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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其实我是披着狼皮的羊
对于通阳市的酒店老板们来说,龙兵的身体欠安是一件挺大的事情。 据王英说龙兵先是有些咳嗽,后来是口舍生疮吃不下饭,再后来这两样都好了,腰部却又有了麻烦,每隔不到两个小时就要剧痛一次,根本就无法正常工作,别说工作了,就是坐也不能好好地坐。既然不能坐,哪就只好躺着,这样一来,治安支队的龙兵支队长就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 去医院看望龙兵的人太多了,不光是酒店行业的老板,王英说,你根本无法想象,从早晨八点开始到下午六点之前,病房里探望的人就没有中断过。 安南说这个犯有狂想症的家伙,这一下子又要发财了。 王英说可不是,去的人只带两样东西,除了鲜花就是现金,你想想吧,龙兵住院快一个星期了,探望的人依然势头不减。 安南说哪你送了没有? 王英说我代表我的那个大队送了些水果,我个人送了两千元钱,大家都这样,我不能特殊,特殊了就要出事。 安南说你说这些跟我有啥关系?你到我家来就是专门跟我说这些的? 王英说当然不是,不过龙兵还真的跟我说起过你,他是单独跟我说的,他说是不是安南这个家伙给我下了慢毒,我得让医生好好给我查查,你替我转告安南一声,就说我躺在床上也没有忘了他。 安南说医生查出来什么了没有?你也替我转告他一声,你就说我也没有忘记他,我祝愿他老人家早日康复呢! 王英说龙兵是笑着跟我说起你的,不过我感觉你还是他心底里无法安置的一跟刺。说正事吧,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一声,我离婚了。 安南平静地说为啥? 王英说不为啥,她有了外遇,就这么简单。 安南说是谁敢撬你的墙角?你就这么认了? 王英说无所谓,只要儿子跟我,其他的我根本不在乎。我来是想让你明天带着玲去我家一趟,看看有什么你家里能用得着的东西,冰箱彩电还有衣服啥的,只要是你能搬得动的你就随便挑,我已经租好了房子,不准备再在那里住了。这是我家的钥匙,我搁你这里了,你抽时间过去一趟吧。 安南叹气,说,你要是没事今晚就别走了,咱俩喝几杯。 王英说没事的安南,老婆走了我是真的不在乎,就是儿子要跟着我受苦了。 爱情故事也不像安南想象的那样好写,他想了从十八岁以后一直到现在所遭遇过的女人,就是没有一个能够让他找到有爱情感觉的。玲是老婆,不过不代表爱情,结婚之前可能有过爱情的火花,但是现在剩下的就只是相互支撑生活的温情了。 九月份的深夜已经有了凉意,安南在充满了凉意的深夜里终于给自己的长篇小说想到了一个合适的书名:曾经说过我爱你。备用的书名是:是什么让我背叛了你。 安南之所以想到这个书名是因为他想到了自己的一个战友。 十多年前在部队,安南有一个战友叫温小兵,温小兵的家就在省城住,他的父亲是省报的总编辑,家境非常的好。温小兵爱上的那个女孩却很一般,长相一般,家庭情况也很糟糕,而她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公共汽车上的售票员。温小兵爱那个女孩爱到了极点,用他当时的话说就是没有了她就等于没有了一切。那女孩却不是什么好货,温小兵带着那个女孩去医院做流产手术的时候安南也跟着去了,在返回部队的路上,温小兵哭了,他对安南说我真的想一头撞死算了,我跟她相处三年,连她的手指头都没有动过一下,可是她的肚子里却怀了别人的孩子,我他娘的真是想不通。安南也想不通,那个叫做冰冰的女孩安南见过不止一次,个头矮不说,还有一脸的麻子,温小兵看上她应该是她的福份,她却不懂得珍惜,硬是要跟一个小混混把肚子搞大了才歇心,却又要温小兵去帮着她处理,说真的安南都替温小兵感到不值。就在安南觉得温小兵的爱情快要完结之时,温小兵却做出了一件让安南大感意外的事情,他通过他父亲的关系把那个女孩调进了省图书馆,而且还转了干。温小兵说给她换一个环境,换一个环境她就变好了。还对安南说我真后悔当兵,要不是跟她在一起的机会太少,她也不至于上别人的当,所以说警校我就不上了,今年年底我就退伍,明年秋天就娶她过门,你就等着喝我的喜酒吧。冬天的时候,温小兵果然退伍了,进省报做了一名摄影记者。那女孩却依然没有像温小兵设想的那样变好,这一回让她肚子鼓起来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教师,等到温小兵发现的时候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无法处理了,为掩人耳目,他就只好把预计在秋天的婚礼挪到了春天。安南说你用不着娶她的,我敢保证,这种破货,你娶了她你会后悔一辈子的。温小兵说你不能这么说她,有再一再二,肯定不会有再三再四,我既然娶她就会对她负责,也会对她的孩子负责,你忘记我说过的话了?没有了她我就等于没有了一切,我到现在还是这么想的。结婚的那天安南去了,安南没有过多地注意看那女孩,但是他却看出温小兵的脸上溢满了幸福,一种毫不掺假的幸福。