一个饱嗝,伸了个懒腰,然后蹭过去往床上一躺,两手枕在头下,舒舒服服长出一口气。 张嫂解下围裙,擦干手,走过来将他的鞋脱下,抱着他的腿放到床中间,然后脱掉自己鞋子,挨着他的腿坐下,将下巴放在膝盖上,呆呆看着他出神。 “怎么?我脸上有灰?” “有花。” 张浩笑。 张嫂也笑。 她脸上有着成熟而迷人的殷红,不媚不俗,几乎耀花张浩的眼。 “想想真快呀。”张嫂收回目光:“转眼间在一起已经好多年,回想我们几个在一起的时光,真有点舍不得忘掉。” “我也是。” “记得三厂刚建的时候,有天晚上周哲和你累得要死要活,饭也不吃就急着要睡觉。刚好那天看场的老刘头来得晚,没有铺盖,你们就睡在地上。” 张浩笑:“没枕头就找块砖。” “找砖了么?” “没有。” “为啥?” “因为你的腿枕着比砖舒服。” 张嫂也笑,眼中一片朦胧的向往:“我靠在水泥垛上,你们枕着我的腿睡觉。可是到现在我还是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不一边一个非要挤着睡一个腿。” “因为我们俩想挨着睡。”张浩声音一点点低下来。 “想想在一起的时光,再想想走了以后,我还真有点不放心你么俩。” “什么?”张浩支起身子。 “我想回家。” “你,你,我们惹你生气了?” 张嫂痛楚摇头:“有分就有合,有合就有分,再好的筵席也有散的时候。周哲已经结婚,你也马上就要成家,我已没有在你身边的必要。我虽然不信命,却相信缘分。缘如风,缘如水,该合的分不了,该分的合不了。” 张浩重重躺回床上,懊丧而烦恼地甩头。 “等你们成家以后,如果有空的话,一起去看看我好么?” 张浩将脸埋在枕中,不住点头,一个堂堂男子汉竟哽咽出声。 “我们都还年轻,还能干一番事业,虽然我不在你们身边,可我们能写信,能通电话,我们几个应该互相鼓励,互相帮助,将剩下的路走得稳稳当当。” 张嫂虽然强忍着,但说到这儿再也控制不住,趴在张浩身上失声痛哭。她虽然有一颗坚强的心,但她毕竟是个女人,毕竟是个年轻女人,毕竟是个年轻而感情充沛的女人呀! 张浩从床上坐起,看着这个悲伤的女人在怀里不住抽动肩头,听着这个没有掉过泪的女人辛酸的哭泣,他的心碎成一片片。 他把她揽进怀里:“你的恩情和友情我已无法报答,我们之间也用不着谢谢两个字,但我现在最想和你说的还是这两个字:谢谢!” 张嫂泪眼含愁在他怀里抬头:“我不要你报答,也不要你说谢谢,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一个你能办得到的要求。” 张浩温柔地替她抹去腮边泪:“我一定会满足你。” “你不要反悔!” “决不反悔!” “我要你今晚在这里陪我。” “好。” “你要陪我哭,陪我笑,陪我说话,陪我睡觉。” “啊?”张浩目瞪口呆。 “你不愿意?” 张浩浑身上下麻木而僵硬。 “许多年来,我都在期待这一个晚上,我不求肉体的欢愉,只要灵魂的碰撞,从今以后我们天各一方,你心里不知道会不会为我留一方空间,我的心里却永远装满你。” 张浩有点萎缩。 张嫂哀怨凄切看他:“我不是个随便的女人,也不是一个不守贞洁的女人,我只想让你把我看成周哲,我只求一个同榻而眠的名份。我不会让你为难,也不会允许你让我为难。我已经跟了你几千个日日夜夜,如果有什么非分之想也没有必要等到今天。” “可是,可是。。。。。。”张浩油然升起的情愫中有片刻踌躇:“这对你是不公平的。” 张嫂脸上呈现出一片毅然决然的光辉:“张浩!张浩!我要的就是这个不公平,我等这个不公平等得好苦!” “我答应你!” “你睡东头,我睡西头,我们两个和衣而眠,隔被而卧,行么?好么?” 张嫂温柔得象水,羞得象花,美得象一个新娘子。 张浩摇头:“不行。不好。” “你反悔?” “我不反悔,只怕后悔。” “后悔?” “既然无私,何必生事,我们劳累一天,把衣服脱下睡才舒服。” “那就脱。” “我能和周哲对面而睡,为什么不能和你睡一头?” “那就睡一头。” “既然只有一条被子,放中间不如我们盖上。” “那就盖。” “既然心已静,已无尘埃,就让我抱着你睡。” “那就抱。” “既让抱,为什么坐着不动,我可是累得眼都不想睁了。” 张嫂脸上涌上一片复杂的感情,是幸福?是满足?是甜蜜?是羞怯?是一个年轻女人被爱包裹时一切的一切。这片复杂的感情化作一片羞赧的殷红,将张嫂本来就成熟美丽的脸打扮的更加动人,更加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