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M为了尽快促成老妈和徐放的这段婚姻，中秋节过后的第四天下午，也就是雨晴和男人约会后的第二天下午，就把徐放约出来谈话。

　　谈话地点选在中央商务区一家商场顶楼的咖啡馆。阿M因为单位没事，就早早出来了。来到约好的咖啡馆，选好位子坐下，顺手取过一份休闲类杂志阅读起来。她翻到一篇关于“江南老屋情怀”的文章阅读起来，文章上说过去江南多老屋，尤其是那些傍临湖边外墙上爬满青藤的老房子，更容易让人产生思古情怀，即所谓思天地之悠悠怅然而泪下。文章一侧配了好几幅老屋的照片，其中一幅引起了阿M的注意，一汪碧水边，一幢大房子掩映在绿树和诸多的灌丛中。图片说明是：此屋位于H城西南郊一个叫莲花荡的地方。

　　此屋如阿M梦中见过的一样。

　　她掏出笔将此屋的地址记录下来。

　　然后继续阅读杂志上的文章。

　　大约十分后，徐放到了。

　　他们相对而坐。

　　阿M近距离审视徐放，发现这个男人有很好的气质，只是肤色黑了点，但从眉宇间和他微微上翘的唇角透露出的神情显示出这是一个自信而骄傲的男人。

　　“阿M你今天约我出来有什么事吗？”徐放先打破了沉默，一边递上饮料单一边问。

　　阿M接过饮料单，翻看着，最后将右手食指点在一款水果奶昔上。

　　女服务员写上了阿M要的菠萝奶昔。

　　徐放说：“我要一杯哥伦比亚咖啡。”

　　女服务员照此写上，一句“请稍等”后转身离去。

　　阿M接着徐放刚才的问话，回道：“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想要和徐叔叔聊聊我老妈。徐叔叔，你有没有想过要和我老妈结婚？”

　　想起昨天下午在雨晴家客厅看到的那束白百合，还有弥漫在客厅里的烟味，徐放对是否能争取到雨晴没多大把握，他说：“这是我等了好多年的事，可你老妈总是对我若即若离，可能她的心里还放不下你老爸。今年中秋节请我到家里一起过，已经是对我莫大的恩赐了。”

　　“中秋节回家，我发现我老妈已经改变不少了。就说花吧，我们家以前是从来不插红玫瑰的，我老妈说红玫瑰太艳，不是她这种人应该喜欢的。这回我看您进我家时送她一大束红玫瑰，看她那欢喜的模样，让我吃惊不小。私下里我问过老妈怎么喜欢上红玫瑰了，老妈回答是花随心变。花随心变，这你总该明白了吧？所以，我看哪，并不是我老妈对您没那意思，可能是您爱我老妈不够吧。”女服务员送上阿M要的奶昔和徐放的咖啡。等她离去，阿M继续说道：“只是我老妈也是一个平常的女人，平常女人都会在心里对接近自己的男人作个比较，她可能会把您和当年我老爸作比较，从中感觉出您对她的爱还不够。”

　　“真的是这样吗？”徐放紧张起来，“这是你老妈说的？”

　　阿M摇摇头，“她没说，是我猜的。”

　　徐放一颗心稍稍松了下来。他说：“也许你说得对，你老妈会把我和他作比较。阿M，你是他们的女儿，你告诉我，我怎么做才能超过你老爸？我真的很想和你老妈结婚。”

　　“不要想着超过他，你们之间没有可比性。您如果爱我老妈，就按照自己的心思去做，比方可以带她出去旅游，在美丽的大自然的怀抱里，女人很容易打开心扉，然后您就大胆地告诉她自己的真实感情。在处理感情问题上，女人喜欢大胆直白的男人。”阿M一口气说完这些话，低下头，就着吸管吸了一口奶昔。“还有，我老妈因为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她可能已经从心底里害怕婚姻，您要想办法解除她的这层害怕和恐惧。”

　　徐放像个小学生似的认真地听着阿M的“教诲”，并不时表示认可地点点头。徐放的举动都被阿M看在眼里，心想：这个年龄的男人女人，对待爱情的幼稚程度不亚于幼儿园的小朋友对周围新事物的认知态度。同时，阿M也从徐放“虚心好学”的态度中体会到了这个男人对老妈的真情实意。她感到可以放心地将老妈的后半辈子交给这个男人。她对徐放说：“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老妈今后的生活。今天和徐叔叔谈过，我感到徐叔叔是个可以让我老妈托付终身的人。我盼望你们两个能够早日成家。”

