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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就不告诉你
马强把电话打到了办公室,安南一点儿也没有想到。 办公室里当时有不少人,有本酒店的几个同事,也有外面广告公司来洽谈谈彩印生意的客商,很嘈杂,所以安南不得不提高声音接这个电话。 琴琴也在场,她看出了安南隐隐的烦躁的表情,就朝着四围做了一个手势,然后所有的人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紧跟着就都一个接一个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办公室。 安南说其实前几天我就想给你打电话的,后来被别的事耽搁了,倒不是说我有多么忙,主要是这一段我的心情不好,我他娘的就要被人给包养了。又说,你是不是给我家里打电话了? 马强狠狠地说你他妈的能是被包养的人?我这样的人被包养还差不多。 安南笑了,说,还是老战友了解我,知道兄弟的脾气,冯艳呢?玲昨天还跟我说起过她。 马强说你别跟我提她,说说你吧,当了大酒店的总监也不懂得给我打个电话,好让我也替你高兴高兴。 安南说不值一提,无非就是个端茶倒水的营生,生存所迫,为了一家三口人的肚子,我只能认了。不过呢,我也做不了几天了,最多干到开业,我还是得回家写我的书去。 马强叹气,说,你这人,在我面前还装腔作势,好象你有多委屈似的,六千元的月薪,你还有啥不满足的?虚伪。又说,这种能挣六千元的营生你还能不能碰上?再有的话别忘了跟我联系,别说是端茶倒水,就是洗马桶我也愿意。 安南说你现在还缺钱?说完感觉不妥,停一下,又说,就是有这样的机会你也不可能来,你说过你不想再看到这个城市。 马强沉默。 安南说对不起,我提到你的伤心事了。 马强说没事,我伤心啥?我早就不会伤心了。安南我问你,那个狗日的究竟是怎么死的? 安南豪笑,说,怎么死的?我那时就给你说过,老天有眼,但凡作恶多端的人都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马强说我不信,这事该不会跟你有关系吧?你这人我知道,别人不敢想的事你敢想,别人不敢做的事你也敢做。 安南有些不高兴,说,你不能这么说,刘三一直都是很照顾我的,你不会不知道,这些年来,他一直就是我在这个城市里的依靠。我说一句让你不喜欢听的话,我是极少数愿意刘三健康长寿的那一部分人,真的,如果他还活着,这个城市就没有人敢无缘无故地伤害我,也没有人敢把我当成老鼠来玩耍,更不会有人胆敢仗着几个臭钱就来对我威逼利诱,让我卖屁股,你倒是给我说说,要是刘三还在,他们谁敢这样对我? 马强郁郁地说我也说一句让你不喜欢听的话,我打这个电话给你,是胡行长指使的,你别怪我,是你对他说我跟你是战友。 安南说我没有不喜欢听,因为我早就猜到了,你说吧,那家伙想让你跟我怎么说? 马强说安南你把事情想象得过头了,胡行长其实不是你料见的那种人,我哄谁也不可能哄你,实话说他是有那样的毛病,但是不严重,你跟他相处一段时间你就清楚了,实际上他是一个很善良的人。还有一点你可能不知道,我也没有给你说过,他跟刘三的私交很好,为了我的事,那个时候他与刘三交涉过好几回,虽然事情没成,可是他努力了,他说过,如果不是为了我,就是换作他的亲人他也不会轻易地去给刘三低头。 安南的声音发冷,说,你不是想告诉我,他对他的所有部下都这么好吗? 马强有些无奈,说,你别打击我,确实是,我也是他的那种朋友之一,而且是他比较看重的那种,要不然他也不会替我出头,刘三是谁啊?他一个小小的银行行长怎么能招惹得起!安南你听我说,我的这个电话有两个意思,首先是我想告诉你,冯艳不跟我在一起了,不是她的原因,是我自己提出来的,不过我没有怪她以前的那些事,后来我也想了,那时候出了那样的事更多的原因在我,谁让我没有能力保护好自己的老婆呢,我要是能够给她一份体面的工作,也许就不会再有后来的那些事情了,从实际里讲,我也没有资格去责怪她。我现在买了一辆二手车,在我们老家的这个县城里跑出租,收入还说得过去。冯艳回她娘家了,她说她啥也不想做,她要在娘家等我三年,三年内,如果我哪一天又想和她在一起了,只要一个电话,她就会回到我的身边,我们再重新开始;现在我给你说我的第二个意思—— 安南截住马强的话,说,我很高兴你告诉我你现在的情况,不过你的第二个意思就不用再给我说了,你说你知道我,我他妈的是那种翘起屁股让人搞的人吗? 马强说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好了,我不说了,胡行长那里我也可以交代了,可是安南,你别拿工作赌气,再怎么说你也不该跟钱过不去吧! 安南也平静下来,说,我已经决定了,就是再没有人招惹我我也不干了,这钱挣得比起写书来还要艰难。你等着吧,不干了我就带着含天去看你,跟你好好地呆几天,你提早准备好我们父子俩的花销。 马强说你能来最好,可是安南,我打电话还有一个事想跟你说,那个、、、、、、马强的声音突然变了,略显哽咽,稍作停顿,接着说道,我不说了,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想说啥。 安南长叹一口气,说,我当然知道,你是不是想问问我你走了以后我见过腾腾没有? 马强不再吭气了。 自从上次与刘万民谈完话之后,安南在酒店的表现就变得与以前大不一样了。这一点他自己可能并没有感觉,但是他的上下级却全都看得清清楚楚的。 首先变得与以前不同的是上下班的时间。 安南原本就是一个有着极强时间观念的人,再加上又要负责两个部门的整体工作安排,不光是背后有很多的人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需要他做出好的表率作用,而且开业之前巨大的工作量也容不得他有一丁点儿的懈怠,因此上,自从进入“豪雅大酒店”的第一天起,安南每天上班都比预定的时间要提前十分钟,而下班的时间则是根据具体情况来决定的,一般来说,不论工作做没做完,安南总要在每日下午下班之后再在办公室里呆上一个多小时,然后再独自一个人悄悄地离开。这倒不是为了表现自己对企业非同一般的热爱,而是安南干这行干得太年长了,他明白服务行业突发的事情太多,他不愿意在发生紧急事态的时候,自己不在现场,这对于一个高级管理人员来说是不可原谅的。这些表现都是前一段时间的事,现在的安南不在意这些了,他上下班依然准时,但是决不早到一分钟,同样的,他也决不迟走一秒钟,当然,没有谁会因此而对安南说些什么,不过大家都还是感觉到也看到了——安南同志好象突然之间对工作失去了兴趣。 再然后是对待工作与同事的态度。 酒店开业在即,作为销售部,庆典策划与广告宣传是一项十分讲究的工作,也是最能体现销售部员工能力的一项工作。安南一直就是这么说的,而且也是这么做的,为了这,他一直都在不停地做着案头工作。可是现在的安南把这项工作放下了,上下午的工作时间里,他只是接接电话,看一些销售方面的书籍,这样一整天的时间很轻松地就过去了。他与几个下级的关系也变得柔和多了,不再逼着他们做这做那的,更多的时候,他与他们聊天,说一些工作以外的话题,有一次他甚至给他们讲起了自己十多年以前的爱情经历。 丁总对安南的这些表现最敏感。有那么一个下午,安南在员工食堂碰到了丁总,丁总说安南你不是有什么心事吧?安南做出一种惊奇的反应,说,丁总你说什么?我怎么了?丁总说没什么。然后就没有再问。 酒店里问起安南的还有一个人,就是销售部的琴琴。