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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挨整
送走了夜里的梦,冯玉莲和汪佩佩非常兴奋,说说笑笑,打打闹闹,早早就来探望赵岚和李家宝。冯玉莲笑吟吟的,自得地撤去顶门杠,当当当地敲门,就连敲门声里,也有画外音,你们终于和美了,可别忘了谁是红娘!门开了,冯玉莲和汪佩佩的兴致顿时烟消云散了。眼见着,李家宝穿着大衣,鼻尖儿和手背红刺刺的,赵岚沉着脸,一副怨气未消的样子。 “唉,你们哪……”冯玉莲打了一个咳声,扭身就走。 她急急地出房门,匆匆地向她和魏长顺的小家跑了回去。她的心里十分委屈,真想痛哭一场。跑回家里,只见魏长顺,哈铺子抱枕头,呼呼地仍在睡,冯玉莲忽地恼火,掀起他的被子就捶他的后背:“睡,睡,睡!太阳照屁股了你还睡,我叫你睡!” 魏长顺莫名其妙,稀里糊涂就吃了拳头,睡眼惺忪的,连连问她:“你这是咋地啦?我咋地啦?你到底咋地啦?” “咋地了,你说咋地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自觉自愿地摸摸书本儿啊?你文化高啊?”冯玉莲拿魏长顺撒气,也有那么几分是真的,人家赌气也看书,他可倒好,媳妇不在抱枕头,哈喇子不擦光知道睡。冯玉莲越想越委屈,坐在炕上,双手捧住脸,呜呜呜呜,越哭心里越委屈。 魏长顺急忙穿衣服下地,下了地就哄她:“我摸书本儿,认真摸书本儿还不行吗?你别哭,鲁迅的那篇《药》,看不明白我也按你的要求看完了,就差李家宝给讲讲了,不信,我给你说说。” 魏长顺想法设法地亲近她,她晃着肩膀不让魏长顺亲近,晶莹的泪珠儿簌簌地朝下滚落。她咋也没想到,自己好心好意的,李家宝和赵岚不但没有从此和和美美做夫妻,反倒认可了现状…… 眼见着,放假的知青陆续回来了,可是,李家宝和赵岚却仍然各行其是。冯玉莲不甘心,气得去找陈书记。陈书记十分理解她,想把李家宝和赵岚找到一起,由冯玉莲陪着,好好唠一唠。他们刚要起身,突然,县知青办主任洪太敏率人闯进了他的家。进来就宣布:“陈子宽,你好好听着,从现在起,你必须继续反省,不能参与队里的任何事情!” 蓦地,陈子宽和冯玉莲全都懵懂了。 小屯子里,顿时心惊肉跳。眼见工作队进来就整陈书记,而且要誓死揪出总后台。都以为这是县革委会主任李长德对地区革委会的公开对抗,殊不知,首先挑起事端的,正是这个洪太敏。 自从葛老五惹了事儿,洪太敏的心里就发了毛。坐在办公室里,该他说话的时候,他也顾不得遣词造句儿硬装文化人了,嘴里蹦出大子,也没有心掩饰了。他心里明镜似的,他和葛老武穿的是连裆裤,只要有人戳破这层窗户纸儿,立马就看得见,一个人掉裤子,准露俩屁股。虽说事情一出来他张口就咬住了别立人,但胸口还是直扑腾。晚上回家躺在被窝里,他就临时抱佛脚,心里敲木鱼儿,嘴上不消停:“葛老五啊葛老五,好歹你可别进去,千万千万别进去! 可是,说来就像天报应,他刚刚知道拜佛,佛爷就掉了腚。刘天民结合进地区革委会没几天,也没见地革委刮风,也没见公安局下雨,一天夜里,向阳公社冷不丁就进了地区的警察,把葛老武从被窝里边薅出来,手铐子一铐,就给铐走了。地区把嫌疑犯弄到了手,才通知县革委会,你们的葛要武已被拘留审查了。洪太敏得到信儿,心里一下子就生了蛆,两眼来回瞅着手腕子,时时害怕房门响。等了几天,没见来人逮捕他,呼啦一下,他明白了。老葛够意思,没咬他。保葛,必须保葛!得快,必须得快!日子拖长了,那小子听不见动静,龇牙就会当疯狗。可是,有啥招儿才能保住他呢?琢磨来,琢磨去,洪太敏想起了李长德,要是帮他干掉刘天民,他舒服,自己也自在,准保两头儿乐。 洪太敏早就看出来了,李长德当上县革委会主任以后,眼睛时时瞄着上边的空椅子,事事处处整节目,他就偷偷盯住的李长德的椅子,铆足了劲,四处吹喇叭,一心帮助李常德。没想到,一眼没照顾到,早已被撸到公社的刘天民,前不久刚刚被李长德停职反省,却不知从哪儿刮来一阵风,忽悠一下,把他卷上了青云。不仅被结合进地区革委会,还坐上了第一把金交椅。洪太敏忽地出了一身冷汗,刘天民被提拔,就是李长德有问题。如果刘天民坐稳了地区的椅子,李长德现在的椅子就得松扣,他的椅子万一散架儿,自己的椅子就得陪着填灶坑。