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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初次受训
我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大约在婚后两个月左右的一天,夜幕已经降临,路灯照亮了每一条街道。当我走在镇外通向住所的路口时,突然从身后开来一辆轿车,嘎然停在我的右前方。鲍力雅像幽灵一般从车窗里探出头来,轻声叫着我的名字,让我快上车来。我上车后轿车快速离开小镇,到公路上放慢了速度,打开车灯。鲍力雅的助手瓦罗佳驾车,鲍力雅和我并排坐在后座上。经过寒暄问候之后,鲍力雅说: “很抱歉,由于我们之间的特殊关系,没能参加你的婚礼,请你原谅。厂里对你婚事的一切安排都是在我们授意下进行的,你觉得怎样,还满意吧。” 我赶紧对他表示感谢,并说: “现在我安家了,有了方便条件,今晚我想请二位到我家去喝酒,来个一醉方休,让我尽情地表达一下对你们的感谢之情,希望你们不要拒绝。” 鲍力雅说: “现在不可以,因为我们还有许多重要事情要办。以后有机会我们一定要喝你的喜酒。” 说话间,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鲜红的绒布首饰盒,里面装着两枚镶有红宝石的金戒指。他说: “我们按照中国人的习俗,买了一对戒指,送给你和你的夫人,作为我们对你们结婚的贺礼,祝贺你们新婚快乐,早生贵子,白头偕老。” 同时抓住我的手与我紧紧握手。 鲍力雅让瓦罗佳把车挑过头来,从原路返回我家。在路上鲍力雅对我说: “下个星期一晚上七点钟我来接你去秘密学习,厂方将宣布你被派到外地去搞运输。工薪和一切福利待遇都在厂里不变。这件事对你的妻子也不要透露。希望你能认真遵守纪律。我相信你会想象得到泄露机密会给你带来怎样的恶果。”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已经荡然无存,变成了截然不同的另外一个人。使我不寒而栗,手心里沁出了汗液。 经过反复权衡,我决定不把这件事情真相告诉妻子,以免发生意外。 在我离家去学习的那天,瓦丽娅为我准备了丰盛的晚餐,并与我碰杯对饮了葡萄酒。她嘱咐我说: “秋天就要到了,气候变幻无常。要注意增减衣服,不要着凉感冒。干活要注意安全,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你走以后我会天天想念你的。希望你常给我打电话或写信来,好让我放心。” 瓦罗佳开的车子时快时慢,盘绕在山坡溪谷之间。我倚在靠背上任其摇曳颠簸,瓦丽雅的缠绵话语总是萦绕在我的耳边。在天蒙蒙亮的时候,车子停在城区中的一幢公寓门前。瓦罗佳叫开门,把鲍力雅和我引进四层楼的一套房间里的一个客厅。客厅大约有三十平米,中间放有一大长条桌,周围摆放十来把木椅。此外别无他物。我们围桌坐下以后,进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她从茶盘中拿出三杯冒着热气的茶水,分别递到我们每个人的面前,便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鲍力雅喝了几口茶以后说: “我们走了一宿已经很累了,大家都休息一下,工作的事明天再谈。我和瓦罗佳到别的地方去休息,你就住在这里。你的生活由达玛拉负责。因为你没有证件单独到街上去容易遇到麻烦,所以希望你呆在屋里,以后我们会带你去游览市容的。我给你留下电话号码,有事打电话找我。” 他当即在笔记本上写下一组电话号码,把那页纸撕下来递给我,他们便匆匆离去了。 