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晚上，我在睡梦中被一阵电话铃惊醒，我一看是个陌生号码便挂了，停了会儿，铃声又响起来。我说：喂，你是谁呀？从那边传过来一个幽幽的声音：杨川，你可能已经忘了我吧？林楠的影子一下子跳出来，她那有特质的带着淡淡愁绪的声音让我永生难忘，我翻身坐起来，说：楠楠，你好吗？她说：我好。我说：过年回去听我妈说你要结婚了，是真的吗？他对你好吗？其实我恨不得把那个“他”牵出来遛一遛，好好审视一下，才能让人放心。她说：杨川，我说不上是种什么感受，其实他对我很好，可有时又让人捉摸不定，他早就说要和我结婚，可又说要买房买车，一年之内就可以把钱凑齐了，今年国庆节回成都结婚，然后又不让我去他老家看他家人，他是成都人，他说路程太远，不方便。还说他妈妈心脏不好，经常请假回去看她，这次都回去三天了还不见人影，打电话也关机，拿别人的手机打过来说他手机没电了。杨川，我一直都想给你打电话聊聊，只有和你说话我才会毫无顾忌，只有你才会认真地听我说话，你现在在听吗？我能听见你的呼吸声。我说：我在听呢，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听一晚上，明天请假睡觉。她说：我知道那天我突然离开你，你肯定会很难过，会找我。其实我一到表姐那里就后悔了，第二天我去娱乐城上班的时候，我想如果你找到我了我就跟你回去，还是做文员，做一车间女工也行，只要不和你分开，可是我没有看见你，我天天等，天天失望，晚上回表姐那里哭，她还骂我没出息，然后就叫我现在的男朋友陪我。杨川，你那时候在找我吗？为什么没见你来？我说：我当然找了，整个沙坪坝都找光了，磨破了两边双新皮鞋，瘦了二十斤，回家我妈抱着我哭，我爸也流眼泪。她说：难怪了，表姐在几家娱乐城做，我原来在沙坪坝，后来又去了石桥铺。我说：可是你没跟我说呀？她说：我肯定提过的，可能那阵儿你忙没留心。我想起那时候的情况，竟然鼻子发酸，眼睛发涩，我说：林楠，我们不说过去那些事了，只要知道你现在过得好好的，我就放心了。她沉默了下，说：杨川，你恨过我吗？我说：你爱过我吗？她说：你信不信，我永远都爱你，直到现在我也这么认为。我一直都在说服自己离开你的影子，可是我办不到，我好强自尊的个性又让我不能走回你身边。我说：你知道的，我怎么会对爱过我的女孩子有恨呢，不过，你现在不应该再把心分给我，你应该全部给他。她说：你现在不想我了吗？我说：想，我也想见到你，和你好好地说说话，就像对一个我很喜欢的小妹那样。我现在也有了女朋友，她叫海燕，我很爱她。她说：海燕啊，好好听的名字，她肯定很漂亮很温柔，我想见见她好吗？我说：你们肯定会有机会的，至少在你结婚的时候，你会请我们吧。她说：知道你没有生我的气，我肯定会请你们啰。我说：我希望你永远幸福，开心。她说：我也希望这样。我说：你声音大点，自信点好不好。她说：我没精神。我说：那你好好睡一觉，我们明晚再聊，好吧？她说：好吧。