琴琴问得比较直接,是在一天下午下班的时候,琴琴在酒店的门外追上了安南,说,领导我想问问你,你是不是不想再在这里干了?安南听了心里一惊,然后很坚决地说没有。琴琴就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安南,说,你要是有啥为难的事就跟我说,千万别是因为我的破事儿影响了你。琴琴的这种说法倒是让安南觉得奇怪了,说,怎么会是因为你?琴琴如释重负地说这样就最好。两人相跟着走出一段路,琴琴又说,领导,你觉得我这人咋的?安南说你是让我说你的哪一方面?琴琴说随便哪一方面,你想到那就说那。安南笑笑,说,你很会做人,做事也不差,但是销售工作你不懂,你得努力。琴琴说就这些?还有呢?安南说还有就是你长得很色情,换句话说就是很性感,是个男人就会喜欢你。琴琴忍不住地笑,说,看不出来,你这人感觉挺到位的啊,那你说实话,你喜欢我不?安南说喜欢,真的,你可能不知道,你经常在我的梦里出现。 其实安南自己最清楚自己在酒店的变化,他也不想让别人看出来,但是没办法,心思已经不在酒店了,他没本事也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伪装到不为外人所察觉。 是的,安南已经不再准备再在这个酒店里继续干下去了。在那天下午宾馆谈话出来之后,安南曾经犹豫过,因为他相信,尽管他拒绝了刘万民的说和,但是如果他自己不主动提出来辞职的话,刘万民是断然不会撵他走的,问题是就算刘万民不撵,俩人之间的隔阂也已经有了,刘万民再大度也是老板,那么他又怎么可能在一个对自己有着很多看法的老板手下干得踏实而又长久呢?安南之所以犹豫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这个原因很简单,也可以理解,就是他不想放弃这六千元的月薪,在生存面前,他实在是潇洒不起来。六千元对于任何一个普通老百姓来说都不是一个小数目,想一想都会觉得心里发热,要是放在老家的农民父母亲头上,那就更是不可想象了,一个月六千,几乎就是他们辛苦两年的收入啊!安南真正下决心离开是在他收受耿平贿赂的那一刹那,那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接受这种钱,他心里想着不能接受但是他没有在行动上表现出来,所以他在耿平离开之后就彻底地后悔了,就像是一个处女不幸失身以后的那种无奈和酸楚。这种无奈和酸楚让安南有一些看不起自己,他为自己在现实生活当中依然摆脱不了这种婴儿般的稚嫩而感到无地自容。所以他就知道自己必须得离开了,他怪不得谁,是他自己赶自己走的,他无法再装得像一个没事人一样地在耿平的面前出现,他没有那么好的出色的表演能力。回到家里做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自由撰稿人并不是不可以,在这一个行当里早已经有了不少成功的例子,不过安南的心里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想在这个行当里获得成功的机会非常的小,别说成功了,就是能够坚持下去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自由撰稿人”这一说其实就是像安南这样一些没有固定收入者的代名词。 在酒店,安南有好几回碰到了刘万民。俩人都做得不错,不光老板表现得像老板,总监也表现得蛮像是一个称职的高级管理人员,言词举止非常到位。有一回是刘万民与胡行长相跟着,安南还主动与胡行长打了招呼,握了握胡行长伸过来的手。 不管安南表面上表现得如何的好,他的内心里却时时有一种不安的情绪挥之不去,这种不安的情绪里包含有失败之后的失落感、有想象当中将要面对妻子时无法言说的尴尬、有对自己残缺不全的个性无法修正的遗憾与失望。 所以说,2003年的这个夏天,这个夏天的八月份,对于安南来说,是一段极端难过的日子。 夜晚。 安南端坐在电脑跟前整理他的长篇爱情小说。 夜越来越深,安南神情专注而又凝重,沉浸在情节当中的他早已经忘记了时间。 玲说话的声音把安南吓了一跳,玲站在安南的背后已经有好一会儿了。 玲说睡吧,不早了,明天还要上班呢! 安南说马上就完,你先睡。嘴上这么说着,眼睛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过电脑。 玲也站着不动,再过一会儿,玲又开口了,玲说安南我想跟你说一件事儿。 安南头也不回地说你说吧,我听着呢。 玲说你停一下行不?我跟你说正事呢!玲说的这句话声音挺高, 安南就只好停下手里的活儿,回转头,笑笑,又点着一支烟,说,你说吧老婆,什么指示? 玲犹豫着,一副欲说还休、心事重重的样子。 安南突然很大声地打了一个喷嚏,又做出一副感觉上很惬意的那种样子。安南说你到底说还是不说啊?又笑,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不会是担心把我吓着了吧? 我怀孕了。玲说。 真的假的?安南笑嘻嘻的说,你这人总是一惊一诈的,信不得,上个月你就给我说过这话,你不记得了? 是真的,玲说,上个月我就说过了,可你就是不当回事儿,不信的话你摸摸。玲说着撩起了衣服。 安南的心一下子紧张起来,看看玲裸露的肚子,恼怒地说你是咋搞的?一点儿也不对我负责任!你这不是坑害我嘛! 玲更是一脸的委屈,说,到底是谁不负责任?是你自己不在意我的话! 安南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说,那我就陪你去做了吧,现在医疗技术先进得很,不用手术,吃药就能解决问题,你说呢? 玲拉下衣服,不出声地看安南。 安南说你别心存侥幸,这事含糊不得,更拖不起,我不会要这个孩子。 玲还是不说话。 安南说老婆,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你说我窝馕我也认了,咱这样的家庭,负担不起! 玲小声说我问过医生,已经三个多月了,医生说这时候再做处理对身体的伤害很大,你拿主意吧! 安南又感觉到恼火,说,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你想要孩子也得跟我商量商量,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也不想想,就咱这经济基础,再生一个能养得起?你是不是想逼我去卖屁股? 安南的话和他恼火的样子把玲惹笑了,说,真恶心。卖啥不行非得要去卖那个! 安南突然转了话题,说,家里还有多少钱? 玲说加上你刚领的六千工资还不到一万元。 安南说不到一万元,那我就给你说说,我可能在酒店干不了几天了,月薪六千元是指望不上了,这是第一;第二是马上就是九月份,儿子要上幼儿园需要钱,上到年底怎么着也得一千大几:第三是冬天说到就到,转眼之间的事情,一千元的采暖费必须得交纳;咱俩的吃穿问题可以不讲究,可是儿子总不能跟着我们一起遭罪吧?你算过没有,咱一家三口一个月的正常生活费用得多少?五百元下不来吧?再过几个月就是大年,我爹我妈的身体都不好,年纪也大了,我作为长子,再怎么说也得回去过个年,这一趟得多少钱?往少里说也得个千儿八百的吧?还有、、、、、、 玲打断安南的话,说,你还有完没完?这些账还用得着你来给我算,这些年你啥时候操过这份心?你别跟我吼,不能上班了就坐在家里写书,干你想干的事,不比给人打工有出息?钱是慢慢挣的,谁还能一口吃成个胖子!不管你怎么说,这孩子我是要定了。 安南有些无奈,说,你坐下跟我说,别累着了。 