温小兵结婚的那一年年底安南也退伍了,又过了好几年,安南路过省城的时候给温小兵打了一个电话,温小兵第一句话就说冰冰走了,她又跟人跑了,我现在是一个人过,带着她留下的孩子,我想她还会回来的,我等着她回来。安南说同志你不是有毛病吧?你真的不后悔?温小兵说我没有毛病,我也不后悔,像你这样的人是不会懂得的,爱情有时候就是为了拯救一个人,对于我来说,这就是我活着全部的幸福。 十多年以后,安南为着他的小说在这个深夜里想起了他的战友和战友的爱情故事,他很想知道,那个叫冰冰的女孩现在是不是已经回到了他的身边,他是不是已经找到了属于他的那一份的幸福? 现在的安南已经不会再去指责别人的爱情了,经历过并不等于拥有过,这年头,有哪一个男人没有过除了老婆之外的女人,问题是,真正值得记忆的又有多少呢?就像温小兵,谁又有资格去对人家的感情生活说三道四呢?存在的就是合理的,再比如自己,不就为了年轻时的那一份情愫遥想了十五年之久?如果非得要问一个为什么,那答案恐怕也只有自己才能知道。 天快要亮的时候,安南给爱情下了一个定义:爱情是一个什么东西呢?爱情其实就是一块干粮。身边的爱情可以充饥,过去了的爱情可以怀念,可以填补心灵深处的空虚,得到的能够满足自己应该满足的,得不到的能够使自己时时感到情感上的饥渴,并且在必要的时候适时地去寻找,如此而已。 安南感觉到自己的思维在这个季节是如此异常的活跃,他的脑子里装满了别人的爱情故事,他想起了许多别人的爱情故事,他在脑子里不断地编织丰满着别人的爱情故事,然后再设计到他的爱情小说当中。 思维的活跃还增加了安南自信心,他的这种自信心是掩藏不住的,是写在脸上的。 玲看出来了,说,你怎么了?不会是偷着买彩票中了大奖吧? 安南说你看你那智商,告诉你吧,我在脑子里跟别人的老婆们偷情呢! 玲说你就是真的去偷也没事,就是怕你偷不来。 安南说你不懂,真的去偷就没有意思了,哪有我现在这么幻想着快乐? 安南没有想到龙兵会给自己的家里打电话。 龙兵说干嘛呢安南?我病了,你怎么不来看看我? 安南说我没钱买花,也没闲钱送你,你就是想让我空着手去我又没有时间。 龙兵说你来看看我吧,我想见见你,我直觉到自己活不过这个月了。 安南说那是你的事,你别再给我家里打电话了,我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的交道。 龙兵在电话里笑了,说,几天不见,你连说话的口气也变了,我说啊,你不来看我不是害怕见我吧? 安南说我跟你是两路人,再说了,我也从来没有怕过你,不过我也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可怕,我给你说句实话吧,其实呢,我有时的那种穷凶极恶的表现是伪装出来的,实质上我是一只披着狼皮的羊,是别人嘴里的一道菜。 龙兵说你真的不来?你不想再跟我探讨探讨? 安南说你就是真的要死了也没有什么希奇的,你别害怕,我送你一句话,早死早超生。 龙兵说这才像你安南说的话,我喜欢听,不过我也想告诉你一句话,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安南叹气说随便你吧,我现在又在写一本有关于爱情的书,你要是死不了的话可以等着买一本看,我是不会再送给你书了。 龙兵说你别跟我胡扯,也不要得意,我跟公安部的一个法医联系过了,那个法医给我说了,他说你说的那种毒药是完全有可能存在的。我给你说啊,如果我现在举报你,他马上就可以组织一帮专家来通阳一趟,刘三火化了但是王老六没有,我有办法把王老六从地底下挖出来供他复检。 安南说我觉得你这人有一点走火入魔了,你想怎么折腾都行,那是你的自由,我管不着,我只是想再提醒你一句,别再打电话骚扰我了。 李树把安南给他的那两百元钱给了安南的母亲。 母亲打电话说你让李树稍来的钱我收到了,他还给我说了你家里的情况,他说你又不上班了,你还是先紧着你自己一家的生活吧,我跟你爸在村里,只要不生病,平时也没有啥花销的,你别再给我们稍钱了。 安南把母亲电话里说的内容给玲说了,玲说看不出来啊,李树是一个这么好的人。 安南说他本来就不错,只是天生好赌,才没有把自己的生活经营好。 玲说你是不是写文章写得傻了?要不就是故意犯酸,跟自己的老婆说话也文皱皱的,啥叫“生活经营”?你倒是一门心思经营了,过到今天还不就是这么个烂样,连再要一个孩子的胆量都没有,你还酸溜溜地评价人家的生活好坏做啥! 安南没有料到玲会一下子转移到这个话题上来,说,你想生就生吧,我会尽我的能力去养活,养到啥地步算啥地步,你别跟我要求生活的质量就行,好赖我老家还有我十多亩土地呢,我他奶奶的怕啥! 玲说瞧你的这点儿出息吧,唉,不过说是说,你还是得悠着点儿,写不下去了就出去缓缓,别把自己给逼得神经出了毛玻 安南说你放心,我现在的感觉好着呢,农村出来的人,前可进后可退,我为啥非得要逼迫自己呢!就算是生活在首都的中产阶级,跟美国大片里的那种活法比也得差一大截子,所以说过日子不能跟人比,随遇而安,一切顺其自然才最好。 玲说你总是能找到理由,就是不知道你心里是不是真的这么想的。 安南说无所谓真假,总之来说有一个能让我坚持下去的理由就好,孤独的人就得学会时刻安慰自己,这是挺重要的生活法则。 