为了适应这个新环境我在这套房子里到处看看。出了客厅是一条小小的走廊。与走廊相连的是,一间约有二十方米的卧室,室内有一张铁床,床上卧具齐全,还有一张供写字用的桌子,桌上有茶具,桌旁放一把木椅。卧室对面有一个很小的房间,只能放下一张单人床和一个小床头柜,是达玛拉的休息室。厨房在达玛拉的休息室与厕所之间,其中备有齐全的炊事用具。厕所很宽敞,可与盥洗和淋浴室相通。我一个人住在这里很舒适,可见他们对我的生活安排是很细心的。在我察看各个房间的时候,达玛拉一直陪伴在我的身边,主动介绍情况,并一再问我有什么需求。我谨慎地与她寒暄了几句便去卧室休息了。由于坐一宿车感到很疲乏,再加上心情不快,我一头扎在床上就昏沉睡去。不知道过了多久,朦胧中听到敲门声,达玛拉开门近来说: “您睡得时间太长了,是不是起来活动活动,好吃晚饭哪?” 我愣着看了她一会儿,问她: “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她笑吟吟地说: “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您想吃点儿什么告诉我,我好给您去做。” 我说: “吃什么都好,什么方便您就做点儿什么好了。让您费心了,谢谢您。” 正说话间传来了电话铃声,她便急速转身接电话去了。她说话的语声压得很低,但我还是能够隐隐约约、断断续续地听到她说话的内容。她是在向对方报告我这一天来的情况。同时还“啊、啊,呃、呃”地好象是接受什么指示。过了不长时间,她请我去餐厅吃饭。其实餐厅就是在厨房中间,用巴台隔开一块地方,放上一张长条桌子,可供五六人同时进餐。桌上放有一盘炸牛排,一盘罐头鱼,一盘酸黄瓜,一盘糖拌西红柿,一盘切好的面包,还有一大汤盘“苏菠汤”。达玛拉说: “请原谅,因为就您一个人吃饭,我索性就把汤、菜和面包,都一起端到桌上来了,您不会怪罪我不礼貌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笑嘻嘻地点头表示歉意。我赶紧说: “不会,不会,您太客气了,吃饭的目的是填饱肚子,何必拘泥于固定的程序呢,以后我们随便好了。我到这里来给您添了许多麻烦实在过意不去。往后还请您多多关照。” 她说: “没关系,照顾好您的生活是我的责任,您在生活上有什么要求尽管对我说,我会帮助您的。您想喝什么酒?我给您拿去。” 我说: “那就麻烦您拿瓶葡萄酒吧。” 她拿来一瓶葡萄酒把瓶盖儿打开,斟满一杯递给我。转身要走。我把她叫住说: “您也没吃晚饭吧,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一起喝点儿酒好吗?” 说着我就斟满一杯酒放在我对面的桌子上,同时有礼貌地伸出手臂示意请她就坐。她表示谢意后就坐下来大大方方地与我同饮、同餐了。因刚刚认识达玛拉,对他一无所知,我对她十分警惕。达玛拉虽然满面春风态度谦和,但对我的言行却很谨慎。用饭过程中没有语言交流。饭后她告诉我,明天八点钟鲍力雅来,我得在他来以前吃完早饭,所以早晨要早一点起床。我对她的关照表示感谢以后,道声晚安便回寝室倒在床上昏昏睡去了。 第二天达玛拉早早就把我叫起,与我一同用完早餐。她麻利地收拾完餐具以后,简单地化了化装,就坐在客厅桌边等待给来人开门。当鲍力雅准时到来,达玛拉把他们引进客厅以后,就穿好衣服提着提包悄无声息地出门去了。 鲍力雅和瓦罗佳脱去雨衣,与我对桌而坐。鲍力雅搓搓手说: “今天降温了,外面很凉雨下的很大。昨天你睡得好吗?达玛拉做的饭菜怎么样,吃着可口吗?” 我说: “睡得好吃的香,屋子温度也很适宜。我想问一下,我和达玛拉可以交谈吗?” 