玲就坐下,说,我说你今天怎么又鼓捣起你的文章来了,原来是你又不准备给人当长工了。你还说我,这事你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说?要我说吧,你憋在家里整夜整夜的写作我怕把你熬倒,出去做事呢你这人又总是受伤害,来回想想,还是呆在家里强,只要你不是在文章上太过强求自己,总强逼着自己非要写什么名篇名著,老想着成名成家,你原本可活得比现在轻松得多,你的哪个战友就曾经说过你,一切要顺其自然,写到啥地步就到啥地步,挣些小钱能活了就行,我觉得人家说得挺有道理的,反正我是从来没有高要求过你。 安南略显惊奇地看玲,说,你挺能说的啊,以前没看出来。 玲说还不是受你的影响。 安南说别在我面前耍狡猾,说正事吧,这孩子咋弄? 那五千元出去得有点儿冤枉。 在耿平上贡了五千元的那天晚上,安南没有回家。 最开初他的心里确实是有一些忐忑不安,想独自找一个地方去喝点儿小酒,想想以后的事情,后来不知咋的念头就转到了蔡江永的头上。 蔡江永有一段时间没有接到过安南的电话了,说,啥事?出去唱歌还是约两个人比划比划? 安南说找个地方喝酒怎么样?我请你! 蔡江永说谁请谁不重要,关键是我不想喝,尚且中午拉我去给他的新女朋友过生日,我喝高了,真的,你要是不信你现在就过来看看,还是一身的酒味儿。 安南说哪就约人比划比划,不过我得告诉你,别让我看见尚且,其他人谁都行。 蔡江永说你先去“龙腾国际酒店”,登记一间棋牌室,那里比较安全,我领人稍后就去,超不过半个小时。 事实上仅仅过了不到二十分钟蔡江永就赶到了,安南也才刚刚登记好房间。 蔡江永领来的是两个南方人,跟他一样都是做矿工配件生意的,安南见过他们但是不怎么熟,印象中好象是跟他们喝过几回酒,在蔡江永租来的房子里。 蔡江永永远都是迫不及待,拉椅就坐,说,利刷一点儿,我可提前说明一下,钱多呢就玩大一点,钱少呢就玩小一点,但是必须要到天明,谁要是中途拆滩子谁就是个球。 没有人提出异议。 开打的时候是九点多钟,安南的手气特殊的不好,一个小时不到就输出去两千多,他就要求调风。 蔡江永说四圈还没有完呢,愿赌服输,输了钱也得讲规矩。 安南说老子就是不讲规矩,我输我认了,我不玩了行不行?你就把我当成个球算了。 蔡江永最怕这个,看看其他两个人,说,那就照顾一下你的情绪,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调了风之后安南依然走背运,再战两个小时,口袋里就再也掏不出来一分钱了。 只好休战。 两个南方人提出来去洗澡,说是做啥项目都行,一切费用都由他们来负责。 安南不表态,脸色蜡黄,神情很吓人。 蔡江永说安南你干麻呢?吓人兮兮的,我就知道你这人赢得起输不起,你今天带这么多钱来,是不是公款?我们退钱给你好了,反正赢了你的钱我是睡不好觉的。 几个人就都从身上往出掏钱。 安南拦住了,说,别打击我,我真的认栽了。 五钱元钱在安南的手里一转眼就出去了,懊悔是想当然的,不过安南也是想得开的人,还不至于因为输了几千元钱就长时间萎靡不振,所以那夜过后的次日上午,安南除了脸色有些憔悴之外,其它的都与往常一般无二。 但是好几天以后的一个上午安南却又想起了那些钱的好处,他在办公室里想,要是五千元还在手里该有多么的好啊,能给自己的一家解决多少的实际问题啊,最不济也可以让自己的心里多几分的踏实。这么想着想着,安南的脸上就多了几分忧愁。 琴琴有事没事总是喜欢在安南的眼前晃,要说她是刻意在上级跟前表现那也不对,首先安南就觉得她不是一个搞投机的人。这一天的上午琴琴没有穿工衣,她穿了一件纯白色的长裙,头发也好象是刚刚才做过,很新潮的那种。虽然还没有开业,但是按酒店的规定,管理人员在上班的时候是必须着工装的,因为这涉及到一个企业的形象问题。琴琴注意到了安南不太好看的脸色,可是安南却没有留意到琴琴的着装与往常的区别,他看着琴琴给他的杯子里添水,看着她收拾桌子上零乱的纸张,心里面却还是为自己的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困扰着。 这个时候办公室里进来两个社会人。 就像是条件反射似的,安南的整个人一下子就变得振作起来。 其实不光是安南这样的老江湖,就是随便一个普通人都可以看得出这两个年轻人不是什么好种。 俩人都是十八、九岁的样子,短到极点的短发,黑皮鞋黑西裤黑背心,就连裤带都是黑色的,还有,胳膊上纹刺的张牙舞爪的龙头也是黑色的。 “社会人”是通阳人对那些不走正道、依靠暴力手段非法获取财物的恶徒的统一称呼。游荡在街头的小混混当然也算是其中的一种。 安南凭直觉知道有麻烦来了,而且这麻烦是冲着自己来的。 个子比较小的那个把一卷纸拍到了安南的桌子上。 仔细看看。小个子对安南说。 安南就把卷纸拉开来看,是自己手机的通话清单,清单上有不少号码用红笔圈了起来,仔细看看,被圈起来的号码都是相同的。 安南的心里像是有一些明白但更多的还是疑惑,那些被圈起来的号码是尚且的手机号。 你现在就给他打电话,叫他马上到这里来。小个子说。一脸的狠色。 安南明白小个子指的是尚且。 等等。琴琴突然插话。 小个子就看琴琴。 琴琴掏出手机打电话,很大声地跟对方说你搞什么啊?搞到我的单位来了,是不是把我搞臭了你才高兴啊?给你的部下说,让他们马上走人。 琴琴把手机交给小个子接听,小个子听完,将手机毕恭毕敬地交还给琴琴,说,对不起小嫂子,我们没有见过你。又转向安南,说,你听好了,我们老大让我转告你,让你通知那个叫尚且的家伙,四个小时之内到我们老大那里去报到,错过时间后果自负。至于你拉皮条的事,老大说看在你是小嫂子领导的份上,退后几天再跟你要说法。 另外一个年轻人也上前来跟琴琴打招呼,说,小嫂子你好,你有没有什么指示给我们讲?没有的话我们就走了。 琴琴满脸的怒色,将头转向一边,胸膛急促地起伏着。 两个年轻人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办公室。 你坐吧。安南说,倒了一杯水给琴琴,又一笑,说,你发怒的样子很好看。说完觉得不妥,看看琴琴的脸色,又补一句:你的裙子很好,发形也很有个性。真的。 琴琴坐下,捕捉到安南左右闪烁的眼神,说,对不起领导,我终究还是给你惹来麻烦了。 安南说我大概能够猜出来是怎么一回事了,不怪你,是我自己没长眼,你能不能给你的哪个谁说说,我没有策划过这事,你应该最清楚,不知者不为错,我一直很关照你的,以前我是跟你说过一些调笑的话,那也是无意的,你心里明白,我从来都当你是我的同事。 琴琴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些无奈,还有一些对安南的怜悯,说,你不用怕,领导,有我在就不会有人敢伤害你,你是一个好人,你跟尚且是两回事,我会跟洪人说清楚的。 安南吃惊得张大了嘴,为着琴琴提到的那个名字。 琴琴说领导我早就给你说过,我不是一个好女孩,现在你该知道了,我就是洪人的女人,我跟着他已经三年多了,你也是场面上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这事儿? 安南说洪人我当然知道,我也知道他在老婆病逝后又续了一个小姑娘,但是我没有想到会是你,我怎么也不会想到洪人会允许他的女人出来给别人打工。 琴琴说是我自己要坚持出来做事的,我跟他已经领过结婚证了,上个月刚刚才领的。 将近五十岁的洪人与刘三差不多齐名,也是这个城市里的一个传奇。最早的时候洪人就是走黑道的,那个时候安南还没有跟这个城市接触,九一年安南来到这里的时候洪人早已经名满通阳,也已经退出了黑道,手里经营着一家庞大的公司,搞房地产、做汽车销售、还经销石油,没有人能够说得出他到底有多少资产,但是所有人都相信他是这个城市里数得着的富人。