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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此岸第九章寒焰

  又是月光朗照的夜晚。

  好冷,好冷。我痴痴道。

  他缓缓褪去我肩上的衣服,手指犹豫地把我拉向他的身躯。我的手臂勾住他强健的脖颈,他的双手环住我颤抖的背。

  晶莹的泪无辜地滑出,他看在眼里,轻柔地吻上我的泪。好似,安慰似的。我倏忽闻到,空气中那种隔世的味道。

  “开始吧…”我躲开道,心成了一把锹不开的锁。

  他奇怪地看着我,然后食指点住我的心俞穴。我纤指一弹,封住他的哑门穴。即使防护是微不足道的,也总是心理的安慰罢。

  “葛之覃,麟之趾。”他轻道,掌心运力往我命门穴。力道稍有差池,我下半生便只有永瘫在床上看那野云孤飞了。

  我嗫嚅道:“殷其雷,摽有梅。”两指向并叩向他椎棘突旁开三寸处的志室穴。这时我眼前刹那已有一条光柱般的东西,睁不开眼,纤尘轻轻浮在无边的光景里。夺目的,震慑的,一片平和的世界。里面缓缓升腾的,有岁月的暗影。看不真切。

  “嗂嗂草虫,江有汜。亦既觏止,我心则降。”…

  渐渐看清了,那光里的东西,是早已远去的,回忆。也只有回忆,才会如此美丽,如此伤悲,飘散在,莫名的风尘里。

  是幼时的海如墨,抱着小小的包裹哭喊着逃出火光四起的家门,才目睹了母亲和八岁的姐姐被官府的衙兵轮流奸淫。是月高高悬在夜空中,一位白衣道人衣袂飞扬独立在她面前的树梢,她无力地跪倒,抽噎。是裹在黑色衣料里纤细的身躯,把凌厉的刀锋刺向血泊里低声苦苦求饶的孩子的咽喉,血溅上了苍白的脸。是凉爽的夏日,走在通往暗器部的木质回廊里轻盈的脚步,拂手挽起被微风吹动的发丝。是一只手,无声地抚上她两行清泪的容颜,床前轻轻摇摆的那柄剑闪着寒光…有血…有阴谋…有一种我看不懂的东西,如千絮飞丝紧紧把她的心缠绕。

  “啊!”我倏地尖叫着惊醒,身上已被披上了月白的中衣,汗湿透了额发,身体不住地颤抖。他背对着我站着,低声道:“今天就到这里,你回去,好好休息。”接着便是无语的沉默。

  每次都是如此疲惫,应付那样痛苦的记忆交织,应付他。前几次汗水湿透,气下丹田,全身穴门感到温热通透,只有意志难以集中。从来没有赤身裸体地被男人抱过,没有感到他炽热的呼吸,没有…

  今夜的月是那么圆,恍惚中我觉得月是血红血红的。

  我又看见海如墨坐在梳妆台前,手里雪白的绢布细心擦拭着绿鸢,红烛的烛油一滴滴落在浅浅的烛盘里。习剑台下密密麻麻的人海,在她犀利的目光下,剑客们铭心的畏惧。架在脖子上的他的刀,背后被他的剑梢划上的伤痕,野兽般的眼神,那种近似甜蜜的疼。宗主的训斥,踏上的一次次旅程,向青州,向京城…然后又是那柄悬在床前的长剑,明晃晃…光阴的碎片,嵌在我心的角落,那里,满是青苔。

  忽然身上气海俞,肾俞,肩井,太渊等集处大穴都被脉络之气贯通,光洁的身子越贴越近。愈是闭上眼,身体的触觉就愈是鲜明。

  彼狡童,女如云。山有扶苏,浠有荷华。叔兮伯兮,驾予与归。

  感触到他的那里,痛苦地哭了。怎么办,怎么办,海如墨你告诉我啊。人的感情不是那么好被自己欺骗的,更何况是如此复杂的感情。

  忽然我觉地颈椎一麻,浑身触电般痒酥酥的好难受,呻吟着跌在他怀里。他的头发轻轻扫落在我的脖颈,我的泪落在他身上。

  欲望的种子,点燃就是熊熊的激情

  我无处躲逃,寻不到解药

  纠缠的身躯,你为什么如此温柔

  然后他抬起头,殷红的血无声地滑落我的嘴角,我轻唤道:“…如歌…”血蜿蜒地滴落到冰面上,一条赤练蛇。

  “好看吗?”我轻声问道,已似痴狂。

  手脚如同被无形的绳索牵引着,我走火入魔了么,为什么浑身如此火烧火燎地疼痛。烈如歌忽然扳过我的身体,他按住我,贴近我不住喘息的脸,从耳鬓拈出那一枚银针。意识霎那间模糊了,只有水火相克般的寒冷和炽热交替灼烧着我。

