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见到了我的爹娘！

　　“你去哪里了啊？爸爸妈妈都来了好长时间了，你把手机忘在了家里！”妻子略带责怪的语气，饱含着关心。

　　“我爸爸去徒骇河啦，是我找到爸爸的！”儿子一蹦一跳地说。

　　爹与娘并排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显然老了。

　　爹，见到我进了我家，确切地说，是见到我儿子进了家，忙灭掉手中的香烟——我分明看到，那支烟还有很长。爹满脸的皱纹颤动着，颤动着岁月的流逝，颤动着无限的关爱。

　　娘，双腿有节律地抖动着，两只手各袖进两个袖筒里，满头的白发，看上去就象是戴了一顶医生帽。其实，娘在当闺女的时候，的确学过医学。

　　我小时侯听姥姥说，娘学医的时候很用功，后来就在村里当了一名赤脚医生，有一次，邻居家的一个才2个月大的孩子，生病了，就让我娘医治，但不幸的是，娘的针管子还没拔出来，那个孩子就死去了。邻居家闹腾了好几天，才罢休。娘挨了姥姥一顿臭骂，是避免不了的；此后，娘就再也不当医生了，甚至把医疗用品都砸了。

　　我曾经问娘，有没有此事，娘只是笑了笑，说：“有！其实那个孩子，本来就病得都快死了。我不该收治病得那么厉害的孩子，但总不能看着孩子死去吧！”

　　爹娘来到我家，的确有些拘谨。在我买楼房的时候，爹娘连一分钱也没有拿出，为这事妻子也曾和我拌过嘴，当我做了解释后，通情达理的妻子也就不再提了，而爹娘却总感觉自己没为我成家买房做出什么贡献。娘甚至一天也没在我这里住过。

　　这是娘第二次来我这里。第一次来，是4年前我儿子出生第5天的时候，那一天，天公作美，万里无云，娘与爹、姑姑、姐姐一起来看望我儿子的。

　　“我请先生算过卦的，算着能生个男孩，而你爹却说一定是女孩！”娘用手指着我爹，笑眯眯地对我说。爹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偷看我妻子一眼，说：“我问你们做B超查看孩子性别了吗，你们不是说脐带缠着，就说羊水太少，反正是说看不清楚是男女！”

　　提起做B超鉴定胎儿性别这事，国家是严格禁止的。我更纳闷妻子腹中的孩子是男还是女，反正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不舍得不要！所以我们在做B超的时候，主要关注的是胎位是否正常。我也曾问过医生，胎儿性别的事情，医生也没有明确地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性别。

　　“家中也没有什么，我为你们轧了一些面条，又从地里给你们挖了一些红薯，就带来啦！”爹望了我一眼，说，“你娘一直在家嘟囔着‘想孙子，想孙子’的，一直催促着我带着她来看望孙子！”

　　娘笑呵呵地，两手在袖筒里扭动着，说：“现在啊，都是你爹做饭，昨天他蒸了一大锅包子，可好吃了。”

　　“你娘现在好多了，尤其是近来，和正常人一样了。”爹喝了口水，说。

　　妻子在厨房里忙碌着做饭，偶尔找空来到客厅里和爹娘谈上几句。“快让爷爷奶奶亲亲啊！”妻子召唤着儿子，其实，儿子已经偎依在我娘的怀中了。爹攥着儿子的手，连连说：“孩子长高了，孩子长大了，我都认不出你了。”

　　娘前几年还患过心闹血管病，因治疗及时，也没留下什么后遗症，只是自此便双手颤抖了，也许是长期注射抗精神病类药物导致的吧。

　　“你们俩在家过的好吗？”我给爹倒上水，问。

　　“过的还好，你爹现在脾气也不大了。年轻的时候啊，你爹的脾气那个倔啊，真的没法说，没法说。记得有一次，他买回家一个大盆子，只因我说了一句‘买的这么大的盆子没大用处’，你爹二话没说，就把那个大盆子用铁锤砸烂了。”

　　“你不是说那盆子没大用处吗，既然没用，我不咂烂它啊！”爹望了娘一眼，笑了笑说，“也是的！我现在脾气好多了，老喽！”

　　在我的印象里，爹对我没大发过脾气，只是姐姐、哥哥与我，一不小心磕破了头啊或碰伤了手啊，爹就大骂：“你真是傻才无用的东西！傻才无用！”现在想来，爹也是心疼我们，嫌我们做什么事不小心，才那么说的。

　　“你家的茅坑呢？”娘突然小声地问我。

　　妻子忙要带着娘去卫生间，而娘坚决不让妻子领路。“我让我二小带着我去就行。”娘说。

　　我忙把娘领到卫生间，娘大惊失色。“这么干净的地方，怎么能是茅坑呢？这个缸子是什么啊？”

　　“娘，这个就是咱们说的茅坑；这个缸子就是抽水马桶。”我说。而娘坚持下楼去解手，我拗不过她，只好带着娘，下楼去找公共厕所。娘真的老了，下楼的时候，一直扶着楼梯的栏杆，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下；尤其是上楼的时候，气喘吁吁。而娘一直不让我扶她。

　　我打开电脑，让爹看了看我写的小说《爱染月亮弯》，爹看的很慢，边看边念给娘听。当看到第22章的时候，爹突然说不看了。“怎么不看了呢？”娘催促着，“快读读！”

　　爹站了起来，走出了我的书房，娘凑近电脑，也边看边读，当读到“娘一生总共生了6个孩子，而只有姐姐、哥哥与我，存活了下来”的时候，也立即停住了，起身离开了电脑。

　　“怎忙了，娘？”我问。

　　“一共是生了7 个孩子！”娘说，我分明看到，娘的眼里，闪动着泪花。我突然明白了：爹娘看到我写的那一章，心情是相当沉重的。

　　“捎到家里的那只小乌龟，怎么样了呢？”妻子突然问娘。

　　“别提了，别提了！”娘叹了口气说，“在家只养了两天，就让狗给吃了，气得我要我狗打死！”

　　“过一段时间啊，碰见卖小乌龟的，再给你买个！”妻子笑着说。

　　“也好，再买个！”娘嘴唇颤动着，说，“只是……只是那个小乌龟，被狗吃了！你说说，狗怎么吃小乌龟呢？小乌龟又没招它没惹它的！”

　　“在这里住几天吧，有地方住的，那个卧室一直闲着！”妻子对爹娘说。

　　“不，家里还有粮食，不能离开人的！”爹说。

　　“不，家里还有一只鸡，离不开人的！”娘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