这一年的教师节还是跟往年一样,新闻媒体上公布了一大批优秀教师的名单,并且配有照片和个人的业绩介绍。有一个戴着高度近视眼镜的乡村教师代表还在电视里做了一个报告,说的大体是农村孩子在接受教育方面的种种问题,希望能够得到全社会的关心和关注。在这个类似于拉赞助的报告会的现场,有市里的领导和一些知名的企业家,接受主持人现场采访的那个搞开发的老总安南认得,本市的一大著名流氓,是娱乐场所中最受小姐们欢迎的人物之一。流氓老总现场给教师代表说的那个乡村小学捐赠了五万元钱,然后说了一句在安南看来是很有水平的话,他说:只要我们企业一息尚存,就会永远捐赠不止。 现在的商家很会做生意,无孔不入,教师节也成了他们搞促销的大好时机。通阳宾馆就在报纸上刊出了一个整版的广告,上半版是对人民教师不吝言辞的赞美,下半版就是赤裸裸的推销内容,具体如下:凡在教师节期间,来本宾馆娱乐部进行消费的教师,只要凭借有效的教师证件,即可享受——客房情侣间一百六十八元/间/天,钟点房八十八元/四小时;K T V包房消费达三百元以上即可免房间费,并赠送高级茶水一壶;桑拿门票五折,免费搓澡,各种特色按摩一律八十八元,大好时机,不容错过,竭诚欢迎各位教师光临惠顾。另:中秋、国庆光顾本宾馆,同样有重大优惠,详情请关注近期的通阳日报。 这个广告看得安南笑出声来,安南笑过了之后就给通阳宾馆的杨总经理打了一个电话,说,老杨你他妈的不地道,也不怕招人骂,公开在报纸上向人民教师推销色情,亏你能想得出来。 杨总经理说这个广告的设计确实是不怎么样,这个我也清楚,但关键的是内容好,教师也是人,我们搞这个优惠政策肯定是会有好效果的,你等着看吧,我们针对的就是这个特殊的群体。 是啊,又是一年的中秋国庆了,日子过得竟是如此的飞快。安南想,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在干啥呢?放下电话,安南的心里多了一些感叹,感叹人生总是有那么多的相同的场景,让人莫名地就陷入了对往日的回忆。 含天在玲晚上下班回来的时候告了安南一状,含天说妈妈,爸爸下午又在家里脱裤子了。 含天说的是事实。 安南在写作的时候经常喜欢把下身脱得光光的,他非常迷醉那种裸露的感觉,那种感觉能够让他很容易地进入到写作的状态。这种习惯安南在很早的时候就有了,玲也早已经习惯,但是现在不同了,玲批评过安南好几回了,前几天玲还跟安南翻过脸,玲说儿子现在已经可以记事了,你老是搭拉着鸡巴在家里晃荡,是一个啥形象?你就不考虑考虑对儿子的影响问题? 玲果然又恼了,很大声地摔东西,说,变态狂。恶心货。 安南倒是不觉得有啥,说,值得你这样闹情绪吗?我是他爹他是我儿子,儿子看看老子的鸡巴怕啥?我向你保证,有了女儿以后我肯定不再这样了。 尚且让人弄折了一条腿,是在外地让人弄折的。 弄折他腿的人对他说你还是回家里养着吧,什么时候你的腿好了就通知我们一声,我们再弄折你的另一条。 尚且在电话里说你没有啥事吧安南?他们有没有对你下手? 安南说我能有啥事?我又没有想过搞别人的女人! 尚且说我找过人了,我有一个亲戚能跟洪人说得上话,洪人放话了,他说这事就到此为止,他不再准备继续追究下去了。 安南说这对你来说是一个好消息啊,哪你就在家里安心地养你的腿吧,你能有这么个结果就很不错了,要是再倒后几年,你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么个下常 楼上的两口子又在打架了,摔东西的声音在深夜里听得很响。 安南知道那女人是刚刚才回来的,他听到了那女人上楼时的声音。 女人每天都回来得很晚,在这栋楼里,只有安南一个人知道这女人是做什么的。 女人年近五十岁了,她与她的丈夫都是本市人,俩人先前都是市化纤厂的职工,前年冬天的时候俩人一起下了岗,日子过得十分的清苦。女人的丈夫是一个老实人,没手艺也没有什么社会关系,下岗后好不容易在街边接手了一个电话厅,再卖些报刊杂志啥的,每天勉强能打闹个三十、二十的,可是前不久电话厅让市政的人给拆了,说是市里的统一行动,谁也不能例外。两口子有一个好儿子,他们的儿子叫永茂,长得好又懂礼貌,关键的是他的学习成绩非同一般的出色,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自从上了初中一直到现在,我就不知道考第二名是怎么一回事!安南喜欢永茂也为永茂感到骄傲,永茂是在他父母亲下岗的那一年考上市里的重点高中的,进了高中以后成绩依然出色,出色到让所有年级的学生们都感到嫉妒。女人在儿子上高中之后就出去做事了,她对邻居们说是在一家大饭店里搞清洁,但安南知道不是。安南是在一个很偶然的下午碰上女人的,在一个空气污浊灯光昏暗的舞厅里。那个舞厅原来是一个体育场馆,闲置不用多年,后来就有人承包下来搞成了一个供平民百姓们娱乐的舞厅。舞厅的档次不高,门票五元一位,女士则免收。舞厅里的商品也不贵,价格跟外面小卖部的差不多。舞厅里的女人同样很便宜,陪跳舞一曲两元,要是动手动脚的话再加三元就行。舞厅里除了有一个很宽敞的大厅外,还在四周设了几十个极简易的小房子,是专供客人们“打炮”用的,用一次收费十元。