洪太敏急得吃不安睡不宁的,就成天捧着鸡蛋找裂缝儿,绕着磨盘想道道儿。三找两绕,忽然,他用鸡蛋壳做了个望远镜,凳上磨盘就往远处看,一下子,就把形势认准了。哈哈,他嘴里的词儿顿时闪光发亮了,笔杆一捏,又有了派头儿。最近党中央号召反极左,不仅有可乘之机,而且他还发现了大做文章的好材料。 谁都记得,一九七0年九月十三日,突然发生了林彪事件。国人无不惊诧,洪太敏却是一惊又一醒,如获天机。县革委会传达文件时,他的弯子转得比谁都快,对江青首长的讲话领会得极其深刻。他听清了,早期的林彪,革命立场就不坚定,在井冈山时期就曾怀疑过,红旗还能打多久。文革中毛主席重用他,那是“为了打鬼,借助钟馗”。可是,已经身为地革委一把手的刘天民,最近在一次发言中却与中央首长唱反调,公开宣称:“林彪的恶性膨胀是有其历史发展过程的,我们的同志应当以此为戒,防止自己的私欲恶性膨胀,走向反面。”哼哼,洪太敏立刻抓到了把柄。 来前进小队之前,他千方百计地了解了上一个工作队所掌握的情况。在前进小队明目张胆组织知青“看书比赛”的赵岚,一直管刘天民叫叔叔,刘天民还有意把那个一心只看书本的李家宝当众称作国宝。貌似玩笑,实质是什么?更有陈子宽,居然还请那个连党员都不是的李家宝,用赵岚写给他的一篇《赠言》,给党团员和要求入党的积极分子上党课,岂不是上下一条线?什么线?黑线!明目张胆地破坏学习毛主席著作和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 他有了攻击刘天民的基本轮廓,就打着了解原工作队进展情况的幌子去了一次地区拘留所。明里说不能因为葛要武个人有了问题,工作队就停止工作,暗里却塞给葛要武一个小纸团儿,上面写着:咬住,你被抓起来,是刘天民搞右倾翻案。 定下了攻守同盟,他以为时机已经成熟,就悄悄溜进县革委会主任李长德的家里,迎合李长德的心思。他知道,根据中央最近的要求,刘天民反极左极其卖力。不仅务了虚,而且在李长德的头上务了实,认为局部遭灾号召贫下中农交“红心粮”就是本地区搞极左的一个重大实例。李长德耿耿于怀,他就趁机火上浇油,有意流露愤慨:“李主任,在这件事情上,刘天民是停职反省过的,如今他的嚣张行为,就更说明他是搞右倾翻案!”说罢,他小心翼翼地观察李长德,见李长德沉思许久,缓缓地点了点头,立刻就扒住了李长德的耳朵:“李书记,我有一种非常强烈的感觉,反极左,肯定反不长。” “你说什么?”李长德顿时感兴趣,“说,说下去!” “林彪死了,谁还极左?明明是指呕心沥血的中央首长,就此否定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这是最大的右倾翻案。虽然老右们大闹怀仁堂不让再叫‘二月逆流’了,但老右们想彻底翻身可能吗?根本不可能!他们仍是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的障碍!” 李长德再次点了点头,洪太敏更加兴奋了。他十分羡慕林彪事件以后冷丁冒出来的王洪文。一个小科长,一下子就管起了大上海,吧嗒吧嗒嘴,他品出了特殊的滋味。不由得,又扒李长德的耳朵:“文革中的事情得看旗手,辨风向得读《文汇报》。只有站在文革小组一边,才站得高看得远。为什么中央文革反复强调,‘一定要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显然,谁搞翻案就必须重新打倒谁,不然就进行不到底!那么,咱们在地区揪住刘天民死死不放,就准能出彩!” 李长德琢磨琢磨,忽然,冲他一挑大拇指,重重地吐了四个字:“入木三分!” 他几乎得意忘形了,眯着眼睛想象着刘天民被打倒的情景,立即就向李长德请缨,他要亲自到前进小队去捅马蜂窝,彻底查清本地区刮起知识青年返城风的风源,誓死揪出破坏屯垦戍边的总后台。李长德当即怂恿他:“据说,省里一位重要领导,对起用、提拔刘天民是很不满意的……” 哼哼,洪太敏带着县革委会的红头文件煞有介事地出发了。带领工作队进屯子的当天晚上,他一眼就发现,李家宝的身边有一个董强,赵岚的左边有一个周玲玲,右边还有上一个工作队就地卧倒的汪佩佩,伏在锅台前,明晃晃地在读反革命修正主义的教科书。 好,太他妈好了!洪太敏暗暗击掌,心花怒放,以狩猎的心肠兴奋了起来。