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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乡土乡情
晚上,我躺在床上,很久都没睡着,迷迷糊糊地醒了一次又一次,到凌晨六点,再也合不上眼,于是起身敲响了朴志远的门,两人洗漱完毕,立即拎上行包,奔入茫茫夜色。我们转乘了一路车赶到高新区长途汽车站,那里已是灯火通明,人山人海,售票处排了十多条长龙。 中午时分,凯斯鲍尔豪华大客车载着我们在成渝高速路上一路疾驰。 我的家乡在川南的宜宾和自贡两市之间,一个叫邱场的小镇,距两市各有三十公里,标美的内宜高速公路穿乡而过。中国很多人或许不知道宜宾和自贡这两个城市,可是一定听说过五粮液和蜀南竹海以及恐龙博物馆和灯会。高速公路在邱场境内,宛如一条翡翠长廊。两旁青山依偎,绿水相伴,别致的农家小楼在其间若隐若现,偶尔可见一群群白鹭在林间或水面飞舞,精灵一般。 客车在邱场出口下道,下车我便看见老爸气度非凡地骑在摩托车上等着我们。老爸虽然快奔五十了,可是还是显得那么年轻,那么自信,真不知他成功制造我那会儿曾让多少女人伤心流泪。大学那会儿,我看着别人有弟弟妹妹玩,便眼馋得很,责问老爸为什么不多给我生个伴,老爸说我们家的品种太优良,男人为此怒发冲冠(老爸年轻时喜欢喝茶,听评书,可惜现在这个很少见了),女人为此争风吃醋,给社会造成安全隐患,还是积极响应国家号召,少生快富奔小康。气得我妈追他几条街。我看着老爸那亮铮铮的摩托车,心痒痒的,我说:爸,我来,你坐后边去。我妈还好吧?老爸说:好,每天好吃好喝的,比你都白呢。说着乖乖地往后面靠。我说:爸,我太想我妈了。老爸说:呵,你就不想我?我说:自古以来儿想母女想伢,谁叫你们不给我生个妹妹。老爸说:你早些给我娶个媳妇回来,我们不是就有女儿了吗,多省事。我笑着说:开玩笑呢爸,我也想你呢。我害怕他又要叫我去相亲。朴志远也和老爸互相亲热问候,我们行包有点多,一个车坐不了,朴志远另外叫了辆摩的,我们一前一后往家里驶去。 沿着一条硬化的水泥路,我很快看到一栋红砖贴面的二层小楼远远的出现在我的眼中,那就是我的家。家中的老妈和一个女孩子正立在门前向我们张望,我知道那女孩是朴志远最疼爱的妹妹晓春。朴志远的家和我家挨得很近,出不了一里地。我们的摩托车还没在家门口停稳,老妈和晓春已向我们奔来。晓春今年就应该是大四的女生了,这两年长的婷婷玉立,楚楚动人,看上去文静衿持,很有气质,一点也不像她哥那么张扬粗犷。她甜甜地叫着我川哥,我笑着答应她,说她越长越漂亮,还是大学的校园里养人点,肯定有不少的帅哥追吧。她立时羞涩地勾下头,从我身边走过。晓春比我小五岁,和海燕一般大,小时候我们三人也算是玩伴,现在都长大了,我却觉得和她生疏了许多。这几年也只有春节期间才互相见面。童年的许多往事还在脑海里尘封着,偶尔一页一页地翻出来,也会显得那么温馨而可贵。朴志远兄妹俩和我们一家人问候过之后,亲亲热热地手挽手往家里走。晓春还回头多看了我一眼。 老爸将我的行包提进了屋子,老妈还在满怀幸福喜悦地看着我。她的头发还是那么乌黑亮丽,长长的马尾垂到腰际,脸色也红润光洁,像个大姑娘似的。其实我好想回到儿时,紧紧抱着她,亲她爱她,感受那温暖的胸怀,可如今她已矮我许多,应该是我呵护她的了。