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的日子里，时间总是脚步匆匆，七天的春节假期眨眼就到了，老妈和晓春一直将我们送上了车。

　　天还没黑，我们回到了公司，从海燕的电话里知道她们早到了。我们扔了包袱，简单梳洗之后，便迫不及待地向她们那边赶去。到了她们楼下，二楼的走廊上空无一人，三楼的海燕在向外张望，看见我就很高兴，向我招手。我丢下朴志远，噔噔噔地上了三楼，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海燕挣扎着说：外面眼睛太多了，我们进去吧。我放了她，一起进了屋，带上了门。海燕说：你刚到，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弄。我说：我想吃肉。海燕说：有啊，我从家里带来的，有香肠，腊肉，还有新鲜的鸡腿，你想吃哪样？我说：我想吃新鲜的，有点甜的，水滑滑的，软的那种肉，你有没有带来？她说：小样儿，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些什么，一肚子的花花肠子。我狡辩说：你肯定把我想阴沟里去了吧，认为我是一色狼，扑上来就想咬你一口。再说我这也不是花花肠子，里面装的可都是好东西，地里边少不了它，冲到河里边还能喂鱼。我其实就是想吃滑肉，我妈做的特别好吃，用新鲜猪瘦肉切成片，拌上淀粉、白糖、盐、蛋汁、少许酸辣酱，放油锅里炸，再放汤锅里煮，加几片菜叶，成了，色香味俱全。她说：这就是一四川地方名菜，谁不会做呀，明天我给你做，保证比你妈做的还要好吃。我说：今晚没有滑肉吃吧，我这受伤的心需要安慰安慰。她用双手勾着我脖子，吻着我的脸说：好了没？我捧着她的脸说：还差得远呢。说罢对着她的小嘴吻下去。我们紧紧拥抱，深深相吻，互相咬，互相吸，互相吮，谁都不示弱，从站着到滚到床上，直到筋疲力尽，方熄灭战火。

　　我们躺在床上，脸对着脸，我用一根手指划着她的嘴唇，我说：海燕，如果不是遇到你，我可能还在懵懵懂懂地生活，我感谢那天熊小艳的生日，感谢那天老天爷把你留在我心底。她说：你原来就没留心过我吗？我说：我虽然认识你，可是觉得和你很陌生。人的感觉是很奇怪的，也许就因为一句话，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把它深深刻在心里，然后一天天一次次地累积起来，渐渐还原成一个完整的形象。她说：我觉得好不公平，因为我早就留心你了，你身上有那么多让人着迷的东西，可是你显得那么清高而自傲，让人敬而远之。我说：我高傲吗？我怎么不知道？她说：那是种内在的气质，不是从语言或者动作表现出来的。我说：那我现在呢？还有没有那种臭毛病？她摸我的脸，笑着说：放心吧，没有啦，你现在平易近人，和蔼可亲，很可爱。

　　朴志远可就没我这么幸运了，在我怀抱美人卿卿我我的时候，他在楼下撞了一鼻子灰。他进屋时，熊小艳正在剥花生吃，看电视。他上去扒着她的肩说：小艳，你让我想死了。熊小艳淡淡地说：那你怎么没死？他讪笑着说：见到你就全好了，再也不想死了。说着就凑下嘴巴亲她的脸。熊小艳躲着他说：你走开，我现在没心情。他愕然说：小艳你怎么啦？我哪儿又不对了？熊小艳叹气说：志远，我爸我妈都不喜欢你，我们家所有的亲戚朋友都不同意我们两个交往，你说我该怎么办？朴志远顿时受了刺激一样叫起来：不喜欢我？为什么呀？我哪儿不好了？是，我现在是没有钱，可我以后一定会有钱的，小艳你相信我，只要你坚定信心嫁给我，其他人都不要理他们说什么。熊小艳也叫起来：我不听行吗？那么多嘴巴在我耳朵边嚷嚷，其他人就不说了，我爸妈呢？是他们生下我把我养大的，我不理他们，我不是没良心吗，你怎么说出这种话来？他见熊小艳生气了，立即软了下来：小艳，我以后一定会对你爸妈好的，不管他们现在对我怎么样，我都不会和他们计较，我知道他们是为你好。熊小艳也低了声音说：我爸妈都希望我嫁个近点的，有能力的，不然就上我们家的门。朴志远说：我倒是不介意做上门女婿，就是不喜欢你们家的那个环境，再说你们家亲戚朋友都看不起我，我心里……唉，不说了。熊小艳说：我心里不舒服，想出去走走。他说：我陪你。于是两人出了门，一路无语，在园区的大马路上转，只有冷风和路灯陪着他们，有两次朴志远想拉着熊小燕的手，都被她轻轻甩开了，让他心里很郁闷。