据安南所知,洪人现在除了有一个“优秀企业家”的身份之外,他还是连续三届的市人大代表,而且才不久又被评为S省的十大杰出青年之一。 安南一直没有见过传说中的洪人的面,但是他知道这个人在这个城市里无处不在,他是目前通阳市真正可以黑白两道通吃的老大。 不过安南还是觉得不解,一个实力如此超群的大哥怎么会如此不讲究做事的方式,就算你原本就是从黑道中走来,你也不可以这么轻易地就向别人展露你的底色,不可想象,真的是无法理喻。 安南这个时候才一点点想起琴琴前些日子说过的那些话,想到刘万民为啥会安排琴琴做销售部的经理,他清楚琴琴肯定是有一点社会背景的,但他没想到这个背景竟然是如此的大,如此出乎他的意料。安南又想到了尚且,这个狗日的,不长眼的东西,老是想着拿自己那个破鸡巴乱戳,这回好了,自己将要横尸街头不说,老子也得跟着你一起提心吊胆,我他妈的可真是冤枉死了! 琴琴,安南说,你说这事咋弄?我不害怕你笑话,我这人胆小怕事,你得帮帮我才行。 琴琴说没事,我可以回去跟洪人说,你别瞎想,他不会乱来的,我知道。不过你得跟尚且说一声,让他找个地方躲一阵子吧,他虽然不好,但是我也不愿意看到他被洪人整,他会被整得很惨的,我不想因为这事出名。其实我也有过错,我要是一开始就给他说清楚,就不会有现在这些烂事了,我早就说过,他只是一个小角色,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没有看好自己,这回就算是让他长一点经验,这种人,受点儿惊吓对他有好处。又朝安南笑笑,继续说,我也是不长脑子,没事找事,干嘛要逗他玩呢?这种风头我也出不起,你看着吧,洪人是不会轻易放过我的,至少要盘问我一个多月。 安南说就是,你这样的身份,言行都要特别注意,确实是随便不得,给别人惹事不说,也给你自己添麻烦。 琴琴说领导你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不想干了?我看得出来,你有心事,要是跟上级有矛盾的话,我可以去跟刘老板给你说说,这个位置挺适合你的,换了你别人不一定能玩得转。 安南说干不干不是我自己能决定了的,这得看老板的心情,你就别费心了,谢谢你的好意。 琴琴不语。 安南说再过几天就是我的生日,我原本是想要请你吃一顿饭的,现在看来肯定是不行了,你一定得记着跟洪哥说说,我是一个好人,让他别记恨我,我出来做事很不容易的。 琴琴依然无语。 玲还是不肯去医院。 无论安南怎么说,玲就是不搭安南的话岔儿。 安南就只好跟自己生气,在夜里一支接一支地抽烟,把家里弄得乌烟瘴气的。 这一天安南上班迟到了。 因为心情不好,安南在上班的路上把人撞了。 对方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安南不小心把老头给挂倒了。老头的精神很好,反应也很快,人还倒在地上就一手揪住了安南的裤子。 其实安南并没有逃跑的意思,他自己也摔倒了,一身亮铮铮的西服弄得全都是灰土。很快地周围就圈了好多人,指指点点地参言,多数说的都是安南的不是,这也难怪,谁让对方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呢! 出事的地点就在十字路口,却长时间没有交警过来处理,路人倒是越来越多,安南就难堪得要命,又不知道怎么处理才好,差一点儿就要着急出眼泪了。 后来安南才想起给王英打电话,在等待王英的时间里,老头先是提出去医院做检查,后来又提出来赔钱,让安南赔一千元了事。安南没钱,安南说再等等,我的朋友马上就来了,我让他拿钱给你。 十多分钟之后,王英赶到。王英一过来就驱散了围观的人群,然后对老头说你自己拿主意,真要是感觉有事咱就去医院,检查出来有多大的事我们都承担,你要是觉得不要紧,就给你一百元的惊吓费,咱各自走人。老头坚决要去医院。王英说哪咱就赶快去,不过我可给你说明白了,要是检查的结果没事,你可是一分钱都拿不到,你再想想,去还是不去?老头就开始犹豫,想想说,不去也行,不过一百元有点儿少,能不能再加一点儿?王英说不行,就一百,再多一分也不给。说着就从身上摸出来一张大票,往老头的手里一塞,说,就这样吧,别再磨蹭了。老头看看王英,又看看安南,然后拿着钱慢慢地去了。 王英对安南说我走了,上午支队组织学习,我是请了假出来的。 安南顾不上跟王英说话,自顾自地修整自己的摩托车。 王英说玲给我打过电话,你要是实在不想上班了就别再硬坚持,挣钱要紧,但是心情不好也是要影响寿命的,好在你还可以呆在家里写书,干那个挺适合你的。 安南不耐烦地说你这人烦不烦啊,干什么合适我自己能不知道! 王英苦笑着叹一口气,摇摇头开车走了。 安南的样子把琴琴吓了一跳。琴琴说他妈的这个老洪,他说了不跟你计较的,现在又闹这事,我得问问他。 安南拦住准备打电话的琴琴,说,你弄错了,跟洪哥没关系,是我骑车撞了人。 在安南准备去洗衣房换衣服的时候,刘万民进来了。 琴琴不出声地离开了办公室。 刘万民看安南。 安南说骑车摔了一跤,没啥,就是迟到了半个多小时,我让琴琴在考勤薄上记上了。 刘万民略带不满地瞪了一眼安南,说,你人没事吧? 安南说没事,谢谢老板关心,我这就去换衣服。 刘万民说中午一起吃饭,地方还没有定好,你等我的电话吧,到时候我通知你。 安南敏感地问还有谁?有没有胡行长? 刘万民说是龙兵让我约你的,是他想要跟你坐坐。 安南说我必须得去吗?我不喜欢那个人,他也很仇视我,有什么好坐的? 刘万民说我不了解你和他之间有什么事,我也不想知道,我为他约你并不因为他是我的朋友,而是因为他是治安支队的领导,我现在既然干了服务行业就得听他的招呼,所以说我觉得你应该去,你就当是为酒店出力,我不会让他给你难看的,我保证。 安南说去坐坐也好,我其实并没有得罪过他,也不知道他为啥就盯住我不放,我觉得不完全是因为我的那本书的原因,他就是想拿我当耗子玩。 刘万民说哪可就说定了,别到时候再变卦。 我听老板的,安南说,大不了再让他贬低我一回就是。 龙兵选的那个小店安南没有去过,在接近郊区的一座大桥边上。 安南与刘万民去的时候龙兵还没有到。 小店确实是小,只有一个很小的厅堂,十来平方米左右的样子,厅堂里安放了三张方台,每张台可容四个人就坐。小店是专做湖南菜的,刘万民在车上就给安南介绍过了,那里的湖南菜做得非常的正宗,最有名的招牌菜就是剁椒鱼头,市里面好多头头脑脑们都到这里来过。 店里头几乎没有什么装饰装修,却收拾得特别的干净,桌面上的杯具也非常的讲究。小店的老板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仅仅从长相和说话来看,看不出他是本地人还是湖南人。安南却看出他与刘万民挺熟,看他与刘万民说话的语气安南就知道,刘万民肯定是这里的常客。 老板冲好茶水之后就到后堂去了。 这人了不得,刘万民小声对安南说,他本人前几年还是咱们这里的市委常委,后来因为搞女人栽了,降了好几级,一气之下就辞官退出了政界,他还有一个同胞的弟弟更厉害,现在是北京市某一个区的公安局长,好象还不到四十岁。 安南的眼睛就朝后堂看。 刘万民说你不应该没有听说过吧?宣传部长搞破鞋丢了官,这是通阳市最近几年来的三个特大新闻之一。 安南说我当然听说过,但是我没有想到过能碰上他,今天沾你的光了,也让我见识一下特大新闻的主角。 这个时候安南听到店外面有人在停车,紧接着就听到龙兵很大声说话的声音。 跟着龙兵进来的还有王英。 刘万民坐着没动,安南却赶紧的站了起来,说,龙队你好。同时朝着王英点了点头。 坐下说。坐下说。龙兵一边坐一边安按了一下安南的肩膀。 王英拿茶壶给龙兵倒水。 