猎枪刚刚操起来,眼前就来了猎物,天之助也!他不用翻材料,就清清楚楚地记得中央首长对教育战线的两个“基本估计”:解放后十七年“毛主席的无产阶级教育路线基本上没有得到贯彻执行”,“资产阶级专了无产阶级的政”,大多数教师的“世界观基本上是资产阶级的”。那么,李家宝和赵岚他们看的是什么书呢?看书的目的是什么呢?又是谁赞赏支持他们呢?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活该你刘天民撞上了我洪太敏的枪口!他恨不得立马就扣扳机,但他要放长线钓大鱼,便控制住冲动,力求稳妥。一连三天,他强压急迫的情绪,稳坐钓鱼船,不对屯里的事情作任何具体安排,只是暗暗观察,偷偷找人谈话,悄悄地积累炮弹。 第四天早晨,他突然搞了一个全队集合。先学《毛选》,再学某某某见缝插针学习毛主席著作的文章,然后就尖锐地指出:“这里,有人在以学知识为幌子,对抗学习毛主席著作的热潮,对抗毛主席上山下乡的伟大号召!这股明目张胆的返城风,是什么人煽起来的呢?现象在这里,根子又在哪里呢?” 大会散了以后,他亲自组织知青讨论。讨论会上,大多数青年保持沉没,只有未曾看书的,显得十分轻松,甚至幸灾乐祸。朱晓莉和吴同峰听了洪太民的上挂下联,非常兴奋,不仅沾沾自喜,而且摆出一副曾经傲霜凌雪的架势,发言时一再强调:“尽管我们有时非常孤立,经常遭受讽刺和打击,但自觉坚持无产阶级革命路线,再孤立也光荣!” 储得海照常代理别立人和蔡继富的工作,暗暗庆幸,幸亏自己控制住了看书的欲望,要不然……他的心里有一大堆体会。 鲁亚杰的表现非常特殊。她也是没敢看书的,但她却保持沉默。她觉得,人为地把学习文化课同学习毛主席著作对立起来不合适。她已经向李家宝问明白了赵岚的《赠言》,如果将赵岚为了使祖国摆脱贫穷自觉刻苦读书的主张,看成是对抗学习毛主席著作和破坏上山下乡,那就更不合适。不过,她不知道上边是什么来头,害怕刚毅直言被人家把她同她的右派伯父联系在一起,就把怨言藏了起来。但她有过跟随葛老五的教训,就不想跟着洪太敏积极地表现。她暗暗要求自己,能不说就不说,不说不行的时候,就放放空炮。如果让她针对赵岚和李家宝进行面对面的批判,她宁可承认自己看不懂那《赠言》,也不昧良心。 出头的椽子是赵岚。她痛恨这种颠倒黑白的运动,却又不得不讲究一下策略,默默地思索一番,便找出了俄文版的《毛主席语录》和英文版的《毛选》,而且在讨论会上,就大大方方地凑到李家宝身边,悄悄邀他,散会以后出去走一走。 李家宝巴不得,散会已是半夜了,两个人不声不响地走了出去,走上了月夜评诗那条路。李家宝很激动,仿佛是要重新谈恋爱,可是,赵岚却没说一句有情话,只讲了她宁可引火烧身也不能牵连刘天民的想法。李家宝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却不能不附和她:“本来就是我们自己要看书的,即使他们讨伐,我也不会停下来,这样,就不关老县长和陈书记他们的事情了。” “陈书记已经摆脱不掉干系了。” “是因为我讲了你那篇《赠言》?” “是啊,《这是什么党课》,你不是看见了吗?” “那我就在会上公开给他们上党课!” “不,你还是避一避锋芒,不要出声。书也暂时不要看,且看他们究竟怎样动作。还有,咱俩回去以后,如果他们问你,为什么和我三更半夜地往外跑,你怎么说呢?” “夫妻间说说悄悄话,总是合理合法的吧?” “嗯,那就回去吧。” “没有其他啦?” “没有了。” “你……” “我很清醒。” 李家宝回到宿舍,心里的滋味儿越发怪怪的。两个人出去一回,只谈了如何应付洪太敏,还得说两口子说的是悄悄话,可两口子什么悄悄话也没说。抱怨中,他忽然想起赵岚要引火烧身,不由得替赵岚担起心来。要保护刘书记是理所当然的,但不能让她只身与工作队斡旋,明明是“两串长长的脚印,一双长长的身影”,关键时刻,决不能恢复成“一串和一条”。他辗转反侧的,却是有理无处讲,只能看形势如何发展。他在心里打了个咳声,就悄悄捅醒了身边的董强…… 第二天,知青们说不看书就都不看书了,洪太敏明知有人暗地里搞了串联,但他急于要深挖,就不顾事实真相,将计就计,把大家迫不得已收起书本的行为,统统当作工作队进点儿后前进小队发生的巨大变化,当即亲自动笔,写了一篇文章《快刀斩乱麻,刹住返城风》,要求县里的报纸迅速发表,转呈地区和其他大报。 