我搂着老妈柔软的双肩,说:妈,我好想你喔。老妈说:想我怎么不多给我打几个电话回来?我说:我害怕在电话里听到你的声音就哭嘛。老妈说:那你现在怎么不哭了。我说:我现在高兴还来不及呢,哪有心情哭啊。老妈说:油腔滑调的,跟你爸一个样。我说:我跟我爸有遗传嘛,都高大帅气,有责任心,有爱心,你看我爸把你养得多好啊,大姐姐一样,都不像是我妈了。老妈吃了我的糖衣炮弹,顿时喜形于色,说:儿子,你跟你爸就是我的两个活宝,我是一个都不想少,干脆你就不要回重庆了,反正也是给别人打工,不如在家里帮你爸,你爸现在可忙了,订了几家合同,四处请工人帮忙。我说:妈,我知道我爸能干,现在比我强。你没看过张学友的演唱会吧,好像全世界的人都挤在一块儿了,欢声雷动,山呼海啸,七彩灯光唰唰地闪烁,哭的哭笑的笑,眼泪流成一条河;你没去过有特色的花卉餐厅吧,坐在花草树木的海洋中,吃着花一般的食物,听着悠扬的音乐,看着美丽的花仙子翩翩起舞,哇,说不出心里有多舒服。这就是大都市的气质,它汇聚了世界上最潮流最时尚的元素,人人都能从其中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让人们的心中充满紧迫和激情。再说,我现在在公司刚刚有点起色,一下子丢了多可惜呀。只要你和我爸都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我就放心了。老妈说:你放心我们,我们还不放心你呢。这次回来,无论如何你要看几个女孩,不要再像去年前年那样了。儿子,你都二十七岁了。我说:妈,你放心,你儿子打不了光棍的,在重庆那边,我还是个小青年呢。 家里的房子装修得十分漂亮,底楼是现代化的厨房、小饭厅、客厅、卫生间、杂货间;楼上是全封闭式的,中间是一大客厅,吊着顶,有新潮的电器和家具,两旁是四间卧室,后堂是洗浴室和卫生间,上上下下都是地砖铺面,墙壁做过钢化,光可鉴人,落地窗帘也是我喜欢的绿颜色。我明白老爸这两年真是转运了。老爸年轻时做过泥工,后来又跟人学木工,最后又跟人一起搞装修,前几年还在帮人打工,这两年自己竟拉起了一支队伍,当起了老板,生意红红火火,从乡村做到了城镇,比他儿子强多了。 晚饭十分丰盛,有我最喜欢吃的香酥鸡和清蒸鱼,老爸专门骑车去街上买的,又为了老妈,特意带回几瓶红酒。我们一家人举杯祝福,其乐融融。老妈喝了几杯,对我说:儿子,对我说实话,你现在有没有女朋友?我说:妈,还没有呢?老妈说:你们厂里的女孩都这么没有眼光?我说:那些女孩全都有男朋友了,我不能去给人家抢吧,那样多没面子。老妈说:没有更好,妈给你找了几个。我说:妈,你们只有一个儿子,找那么多干什么呀。老妈说:好,那我们就只要一个。我说:谁呀?老妈说:你觉得晓春怎么样?我说:妈,我和晓春虽然认识,可是我们互相都不了解,说不定她早就有男朋友了,大学那墙里边的事我比你们清楚,好女孩的屁股后面跟着一长串男生。老妈说:可是晓春没有啊,我问过的,她问过你的情况,我看得出她喜欢你,这是个我看着长大的女孩儿,嫁给你,我们两家的大人都放心。人家文凭还比你高呢?以后也能找个好工作。我说:妈,你说得我都心动了,这么好的条件,我当然答应你,再过三年,晓春还没嫁人的话,我一定娶她,绝不食言。老妈瞪了眼说:儿子,不会吧,还要等三年?