陪舞的女人们没有一个不做“打炮”生意的,做一回二十或者是三十不等,但是最多不会超过五十元。通阳市知道这个地方的人很多,光顾的人也很多,可是公安局在扫黄的时候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一次也没有来过,即使是在扫黄最严最紧的时候。那天下午安南是跟几个狐朋狗友一起去的,在一家小馆子里喝多了廉价的白酒之后,他们就想到了这个同样廉价的寻欢作乐的地方。安南他们一进门就被一大群大嫂们包围了,这地方与其它的娱乐场所不同,不讲究规矩,也没有特殊任务的程序,就由着女人们随便来,自己推销自己,谁有本事逮住客人就是谁的。安南就是在这个时候看到了他的邻居,那个住在他家楼上的女人。女人也看到了安南但是她没有退缩,她拉住安南他们其中一个的胳膊说大哥我来陪你吧,你随便想怎么玩都可以,我会让你满意的。那个下午之后,安南一直没有在楼道里碰到过那女人,后来有一天的晚上,安南带着含天在楼下转游的时候,那个女人回来了,见到安南和含天,她就站住了,说,等一下。然后就跑过去叫住了一个卖煮玉米的老头,选了一个又大又嫩的送给含天。含天不接,安南怕女人呆久了难堪,就替含天接了,又对含天说快谢谢阿姨。 这天夜里两个人的战争似乎比往常更激烈一些,也更长久一些,安南听了有十几分钟之后,两个人还没有要结束的意思。 安南就想上去劝劝,因为这个时候他听到那个女人很大声地哭了,哭得地动山摇的,哭声中还夹有让人听得刺耳不忍的惨叫。 安南决定上去看看。 安南很大声地敲门,在安南敲到第三下的时候屋里就安静下来了。 安南在门口说是我。 停了不大一会儿,门就开了。 女人的丈夫说不好意思,又把你给吵着了。 安南说没关系,我是怕你们吵出事来,有啥事明天再说吧,又不是不过了。 那丈夫就从身上摸烟,说,进来坐吧,你老也不来的。 安南看出他的诚意,想了想,就进去了。 地上扔得到处都是东西,女人的头发乱乱的,眼圈红着开始收拾,安南看到挂在墙上的那个装着结婚照的镜框被摔得散了架,门口挂衣服的衣架也断了一条腿。 安南与女人的丈夫在沙发上抽烟,两个人都默默的,不知该说些什么。 女人给安南冲了一杯茶水。 安南说不用了,抽完这一支烟我就走。 你要是没事就再坐坐吧,,女人的丈夫说,天马上就快要亮了。 安南又续上一支烟,说,那就再坐坐,我陪你坐到天亮吧。 王英家里的好东西不少,不过安南没有动那些大件的物品,他只是让玲挑了一些衣服,有小孩的也有大人的,装了满满的一大袋子。玲看中了客厅里放着的真皮沙发,安南没有让拿,说,别太贪心了,会让人笑话的。 玲说为啥不拿?他不是给你说过随便拿啥都行? 安南说他是那么说了,但是我却不能这么做。 玲说那就便宜那些收旧家具的了,要不你就给王英几个钱,谁买还不是一个买! 安南说那是人家的事,反正我是不能拿,更不能花钱买。 隔了一天,王英给安南打电话,说,能用的东西我都给你留着呢,你不好意思拿,我改天找人给你送过去吧。 安南说你那可是好几万元钱的东西,你就真的全都不要了? 王英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老婆都跟人走了我还留那些旧东西做啥?你想让我看着它们回忆往事啊? 安南说龙兵给我打电话了,我没给他好话听,他现在出院了没有? 王英说没有,他还在医院里住着呢,这两天好象病情又加重了,我昨天才去看过他,医生说是他的肝脏出了问题,让他去北京的大医院去看。 安南没有说话。 王英说安南你给我说一句实话,龙兵他不会死吧? 安南说你怎么也这样说?是不是你也犯狂想症了? 王英说不是,还是那句话,别人不知道你可我知道你,听我一句话,你可别走得太远了。 安南说你看你这个球相,说得跟真的似的,我得提醒你一句,以后可不能再这么说了,会误导人猜疑我的。 王英说别人猜疑你也是你因为你自己胡言乱语才引起的,你怪得着谁? 安南说谁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怕球啥! 王英说怕不怕你自己的心里明白,我不再点你了,我也不想再跟你探讨这件事情,你好自为之吧。 玲下班回家的时候在大院里碰上了一个推销保险的中年妇女。 妇女挺能说的,短短的十几分钟就把玲给说动心了,要不然玲也不会把妇女带回到家里。 安南略微懂得一些保险知识,也知道买保险的好处,但是家里的经济情况不允许,曾经有一个战友的老婆就向他推销过,安南很委婉地拒绝了。 这个妇女给安南与玲介绍的养老保险,设计的单子也不算大,一份三千元,俩人合起来一年是六千元,为期十年,总共需要交纳六万元。 在妇女细数购买保险的种种好处时安南打断了她的话。安南说你说的我们都懂,可是我们没有这个能力,等以后再说吧,现在最要紧的是得把当下的日子过好。 妇女却不走,又转回头去动员玲。 玲就看安南,说,要不就买上两份? 安南说你又要生女儿又要买保险,要不你把我卖了算了,你会把我逼疯的。 玲说你这人我知道,我要是不逼你一辈子都是得过且过的,有压力才有动力,你不是老给我怎么说吗? 你随便吧,安南说,反正就是那几个钱,都在你手里,你看着办吧。 玲说那我可就做主了,你可别后悔。玲说。 安南不再言语,抓起一本书躺到了床上。 玲对那妇女说你明天上午再来吧,记得把发票带上。 