  他用衣服把我包起来,从膝下横抱走出去。

  “…我…”我迷糊道,脸紧紧埋进他的怀里,却沉沉晕过去。

  也许,有一天我会忘记你,但我永远不会忘记,那晚血红色的月亮。是那么红,那么红…

  二十八章 累

  从彼岸那澹荡的水光中漂来,我身在何方。你看那花雨的飞落…你听那笛声悠扬…

  ……

  一只手搭在我的手腕上,粗糙而冰凉。“针刺在耳门穴神庭上,直攻气脉,不偏不斜,真是高超的技术啊!”有人在说,好像是个郎中。

  “姑娘并无大碍,只是气血攻心,身体里有一股极强的火性真气在筋脉间流窜。姑娘本来又是水体,老朽猜想,这…怕是…练了什么怪异的内功吧。一定莫要再…”

  葛天罡的声音蓦地打断他:“好了好了,就开几味药罢。林郎中,您可以回了,我一会儿就派人送您下山。”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有人来来回回地推门关门,絮絮低语。

  终于无声之后,我挣扎着坐起来。支起床帷,头脑空空地盯着窗外的枝头尽翠绿,微风吹入幌。眼神落在床头的那柄悬剑上…

  有人送来午膳,我光是看着那些酱肘子蒸鱼烧鸡甲鱼汤都没胃口,心里沉甸甸的压着从不知名的高山上滚落的巨石。当着那丫鬟的面,我还是勉强动了动筷子。

  半倚在床榻上,玩弄着被角。把它们做成一个个的小人,他们相亲相爱,他们你争我吵,他们欢聚今宵,他们生离死别。

  有人无声地推门进来,手里拎了个布袋子。晓星面色仓惶,走到床前看着我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像是要把钉子敲进我的脑子里:“姐,我们走,离开鬼泣城!”

  他的目光如炬:“我从葛天罡那偷到了”忘忧草“的解药,吃了就再也不受他牵绊支使了。我们一起走,逃出青州,逃出这是是非非的庆印,去遥远的平梓或是舒蘅,去过无忧无虑的日子,好不好?”他紧紧握住我的一只手。

  我支起身子,“晓星,你疯了!”我连连摇头:“我干嘛要跟你走?我不走,我还有事要做。”抬头望着那柄悬剑,下定了决心。

  他扔下包袱,朝我大声道:“我是疯了!我不要大哥那样糟塌你!”

  我霎地红透了脸:“我们没有…只是…”

  他俯身下来猛摇我的肩膀:“只是什么?”

  真受不了,像个小孩子一样,我不耐烦的甩开他的手:“只是练功而已啊。”罢了,我自己都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有那种飞丝缠绕的感觉,腻在心头。

  “你不会是爱上他了吧?”他怒吼道,看来是弟弟在吃姐姐的醋。

  我真是哭笑不得:“爱上他?我…绝不可能再爱上一个男人了。”爱这个字,于我已太过沉重了。我撩起被子下床,光着脚走到梳妆台前,细心地梳起乌发。然后,拿出抽屉里的白绢擦拭绿鸢,就像她曾作的那样。沉甸甸的刀刃舒适地躺在纤指间。

  晓星好似突然感到自己的唐突,掩饰似地咧开嘴笑笑,走到我身后朝着铜镜里的自己做了个鬼脸。 我也从容淡定地笑了,昨夜的恍然,像是个迷离而又甜蜜的梦,如今,却莫名地归复安然。镜子里的清辉,眉梢若隐若现的哀愁,身上抹不去的伤…

  想要分清你和我的感情,那一部分才是真的。今天醒来时,我好像突然明白那柄你挂在床帏上阴森恐怖的长剑的含义了,那里面或许还藏着你的思绪,你的心香,我想要理解你,想要读懂你呀。

  忽然皱起眉,他们有没有发现聂爻,有没有杀掉他?若是没有,他会干出什么事来,他会不会也和那个计划相关,他会不会杀了我因为我是唯一认出他的人?背脊一阵发凉。

  “晓星,你最近有没有发现宗里出了什么怪事,或是什么不寻常的事?”他正在把玩着我的发梢,把它们弯成俏皮的圆圈。

  “没有啊。怎么,有什么不对劲的么?”他笑道。

  “哎哟”我叫到。他把我扯痛了,不好意思地扬起嘴角。

  我抬起手掌正想狠狠教训他一顿,却听到一种不同寻常的风动,眼光扫向窗外,那像是迎风吹响的风笛声,霎那间呼啸而过。

  我向晓星急叫道:“快,你先快离开,他们来了!”一边为他推开窗户,张望着四周有无人影。不能再连累他了,我暗下决心。

  他一脸不解和惊愕:“谁?谁快来了?”

  管不了那么多,在不走就来不及了,我猛地把他推出窗外。

  真的是累了,不想,再招架,不想,你是我梦中那绝望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