这时,老爸在旁边点拨她:你脑袋又进水了吧,这小子在逗你玩呢。老妈恍然大悟,用手打我:臭狗子,玩你妈头上了。我们一家人都笑。 笑够了,我说:爸,妈,我知道你们都关心我,我给你们说实话吧,我已经有女朋友了,她叫海燕,我们是一个公司的。她是我目前见过的最好的女孩子,我非常非常地喜欢她。老妈说:她比林楠还要好吗?我说:是的。老妈说:那我相信她是个好女孩。哎儿子,前几天我还突然接到过林楠的电话,她问我们好,问你怎么样了,我们说了好一会儿呢。我说:妈,你不恨她?老妈说:她是一个好女孩,我忍心恨她吗,你不是也没恨她吗。我说:她现在怎么样了?老妈说:听她说快结婚了,也在重庆。我一时沉默无语。老爸倒上酒,和我碰了下杯,说:过去的事别提它了,她不把你当宝贝,会有人把你当宝贝。你现在既然有女朋友了,就要好好对待人家,我们相信你,也不过分干涉。杨川,你是个男人,文化比我高,见识比我广,道理不一定比我懂得多,男人说话不要含糊,要有份量,不要干些没头没脑的事情,让别人钻你的空子。我和你妈看着看着就老呐,我们希望你不管是在外边还是在家里,都能够站得稳稳的,能扛得住一付重担,过几年或者十来年,我和你妈也好享享清福。老爸的话说得我心里又酸又热,我再倒酒,和他碰杯,我说:爸,我记住了,我敬你和我妈。我们一饮而尽。 夜色已沉,老妈早已将我的卧室布置一新,躺在宽大舒适的席梦思上,我惬意而满足地闭上眼,享受着一个幸福家庭的祥和温馨。手机这时响起,是海燕给我发来了彩信,她和一个小女孩的半身像,小女孩肯定是她的妹妹了。她说:川,静静的夜晚,闭上眼,四周全是你的影子和声音,我的世界全被你占领,真的好想你。我想了想,起身回了过去:亲爱的燕子,如果这世界只有一种声音,那一定是我在为你歌唱;如果这世界只有一点星光,那一定是我看着你的双眼;如果这世界只能捕捉到一种脉动,那一定是我为着你的心跳;如果这世界只有一片颜色,那一定是我为你撑起的蓝天。我会一生一世守护你,爱你。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一遍遍地翻着手机里海燕的照片,沉浸在过去我们浪漫温暖的回忆中,偶尔林楠会不经意地跳出来,抗议我对她的忽视。 第二天上午九点过,我还在床上睡着懒觉,老妈进来催了我好几次,我才不慌不忙地起床,一个人吃过了早饭。要过年了,老爸也没得休息,四处忙他的业务。我信步出门闲逛,不只不觉地就走到朴志远那边。朴志远家的平房小屋掩隐在几丛高深茂密的竹林中,院坝前是口用水田改成的池塘,塘坎边种着几株腊梅,盛开着许多金黄色的小花。这时候,朴志远正在塘里边左捞右扑地忙碌着,他的爸妈和晓春都在围着他大呼小叫的,一家人好不快活。这段时间,中国的广大南方地区正遭受着几十年未遇的雨雪冰冻灾害天气,寒风刀子一般割在我脸上。我紧了紧衣领,快步向他们走去。朴爸老远就爽朗地向我打着招呼,黝黑的瘦脸上堆满了笑容。他抽出一支烟来递给我,我婉言谢绝了。我看着他脚下一盆巴掌大的鲫鱼在活蹦乱跳,不由得啧啧赞叹。朴爸说:每年我这塘里边都要起百十斤鱼,这个时候捞出来,明天就能卖个好价钱。我点着头,顺手折了两支腊梅,嗅着它们的芳香,我说:叔啊,你们今儿正是腊梅迎春,年年有鱼,是个好兆头啊。朴爸说:我这农民的心眼儿没那么花,对生活的要求也不高,只要能够吃饱喝足穿暖了,看着志远晓春他们两兄妹好好的,这就够了。