妇女走了之后玲就坐到了安南的身边,一声不吭地想着什么。 安南翻了一个身,背对着玲说别想了,家里一共就有一万三千多块钱,你再思谋思谋,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玲说我不后悔,好事坏事都是逼出来的,趁着现在年轻能干事,是得好好为将来打算打算,要是过些年你我都老了,你就是再怎么逼迫自己也没用。 安南说我有儿子呢,养儿防老,我投资了就得有回报。 玲说你倒是你爸妈的儿子了,那你想想,你到底给你爸妈做了些啥? 安南突然一激灵坐起来,说,那我就给你说一件事情,下午老家打电话来了,是二弟打的,二弟说村里下了好几天的连阴雨,家里的三孔土窑都渗了水,可能保不住了。二弟说过两天雨停了家里就得抓紧时间修整,等到天变冷上了冻就来不及了。 玲说你还是明说吧,是不是又让你出钱? 安南说这不是让不让的问题,我就应该出,我是长子,我不出谁出? 玲说你出一点钱我不反对,但是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出吧?三孔土窑就是重修也用不了多少钱,我看两三千就足够了,你们弟兄几个分摊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安南说二弟的意思是先让我把钱垫上,出力气的事情都由他们去干,等到收完秋,他们卖了粮食就把钱还给咱们。 玲说哪你是不是答应了?你们是亲弟兄,又是你爸妈的事情,钱拿出去了你还能够再拿得回来?做梦去吧你! 安南说我说了你可别生气,我不光是答应了,下午我已经把钱寄回去了。 玲就立马拉开抽屉翻腾,找出存折来看。看完了一言不发,脸色阴沉着趴到了床上,又一手扯过被子蒙住了头。 安南的心情也不好,说,你别这样,咱不是还有几个闲钱嘛,你家里有事需要钱我也不会说啥的。马上就是中秋了,你也捎几个钱给你的爸妈,真的,我一点意见都没有。 玲蒙着头“呜呜”地哭出声来。 安南不再说话了,点着一支烟,站到窗前默默地抽。 安南给出版社的编辑打了一个电话,询问书稿的情况。编辑说稿子还行,可以出版,但是稿费不高,只能给到每千字八十元,签完合同就可以一次性拿走;拿版税也行,百分之七的版税,跟拿稿费差不多,不过得等到出版以后才可以拿钱,两种方式,你自己思量着决定吧。 安南觉得不划算,不论是稿费还是版税,都是最底的那一个档次的,没有名气的小作者就是这样,书写得再好也只能是这个待遇,有实力但是没有势力,明知道遭受盘剥也没有任何的办法。不过安南也没有明确地拒绝,他说我再考虑几天,就几天,考虑好了我就马上回电话。 另外有一个打过交道的书商倒是主动给安南来了电话,书商说我给你三万元,一次性全买了。 安南说全买是什么意思? 书商说三万元买你的出版权和影视改编权,这么给你说吧,就是我出三万元,这本书就跟你再没有任何的关系了。 安南还是觉得不妥,书商既然这么说,那就证明这本书还是挺有市场吸引力的,轻易出手不是明智的选择。 玲却建议安南抓紧时间出手,玲说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一下子就挣三万元,你还想啥啊! 安南说你说得倒是轻巧,怎么是一下子?我没明没夜的快熬了一年了。 玲说主意你自己拿,我就是担心拖久了卖不出去不说,别最后再烂在手里。 玲的这句话安南听进去了,说得也是,要是书商不那么说,他自己心里的定价也就是两万元左右,是书商的话让他犯起了踌躇。 安南决定跟书商交易。 但是仅仅过了一天,书商的态度就变了,书商说你还是找别人吧,我们又收购了一本同样题材的书,书的质量和你的那本不相上下,我们一万元就谈妥了,而且是同样的条件。你别不相信,那个作者没有出过书,价格再低一些他也会同意的。 安南就赶紧给出版社打电话,编辑说这一回得你再等等了,不是别的原因,是社里今年的书号用完了,等明年吧,要不你就再跟其他的出版社联系一下。 安南急了,说,能不能想想办法?我会好好感谢你的。 编辑说我可以给你争取争取,看看能不能顶替一个书号出来,不过我有一个要求,事成之后你得给我百分之三十的稿费,你要是愿意我这就抓紧去办,你要是不愿意那就算了。 安南想了想,说,我愿意。 编辑说我不会宰你的,我可以跟上面说说,给你增加稿费,最低也能要到每千字一百元,基本上你不会损失太多。 安南说你抓紧吧,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天黑下来已经很长时间了,玲还没有回来。 安南给儿子煮了一碗面条,又给自己倒了一小杯的白酒,然后就握着酒杯坐下来看儿子吃饭。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许多事情为什么总是会惊人的相似呢?尤其是在自己的身上。安南想我这一辈子最大的失败就是失败在妥协上面,许多事情都是因为自己的妥协才以失败而告终的,比如说上学、参军入伍,比如说婚姻、工作,再比如说玲肚子里的孩子、购买保险的事,还有眼下的这部书稿,所有这糟糕的一切都是由于自己不断的妥协而造成的,仔细想想,自己从来没有在一件有用的事情上坚持过,特别是在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候,坚持到底的也有,比如说那种没有丝毫用处的善良和清高,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所有发生着的一切从来就没有走上过自己所设想的那种轨道。 