龙兵笑着看安南,双眼传递着一种表达不清的含意。 安南的心情很放松,他也看龙兵,说,领导你这么看我是什么意思?我怕你。 龙兵说我还以为你不敢来呢,我刚刚还跟王英说了,你要是不来我就叫他给你打电话。 安南说我为什么不敢来?我怕黑社会但是我不怕警察。再说了,我一直就发愁没有机会能跟你坐坐,老话说长痛不如短痛,跟你面对面地沟通一下对我来说是最好不过的事,省得我老是得把你搁在心里边,一想起来就睡不着觉,时间长了我会大脑崩溃的。 刘万民说菜还是吃老三样,酒呢?龙兵你来决定,黄的还是白的? 龙兵说随便,你做主,我今天也想敞开跟安南同志喝一回,有王英在,他害不了我。 安南说领导我今天得谢谢你,就为着你刚才的这句话,你称我为同志我确实是很高兴,我就知道你没有真的把我当成老鼠来看。 龙兵说你这个家伙,到底是舞文弄墨的人,捎带着就揭出我的老底了。怎么,你到现在还记恨我?千万别这样,我的个性在某些方面跟你差不多,那一回我不知哪跟筋抽错了,针对上了你,又有王英在场,后来你一走我就后悔了。不过我事后也仔细琢磨了一下,最主要的还是因为你的那本书,我听说以前治安支队的人都是挺关照你的,可是你却要在书里面丑化他们,你不够意思,你怎么能这样做呢?你说谁还敢跟你做朋友? 安南说我写的是表面现象,不是写具体的人,我又不能限制有些人要对号入座! 龙兵说表面现象也不能写,那书里有太多你生活的经历,好多情节一看就是实写,不对号入座哪是假的。 凉菜先上来了,刘万民开了一瓶五粮液,给所有的杯子都满上,对王英说咱俩喝咱们的,让他俩胡说去吧。 龙兵举举手里的酒杯,喝一小口,放下,再吃一口菜,说,我这人其实对你没意见,尤其是看了你的书以后,知道你在这个城市生活得确实是不容易,这是明摆着的,我不用想也清楚。关键是后来王老六离奇死亡的事触动了我,我直觉到那件事一定跟你有关,之后我又想到了刘三的去世,我就更是觉得你值得怀疑了。更为关键的是,我还找来了你写的全部作品,反复详细地看了一遍,然后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你是一个特别仇视社会的人,尤其是仇视那些在你看来是为虎作伥的人,你在书里的那些文字透露出了你的全部内心世界,因此我才觉得你这人太可怕,犯有严重的狂想症,绝对是一个不安定因素,有着很明显的潜在的犯罪迹象。 安南说这话放在你身上我觉得才最合适,我觉得你才犯有狂想症。 龙兵说你说对了,我就是这样的人。我觉得刘三与王老六的死肯定不简单,尽管没有人能够找出什么破绽,但是能感觉到你肯定一直在偷笑,我还感觉到如果有一个人能够识破你的话,那么这个人就一定是我。你无论如何得相信,我好象天生就是你剋星,也许老天注定了要让我跟你过不去。 安南说你是不是这样想的,刘三抢了我战友的儿子,王老六又伤害过我,而且我在这俩人死亡的三天之前跟他们喝过酒?那两次你不是也在场?那么我是不是也可以说你也值得怀疑? 龙兵说就是因为我在场我才怀疑你,所以我今天才想跟你好好探讨探讨,你是怎么把他俩弄死的? 刘万民听到这话笑了,说,给我们讲故事是不是?说一点正事,别再瞎扯淡了。 王英面无表情。 安南大大地喝了一口,杯中酒下去一大截。 剁椒鱼头端上来了。 安南说看在你这么诚恳的份上,我就给你说一句实话,那两个球相确实是我弄死的,“龙葵素”这种东西你听说过没有?我担保你肯定不知道,土豆腐烂变质之时会产生一种黑紫色的液体,这种液体经过短时间之后就会凝固,这就是我所说的“龙葵素”。这种叫做“龙葵素”的东西是有毒的,不过是微毒,连一只蚂蚁也伤害不了,不过呢,如果在“龙葵素”里加上适量的白土,那就不一样了,毒性就会变得更大,可是就这也不足以让一个成年人伤命。需要给你说明的是,这种白色的土只有我们老家的村里才会有,而且巧得很,我家里就有这样的土,不光是我,从我们老家出来的人都会带一小撮这样的土,老人们说这土能够保佑我们在外面的平安。顶重要的是最后的一点,加了白土之后,还需要再在里面添放一种物料,这样的话,就可以合成一种效果奇特的毒药。之所以说它奇特是有道理的,这种毒药放在任何液体里都可以迅速溶化,而且无色无味,人和动物在饮用了之后,一般情况下三天之内不会有反应,过了三天之后就会莫名其妙地停止呼吸,就像是自然死亡一样,至于是什么原因能够这样我自己也不清楚,但是我知道怎么去使用它,刘三与王老六就是死于这种毒药。另外我还得给你说明一下,这种毒药是没有解药的,一旦服了之后就没的救。 三个人都在听安南说,很认真地在听安南说。 龙兵长叹了一口气,说,最后添放的那种物料是啥? 安南说是一种生活当中最普通不过的日常用品,我不说打死你你也不会猜到的,不过我得让你遗憾了,这是我的秘密,我不能够告诉你,你就是把我关起来严刑逼供我也不会告诉你。 王英说你他妈的,说得跟真的一样,故事编得不赖,来来来,我跟你喝一下。 龙兵把自己的杯子往跟前收了收,说,你不会把我们三个人一起都处理了吧?你这个小王八蛋把我给说得心虚了。 刘万民也表现得有些愣怔,看着安南说龙兵你别这样,神经兮兮的,我他奶奶的也让你们给弄得心里发毛了。 安南听得哈哈大笑,说,过瘾。过瘾。我终于能够让你们惊吓一回了。 龙兵却紧盯着安南看,说,你别演戏给我,我知道你说的全是真的,你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安南还笑,说,你这人真没劲,你觉得是真的你就去调查啊,又没有人能拦你,现在的科技这么发达,我倒是想看看你能不能照我说的研究出一个结果来,真要是有了结果你可以去申请一个专利。 龙兵说安南你听好,你今天说的话我都记下了,有他俩给我作证,要是有一天我突然也像刘三他们那样了,那就是你的事情,你一定跑不了。 大多数人在不同的年龄段都会遭遇不同的爱情,即使是在拥有了自己的家庭之后。这种爱情的产生时间有长有短,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单方面的,不一定会有故事情节,也不一定会有心灵的碰撞,有着的只是一种默默倾情的关注,在尚未开始的时候就已经结束。当然,这种折磨人的孤单情事之所以不断地出现是有原因的,但这并非是因为社会道德或者是家庭的约束,更多的原因是源于经济实力的薄弱。 安南年轻的时候就曾经遭遇过几次比较深刻的爱情,他现在把那些早已经风干了的爱情片断统称为“爱情标本”。这其中有一个印象较深的“爱情标本”安南到现在依然无法忘怀,用他的话说就是“永久难忘”。这件爱情往事发生在十五年前,刚刚穿上军装的安南在省城认识了一个正在读高中的女生。女生的父亲当时是省委的秘书长,他们的一家就住在省委大院的“首长楼”,而安南,就是“首长楼”门前的哨兵。这个叫做枚子的女生对来自农村的安南有着非同一般的好感,她总是在安南站哨的时候出现,经过哨位几十米之后再停下来,远远地看着安南。记忆当中他们没有说过多少话,更多的时候他们只能用眼神来表达自己对对方的好感和关心,除此之外,他们再没有办法走得更远了。女生是在结识安南半年之后走的,他的父亲调到南方的一个省里做了副省长,她就随着她的父亲一起走了。临走的那天下午,女生拿了一大袋子的书到武警中队去找安南,她说我再过两个小时就要走了,没什么可以送你的,我买了一些书给你,我想你可以用得上的,抽时间看看,准备着考警校吧,那是你最好的出路。当时的班里有好多的战友,安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不住地看那女生,心里充满了不舍的惆怅。女生说我会给你写信的,你会记得起我吗?安南点头。女生说我很喜欢你的,你呢,你喜欢我不?安南又点头。女生就笑了一下,然后挥挥手走了,留一个背影在安南的眼里无法自拔。