很快,县里就把他需要的报纸开着吉普车送来了,他美得不得了,摇着报纸到处宣传:“看,我们的朱晓莉和吴同峰已经上报纸啦,光荣啊!” 乘此东风,他让工作队把报纸都发下去,便作了一个阶段性总结。他挺着胸脯,既得意又豪迈:“知识青年已经放下了手中的课本,捧起了毛主席著作,这是工作队进屯子以后的首战告捷,是无产阶级同资产阶级争夺革命接班人在前进小队取得的初步胜利,下一步,工作队将引导革命青年深挖我地区扇起返城风的风源!” 为巩固战果,他决定组织一个“赴样板队参观学习小组”,要把那里的经验通过他的小组完全学回来。同时,通过学习使一部分人受教育,转变思想,变后进为先进。 实际上他是为避开陈子宽和耿文武的耳目,暗中组织力量,完成第二阶段的重点文章《上当的知识青年看清了走资派的真面孔》,并为后面的重头文章《总后台浮出了水面》,做全面的准备。 他按照他要写的文章先抓两头儿,把储得海、鲁亚杰、朱晓莉、吴同峰、崔振发、谢锁银--就是被齐金库臭骂过的那个爱编荤嗑儿的大黄牙--谢老三,视为他的依靠对象,把冯玉莲、李家宝、赵岚,定为必须转变的对象,都编在他的小组里。他几乎忘记了他和葛要武穿着连裆裤,他要创造奇迹,以刘天民为目标,一层一层地剥皮,从不点名到指名道姓,一步步,直到将其击倒。他甚至突发奇想,通过一篇篇犀利的文章,引起旗手的注意,北疆县出了个洪太敏。要是那样,哈哈…… 他满怀信心,自己极大地鼓舞着自己,找小组里的每个人单独谈话,对一言不发的李家宝也是循循善诱:“李家宝同志,让你参加学习小组,是工作队对你的充分信任,也是让你在阶级斗争和路线斗争中接受实际的考验。我们不怕赵岚在我们的眼皮底下施展美人计,而且,就连她,我们也要积极地争取和挽救。你一定要明白,革命不分早晚,我们的仇恨只对准走资派。我们希望你能火线立功,火线入党,千万不要辜负党对你的信任,千万要经得住阶级斗争和路线斗争的严峻考验!关键时刻到了,最重要的,就是你的具体表现!如何对待赵岚,对你来说是关键的关键,这也是你转弯子最难的地方!是你拉她一起觉醒,还是你随她一意孤行,这是两条根本不同的道路啊!本来,下乡前你将近四年没有摸过反革命修正主义的课本,是谁,又是怎样把你拉下水的,其实我们早已心中有数。最近一段时间,你和赵岚不和睦,我们也很了解。可以说这是你很大的进步。你想没想过,工作队来了以后,赵岚为什么要在深更半夜突然找你谈话呢?天知地知,你知我也知。你一定要有撕破小资产阶级情面的勇敢精神,一定要敢于爆炸小资产阶级婚姻的堡垒。我们殷切地希望,你能把你参加参观学习小组,当成你人生和政治生命的两个新起点……” 临行前,他还再三叮咛李家宝:“写个战前入党申请书吧,火线入党多光荣!”他直截了当地抛出了他的诱饵,想以党票拢住难以驾驭的李家宝。他要把小资产阶级的爱情和无产阶级的根本利益同时摆在李家宝的面前,看李家宝是选择组织还是选择赵岚。他相信他的成功经验,一心想使李家宝能够从他那里获得政治生命,对他感激不尽,从而乖乖地听从他的摆布,在彻底炸开前进小队阶级斗争盖子的时候,反戈一击,致敌于死地。 李家宝依旧保持沉默,利令智昏的洪太敏却以为,是他的谈话初步打动了李家宝的心,李家宝的心里在起波澜。 小组就要出发了,头一天晚上,他要求参加学习小组的所有成员,除了行李只许带毛主席著作和心得笔记,决不许把非无产阶级思想的任何东西带进他的小组。李家宝暗暗叫苦,恰值无可奈何之际,倒是洪太敏对储得海的一声问话,蓦然提醒了他。 “小储,各个阶段的大纲都弄出来了吗?不能现抓瞎呀!” 李家宝忽地心生一计,赶紧把他写在作业本上还没有做出的几道题撕下来,抓起手电筒,匆匆忙忙就跑进了厕所。他蹲在茅坑里,把几道题强记于心,并把写着题的白纸塞进他的袜筒里。他要在有组织地浪费时间的潮流里,自觉地把时间抢救回来。他打算在无法看书的情况下,不露声色,潜心思考解题的思路和步骤。 洪太敏没有发现李家宝的秘密行为,第二天一早,留下两个工作队员掌管前进小队,就带着他的小组满怀信心地整装出发了。他让沈老蔫儿和李二混子各赶一辆马车,送他的小组到他和葛要武精心培育的样板队去现场取经。 到了红星小队,吃过样板队为他们准备的忆苦饭,他就带领他的小组首先参观了红星小队知识青年种下的“扎根树”,说它们象征着一代人的成长。他又带领大家参观红星小队的“革命陈列室”。