　　后来朴志远送了熊小艳回去，在路边小店买了瓶江津白酒，边走边喝，到家时还剩一半。我那时已在海燕那里吃过饭回了家，打开电脑看新闻。朴志远砰砰砰地敲开我的门，浑身散发出被酒精麻醉的气息。我一下吃惊不小，因为我知道他是不大喝白酒的。我赶紧让他在桌子前坐下，我说：朴志远，你高兴昏了头吗，喝这么多的酒。他向我晃着脑袋，嘿嘿地不知是笑还是哭，大舌头在嘴里打着转：高兴？杨川，你觉得我是高兴吗？……我一进门她就躲我，我……我想她都快想疯了，可她连手都不让我碰，我跟在她屁股后面，从新心超市走到三娃火锅，再转到姐妹饭店，泰和机械厂……我他妈的像个傻瓜一样。杨川，说实话，你觉得我这人怎么样？我说：不错啊，你勤劳，善良，勇敢，诚实，优点挺多的。他指着我说：嘿嘿，你逗我玩呢，我有这么好吗？他们为什么还不喜欢我？……他们都看不起我，不就是看我没钱吗，我没钱怎么啦？没钱就不能干事了？我就没用了？我以后就不能有钱了？……杨川，你陪我喝酒，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兄弟一样，你不喝就就是看不起我，来，我给你倒上。说着抓过碗给我倒酒，然后自己对着酒瓶子喝。我自从林楠走了醉过两次之后，就再也不想喝烈酒，可是这时我知道朴志远需要我陪他，于是我端起酒，我说：志远，我们慢慢喝，别急。他红着眼说：杨川，女人是个什么东西，我搞不懂，我这样不对那样也不对，我下辈子一定要做个女人，当男人太辛苦了，我不想当男人。我说：志远，女人跟我们一样，也是人，我们需要什么，她们也需要什么，需要钱，需要爱，需要自由，可能有时候，我们需要的方式和数量不一样，我们现实点，他们不喜欢你，我们干脆放了她，不要她了，我们自己快乐点行不行？他呆呆的，忽然在我面前嚎啕大哭：不，杨川，我要她，我为她付出了那么多，我像一只小狗忠实地跟着她，陪她高兴，陪她伤心，她要我也好，不要我也好，我都没有离开过她，哪怕她对我不好，我也只是心痛，从来没想过要和她分开。不行，我还要去找她，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说不定她已经没生气了，还在家里等着我呢……他的鼻涕眼泪糊在一起，起身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立刻仆在地上，瘫成一团。我把他扶在自己的床上，守着他，为他做着清洁，端茶倒水，听他说着酒话，一夜没有合眼。

　　我没想到，新年到重庆的第一晚竟是这样度过的。

　　公司举行新年开工仪式，召开全体员工大会，鸣放烟花炮竹，然后董事长讲话，号召人们用勤劳的双手创造美好的未来，然后总经理讲话，要求人们遵守纪律努力生产。海燕看见我两眼红红的，就问我：怎么啦？是不是昨晚没睡好？我说：昨晚朴志远喝醉了，又哭又笑的，眼泪鼻涕直流，我看了都不忍心，现在还躺在我床上。她说：他又和小艳闹矛盾了？我点点头。她说：也许他们真的是没有缘分，算了吧，我看我们不插手了，硬往里捏对他们一点也不好，人生过的是几十年，又不是一两天。我说：再说吧，我是真的希望他们不要分手，他屋里一家人对他希望可大了。