儿子吃完面了,说,爸爸,我要看电视。 安南说看去吧。又说,儿子,你爱爸爸吗? 儿子说不爱。 安南说为什么不爱? 儿子说就是不爱,你总是给我煮面条。 安南苦笑,一口喝尽了杯中的酒,说,等明天吧,我请你上街吃羊肉串儿。 保险到底还是买了。 安南说你看咱这保险买的,反倒是心里更没底了,自己给自己上套,真他娘的愚蠢。 玲说这就是买保险的好处,这下子你就又多了一个奋斗目标,我觉得挺好。 安南说好个球,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的心虚,一买就得坚持十年,你说要是保险公司倒闭了咋办?我有好几天都没有睡好觉了。 玲说你尽想些没有的事情,这不可能。 安南说有啥不可能的,这世道到处都是看不见的风雨交加,不是不可能,是太有可能了。 玲说随便你怎么想,反正套子已经上了,你就等着被套牢吧。 安南说要是真的出了问题的话,你说咱是该找保险公司呢还是该找那个推销保险的妇女呢? 玲说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安南就长叹了一口气,说,那我就坚持这一回吧。 龙兵真的不行了。 王英说龙兵真的不行了,医院已经给龙兵的家属下了病危通知,你不过来看看?龙兵说他最想见的人就是你。 安南非常不耐烦地说别跟我说这事,我老家的窑洞都漏水了还没人管,你跟我说这做啥?你不是想让我给他送解药去吧? 王英说有这个意思,好多人都有这个意思。 安南说什么好多人?你就给我造谣生事吧。 王英说你别在意我,会有人上门找你的,不瞒你说,我觉得你的麻烦就要来了。 安南的心里烦躁得厉害,说,我求你以后别再跟我提龙兵的事情了,谁愿意来找我就让他来,但是至少目前还没有人来,你就让我安静几天吧。 中秋节说到就到了。 玲拿出五十元钱,买了几斤水果和一盒月饼,另外还给含天买了一条半斤多的鲤鱼。含天闹着要吃鱼已经有好些天了。 安南对任何的节日都没有感觉,自从到了部队一直到现在,所有的节日对于安南来说都跟其它寻常的日子一样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要说有的话,那也就是多了几分多老家的思念。 老家的电话就是在中秋节的晚上打来的。 鱼炖在锅里。含天守候在锅边。小屋里比平时多了一些香味儿。 打电话的是安南的母亲。 母亲说儿啊,家里又出事了,三孔窑全塌了,你爸让压坏了腿,下午找拖拉机送到了镇上的医院,刚刚你兄弟才回来,说是得往县城转,你说这该咋办呀? 安南听得脑子里乱乱的,说,哪就赶紧转吧,还等啥?我安顿一下,今晚就坐车回。 母亲说转院得要钱啊,你兄弟说就你爸的情况,要是去县医院做手术,光押金就得一万多,我在村里借遍了,连半个数都没有凑够。你人暂时不用回来,先想法弄些钱回来吧,家里只能靠你了。 安南说这样吧,你让老二先送我爸去县医院住下,明天中午以前,我想办法把钱打回去。 安南放下电话就哭了。 玲说怎么回事儿?是不是你爸病了? 安南就说了老家的情况。 玲说咱家里只剩下六千多了,留一点生活费,其它的你都寄回去吧。 安南不说话,呆坐着在心里想着可以借给他钱的人。 安南在脑子里把所有认识的人搜索了一遍,感觉到可以借钱给他的人几乎没有。一万元不是一个小数目,像他一样的穷朋友拿不出来,而他所熟悉的那些有钱人,又似乎没有把钱借给他的理由。安南还在脑子里闪过了胡行长的影子,但那也仅仅只是一闪念之间的事,安南觉得自己没有任何理由向胡行长开口,就是自己真的要出卖自己,也得有一个过程,有一个铺垫,他在这个时候冒然开口对于两个人来说都是一件十分尴尬的事。安南后来想要是刘三还活着就好了,这样的事情刘三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管的,他甚至有可能派一辆车跟着自己开回老家,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得妥妥贴贴的,只要自己愿意在这样危急的时候开口向他求助。不过安南再怎么也不会跟他的那些战友们张嘴的,三百五百可以,一万元就有点多了,他要是张了嘴就等于把战友们推上了一个两难的境地,这样的事情是做不得的,不然的话就会弄得以后战友之间没法相处了。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安南给北京的那个编辑打了一个电话。 安南先说了家里的情况,然后说,一万元,我把那本书给你了,你想怎么处理都可以,转卖也由你,我急需要钱,你就帮我一个忙吧。 编辑说这事能办,只要你不说我趁火打劫就行;不过你得写一个委托出版的合同给我,而且要按我的要求写,现在就写,写好了立刻给我传真过来,如果没有问题,我保证明天一上班就给你打钱过去。 安南赶忙说没问题,你说吧,让我怎么写都行。 