半个月之后安南接到了女生的来信,信里只有一句话: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告诉你,你有一双迷人的眼睛。安南没有考上警校,当兵第三年年底他就退出了现役,然后就流落到了通阳,靠着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给人打工勉强存活着,一直到今天。十五年的时间一晃而过,安南却从未中断过与枚子的联系,即使是在他吃了上顿找不到下顿的时候他也没有忘记过对枚子的问候。需要说明的是,除了那封短信之外,枚子从未主动与安南联系过,任何形式上的联系都没有,在长达十五年的时间里,她一直心安理得地接受着安南的关心和问候。 这种情形一直到了二00三年的这个夏天才有了改变。 安南知道自己彻底没法再在“毫雅大酒店”干下去了。刘万民在那天中午之后给安南打了一个电话,说,我查过了,确实有“龙葵素”这种东西,龙兵说的没错,你这人不是神经不对就是脑子有问题,我他娘的怕你了,你这个疯子。 这几天安南已经把该交接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刘万民或是丁总给他下发一个离店的通知。 安南之所以没有主动提出辞职是因为他心里暗藏着一个可怜的想法,他想何必要跟钱生气呢,坚持一天就是两百元,能挣一天是一天,暂且耗着吧。 安南就这样在无所世事当中等待着,没有等来离店的通知却等来了梅子的电话。 梅子说安南我现在人在北京,我们是单位组织出来旅游的,明天就去通阳,是我鼓动了半天他们才同意去的,你可得好好接待我啊,我盼着早一点儿见到你,看看你的眼睛是不是还像以前一样的迷人。 安南没有在电话里表现出应该有的惊奇与惊喜,他希望见到梅子但不是在这个时候,梅子早已不是十多年前的那个梅子了,她现在是上海市一家大报的部主任,活得非常的滋润;她的老公也很优秀,是上海市政府部门的厅局级官员;他们还有一个活泼可爱的儿子,在一家私立学校上小学,据梅子说她儿子的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是的,他们的一家都很好,就是梅子不说安南也可以想象得到,那是他们那种人从一出生就注定了的生活轨道。 梅子的电话让安南长时间地沉默开来,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不开心,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爱情标本”就要到来的时候心慌和底虚,有那么一刹那,他还为自己十五年来从未间断过的问候而感到可怜,他一直不敢期望可以得到些什么,但是在这一刻他却感到了一种很深很深的失望和失落,这种失望和失落甚至让他感觉到了一种透不过气来的窒息。 安南在这个城市里认得好多好多的人,但是他没有朋友,即使是他的那些战友们,也早已与他有了不可逾越的距离。安南不习惯跟他的那些战友们主动联系,他不愿意也不敢面对他们,在巨大的生活差距面前,他已经不能自然而又心平气和地与他们相处。只有在夜里,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才可以在他设想的那些字里行间表现他的勇气。 安南不希望见到梅子,他宁愿像过去一样,不间断地打一个电话,问问她的事情,说说自己的情况,那样多好,他愿意一辈子都那样持续下去。梅子的电话让安南感受到了时间的可怕,感受到了人生的短暂,十五年,这么一晃就过去了,似水流年,所有的一切就像是一个梦,他一直在梦里稀里糊涂地活着,是梅子这个不该来的电话提醒了他,提醒他想起了自己曾经有过的青春岁月,提醒他在这个夏天的八月开始回望自己走过的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子。 安南决心逃避,在他关掉手机的那一瞬间,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知道,他把自己心底里唯一的青春之门关上了,他和梅子之间长达十五年之久的问候也结束了,所有过往的一切都成为了真正的标本。 好几天以后,安南打开手机,看到了梅子发给他的短信:通阳这个城市不错,我走了,虽然我没有看到你的眼睛,但是我看到了你的心,你原本没有必要那么在意的,可怜的孩子,你还是按照你自己的方式可怜地活着吧,我不再想跟你说再见,不过我依然得真诚地向你说一声谢谢,谢谢你十五年来对我的关心和问候,那是我这么多年来接受过的最奢侈的礼物,从现在起开始,就让这一切停止吧,因为这对你太不公平了,我不忍心,我也很后悔,是我破坏了原本可以继续下去的美丽,但我不想说抱歉,我只想遥祝你能够平平实实地度过你的一生。 安南很平静地看完了梅子写给他的文字,又在脑子里想象一下枚子在通阳市游历的过程,然后才慢慢地眼角湿润了。 八月底的这一天上午,丁总通知安南去办公室谈话。 在走到丁总办公室门前的时候,安南收到了尚且发来的一条短信:我在外地,替我打听一下洪人现在的态度,有什么事情记得通知我一声,兄弟我给你添麻烦了,实在是对不起。 我转达的是老板的意思,丁总开门见山地跟安南说,具体是什么原因我不知道,我没有没有问,不过我觉得很遗憾,你这个位置很难再找到一个合适的人。 老板怎么说?安南问。 丁总说按辞职处理,这个月你是满勤,工资全额发放,另外还有一点,老板已经给财务部打了电话,安排多给你结算一个月的工资,不必办理什么手续,你可以直接到财务部去领钱。 那我走了,安南说,我做的开业策划方案,还有其它的文字资料都在琴琴那里,呆会儿我就让她交给你。 丁总说我个人请你吃一顿饭吧,今晚行不? 安南说不必了,谢谢领导的情谊。 丁总说哪就改天,只要是晚上就行,随便哪一天都可以,我等你的电话。 开业以后再说吧,安南说,有时间我会再来看你的。 琴琴坚决要请安南吃饭。 耿平也是这个意思。 安南拒绝,说,以后再吃,等哪天我想喝酒了就给你们打电话,现在我没有心情,理解万岁吧! 琴琴说我得问一个明白,是不是因为我? 安南说不是,跟你没有一点儿关系,我不胡说。 耿平看看琴琴,又看安南,眼睛里全是问号。 安南说也没有你的事,是我自己不想干了。又说,你俩都在,员工们那里你们去说吧,我这人最害怕跟人道别,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琴琴说真不像话,酒店应该组织管理人员欢送一下,给大家说明一下情况,你这样悄悄地走了,别人还以为是你犯了什么错误呢! 安南说随便别人怎么想吧,我给人打工多年,早就不讲究形式上的事情了。 我回来了。安南说,我又下岗了。 玲说下岗了就安心写你的书,我做好家里的后勤工作,保证不拉你的后腿。 安南将工资如数交给了玲。 不对吧?玲说,怎么有这么多? 安南说老板多给了一个月的工资,算是一点儿安慰奖吧。 玲就笑,说,你们这老板还真不错,至少对你是不保又说,我想在家里放两千备急用,剩下的一个整数我下午就去银行存了,你看这样行不? 安南说家里是应该多放一些,咱们马上就可以用得着了。 玲满脸疑惑地看安南,说,干嘛用? 安南说你说干吗?你忘了你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了? 玲这才反应过来安南话里的意思,脸色立马变了,说,你休想! 从中午到晚上,玲一直没有跟安南说过一句话。 像以往一样,不再上班的安南又把手机关了,不为别的,就是想尽可能地把自己封闭起来,好让自己能够安静地写书。 