　　我挂了电话，林楠的影子在我脑海里留了很久。我以为这辈子会忘了她，可是当她的声音出现在耳边，我们过去的故事就宛如昨天才发生一样。

　　我和林楠偶尔通话，我也没把这些事说给海燕听，不想打搅她平静快乐的生活。

　　农历正月的最后一天是海燕二十二岁的生日，我要她推去了所有朋友的邀约祝福，我想为她过一个有特殊意义的生日。这天的天气也很好，冬日的阴霾早已远去，暖融融的春意荡漾在心头。我们分别向自己的主管请了假，提前两个小时下了班，回家换上了自己喜欢的衣服，然后一起去了在园区的美发店。海燕要洗下头。美发店的老板是个气质高雅的少妇，大家叫她吴姐。这两年几乎每个月我都在这里理发，所以已经和她很熟。海燕也一样。理发店有很多我们这样的回头客，到了下午都比较忙。吴姐见我们春风满面的，穿戴一新，就笑着说：今天你们俩这么高兴，肯定是有什么喜事吧，说出来让大姐分享一下。我把海燕推到她面前，说：今天是小妹的生日，也是我们两个的节日，直得庆贺吧。吴姐说：难怪小妹笑得这么开心，有情哥哥陪着过生日呢，大姐今天亲自给你洗头。海燕说：谢谢吴姐。然后两人就去洗头，很快就洗好了，又回来吹拉头发。海燕坐在宽大的理发镜前，吴姐边弄边和她说着话：小妹，你们结婚没？海燕说：还没呢。吴姐说：那可惜了，今年是奥运年，生个奥运宝宝多好啊。海演说：那我们是赶不上趟了。吴姐说：不过你们都长得这么乖，金童玉女一样，生的小宝宝也当然错不了。海燕说：吴姐，还早呢，我还没说过要嫁给他。吴姐说：对呀，我们做女人的一定要爱护自己，不能随随便便的就让男人捏在手心里，让他们认为得到这个很便宜，从而不好好珍惜。说罢又对我说：兄弟，我这么说你不会生气吧。我笑着说：吴姐，只要你把小妹逗乐了，说什么我都不会生气。吴姐说：男人的胸怀像海，女人就是一条鱼；男人的胸怀像湖，女人就是一只船；男人的胸怀像池塘，女人就是里面的一只鸭子。你希望小妹快乐，你就得给她宽阔的胸怀。我说：吴姐，你给我上了很好的一课。如果哪天我们不开心了，是不是可以找你开导开导。吴姐说：行啊，就洗洗头，一次不行洗两次，三次，每次还可以优惠你两毛钱。我们都笑了起来。我看看店里十分整洁，两个学徒妹也没闲着，老板这么热情大方，生意自然好做。

　　我们正说笑时，我的手机响了，我一看，是林楠的电话，就走到外边去接，我们闲聊两句，她说：杨川，你猜我在哪里？我说：我猜不着。她说：我就在你身边呢。我说：你逗我开心吧。她说：真的，我想来看看你和海燕，我现在就在你们的园区呢，你出来接我吧。我迟疑了下，因为这事还没跟海燕说呢，不知她心里是怎么想的。林楠又说了：你怎么不说话，不欢迎我吗？还是海燕不高兴？我说：不是，我想先跟她说说，这样我们好有个准备嘛。她说：你快点啊，我想早点见到你。我说：行。这时，她又无比激动地说：杨川，我看到你了，你抬起头来。我抬起头，看见前方不远处站着一个亮丽的女孩，她向我飞奔而来，我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扑入我的怀中。我顿时心头一热，将她紧紧抱住。两年多了，如今忽然相逢，我们喜悦激动的心情难以言表，互相凝视，都湿了眼眶。

