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位男生离去的身影，小芳感慨万千。能读书真是一件幸福的事，不用去面对日晒雨淋，不用去烦脑前路坑洼。她记得以前她的教室墙壁上写着一句高尔基的名言：“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此时竟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渴望，不知不觉叹了一声：“读书真好！”

　　小慧在旁边说开了：“读书当然好了，要不，老人怎么说‘书中自有黄金，书中自有美女’？读书能当官，能赚钱，能娶小老婆，当然好了。”小慧不太记得“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这古语了，所以脱口而出，并谈了一番自己的见解。其实，这句话本出自宋皇帝赵恒的诗句：“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锺粟；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男儿若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字里行间告诉我们：读书是考取功名的一条绝佳出路。小慧的理解尽管肤浅，但与古人的本意是基本重合的。

　　“难道读书就只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小芳反问。

　　“那你认为还有什么？”小慧得意地问。

　　“这……这……”小芳答不上来了。她当然说不出读书可以让人“足不出户，古今中外尽在俯仰之间；唐诗宋词，使我们梦回前朝；他山之石，让我们触类旁通”之类的话了，更不能理解读书人“饥读之以当肉，寒读之以当裘，孤寂而读之以当朋，幽忧而读之以当琴瑟”的那种乐趣了。但她知道，读书是有用的，而且不仅仅是为了金钱和美女。更重要的是，书籍可以给人一种看不见的、内在而与众不同的东西。

　　两人正争论着，欧阳宇来到跟前了。很明显，他的脸色很青，看得出读书很艰苦，而且有点营养不良。但是，他精神状态很好，身上流露出年轻人特有的刚毅和朝气。

　　“芳妹，……”他显得很兴奋，大声叫了起来，似乎忘记了周围的一切，“你什么时候来了？”

　　小芳还没有回答，小慧在旁边“嘿嘿”干咳了两声。欧阳宇这才回过神来，笑着说：“你，……不是小慧吗？”他们小学是同学，当然欧阳宇还是有印象的。

　　“正是本人。”小慧调皮地说，“怎么？多读几年书，就想不认识我了吗？”

　　“不是不是，”欧阳宇急忙赔笑着，“刀子嘴小慧同志，名垂千古，怎么会忘了呢？……哦，差点忘了：这位是我最好的朋友东方云。”他介绍了他身边的一位男生。正是刚才她们叫帮忙的人。

　　“你们好！”东方云打着招呼。

　　“你好！”两位女孩不约而同答道。

　　“你们怎么回事？都是两个姓一个名的。”小慧问道。

　　“不是两个姓，是一个姓。”东方云笑着更正。

　　“骗谁呀！”小慧不服，“东，方，两个字；欧，阳，也是两个字。”

　　“哈哈，”欧阳宇大笑起来，“欧阳虽然是两个字，但也算一个姓而已。”

　　“是呀，”东方云补充着说，“我国古代有很多复姓名人，如司马迁司马光等。我国现存的复姓总共有八十一个，如独孤、南宫、万俟、闻人、夏侯、诸葛、尉迟、公羊……”

　　小慧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居然似无意抹上了腮红，清纯的美更胜出水芙蓉，愈发美丽迷人了。东方云看在眼里，心跳速度竟然加快了。年轻人的彼此爱慕，有时就在一瞬间。东方云感到有一股愉悦和亲近的冲动，而小慧也对东方云的才华充满爱慕和佩服，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好感。

　　小芳在旁边听他们三人讨论复姓问题，心却已不在焉了。平时的思念，如泉涌，如堤溃，此时却不知如何表达。固然是众人在场，觉得害羞不方便表达，但更要命的是，千言万语，竟不知从何说起。爱情就是这样，有时语言是多余的，无声的眼神，相通的灵犀，胜过任何情话或文字。

　　“你们吃东西了吗？”欧阳宇问。

　　“吃了。”小芳说着，“我们在街上吃老友粉了。”聪明的读者读到这里，肯定知道故事的背景是发生在广西了，因为老友粉名闻八桂，口味鲜辣、汤料香浓，夏天吃着能开胃，冬天吃着能驱寒，但其价格相当便宜，绝对是大众食品。

　　“那……我们随便走走吧。”欧阳宇说着，往校园内的后山走去了。

　　羊石中学依傍一座大山，名为绿岬山。绿岬山上，曲径通幽，古树婆娑，给莘莘学子提供了学习的环境，但也给无心上学的男女学生提供了约会的场地。此时，欧阳宇提议往后山走去，其目的是不言而喻了。