安南也没有再去纠缠玲,他知道玲的思想会慢慢地转过弯来的,她不是一个不通情理的女人,说不定明天一大早就会同意自己的做法,毕竟现实摆在面前,再委屈再无奈也没有办法,这不是可以赌气的事情。 安南在电脑上细看自己的小说,并不时地做一些小的调整和修改。 这部小说总的来说还算可以,尤其是冷却了两个月之后再看,有些章节居然还能够引起安南的感动,还能够使安南沉浸到情节当中,这就让安南感到很满意。 九点多钟的时候,有人敲门,喊安南的名字,是安南他们老家的口音。 安南心里疑惑着去开门,在这个城市里,他并没有认识的老乡。 门口站着的是李树,安南一眼就认出了李树,李树的脸上脏兮兮的,头发也很乱,手里提着一个破旧的皮包。 李树的到来让安南感觉到非常的意外,但是他没有时间去多想,他把李树拉进屋里,说,你怎么来了?怎么不打电话让我去接你? 李树说你先给我弄杯水喝吧,我快要渴死了。 玲不出声地冲茶倒水。 含天扯着安南的衣角,好奇地看着李树。 李树半个屁股坐在沙发上,转着眼珠子打量屋子里的摆设,忽地又站起来,靠近安南的耳边,说,哪里能尿?我憋不住了。 李树在安南的安顿下去卫生间方便,安南说顺便把脸洗洗,你是咋搞的?好象逃荒似的? 李树关上了卫生间的门,很大声地在里放松。 安南小声地对玲说你给我脸色好一点儿,弄点儿饭菜,再把上次喝剩的那半瓶白酒拿出来。 玲笑了一下,说,我知道,不会让你在老家人跟前丢脸的。 李树与安南同岁,都是六八年出生的,他俩在一个村子里长大,一起念完了小学,又一起到镇上去读完了初中。八七年的时候,安南参军入伍,李树回村里务农,那以后他们很少见面,即使是在安南偶然回到村里的时候,也没有见到过李树,他只是听家里的人说起过李树的情况。李树是独子,他初中毕业的第二年,多病的父亲就去世了,他母亲的身体也不好,腿脚有毛病,不过不妨碍下地劳动。李树的家里原本是攒有一些钱的,他父亲活着的时候,李树从来没有为将来娶老婆操过心,但是在他父亲去世之后情况就不一样了,尽管他母亲到处张罗,还是没有一个姑娘愿意上门。这个时候的李树沾染上了赌博的恶习,没有了父亲的李树没有想着如何支撑家庭,他游走于四村八乡,在牌桌上赌过了一年又一年。李树的母亲终于倒下了,可怜的瘸了腿的母亲在她临终前的那个冬天的夜晚还在幻想着李树能够悔改,可是她失望了,直到她闭眼,也没有看到李树的身影出现。李树最终还是没能讨到一个老婆,就连二婚的女人也对他没有兴趣。赌博的日子终究无法再继续,家里的老屋早就让李树变卖之后作了赌资,自家的土地也转让给了他人,他占据了村里的一个废旧的破窑作为他的栖息地,偶尔帮着旁人家做一些短工,勉强混些吃喝度日。最近的这几年,李树干脆不在村里呆了,他在县城的一家国营煤矿下井挖煤,每个月的收入都在千元以上,据说日子过得还算可以,存了有几万元钱,他设计着等到干不动了的时候再回村里,有些积蓄在手,只要是紧着手花,支撑到他老去还是可以的。 李树从卫生间出来,脸净了,头发也顺了,人就显得非常的轻松。 李树说安南,我把你家的毛巾给弄脏了。 玲接话说没事,你喝水,我马上就给你们弄饭。 李树坐下,说,我下午三点钟就到了,可是我把你家老二写给我的纸条给弄丢了,那上面有你的电话和住址,没办法,我只好再给村里打电话,可是没有人接。 安南说哪你是怎么找到的? 李树说我问人的,纸条上的地址方位我大概还记得,就约摸着一路问过来,果然还是找着你了,你不知道,刚才一见到你的时候,我的两腿都快要软得站不住了。 玲拌了两个凉菜,倒好了酒,说,你俩先喝着吧,我再给炒。 李树与安南在餐桌的两边对坐了,说,好久不见,先干一下? 安南说能行,到家了,你说干几下都行。 两个人就干了一杯。 李树说安南还是你行,咱们那一茬的人,就数你混得好,你看看你,有老婆儿子,又住着楼房,我听说你还用电脑写书,是不是真的? 安南说不值一提,我也是勉强在这里支撑呢,各人都有各人的难处,只是不好明说就是了。你呢,怎么突然就来了?也不懂得提前打一个招呼,你不是还在煤矿上干的吗? 李树的脸色一下子暗下去,停住吃喝,郁郁寡欢地说早不干了,去年冬天就不干了,井下出事故,我差一点儿没活着走出来。 安南不说什么,默默地给李树添满酒。 李树说那次事故死了十几个人,都是我们一个班组的,我还好没送了命,就是腿被压坏了,你刚才咋就没有看出来,我现在像我娘一样也成一个瘸子了。 安南说不会吧?我还真的没有看出来。 李树说我来找你是想让你帮忙的,老家人都说你在这里混得不错,你好赖给我找一个活儿干,看大门、烧锅炉,你觉得是我能干得动的就行,咱又不怕吃苦,也不敢有啥要求,只要有口饭吃,有个地方住就很满足,给钱多少无所谓。 安南不表态,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只是把盘子往李树的跟前推了推,说,你吃菜。多吃一点儿。 李树说咱不说这个了,你别为难,帮不了我也不会怪你。 安南说你今晚主要的任务是吃好、喝好、休息好,其余的事情咱明天再说。 李树在通阳呆了三天。 安南带着李树去那个著名的石窟转了一圈。 安南对李树说我这是沾你的光呢,在通阳呆了十几年,我这是第一次来。 玲原本也是准备着要去的,临近出发时却又变了卦,不说什么原因,只是说你们去吧,带好含天,我在家里给你们做饭。 安南知道玲是心疼钱,现在正是旅游旺季,石窟公园的门票很贵,不论大人小孩,见着人头就是一百元,一般的老百姓是不愿意花这份钱的。 剩下的时间里李树没再让安南带他出去,一是他的腿脚不方便,二是他不愿意让安南给他花钱。 有那些钱还不如买酒在家里喝呢!李树对安南说。 安南就买了几瓶东北产的粮食酒,一天三顿地跟李树在家里喝,说一些小时候的事情,也说一些现在往后的事情,一说就说到了大半夜。 那几天含天看待安南的眼光里有了一些生疏,为着安南的一口家乡话。他跟玲说妈妈,爸爸说的是啥话呀?我听不懂。 李树走的时候安南硬塞给他两百元钱,又把他送上了车,你还是回村里吧,要是没有意外,过大年的时候我就回去了,到时候我再跟你喝。 李树说哪我就等你,你回去了我给你杀鸡。 玲说今天已经是九月四号了。 安南说是啊,一转眼就是九月了。 玲说你心里想的啥啊?我是说含天该上幼儿园了。 这是李树走后的第二天上午,安南在给自己的小说写序,玲在收拾李树用过的被子和床单,含天在看电视里的动画片。 安南说哪就上吧,你不是联系过了? 玲说就近的有几家,收费都很高,不算饭钱,最低的也得三百元一个月;便宜的也有,就是离家远了一点,骑车打一个来回得四十多分钟。 安南说远就远一点儿,怕啥?你就全当是锻炼身体了,省得你整天在家看着我心里不舒服。 玲说要送也是你去送,我已经联系好工作了,明天就去上班。 安南说上班好啊,哪就让儿子在家跟着我吧,省得我一个人在家里写书寂寞。又有些不太相信,接着说是真的吗?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玲说是一个同学帮着联系的,给一家药店卖药,一个月挣三百元,你说是不是太少了? 安南说能挣一点儿就是一点儿收入,至少够咱一家三口人的吃喝了。 玲说哪我明天就真的去了啊?药店离这里不远,过几天你可以带着含天去看看。 安南突然想起玲肚子里怀着的孩子,说,又过去好几天了,怎么,你真的打算要跟我耗下去了? 玲笑嘻嘻地贴近安南,说,好老公,你就放过我吧,我有感觉,这一回肯定是一个女儿,你就让我把她生出来吧,我求求你别再逼我了! 在安南他们家居住的附近,有一条小河,冬天结冰,夏天流淌,河水清清的,河里有游动着的小鱼和小虾,河边还有青青的绿草,是这个城市里难得见到的令人赏心悦目的景致。 最近的炸一段时间,每到下午的时候,安南总是要带着儿子含天到河边去走一圈。 