我说:晓春还有一年就毕业了,志远在重庆也挺好的,他们都比我懂事,你们不用替他们操心了。朴爸说:小川,你说话就是好听,不像志远那臭小子,没文化,成不了器。我说:叔啊,你别这么说志远,现在这社会上好男人越来越少,好女孩越来越多,志远就是个好男人呀,在我们厂,追他的女孩子可多了。朴爸嘿嘿地笑,满口黄牙。朴妈是个朴实的女人,勤劳的双手满是皱纹和老茧,她笑着说:小川,你爸是个大忙人,生意好得很,你跟你爸说,今后有需要用得着我们一家人的地方尽管说,我们随叫随到,一定帮忙。我说:谢谢婶,以后我们家需要你们帮忙的地方太多了,到时一定请你们。朴妈说:好好。小川,志远的女朋友怎么样?真的好?我说:志远都跟你们说了?朴妈眼里满是喜色:说了,他说那个小艳又漂亮又大方又活泼又孝顺,说的眼珠子里边全是她,都没我们了。我说:婶,他说的全是实话,没骗你们。朴妈说:小川,那我们真要好好谢谢你。我说:婶,没我什么事,他自己有那个男人的魅力,知道吧,女孩子见了他头晕,着迷。朴妈笑着说:你别把他夸上天了,那个傻东西我还不知道吗,他要有你一半就好了。 朴志远在池塘里大声把我叫了过去。我蹲在塘边,看他冻得红红的手臂,问他冷不冷,他说不冷。我说晚上想熊小艳了吧。他说想,晚上睡不着,听手机音乐到天亮,待会儿回去补磕睡。我说这下知道恋爱的滋味了吧。他说知道了,真他娘磨人。 晓春走过来,还是甜甜地叫我川哥。我答应着站起来,说:晓春,你在师大学的是中文吧?她点点头。我说:中文好哇,拿支笔写写画画的就可以挣稿费,不用担心失业,你看那郭什么明,韩什么寒,多牛啊,小手都成大腕了。她笑笑说:川哥,差远了,现在凡是会念字的都在写文章,脑袋里想的就是发财出名,我们学校就有不少人天天在写,净瞎编,而且还写的挺快,一天五千多字,可就是不见出名。我说:不会吧,我觉得挺有名的,什么混世魔王,铁扇公主,白骨精……说不定就是你的同学。晓春又咯咯地笑,说:川哥,我觉得今年看到你比往年开心多了,是不是海燕姐姐点了你的笑穴。我说:晓春,你哥要是干地下党的话,肯定是个叛徒,他嘴里藏不住话。晓春说:他是我哥,他就是汉奸我也喜欢。我笑着说:说真的,毕业后想干什么?现在的就业形势是一片山河破碎,可让人笑不出来。晓春说:我是读师范的,首先还是想考教师,然后考公务员,不行的话就随便找一工作,边打工养活自己边考。这几年爸妈和我哥为了我吃了不少苦,我再也不想他们还为我操心了,当教师是我的理想,我一定要努力争取。我说:放心吧,我想信你一定会成功的。我看着她,想起昨天老妈说过的话,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帮她一点什么,可这会儿什么也帮不上,真是遗憾得很。晓春说:川哥,你想什么呢?我说:我想帮你做点事,可就是想不出有什么事可以做。晓春说:你帮我把哥看好就行了。 临走的时候,朴妈非要塞给我一袋子鲫鱼,我们推来推去的她差点发火了,我只好收下了,向他们说了些新年快乐之类的吉祥话,拎回了家。 除夕之夜,老爸买了件二十四响的烟花,轰隆隆地在夜空绽放,我翘首仰望那绚丽多姿的花朵,对来年充满了无限憧憬和向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