鲍力雅说: “实在对不起,因为昨天太匆忙,我没来得及向你交代这里的情况。现在我们是在一个靠近边境的城镇里,这幢楼是一个大的公寓。里面住着各式各样的人,有机关干部,律师,警察,还有银行职员,教师,汽车司机,商店营业员,等等。因为人员成分复杂,其中很多人政治嗅觉非常灵敏,为了保密和防止发生意外的事情,所以只能委屈你不要随便外出了。我想你是能够理解的。达玛拉是这个公寓的服务员,与我们的事情毫无干系,最好不要和她交谈。” 鲍力雅停顿一下以后说: “你过去曾经表示过,你是一个爱国者,希望改变中国的现状。为了实现你的理想,我们需要共同携手做些实实在在的事情。目前急需要你做的就是,秘密地到中国去,搜集一些有价值的情况,供给苏联有关部门使用。你要有经受长期磨练、考验的思想准备。你有勇气面对未来的挑战吗?” 其实这就是命令,我无权作出任何选择。于是我立刻干脆地回答他: “我愿意。就冲着我到这以来你对我多方面的关心照顾,我能不听你的吗?今后,有什么事情你尽管吩咐,我一定尽心尽力想法子做好。” 他满意地笑了笑,虚伪地站起来同我握握手说: “我们都是好朋友,帮助你是应该的不必客气。 为了保证你能够顺利完成去中国收集情况的任务,就需要学习一些专门知识,而且以后还要不断在实践中积累经验。我们先从急需的和基础知识开始,今天就学怎样使用地图。” 他让瓦罗佳,从装地图的圆桶里拿出一张中国地图挂在墙上。然后他用一根细棍儿指着地图说: “我们先熟悉一下图例:图例共分五个部分,那就是居民点、交通、行政区界、水文及地形和其他。” 他随即用小棍在画有一行多个蓝色的圆圈处,比划一下说: “这些蓝圈是分别代表省、市、自治区、县、村镇政府所在地的标志。并由圈的大小和形状的不同,分别表示那个地方人口数量的多少。” 他说出一些城镇名称让我在地图上寻找,并让我按照图标说明它所代表的人口数量。 随后他又讲解了铁路、公路、运河等交通图标和国界、行政区界的图标。并出了一些题目让我在地图上一一找出答案。 到了中午,他整理整理衣服说: “今天我们就学习到这里,下午你自己在地图上做些复习,明天早晨我们继续学习。” 当我来到小餐厅的时候,达玛拉笑吟吟地在门口迎候着我。她麻利地把午餐一道道端了上来,站在一旁默默地看我吃完。我们之间没有闲谈。 下午我看了一会儿地图之后,就回到卧室休息去了。在吃晚饭的时候,我与达玛拉除了说几句客气话之外没有任何交谈。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学习结束。我估计达玛拉也受到了与我相同的告诫,否则对她第一次与我见面时的热情攀谈将无法解释。 第三天鲍力雅用前一天的相同方法对湖泊、沼泽地、河流、渠道、浅滩、沙丘、草原、山峰、丘陵、森林、街道、房屋、独立建筑、水井等水文、地形、地貌的图标逐一做了讲解,并出题目让我在地图上寻找目标。 第四天,在讲课前他进一步强调说: “讲解图例的过程也就是练习识图和用图的过程。识图和用图对于完成我们的任务有特别重要的意义。因为以后你要秘密越过国境线到中国去,必须在荒山野岭、杳无人烟、生存条件极差的地方孤立无援地单独潜行。到那时,如果没有地图,或者有地图不能熟练使用,就会迷失方向被困在深山密林之中,遭到毒蛇猛兽的袭击,甚至冻伤、饿死。也可能走进中国边防军的伏击圈里,遭到逮捕。其严重的危险后果是不堪想象的。所以对我们现在研究的每一个细节都要特别留意牢牢记住,今天的一点疏忽都会给以后的应用带来想象不到的麻烦。” 他从文件包里拿出一个小皮盒来。皮盒里装着一个精巧的仪器,是由指北针、小滑轮、放大镜等好多部件组合而成。随后他就对这个仪器的功能和用法一边操作一边对我讲解,直至我完全明了为止。