编辑说还有一点你也得写上,在合同里说明稿酬已付,咱把丑话说在前头,免得以后你再找我的麻烦。 安南说能行,你等着吧,半个小时之内我肯定照你说的给你传过去。 中秋之后紧接着就是国庆节了,这个季节对于旅游服务行业来说是最后的一个旺季,一过完国庆节,天气就开始有一些冬天的意味了。正因为如此,通阳市的每一家宾馆酒店都在国庆节前展开了声势浩大的宣传攻势,企盼着加深自己企业在消费者心目中的印象。宣传的内容却都是相同的,不是打折就是赠送,要不就是捆绑消费,总的来说就是一句话:让利销售。通阳市就是这么一个让人感觉奇怪的地方,特别是酒店和宾馆,越是到了旺季就越是要优惠酬宾,不涨反降,让所有的外地游客都觉得有驳常规。安南干过酒店,做过酒店的销售总监,所以他清楚酒店之所以这么做其实是被逼无奈的。通阳市不大,流动人口并不多,知名的旅游景点就只有那么几个,本土有能力的消费者也是数得着的,可是上了星级的宾馆酒店却有数十家,狼多肉少,没有哪一家宾馆酒店敢坚守着行规不放架子,那样做只能是死路一条。这种恶性竞争是从二000年开始的,自从煤矿老板朱大头开了“皇家大酒店”开始起,通阳市的同一行业就算是倒了大霉。朱大头有的是钱,他说他开酒店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赚钱,他就是想给他个人与他的煤矿建造一个结识四方豪杰的平台,只要不赔本,那他就是大大地赚了。所以说不论是淡季还是旺季,朱大头采取的经营策略从来就没有变过,那就是低价倾销。他甚至敢在“五一黄金周”的时候大搞对折销售,所有的经营项目全部对折,包括特殊服务这一项。按理说朱大头这么搞是没有道理的,每一个行业都有自己的规矩,俗话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要是老拿着星级酒店卖小招待所的价格,那就不仅仅是恶性竞争的问题了,简直就是要恶意搅乱整个通阳市旅游服务行业的正规经营。旅游局找过朱大头,市消费者协会也找过朱大头,但是没用,朱大头不吃那一套。朱大头说我自己的酒店,我想咋弄就咋弄,就是对客免费那也得由我,谁也管不着。 “毫雅大酒店”定在国庆节的那一天开业。 开业之前的一个星期,丁总派人给安南送去了一张请柬。 丁总又在电话里让安南给酒店写几条条幅的内容,丁总说大酒店就得有大气势,还得有文化品位,这事儿就得找你。 安南说可以写但是不白写,这又不是你个人的事情,酒店多少得给我一点儿辛苦费,三百五百都可以。 丁总说你的要求不过份,我可以做主。又说,“皇家大酒店”新近推出了几项面向老顾客的优惠政策,优惠的幅度挺大,我仔细看了看,总感觉着是专门冲着我们来的,针对性非常的明显,他们好象是研究了我们在报纸上刊登的开业酬宾方案,不然的话他们不会这么做。 安南一笑,说,你是外地人,不了解朱大头,这是他的惯用战术,他见谁都想灭,他就是这样的人。 丁总说我全指望着开业能够一炮打红呢,新店最需要的就是把人气做起来,可是他们这么一搞我就觉得玄了,心里老是担心达不到预期的效果。老板昨天还跟我商量过,是不是再把价格变动一下,要是开业做不好,以后就更难做了,安南你说呢? 安南说开业红火是没有问题的,新开的厕所还要香三天呢,这个你用不着害怕,不过开业以后能不能持续下去就很难说了,你得好好动动脑筋。你们的价位我看了,定位适中,不能再降了,降下来容易提起来可就难了,新酒店可以向老酒店看齐,但是不能向朱大头看齐,除非刘万民也愿意像朱大头一样,肯把酒店当成他的一个宣传工具。 丁总说我现在还为你的离开感到遗憾,对你对酒店来说都是一个遗憾。 安南说不敢这么说,是你太抬举我了。 玲把含天打哭了,因为含天老是说脏话。 安南把儿子搂在怀里,不满意地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这个习惯可不好,你打他还不如打我呢! 玲生气地说你就是该打,还不都是跟你学的,张嘴闭嘴都带一个“球”字,没有一点儿当爹的样子。 安南说男孩子说几句脏话怕啥,从小就会说脏话也是本事,有些小孩子想说还没有人教呢! 玲黑着脸说那你就好好地在家教吧。说完把门一摔,上班走了。 一般情况下,安南是不会在上午写作的。闲着无事,安南就给王英打了一个电话。 请我喝酒吧?安南说,我想酒了,就是馕中羞涩,你行行好帮我解解馋吧,我要求不高,吃一顿火锅就行。 王英说你要是真想吃就过来找我拿钱,你要是闲扯就放电话,我正忙着联系卖房子呢! 安南说卖房子干吗?根据地也不要了,你不会是要带着儿子出走吧? 王英说龙兵就剩下半口气了,龙兵一死,支队的尤副支队长就有可能顶上去,他上去了就会空出一个副职的位置,我得提前准备好子弹努力争取啊! 安南说那你就努力吧,我巴不得你能弄成正职呢,那样的话通阳市敢骑在我头上的人就会大大地减少了。 王英说假如我相信你是开玩笑的话,那你这一回的玩笑可就开大了,龙兵整了一个材料,北京的法医专家来了,省公安厅的刑侦总队也插手了,王老六的家人已经同意尸检了,你就准备着接受讯问吧。 安南的心里紧了一下,说,随便怎么样折腾吧,经历就是财富,我还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呢! 