看见那把披红戴花的宝锄头,他立刻想起了向知青交传统的葛要武,不禁暗暗咬牙,刘天民,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深知他培育的样板队,处处都会给他露脸,他要充分利用他的样板,在他们参观学习的日子里,发挥标杆的示范作用,迅速把红星小队的革命大批判带到前进小队去。 清晨哨一响,全队跑步集合。不管一些人的裤裆大不大,走路齐不齐,照样喊稍息立正一二一;不管人们的眼屎擦没擦,到底认字不认字,只管要求人人都带《语录》本儿,显示革命群众的革命化。示范过生产队的革命化,又表演战地大批判。刨粪前,首先让革命的怒吼冲云霄,让誓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的口号响彻原野,然后才带着满腔的阶级仇恨,开始刨粪的战斗…… 休息时,他按照他要写的文章提出了要求:“我们的肉体可以休息,但我们的思想决不能有一丝麻痹。阶级斗争这根弦,必须时时紧绷。路线斗争的觉悟,必须不断地提高。不能给资产阶级思想和反革命修正主义思潮任何喘息的机会!我们不仅要有大造声势的革命大批判,还必须联系实际,割掉我们自身的毒瘤!” 站在前边被联系实际的的,是一个小老头儿。这位小老头儿已经被批判多次,早就获得了挨批的经验。只见他面对革命群众老老实实地立正低头,十分流利地交代他走资本主义道路的事实,并进行严厉的自我批判。小老头儿本来只会说屯里话,但他背出来的检讨却像是在读报纸:“在人们废寝忘食大干社会主义的时候,在人们誓死保卫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伟大成果的时候,在人们艰苦奋斗奋发图强学大寨赶大寨的时候,我却利欲熏心,丧心病狂,站在自发的资产阶级立场上,去年搞了‘小开荒’,种了黄烟。上秋以后公然把黄烟卖到县里,毒害了广大人民群众,也毒黑了我自己的心肠。给一心大干社会主义的红星小队抹了黑,也给红星小队的贫下中农丢了脸。长了资产阶级的威风,灭了无产阶级的志气。痛定思痛,触目惊心。那时,我走的是资本主义的道路啊!如今,经过深刻的教育,我万分地痛苦,誓死痛改前非……” 紧接着,革命群众学《语录》,革命大批判小组义愤填膺,轮番上阵。如同小老头事先背好别人给他写的批判稿一样,他们的批判稿也是事先早已写好,念稿人也曾多次预演,就连动作也充满了砸碎反革命修正主义的力量。 收工的路上,也不能说说笑笑,红星小队的积极分子主动找学习小组的人结对子,进行一帮一,要在参观学习小组的活动结束以后,做到一对红,这就要从每时每刻都必须突出政治做起。 第二天,一切程序照旧,休息时批判一名养鸡数量超过规定限额的中年妇女。最后,这位妇女坚定不移地表示:“通过学习,我提高了认识,誓死割掉资本主义的尾巴!今后队里让养八只鸡,就坚决不养九只!多一只,就杀一只。宁可吃童子鸡,也不搞资本主义,坚决铲除资本主义的门牙!哎呀,我说错了,嘴一突噜就说错了。书记教的是萌芽,萌芽。我可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呀……”那妇女一再纠正她的口误,已是眼泪汪汪的。可是当天晚上,红星小队还是单独开了她的批判会,逼问她,心里没有怎么嘴上会有?那妇女耷拉着脑袋,规规矩矩地站在地当央,哭哭啼啼的,一直站到后半夜。 第三天,召开战地讲用会。一位知识青年狠斗私字一闪念,讲他如何产生了返城思想,如何学习了最高指示,如何到贫下中农家里去访贫问苦,如何排除了返城风的干扰,并发出豪迈的誓言:一辈子做贫下中农的好学生,一辈子紧握锄杆干革命!一辈子和贫下中农滚一身泥巴,决不搞知青特殊化! 为此,他十分荣幸地被洪太敏邀请,利用别人干活的时间,给储得海和鲁亚杰“吃小灶”,严肃地要求他们必须以党员带头的姿态,首先自我革命。储鲁二人一连检讨三个半夜也不过关,直至得到洪太敏的亲切指点,头脑才算开了窍儿。洪太敏一本正经地摆出了循循善诱的姿态:“一年来,你们虽然没有捧书本,但受返城风影响,思想里有没有过一闪念呢?!” 那位青年立即附和:“洪主任指出了斗私批修的关键,你们可不能辜负洪主任的一片心血啊!” 