原来这个小仪器在使用地图时有多种用途:扩大镜可以帮助人看清地图上面的极小符号和文字,小滑轮可以在地图上轻轻划一段,就量出了这一段距离的里程,指北针既可在地图上又能在某个地点准确地找出自己的所在方位和目标方向,这个小仪器很精巧、很适用。 此外他还向我讲解了夜间如何用寻找北斗星的指向、摸树皮是否粗糙,以及白天用表针对照太阳、观察植物生长朝向等确定方向的办法。在结束讲课的时候鲍力雅说; “我们现在学习的内容,都是常识性的,是为以后深入学习和实际演练做准备。复习时间比较长,就是让你反复练习,准确把握我所讲的要点,能够熟练操做。你要运用复习时间刻苦练习,珍惜这次学习机会。” 说完以后他们收拾收拾东西,连招呼都没打就很不高兴地走了。 鲍力雅今天的讲话,暗含着批评、训斥的意味儿。这是为什么呢?我正在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看到达玛拉的身影从我住的房间门口一闪而过。我忽然明白了,肯定是这两天下午在复习课程时,我曾小睡一会儿的事情被达玛拉报告了。 第五天,我特别留意观察。发现达玛拉在给鲍力雅开门的时候,在门廊里悄悄耳语一会儿。可能是因为我昨天在复习时间里没有睡觉,鲍力雅今天对我的态度就变得温和了。他说: “今天讲一讲与过境有关的问题。第一,实施过境前要先熟悉过境路线的地理环境,不仅在地图上熟悉,还要到边境去秘密观察。” 说完他拿出一张特制、放大了的地图铺在桌子上。地图上用一条红线,标出以苏联一方为起点,经过两国边境到达中国境内,并抵达铁路的一座桥梁为终点的偷越路线。在路线两旁详细地填上了孤树、孤坟、孤井、独立房屋、洼地等易于识别的特殊标识。他用这张地图详细地讲解了怎样用它去寻找、识别那些特殊目标和怎样参照这些目标不断前进的方法。然后他说: “第二,要学会观察。观察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潜伏在隐蔽而又视觉比较开阔的地方,做时间较长的观察;另一种是边行走边观察,甚至可以站在高处或者爬到树上去观察。在危险性比较大的地方要用前种方法,在正常情况下可以用第二种方法。观察要仔细,任何时候都不要丧失警惕,要千方百计隐蔽自己不被对方发现。观察的主要内容是:对方边境观察哨所的动静,有无巡逻队出没迹象,有无老百姓落脚的窝铺,有无农民放牧活动,有无猛兽出没踪迹等等。观察的目的,是隐蔽自己、回避风险、预先设想出应对意外情况的对策,保证自己的安全。要设身处地多想一想可能碰到什么情况。比如,发现巡逻队怎么办?被对方边防哨所发现了怎么办?遇到在深山里采山货的老百姓怎么办?突然有猛兽袭击你怎么办?老百姓的狗咬你怎么办?现在假想的情况多一点,设计的应对方案细一些,到时候就不会束手无策,可以化险为夷。” 接着他讲几个实际例子启发我去思考。休息一会儿以后他接着说: “第三,要做到不留踪迹。对于这一点要时时注意,处处做到。在过边境隔离带的时候,可以后背朝前倒着走,留下方向相反的脚印可以迷惑对方;扫去足迹可以隐蔽自己。还可以把鞋底改装成野兽蹄子的形状,走过去的地方留下野兽的踪迹,用完的假鞋底要藏好以备以后再用。在野地里走路时要拿一把树条子,随时扫掉自己的脚印。在草地或树丛中行走时要注意扶起被碰倒的蒿草和小树,尽量做到不留痕迹。在遇到小溪、河流时,要到水里去走一段路,可以消除嗅腺,防止军犬追踪。这样做是为了预防后患。注意观察可以起到单保险的作用,不留痕迹就是双保险了。这些做法都是关乎生死存亡的大事,千万不要忽视。” 在讲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是一边讲解一边以动作示范加以说明。随后他讲了第四个问题: “过境常识里最后的一件事情是,关于着装和随身携带物品的规定。