　　散了会，方建和问我朴志远怎么没到场，我说他感冒了，很严重。他便要我给朴志远带话，叫他下午尽量上班。我们的话被熊小艳听到了，上班时她就问海燕：朴志远真的感冒了？海燕说：你现在还关心他？她说：我就是随便问问。海燕说：他其实是为你喝醉了，昨晚闹了一晚上，现在还没醒过来呢。她说：海燕，我心里很矛盾，我知道他是死心踏地的对我好，可是我家里的人没有一个支持我。海燕说：你呢？你心里真的没有他了吗？她沉思了会儿说：也不是啦，有时看到他对我的执着，我就会很感动，然后就想和他在一起。我知道如果离开他，可能再也找不到一个像他那样对我百依百顺的男人了，可是有时和他在一起又觉得无聊，再想到家里面的情况，就更不知道怎么办了。你帮我出个主意吧？海燕说：爱情真的是需要自己去体会的，谁都帮不了你，不过你要想清楚了，不要错过最爱你的那个人。现在我们女孩子想要找个自己完全称心如意的男人实在太难了，我认为不能找到一个自己喜欢的，就不如找一个喜欢自己的。有人认为我们女人傻，被男人玩过来玩过去，就是因为我们对男人的要求太高，给了他们戏弄我们的机会。所以我们要清楚，自己最需要男人的是什么东西，然后抓住了就不放。你觉得自己最需要男人的什么呢？熊小艳哭着脸说：海燕，我想和你一样。海燕说：你说什么呢？她说：杨川呐，他什么都有。海燕说：去去，胡说，他家那么远，和我们家差十万八千里，我爸妈还不愿意呢。我后来问海燕：你爸妈真的不愿意？她说：我还没跟他们说呢，你也准备迎接考验吧。我说：我一哭二闹三上吊，看他们怎么办。

　　后来午间的时候，我们回去看朴志远，我答应过方建和，叫他下午上班。不过让我没想到的是熊小艳也要跟着去，叫我喜出望外。她说：我只是去看看他，看看这个没出息的男人倒底醉成什么样。管她说什么呢，只要人去了，还怕朴志远不乖乖的上班去。

　　其实朴志远早就醒了，我推开门时，他正躺在床上，两眼盯着天花板发呆，看到熊小艳进屋时，他那死鱼眼睛立即放出光来，腾地翻身坐起。熊小艳在他面前坐下，撇撇嘴说：你不是醉了吗，这不是好好的？他抓着她的手说：小艳，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否则我真的会死掉。熊小艳气得掐他手背：朴志远，你能不能说两句好听点的？他说：我脑袋都被你整糊涂了，能说两句话就不错了。熊小艳破涕为笑，说：去上班吧，你那一大家子人都要靠你呢。他连忙翻身下床，四处找他的工作服。我给他弄了两包泡面，他狼吞虎咽的，吃得特香。

　　但是，没过多久，熊小艳又厌了朴志远，对他一副若即若离的神态，朴志远也经常是一张沉郁的脸孔。工作上也失了魂一样，他做的是立钻，一次居然把曲轴孔心距缩小了0。02mm，差点造成批量废品生产，幸好海燕巡检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一天下午，朴志远还和我们的房东老板娘吵了一架。那天他下班回到院子里，房东家的小黄狗依然像往常一样围着他活蹦乱跳的，它对每个住户都是那么热情，我们也很喜欢它，亲切地叫它小黄。可是这次朴志远没领它的情了，他抬腿就是一脚，小黄一声惨叫跑开，站在远处向着他低声叫唤，一只前腿抖动着不能着地。人为什么总是这样翻脸无情，小黄委屈惨了。老板娘闻声出来，看见小黄那样，顿时心疼得不得了，满脸愠色地冲他吼：朴志远，你今天遇到鬼了，有毛病啊你？其实这时他也知道自己过份了，正准备过去安慰小黄呢，可一见老板娘横眉怒眼的，他好像自己也受到了伤害，他瞪着眼说：小黄今天咬我，我踢它一脚怎么啦？老板娘说：你撒谎，我们家小黄从来不咬人。他指着小黄信口雌黄地说：你不信问它。小黄听朴志远这么红口白牙的诬蔑它，汪汪地反驳了两句，差点气得流泪，它躺在地上，舔着自己的伤口，不想再看他一眼。老板娘火了：朴志远，你下个月跟我滚，日你妈，老子不用你的钱。说我们小黄咬人，简直是糊言乱语，神经病。朴志远毫不客气地回了她一句：你才是神经病呢。然后气冲冲地上楼去了。我后来回家的时候，大家都在谈论此事，老板娘还气咻咻地嚷着要他搬家。我给她陪着笑脸，低声下气地为朴志远擦着屁股。

　　我知道朴志远心情不好，可又不知怎样去劝慰他，谁叫他要恋爱呢，只有真正爱过才会逐渐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