终于,储得海在一天夜里两点半,十分豪迈地念了洪太敏给他批改过的检讨:《烧掉思想深处的资产阶级课本,恢复灵魂里的无产阶级感情》,他一念完,洪太敏带头鼓掌,教室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鲁亚杰也念了一个检讨,《头脑深种扎根树,革命路上迈大步》,获得了“可以通过”。三天后,他们的文章就都见了报。 接着,洪太敏又辅导朱晓莉和吴同峰写批判文章,具体的题目是:《从朴素地抵制到自觉地批判》,洪太敏亲自帮他俩反复修改以后,让他俩以革命者的姿态,徒步把文章亲自送到县里的报社去,报社当天夜里就下了稿,而且发表了编者按。 一切都铺垫好了,下一个目标,该是李家宝了。“李家宝的转变至关重要。他能影响一群知青,他的工作做不好,他就会影响一群人走邪路;他的工作做好了,他就能影响一群人走正路。做好他的工作,是事半功倍的事情。于是我们……”观点想好了,词儿也措得差不多了,比如,“终于,他震颤了”,“他如梦方醒,万分痛心地说:‘……’等等。如果能顺利地把李家宝转变的事例填到文章里面去,立即就可以发表了。 可是,李家宝还不知道已经轮到他“必须转变思想”了,晚上工作队念报纸时,他依旧躲在炕头的旮旯里,继续思考他的数学题。他的脑海里似乎有一块可以自动擦拭的小黑板,时而抹去,时而重写。他听不见任何人的讲话,也看不见任何人的神情。 洪太敏对他已经观察三天了,而且又写下了一些文字:“革命事物对于这个李家宝仍然没有吸引力。他始终一言不发,心不在焉。但是,洪太敏主任看在眼里,并不失望,这是他转变前的起点,他越消极,我们做好他的工作才越有说服力。”按照这样的思路,洪太敏一直有意放任李家宝,无论李家宝做什么,他都装作看不见,并且要求大家不要打草惊蛇。 这一天晚上,“坚决攻克李家宝的战役正式打响了”。 洪太敏见李家宝躲在后面又是眯着眼睛出神,一心想他个人的事情,就冷丁冲他叫了一声:“李家宝--” 李家宝一惊,循声找人,一时间,懵懂了。 人们都笑了,李家宝很尴尬,洪太敏便用十分关心的态度,很温和地问他:“你在想什么?” 李家宝脱口回答:“∑(西格玛)……” “什么?你再说一遍!”洪太敏莫名其妙。 李家宝情知说漏了嘴,索性回答:“说出来你也不懂!” “放肆!你说,你到底在想什么?难道是外国女人?” 顿时,洪太敏的温和变成了勃然大怒,仿佛窥见了李家宝丑恶的灵魂。李家宝的态度原来如此,原来他如此不可救药!不,不不不,应当是,原来他如此“顽固”。如果是“不可救药”,他还能转变吗?他不转变,想好的文章岂不就泡了汤?文章发不出,如何步青云?洪太敏深深地喘了几口气,想起自己的目的来,便强压怒火,治病救人似的,先检讨,后询问:“刚才是我不够耐心,咱们还是心平气和地解决问题吧,你说,西格玛到底是谁呢?” 李家宝见他装腔作势,想得也歪,样子比葛老五斯文,骨子里却与葛老五是同等货色,明明无知,偏偏又摆出领导者循循善诱帮助后进的姿态,便恼怒地回答:“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说的是数学里的集合符号,并不是你所想的外国女人!” “集合?谁和谁集合?”洪太敏抓住了把柄,态度立刻咄咄逼人,“好,就算你说的是数学里的符号,可数学符号同我们的政治学习有什么关系?同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有什么关系呢?同我们的斗私批修又有什么关系呢?” 面对洪太敏一连串儿的问话,李家宝心里明明白白的,由于方才自己一时失口,被洪太敏抓住了把柄,眼见着,只要不上他的思路,他就肯定没完没了。李家宝略一思忖,索性以沉默表示自己的态度,任他不可一世,只当耳旁风,看他能怎样。 洪太敏费尽心机,虽无收获,却也算抓住了突破口,见李家宝不能回答,便暗渡陈仓,想方设法,把导火线牵向赵岚。他要把李家宝的表现看作赵岚的指使,使赵李之间产生矛盾,助李打赵,从而争取李家宝。屋子里静静的,只听洪太敏连连追问:“你的数学书是哪儿来的呢?是谁给你写了赠言呢?那一篇篇《赠言》现在又在哪里呢?我们还是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落实吧。” 李家宝见他要抓赵岚,绝不肯再被他逮住小辫子,依旧置之不理,也不激愤,也不服软,任随他浪费唾沫。 