　　“谢谢你谢谢你，阿M，有你的祝福，我更有信心了。”

　　谈话进行到这里，搁在阿M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与徐放谈话的第二天正好是星期六，阿M起了个大早赶到长途汽车站，买了开往H城的高速大巴车票，准备去那儿寻找昨天在休闲杂志上看到的那间老屋。

　　H城离阿M居住的省城就六十多公里。大巴车在高速公路上行驶了大约四十分钟，就从H城的出口处下去了，右拐弯后朝市区方向驶去。15分钟光景，大巴就进站了。车子停稳，阿M从车上下来，出车站，叫了一辆出租车，说要到南郊的莲花荡去。司机点点头，用普通话说了句“知道了”，就开动车子朝南郊的莲花荡驶去。

　　莲花荡到了。

　　司机问：“你到莲花荡哪里？有没有具体地址？”

　　阿M想了一下，道：“我是来找一幢老屋的，就建在莲花荡边，外墙爬满了绿藤，周围是绿树和灌木。”

　　司机摇摇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如果你是到具体的风景点，我可以拉你去，找老房子，我就没有办法了。”停顿了一下，司机给她出主意：“你不妨到莲花荡管理处去问问。这幢老房子既然出现在杂志上，肯定在这一带蛮有名气，运气好，碰上长期居住莲花荡的人，说不定会知道。”

　　阿M觉得司机说得有道理，就说：“那就把我拉到莲花荡管理处去。”

　　司机照着阿M的意思做了。一会儿，车子就停在了莲花荡管理处门口。阿M付过车钱，打开车门下来。司机在她身后说：“我给你张名片，你返回时，如果打不到车，就给我打手机，我来接你。”

　　阿M转身接过司机递来的名片，说声“谢谢”，就关上车门走了。

　　司机也开车离开了。

　　阿M走进管理处，找到一间挂有“主任室”牌子的办公室，在门上敲了几下，听到里面有人说“请进”，她就拉开门进去了。

　　“主任室”的主人坐在办公桌后，看到阿M进去，主任睁大眼睛问：“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阿M从包里掏出记者证递给这位主任，道：“我是交通报的记者，一向负责风景旅游方面的报道，听说你们这里有几幢老别墅很有特点，想采访一下住户，做一个关于旅游和怀旧方面的报道。”

　　谁知，这位主任是个热心人，再加上阿M又是个女记者，使得这间办公室的主人更加热情。他让坐给阿M，又替她泡了茶，然后说：“我们这里的老房子是比较有名气的，不知你想采访的老房子有没有具体的目标？”

　　“前不久我看到一本休闲杂志刊登了一幅老房子的照片，就是在莲花荡边拍的，绿树灌木丛中，一幢土黄色的别墅，外墙爬满了绿藤。”

　　阿M一说完，这位主任怔了一下，迟疑着问：“你……要去颜家别墅啊？”

　　“那幢大屋叫颜家别墅？听这名字，这幢屋子原先的主人肯定是名门望族。”

　　“我们这儿有历史的别墅还有好几幢，颜家别墅……还是不去为好。”

　　“为什么？是鬼屋么？”她想起了梦中情境，有所指地问。

　　“那倒不是。只是传说的不太好。”主任想了想，拍拍手掌，道：“既然你一定要去，我也是舍命陪君子，陪你走这一趟。颜家别墅是蛮有名气的，不过，上上个月，听说有家休闲杂志的摄影记者来拍过照片，回去就病倒了。”

　　“真的？”阿M睁大眼睛问。

　　这位主任点点头。

　　“如果这样，我自个儿去得了，你不要去了。”

　　“什么话，我一个大男人，又是莲花荡的主人不敢去，倒放你一个客人又是女同志去。”

　　“那太感谢了。”见这位主任这么热心又如此有家乡责任感，阿M也不再阻拦，说着话站起身，“现在就出发好吗？”

　　“可以呀。你是怎么来的？”

　　“打出租车来的。”

　　主任拿起电话机拨了个号码，“小王吗？车子停哪儿了，我要用。在车库，好的，我知道了。”

　　阿M率先走出“主任室”。

　　主任随后也出了门。他叮嘱阿M：“你就在大门口等我，我去开车。”

　　“行。”