这天下午安南去的时候带了一个自己做的鱼网,他在儿子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许下了一个诺言,答应今天给儿子捕捉几条鱼虾玩。 像前几次来的时候一样,在小河边溜跶的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年轻人也有,不过大都是在傍晚以后。 安南注意到这一天的河边还停着一辆黑色的“奥迪”车,驾驶座上仰坐着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在听音乐,很享受的样子。 安南这几天的心情还算可以,书稿已经彻底改定,他在跟北京出版社联系的同时已经开始在心里酝酿下一部书的内容了。唯一不踏实的是玲肚子里的孩子,不过安南也想好了,该来的就来吧,玲要是一直坚持就只好由着她了,也许这一切都是命里安排好的。 下午的风也很好,安南安顿儿子在河边坐好,然后脱了鞋下到河里给儿子捕鱼。河水清清的,缓缓地流,安南站在河中央忙乎着,心里充满了快意。 安南带着儿子往回走的时候已经快要六点钟了,儿子的心情同样非常的好,手里提着装了小鱼小虾的袋子,跟在安南的身后,一脸的欢喜。 就是在这个时候安南听到了儿子的惊叫声。 安南回转头的时候看到了一条白色的哈巴狗,狗把儿子手里的袋子咬破了,袋子里的水不住地往出流,儿子惊慌失措地呆站着,眼里面浸着泪,看到安南在看他,就委屈地叫道:爸爸。 安南一下子就火了,几步窜过去,仔细看看儿子身上,然后就照着那哈巴狗踢了一脚。 狗没叫但是有人叫起来,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 很显然老太太是狗的主人,老太太的表情很夸张,仿佛是受到了天大的打击似的,她把哈巴狗抱在怀里,脸上写满了愤怒,直盯着安南说你他妈的,敢踢我的狗?! 安南没有料到这老太太开口就骂人,愣怔一下,说,你的狗把我儿子的袋子咬破了。 老太太说咬破了我可以赔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你把我的狗踢坏了你能赔得起?! 安南火了,说,你这个不要脸的老B,我要不是嫌你太恶心、太倒我的胃口,我他妈的现在就敢操你一个肚皮朝天。 老太太同样没有料到安南会如此恶毒地回敬她,稍一迟疑,又恶狠狠地说你敢骂我?你知道我是谁不? 安南说我管球你是谁,狗欺负我的儿子是因为狗不懂事,可是你比狗还不如,你就是皇帝的老娘我也照样骂你,你这个老不要脸的臭B。 安南说完就拉儿子的手,说,咱走吧儿子,爸爸明天再来给你捞一回,我说话算数。 安南拉着儿子刚刚走了有几十米的路,后面就有一辆黑色的“奥迪”车追上来,把安南父子俩人拦住了。 安南先前看到的那个小伙子跳下车来,老太太在车里指着安南说就是他,就是他骂我的! 小伙子看安南。安南也看小伙子。 小伙子说你这个瞎驴,你知道她老人家是谁不? 说那些干啥?给我修理他。老太太在车里发令。 安南把儿子往身后推了推,手指着小伙子,冷冷地说少给我来这套,老子不吃这个,不相信你现在再骂我一句试试。 小伙子有些吃不准安南的来头,说,有本事你就等着,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说着就掏出电话来打。 安南淡淡地一笑,说,没关系,我奉陪到底,你要是有市长做后台你就叫市长来,你要是有黑社会老大撑腰你就叫黑社会的老大来,一命搏一命,我无所谓,总之我不允许任何人欺负我的儿子。 安南点了一支烟,蹲在含天的身边,说,你害怕吗儿子? 含天点点头,说,我害怕,爸爸,咱们回家吧。 安南握着含天的手说没事的儿子,你不用害怕,有我在你就不用害怕,你得记住了,这世道不好混,你以后有了儿子也得保护好他,随便用什么法子都行。 含天听不懂安南的话,使劲地扯安南的手,说,回家吧爸爸,我真的害怕。 安南站起身来,走向那小伙子,说,一支烟抽完了,你的人还没有来,我得走了。 小伙子无话。 安南就牵着儿子的手走了。 安南开始为下一部书稿的内容发愁。 已经思谋好几天了,还是找不到合适的题材。每一回都是这样,自己能够想到的别人早已经写过了,安南不清楚其他的作家是不是也像他这样,在决定写一部书的时候会长时间地因为题材的问题苦苦思索。 农村、都市、武俠、爱情、政治、军事、历史、科幻、公安、教育、体育、交通、考古、民工、经济、反怖、打黑、扫黄、反腐、弱势群体、偷渡、毒品、、、、、、安南在电脑上列出了他能够想到的所有内容,然后再逐一仔细地琢磨。有些题材安南熟悉但是不能写,比如说农村问题与部队生活,写农村的书不好卖,写部队生活自己又无法超越别人,尽管说各人的视觉不同,但是安南还是不敢冒险,一旦写得平庸了就会成为一堆废纸,一文不值。其它还有些题材是安南没有涉足过的,仅凭着自己的想象力是不可能妙笔生花的,比如说政治与经济,安南就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写,不仅如此,而且连一个借鉴的地方都没有。有句老话说经历就是财富,每到这个时候安南就会感觉到自己的经历太少了,又不由得为自己知识的贫乏而自觉惭愧。 安南还是决定选择写爱情,这样的题材写起来比较稳妥,虽然陈旧但是也永远可以出新,更不会过时,再说写这个也是自己擅长的,再穷的人也有自己的爱情,他相信自己依然可以写出使人感动的爱情故事来。 胡进带了一大叠子A片来找安南,说,没啥可带的,弄些新片给领导看看,可以提神的,还可以开发你写作时的思路,你试试,肯定管用。 安南说我多大岁数了你还给我带这个?不看这个我还肾虚,你是不是想成心陷害我,想让我腰酸背疼直不起身子来?还不如带些水果来,好让我爽爽口,这几天抽烟抽得我舌头都发黑了。 胡进说你真的不看? 安南说我看少儿节目也不看这个,不说看了,我见也见得太多了,这方面的功能早就麻木了。 胡进说哪我就跟你说正事,领导我给你想出一个赚钱的点子,只要是你肯出面说一句话,我保证你每个月坐在家里就能净挣五千以上。 安南说你能有球啥点子,是不是又想让我帮你拉皮条?又说,我听说你刚买了一套房子,四室两厅,一百六十多平米,是不是真的? 胡进点点头,说,先不说这个,我问你,你是不是认得好几家大酒店的娱乐部经理? 安南说何止认得,他们以前全都是我的部下。 胡进说有这关系就更好,你去跟他们说说,把他们酒店小姐所用的避孕套生意揽下来,我算了一下,只要能联系成三家酒店就值得一做,你做过这行你也知道,三家酒店每天的小姐“出台”总数最低也有两百多回,也就是说每天要消耗最低两百个避孕套,一个避孕套进价才一毛钱,你卖小姐一元钱一个,你想想,一个就能赚九毛钱,一天就能收入一百八十元,一个月呢?收入五千元是最保守的。 安南说这就是你给我出的赚钱的点子?这点子前年的时候就有人给我说过了,我没有同意,小姐们花钱很仔细的,我不想让人家在背后骂我,再者说了,我也不愿意挣这份钱,会让人小瞧的。 胡进说我就知道你不肯干,这样吧,你打电话联系,我出面来做,不用你投资,我每个月给你上交三千元,收入高低都这样。 安南说你想得倒好,这样的话小姐是不会骂我了,可是我也在部下的跟前再抬不起头了。不干。坚决不干。挣再多的钱我也不干! 胡进说领导我得说说你,你一天到晚脑子里想啥呢?我真弄不懂你,放在嘴边的肉都不吃,以后有你后悔的。 安南说你认识我也有好几年了,你说说,我啥时候为了钱不择手段过? 胡进说哪我请你出去喝酒吧? 安南说不喝,喝酒伤神,我正琢磨我的新书呢,你别害我,一喝酒又得难受好几天,你不清楚,再过几个月我又要当爹了,肩膀上的压力大得很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