洪太敏见李家宝不开尊口,就想把他的言行同资产阶级联系起来,激他回答,寻求破绽。 “李家宝,向无产阶级发难可是没有好下场的啊!” “李家宝,真到了那一步,可是谁也救不了你啊!” “李家宝,无产阶级对付资产阶级是决不会手软的,强大的专政机器对阶级敌人可是丝毫也不留情面啊!” 李家宝置若罔闻,始终坚持一个态度,你不可一世,我就不屑一顾。你有你的千条妙计,我有我的一定之规。你软硬兼施,我就软硬不吃。你喋喋不休,我就闭目养神。 洪太敏急了,如同对待审查对象一样,突然咆哮起来:“我在问你话,你听见没有?” 细心观战的赵岚心里非常着急,眼见洪太敏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嘴脸,咄咄逼人,又见一双双单纯而又自以为是的眼睛都在逼视李家宝,不由得,十分气恼。她容不得任何人蔑视李家宝,一时间,完全忘记了她和李家宝之间的恩恩怨怨,本能似的,突然将洪太敏的话茬儿接了过去:“你不用问李家宝了,一切我都比他清楚。书是我送给他的,的确写了一篇篇《赠言》,储得海和鲁亚杰就完全可以证明!” 洪太敏最想整的就是赵岚,之所以把她放在最后,就是因为她有一个当大官儿的爹,自己敢动她,就可以向外界表明,自己无私无畏。他见赵岚自己跳了出来,就想首先打掉赵岚的锐气,然后再伺机整治。定下了方略,他立即向赵岚施展威风,厉声质问:“既然如此,那你就老老实实交待吧,你送给李家宝反革命修正主义教科书和《赠言》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不是交待,是向大家阐述一个事实。我是为了叫他深刻地理解马克思的辩证唯物主义和唯物辩证法,使他在任何情况下都看得见光明,看得到前途,让大家说,这也有错吗?” 洪太敏不懂数学,事实上根本也不懂辩证唯物主义和唯物辩证法,但是长期以来,自以为是的积习早已经深深地浸入了他的骨髓,想让他在人前不摆出革命者的姿态,已是完全不可能了。恰如吸毒上瘾,他已经达到了不表现自己就浑身难以忍受的程度。赵岚的话音刚一落地,他立即装腔作势,如同条件反射一般,现出一副捕抓现行反革命的嘴脸,开口就深挖:“生硬地把数学同马克思主义联系在一起,明明是一种不堪一击的狡辩!你要使李家宝看见光明,难道现在黑暗吗?你说,你是什么意思?” 赵岚非常沉着,并不想同洪太敏直接辩论学文化课和干革命的关系,只想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据理以争,令他当众败露出无知和愚蠢,从而达到引火烧身,保护他人目的。面对洪太敏的连连追问,她蔑视地一笑,摇摇头,故意激他恼怒:“难怪人家李家宝说你不懂,原来你果真是不懂,几乎一点儿也不懂 ……” “你不要转移视线,你必须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数学同马克思主义的辩证唯物主义到底有什么关系?你有大能耐,你就堂堂正正地说出来,也叫大家都见识见识嘛!” 洪太敏自以为得计,恰恰中计,赵岚非常严肃,激愤地侃侃而谈:“数学里充满了唯物辩证法,请大家回去翻开恩格斯的《反杜林论》看一看,伟大的导师是不是用数学论证过辩证唯物主义和唯物辩证法?他举过-1开平方的例子,你洪太敏知道吗?革命导师也学数学,难道他们早在他们所处的世纪,就反对本世纪学习毛泽东思想?很显然,你在这里纯粹是专横跋扈的胡闹!对这样一些问题,人家李家宝明明比你懂,你本该向他老老实实地学习请教,可你偏要训斥人家,难怪人家连理都不愿意理你!理你浪费口舌和时间,你知道吗?” 赵岚将计就计,暗渡陈仓,一时间,把个洪太敏瞠弄得目结舌。尽管他仍想开口批判,却怎么敢当众触犯恩格斯? 屋子里静极了。在场的积极分子们谁也没有料到,一心只读课本的两个落后分子,让他们加入参观学习小组,本来是让他们接受教育的,可是,他们却像唱双簧一样,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大庭广众之中,向县知青办主任如此发难。 唉,在红星小队的环境里,洪太敏积的极分子还以为他们是名副其实的积极分子,正在接受入党的考验呢,面对比他们有知识而且无所畏惧的赵岚,他们立刻就发现了重大问题,她不看风向,出风头,顽固地走白专道路。