　　四人开始缓缓沿着小径往上爬了。

　　“阿宇，今天下午我们正好上体育课，”东方云说，“我们可以不去上下午的课了。”

　　“是吗？”小慧问，“体育课就那么放松吗？”

　　“是呀，我们的体育老师很懒，经常到了上课时间，就让我们自由打球了。大个子的，去打篮球了；小个子的，去打乒乓球了。我们这些不大不小的，就只能在校园里走走了。”欧阳宇补充说着。

　　“那，……你们有体育考试吗？”小芳问道。

　　“有，”东方云说，“到期末了，体育老师就象征性地让我们考。其实，每个人都能通过，考试肯定及格的。”

　　确实，一九九0年的很多体育老师，上课是很宽松自由的。那时的学校尽管提出了德智体全面发展的要求，但是却对体育科有着一种无意的看轻和放手，因为体育科与高考的总分无关。那时的高考科目才是烫手香芋，人人为之拼命。在分数压倒一切的年代，体育科若有若无也就不足为奇了。

　　“我不喜欢读书，但我觉得，你们能在这样好的地方读书真幸福！”小慧由衷地说，“‘万盘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我的爷爷经常说这句话，以前我不懂，现在我懂了：原来，读书就是一种享受呀。”

　　“真没想到这句古人勉励人读书的话从小慧同志的嘴里说出来，”欧阳宇笑道，“不过，我可不认为读书是一种享受。你看看我和阿云这副瘦小身材吧。”

　　小慧抬起头，果然看见眼前的欧阳宇瘦削如柴，脸色清癯。再看东方云，亦是一番瘦弱模样，面呈菜色，显然似多日不尝肉味了。小慧感到自己的理解有些错误了，便及时改口说：“其实，我爷爷说那句话，不是说读书人不辛苦。我知道，你们是苦一阵子，不苦一辈子呀！”

　　小慧的话让东方云等人大吃一惊。没想到小学文化的小慧竟然能说出如此有哲理的话来。其实，小慧不是那种善于向书本学习的人，但却是一个善于向生活学习的人。人大致都可以分为这两种类型：一种叫智识型（智力高，能灵活掌握书本上的知识），一种叫经验型（反应灵，能快速吸收社会生活的知识）。小慧就是属于后者的。

　　欧阳宇听了这话，感慨起来了：“枉我白读这些年书了！小慧一席话，让我茅塞顿开了！我会记得的：人生不能苦一辈子，但要苦一阵子！”

　　“说什么呀！”小慧倒不好意思起来了，“我这个人一戴高帽子，就要飘起来的……”

　　正说着，已到半山腰了。眼前有两条路：一条向左上方盘旋；另一条向右上方延伸。东方云知道不能总是结队而行了。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大声对小慧说：

　　“小慧，你知道我们东方家族是怎样来到南方的吗？我想跟你讲一讲。”说着，他偷偷地向小慧挤了挤眼睛。小慧当然心领神会了，也大声说：

　　“好呀，我正想知道呢！小芳，我与东方云去那边走走。你们自己聊吧！”

　　说着，她与东方云往左路走了。欧阳宇非常感激他的好友，同时也不失时机地把握机会，拉着小芳的手往右路走了。

　　山高，路深，人静。尽管是初春亮丽的下午，但在古木参天的山腰，却似来到了幽暗的仙境。

　　“芳妹，我……我真的很想你。”

　　“我知道。我也一样。”小芳摸着欧阳宇削瘦的脸庞。

　　“请相信我，我会努力的。”欧阳宇抓住小芳的手。“刚才小慧说得没错，为了一辈子幸福，我要吃得起眼前的苦。”

　　“嗯。”

　　“我算过了：三年的高中，基本已经过了一年。后面两年，我要一面自己打工，一面上学。家里人送我读书很艰难的。”

　　“你苦，我愿意跟你苦。”小芳说着。“我会尽力帮你的。我……我……”其实，小芳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帮他的忙。因为她的家庭状况也不好，而且，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只是地下秘密交往，双方的家人都不知道。但是，她觉得，欧阳宇的事也是她自己的事了。她的心里已经盘算着：一定要想方设法找到钱，一定要想方设法让她爱的人安心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