　　林楠和原来一样美丽，她的穿着打扮更加入时，穿着灰白色的大翻领短毛呢衣服，天蓝色冬裙，黑色皮靴，戴着精致的白色耳坠，披肩秀发，提着真皮女包。她以前是一支淡雅秀丽的小花，现在已是一朵娇美华贵的牡丹了。她用粉拳擂我的胸脯，还像以前一样向我撒着娇，然后再次投入我怀中，我轻轻扶起她，她说：杨川，你比以前还要精神。我说：你比以前还要漂亮。她说：我很后悔没有早些给你妈打电话，很后悔没早些知道你的情况，很后悔没早点来找你。我为她擦着泪说：林楠，你不用后悔，我不是那么完美无缺的人，比如说我的能力就很有限，我给不了你太多的东西，我还有些粗心大意，把你都搞丢了，我还有点自暴自弃，受不了打击，我觉得你现在过得很好，会有很多人羡慕你。她说：杨川，你以为我当初是嫌弃你才离开你的吗，不是的，我虽然向往美好的生活，可还不至于贪慕虚荣，我就是不小心做了一件错事，然后又一错再错，到后来终于再也无法挽回，让我后悔终生。你相信我说的话吗？她期望着我。这时，四周有许多好奇的目光在看着我们，我有些不自在，我说：我相信你。我们找个地方聊吧，海燕也在这里。她说：海燕也在吗？她在哪里啊？我说：她在这里洗头。

　　我带林楠回过身去，猛然看见海燕呆呆地立在美发店门口，两眼无神地看着我们。我带着她过去，我说：海燕，这就是林楠。她柔弱地说：杨川，这是你给我的生日礼物吗？你是想给我一个惊喜吗？我察觉了她的神情异样，我说：海燕，对不起，林楠是前几天才和我联系上的，她想来看看我们。林楠说：海燕，今天是你的生日吗，祝你生日快乐。说着就大方地拉着她的手。海燕抽手拂着自己的头发，淡淡地说：谢谢。你们一定还有许多话想说吧，那边有家饭店，我就不陪你们了。洗头的钱我也给了。说罢就要走开。我忙拉着她的手说：海燕，你不要这样好吗？她说：你想我怎么样？是不是我们一起吃饭，然后高高兴兴地唱歌跳舞，然后你送她回家，我祝你们一路顺风？我说：海燕，你给我十分钟时间，我们一起坐下谈谈，然后你再决定是不是要顺手把我丢掉。她说：我为什么要给你十分钟时间？你又给了我多少时间？我说：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我相信你以后一定会理解我。她说：那是以后的事情了，我暂时没心情想那么多。林楠说：杨川，对不起，是我打扰你们了。我们……我们以后还是别见面了，我……我回去了。说罢低下头，向前走了几步，又抬头看我们一眼，快步向前走去，然后就跑了起来。我心酸地看着她的背影，大声说：林楠，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一定会。我一时无语。她是满怀热望而来，刚刚见到我就怆惶而去，她心里会有多么难受。为什么我心里面最重要的两个女孩第一次见面会这样，是我太贪心吗？我没想过她们两个我都要拥有，我现在爱的肯定是海燕，这点我心里很清楚，我只是也想拥有和林楠兄妹一样纯洁的感情，这也过份吗？

　　我和海燕没有说话，慢慢地往前走。过了会儿，她说：杨川，你知道刚才我想什么吗？我摇摇头。她说：我在想，你们通了多久的电话，见了几次面，甚至，你还想瞒我多久。我沉默。她又说：你知道我现在想什么？我摇摇头。她说：我在想，你心里面到底是她还是我，是她，你为什么不去追她，是我，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话。我再沉默。她忽然挡在我面前，眼里噙满泪水，大声说：你为什么不说话？受伤害的人是我，无辜的人是我，你为什么要做出一副受伤害的样子，今天是我的生日，你这样对我很不公平。说着她回身便跑，边跑边擦眼泪，我叫也叫不住。

　　我一直追海燕到她的屋门口，她砰一声将我关在门外。隔着窗户，我看见她伏在床上痛哭。我顿时心疼不已，又悔又急，我大声说：海燕你听我说，我刚才只是担心林楠，可是又想要陪你，我那时心里很乱，根本不知道你说了些什么。对不起海燕，我错了，我一开始就不应该瞒着你，我们应该一起去面对她。海燕你开开门，我想和你说清楚这件事。她说：杨川，你回去吧，我现在不想听。说罢起身将窗帘拉上了，再也不理我。有人开始下班回家了，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我苦笑着和他们打招呼，还是不愿离开，在门窗前傻瓜样转来转去，直到回家的人越来越多，才不舍地离去。