他们甚至闪着愤怒的目光。 冯玉莲忽然对赵岚低声耳语:“这里的青年怎么像《药》里的华老栓啊?这不是想吃人血馒头要求入党吗?” 赵岚一听,顿时很有感触,学与不学就是不一样。来这里的路上,冯玉莲让赵岚给她讲一讲鲁迅的《药》,讲一讲华老栓,说她和魏长顺看不明白。赵岚认真给她讲了,眼下,她就看得十分明白,说法也令人深思。赵岚十分感动,连忙悄悄赞赏她:“与这里的知识青年相比,你才是知识青年!” “不许开小会!”洪太敏厚颜无耻,突然大喝一声,不顾赵岚对他的抨击,看见这里的积极分子对赵岚的激愤眼光,就像突然打了强心剂,顿时又来了精神。他不肯丢面子,不懂革命,偏偏还是要讲革命,稳了稳神儿,立刻就给赵岚扣帽子:“赵岚我必须严正地告诉你,你看外国的《毛选》,表面上是学《毛选》,其实,是变相地对抗学毛著!” 很可笑,非常可笑,他明明在抓赵岚的把柄,却再次把话柄送给了赵岚,赵岚毫不客气拿过来,立刻反唇相讥:“对不起,不学无术的洪主任,实在对不起,我看的《语录》和《毛选》是外文版的,也是我们中国印制的。我也必须严正地告诉你,斯大林曾经说过,语言是没有阶级性的,只不过是交流思想的一种工具。那么,大家使用一种工具,我和一些人使用另一种工具,我们都在学习毛泽东思想,并且,我正在用毛主席一分为二的观点,指出你不懂装懂,怎么我就是对抗学毛著呢?除了0,一个平方都有两个解,肯定是一正一负。一举两得的事情,难道就不符合唯物辩证法吗?毛主席曾经谆谆教导我们:“不懂就是不懂,不要装懂。”可是堂堂一个县知青办主任,怎么偏偏就不听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教导呢?你想要干什么呢?” 赵岚欲擒先纵,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办法果然厉害,把个洪太敏击得面红耳赤,哑口无言。眼见着,红星小队的积极分子都为县里的领导暗暗焦急起来,却是个个爱莫能助。洪太敏惹不起斯大林,下不了台,但他权力在握,便利用权力当台阶,当即宣布:“储得海、鲁亚杰、吴同峰、朱晓莉、崔振发和谢锁银留下。红星小队的同志也留下,其他人可以先走了!” 绕了一个大圈子,他是让赵岚、李家宝和冯玉莲马上离开。赵岚起身就走,冯玉莲和李家宝立刻紧随其后,刚走到外面,冯玉莲就向赵岚表示钦佩:“赵岚姐,你看的书可真多,洪太敏已经叫你问哏喽了,你可真行!” “不是我行,是他自以为是,欺人太甚!” “怎么说呢,赵岚?”李家宝婉转地向她致谢。 赵岚看一眼李家宝,立刻盯住他的眼睛讲英语,眼泪汪汪的,很认真地讲了好长一段话。 李家宝又碰了钉子,但是,他已经不觉得是钉子了,似乎得到的是激励,是关爱。他老老实实地告诫自己:“李家宝啊李家宝,你的知识面还很窄很窄。你所懂的,远远没有赵岚多,你必须抓紧时间全力以赴,争取能早日用英语和她会话 冯玉莲看一看眼泪汪汪的赵岚,叹了一口气,情不自禁地埋怨她:“赵姐,你可到底是咋回事呀?别人欺负李哥,你心疼,你不忍,噼里啪啦,替他抱不平,可你对李哥的态度咋就让人不能理解呢?李哥对你到底咋地了,你咋就不能把话说出来呢?你这样自己委屈自己,也委屈李哥,究竟是为什么呀?” 赵岚难以回答,只好默不做声,李家宝暗暗感激冯玉莲,也看见了赵岚的一颗心,却是已无暇顾及,他的头脑很清醒,情知赵岚已经陷入了险境。赵岚凭她所掌握的知识,挫了洪太敏的锐气,一时也解了胸中的闷气,但肯定不能真正解决问题。眼下,洪太敏手中掌握着权力,决不会善罢甘休。一旦他狗急跳墙,后果将很难预料。可是赵岚宁可引火烧身,已经把箭射出去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洪太敏对她横加迫害,纵然有理也枉然。再不商量一下对策,肯定就会陷入被动,想到这里,他就赶紧劝说冯玉莲,暗示赵岚:“冯玉莲,我和你赵姐的事情咱们还是以后再说吧,人家正在商量策略如何对付你赵姐,咱们也赶紧顾一顾眼前吧……” “那可怎么办啊?”了冯玉莲着急了。 赵岚忽然笑了一笑,很认真地宽慰冯玉莲:“放心,现在的地革委书记是刘天民,咱们三个,谁也不是华老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