　　阿M答应着走出了管理处。一会儿，这位主任开着车来到管理处大门口，停下，搭上阿M，又开动了车子。一路上，就听这位主任说道：“我对老房子也蛮有兴趣的。莲花荡风景区的老房子我大部分都研究过，就这颜家别墅特别。”

　　“颜家别墅特别在哪里？”

　　“文革前，颜家的后人住在别墅里，文革开始后，他们都被扫地出门搬进了胡同小巷居住，颜家别墅成了一个造反派组织的司令部，听说造反派经常抓人到颜家别墅严刑拷打。文革后期，造反派组织被取缔，颜家别墅住进了这个城市的一个新贵。文革结束，新贵被抓进大牢，新贵的家人被迁回乡下，颜家别墅真正的主人才重新回归。不幸的是，颜家后人搬回别墅没几年，他们的宝贝女儿得绝症去世了。那姑娘就死在别墅里。周围百里的人说，那些造反派啊，新贵啊，手里都有人命的，搬进搬出，坏了颜家别墅的风水，才有这个样子的。女儿去世后，颜家后人不想在这间令他们伤心百倍的屋子里生活了，就申请去了美国定居，留下保姆夫妻替他们照看别墅。”

　　“这么说，现在别墅里住的是颜家的保姆？”

　　“是的。”

　　又开出一阵子，管理处主任告诉阿M：“颜家别墅快到了。”

　　听他这么一说，阿M的心开始突突突剧烈地跳动起来。

　　一会儿，车子停下来。

　　“只能停这儿了，还有大约100多米的路要走进去。”主任解释道。

　　阿M下了车。主任随后也下了车，锁好车，引领着阿M往一幢被绿树遮掩住只露出屋顶的房子走去。走在用细碎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阿M心头涌起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好像她已经在这条路上走了好多年一样。

　　“呶，到了。”主任指着前方一幢外墙被爬山虎笼罩住的大房子说。

　　好熟悉的屋子。与梦里见到的一模一样。阿M不知是害怕还是恐慌，双手一下子冰凉了，一颗心也快要跳出心窝。好在身边有个男子陪着，否则，她绝对没有勇气再往前走。

　　走到大房子门口，发现大门关着。管理处主任伸手要摁门铃，被阿M阻止了。“别，我们和这家人又不熟，贸贸然摁门铃不太好。”

　　“那我们先在大房子四周看看。”他们绕着大房子四周看了一遍。在阿M的眼里，这四周的树木花草似乎都很熟悉，也很亲切。当他们看到离大房子不远处的一个小凉亭时，阿M脱口而出：“弈乐亭。这个地方最适合下围棋。”说完，两人快步绕到亭子正前方，只见凉亭上方悬挂着的匾上果然用草书题有“弈乐亭”三字。管理处主任见状，疑狐地看着阿M，问：“这个地方你来过？”

　　“从没。”

　　“那你怎么知道这儿叫弈乐亭？”

　　“我也纳闷。瞎蒙的。”

　　看完四周，管理处主任觉得还是应该进到大房子里面去看看，一来不枉女记者特地跑一趟，二来颜家别墅既然在莲花荡，他好歹算半个主人，有客从省城来，主人尽尽义务也是应该的。所以，他没征求阿M的意见就顾自摁了大房子的门铃，可摁了半天，不见有人来开门，估计房子主人不在家。

　　阿M说：“没有就算了，刚才听了你的介绍，又看了四周，写篇报道不成问题了。谢谢你了主任，特地陪我到这儿来。”

　　“颜家别墅我也是第一次来，刚才跟你讲的都是听说的。听人说进到那房子里有种阴森森的感觉，所以莲花荡的人很少有来看颜家别墅的。”

　　“真的是这样？”

　　“也许只是传说而已。”

　　两人从颜家别墅撤了出来，经过鹅卵石小路走到大路上后，迎面碰上一对七十开外的夫妻。那个老妪看到阿M，眼睛里露出惊恐的神色，刚要表示些什么，被身旁的老头一把拽住急匆匆往前走。

　　阿M也觉得奇怪，走过后，又回过头去张望，却发现这对老夫妻也在回头望自己，三双眼睛碰到了一起，那对老夫妻急忙别过脑袋匆匆往前行了。

　　阿M也坐上了管理处主任的车子。主任说：“我送你到长途汽车站。”

　　“那太感谢了。”

　　阿M满脑子是刚才见到的那对老夫妻惊慌失措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