王英说龙兵整理的那个材料我也看了,有你的言行记录,有你的心理分析,时间地点都写得非常的详细;还有逻辑推理和论断,一共十几个页码,实话给你说,我相信看过的人没有一个不会怀疑你的,就连我也同样如此,当然了,我对你是有先入为主的看法,但是你也得清楚,我是你的战友不假,可是你也得明白,我还是一个警察。在你这件事情上,我一点儿都不会含糊,也不敢含糊,我这么给你说已经有一点儿脱离我的身份了,可我还是要告诉你一句,如果真的找到证据,那么你就死定了。 安南说你别说得这么可怕,我拿我老家的土地给你保证,这事从一开始就是一个玩笑,所有的人都是这么认为的,只有龙兵这种变态的人才会当真,可是你总得相信我吧? 王英说关键是别人没有把这件事当成玩笑来看,这里面也包括我。你让我相信你也可以,那你就得拿出让我相信你的理由来。 安南说我没有让你相信的理由,其实我很愿意这事是真的,那样的话我会主动地去找你投案自首,让你这个当警察的战友立功提职,让我用这样的方式来报答这么多年来你对兄弟我的关心和帮助。 王英说你听听你自己说的这些话吧,你越来越不像是一个正常的人了,我真的很为你担心。 安南说也许你是对的,不过走火入魔的不光是我,你和龙兵也同样如此,三个走火入魔的人碰到一起,事情不是真的也得弄成真的了,我真为自己的出口不慎而感到后悔和悲哀。 王英说如果仅仅是让你感到后悔和悲哀就好了,我最希望能够是那样的一个结果,但愿如此吧,也许老天会保佑你的。 安南说别说这些了,你现在还愿意请我喝酒吗? 王英说你这人真麻烦,我不是已经给你说过了吗?想喝酒的话你就过来找我拿钱,我没时间给你送。 龙兵死了。 死在安南与王英通完电话之后的第二天。 医生说肝脏无缘无故地就坏死了,没有办法,我们把所有能想到的都做到了。 北京来的法医做了十分详细的尸检,除了龙兵本人的身体原因之外,再无其它的结果。 王老六的尸体也没有让法医得到他想要的结果,下毒谋杀的说法根本就不存在。 安南好几天都没有出门,他在等着人上门,同时也等着家里的电话铃声响起。 没有人来。 电话也特别的安静。 安静极了。 安南平静的心里有着一点点的悲伤,为着龙兵的不幸,是的,他曾经在心里诅咒过龙兵,但是他并没有想到过真的让他去死,就算是他曾经在言语上伤害过自己,但是无论怎么说自己也不会仇恨他到如此地步,王老六的死亡有过让自己感到快意的那一刻,可那也是很短暂的一刻。安南还感到了一丝丝的遗憾,无法言喻的犯有狂想症的龙兵龙支队长,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就消失了,他肯定至死还在怀疑着自己,至死还不肯相信自己给他说过的那一句话。可是安南现在已经没有机会了,他真的想龙兵还活着,他可以亲口再对龙兵说一次:其实我真的是一只披着狼皮的羊。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今年对于我来说真的是一个非同寻常的年头。安南说,等到过了这个国庆节,我想我应该回一趟老家了,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为啥就总是忘不了自己出生的地方呢? 王英说也许好多事情从来就没有开始过,可是你终究还是在别人的心里留下了阴影,而且有可能是永久的。 安南说我觉得你也有些变了,最起码我觉得你说话的口气变了,变老了也变得像是增加经历了。 王英说安南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我觉得我是越来越搞不懂你了,原先我一直以为我是最懂得你的人,但我现在知道我不是。 安南说你又不想做作家,你为什么老是想着要搞懂别人的内心世界呢? 王英说我真的很想坐下来跟你喝一顿酒,你现在还愿意让我请你吗? 安南说明天就是国庆节了,你这就过来吧,我在家等你,咱们提前庆祝一下祖国的生日。 王英说等下一年吧,如果你有耐心,就把酒留到明年的今日。 安南说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王英说意思很简单,就是我对你——依然心有余悸。 安南的心顿时一片黯然,再也无言以对。 国庆节的前一天夜里,安南的二弟从老家县城打来了电话,二弟说咱爸的手术做完了,很顺利,医生说再过几天就可以回家里养着了,你放心吧,要是忙的话你就不用回来了,家里的事情有我呢!又说,你寄回来的钱没有用完,等咱爸出了院我再给你寄回去。 安南说这一次又是你辛苦了,剩下的钱用不着给我寄,留给家里修整窑洞用吧,我能帮上的就只是这些了。 二弟说咱妈让我问问你,用了你这么多的钱,嫂子她不会跟你闹意见吧? 安南说不会,你嫂子大气得很,你告诉咱妈不用操心我的事。 那个火锅店的老板又打电话叫我了,你说我该不该去呢?玲躺在床上问安南。 哪还用说?安南说,为什么不去?你准备准备,我明天给你买一辆电动自行车,送你轻装上阵。 夜越来越深了,渐渐地,安南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鞭炮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