　　夜色深沉，我无心吃饭，打开电脑，给海燕写了封邮件：对不起，海燕，无意中在你的生日让你伤心难过，我请求你的原谅。林楠今天来，是我没有料到的，她是几天前才和我联系的，我害怕在你心里留下阴影，所以没给你说。我和林楠有着四年的感情，这是不可能完全割断的，你要面对这个现实，只是我已将自己的这份感情转化为一种亲情。人们往往不相信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男女之间会有着纯洁的感情，这是因为他们现实的感情生活就是一片苍白，可我们不是这样的，你一直是个理智而又感性的女孩子，我对你有信心，对自己也有信心。你这时可以出门，看看夜空中灿烂的花朵，像我们美丽的青春一样，青春的花朵需要用爱来浇灌，用心去呵护，才会更加美丽永驻。我们都需要这样。还记得吴姐说过的话吗？我希望你像大海里的鱼。你呢？你希望我像池塘里的鸭子吗？好了，在这个夜晚，我在离你不远的地方，独自站在我们的楼顶，望着你的方向，弹着我心爱的吉它，为你唱生日快乐歌。最后，顺便提一句，林楠和她现在的男朋友准备今年国庆节结婚。然后，我给她发了个接收邮件的短信，再将邮件投入她的信箱。

　　我提着吉它和烟花，走上楼顶。很快，一颗颗花弹嗖嗖地飞上天空，砰然绽放。我望着远方，轻轻弹唱那首熟悉的歌谣。

　　一会儿后，四周又恢复了宁静。朴志远不知何时站在我的身后。他说：杨川，是你在放烟花。我点点头。他说：为什么呢？我说：今天是海燕的生日。他说：你们吵架了？我说：我们有点小矛盾。你和小艳呢，你们怎么样了？他叹着气说：她的脾气有时好有时坏，让我心惊胆战的。我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我们是同病相怜喽，我早说过爱情都不是一帆风顺的，你看现在轮到我了吧。他说：走，我们喝酒去。我摇头说：难受的时候我更加不会喝酒，酒真的会乱性，我相信一切都会过去。他说：我就喜欢喝酒，糊里糊涂的就过了一天。你不喝酒，你怎么办呀？我说：就像现在这样，静静的，吹吹风，看看远处的灯光，天上要是有星星和月亮就好了，可惜现在没有。他说：我不喜欢这么安静，至少我也要唱唱歌。我说：那我们去唱歌好了。于是我们去他的屋里唱歌，他还是唱那首《我很丑，可是我很温柔》，我找了两首小声点的歌，不想打扰别人的清静。

　　海燕给我发来了短信，我回到自己的屋里。她说：杨川，我看见了天空中的花朵，谢谢你。我相信你说的话，不怪你。我觉得林楠是一只白天鹅，而我像一只丑小鸭，而且我看得出她还是十分爱你。我可以让你作一只船 ，可是我无法把握船的方向，不知他在哪里靠岸。你给我一段时间，我想好好考虑我们三人之间的关系，你不要来找我，我会找你的。

　　我看着她的短信，只觉得全身无力，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她是那么知性，那么冷静，连我也自愧弗如。随即，我更加坚定了需要她的决心。

　　我自从调去了技术研发部，就很少在原来的大车间里走动。我们专门有几个独立的工作间，设计室，模具室，测试室，线切割室，我们十几个技术人员几乎每人都能独挡一面。我每天默默紧张地工作，心里期盼着海燕给我的消息，计划着怎样去攻破她心中的堡垒。中午吃饭的时候，我也自觉很晚才去，以免和她碰面。每天我都主动要求加班，晚上，我都要问朴志远海燕的情况，只要知道她在上班，我的心里就会踏实一点。

　　没见到海燕，我每晚必定要在电脑里翻看她的照片和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