简单地说,过境时必须从内到外都穿上中国制造的服装,所携带的日常用品也必须是中国造。身上不得有任何一点苏联的东西。哪怕是一支香烟、一个纽扣、一只裤钩、一根火柴、一支笔、一块小纸片儿,都不可以。必须作到干净彻底。对于在过境时所用的伪装、地图、指北针等物品,都必须在用完之后立即妥善埋藏,并做出记号以便以后取用。如果稍有疏忽把不准带的东西带过去了,一旦被中国军警、联防人员发现,就会遭到严厉审查,或被拘留逮捕。这一条不能简单地理解为规定,应当看作是铁的纪律。因为在这一条上出问题,多数都发生在中国内地,很难有办法脱逃,凶多吉少。所以特别强调,免得把它看成小事,因一时疏忽而造成纰漏。” 他对我讲了几个属于这方面的,无具体时间、地点、人物的事例,用以说明厉害,加深我的认识以后说: “为了讲完这一部分内容,今天延长了一点时间,我们休息吧。明天再讲防止跟踪的课题。” 我说: “已经过了午餐时间,在这里一同用过午餐再走吧。” 鲍力雅说: “不啦,今天有朋友约会,我得马上去赴宴。等学习结束的时候我们再畅饮吧。” 苏联人多数在会餐同时举行舞会,一跳就到深夜。我想,晚上肯定不会有什么事情了,所以在晚饭后就早早就寝了。没想到,夜里十一点多钟有人急促敲门。开门后鲍力雅急匆匆走进客厅对我说: “有急事,赶快收拾东西跟我走。” 我把随身携带的东西装在行囊里便提着跟他走出房门。没想到,外面雷鸣闪电大雨滂沱,还夹杂着冰雹。我随着鲍力雅钻进吉普车,车便在混沌的空间里,像大浪中的一只小船颠簸驰骋。大约走了近三个小时到了一个边防哨所。一个军官递给我和鲍力雅一人一件呢子大衣和雨衣。待我俩穿好后,那个军官便引导我们去了国境线。我们三个人趴在一个长满蒿草的土坡后面,每人拿一架夜视望远镜观察前面的地形地貌。土坡下面大约二百米处便是国境线苏联一方的松土地带,国境线那面是灌木丛,极易隐匿潜越国境者的身影。因为正在下着大雨,远处的景物无法看清。边防军官向鲍力雅介绍:国境线那面的丘陵后面连着一座大山,左前方一公里处的山上制高点有中国边防哨所,能见度好的时候他们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我们。过了丘陵从右前方的山头拐过去是一片茂密的森林,穿过森林是草原和湿地,过一条小溪不远就有乡间小道,可直通一个小的火车站。这里是草木葱茏季节潜越国境的最好路线。军官介绍情况以后,我们三个人趴在草坡上又边观察边研究一会儿。这时,天已经蒙蒙亮,雨也停了,可见度越来越高,我们便撤回到哨所。在哨所待了一天一宿,不仅没有再下雨,而且天空连一片白云都没有了,气温也在不断回升。 第三天鲍力雅到另一个房间去打电之后回来说: “原先我们计划学习十天做些过境的准备就回去等待行动命令,可是前天晚上又接到紧急命令:必须在三小时之内到达边境哨所,作好路线观测和行动准备待命出发。我们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但是一直等不到命令。方才经请示答复,让我们结束学习各回各地。” 我问: “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为什么要终止行动?” 鲍力雅说: “原因有两个:一是雨天过境,能见度低,便于潜伏掩护,不易被对方发现,现在天晴了失去了自然的掩护条件,过境不安全;二是情况发生了变化,原定的任务被取消了。” 吃过中饭稍稍休息之后,我就和鲍力雅他们乘吉普车上路了。在天已经黑下来的时候,他们把车停在我家附近的路旁,告诉我继续上班等候命令,待我下车之后他们便轻轻地开车离去。我与他们之间的秘密行动,似乎做得天衣无缝,没有任何人能够知晓。 我下车后四外看看,除了镇内灯光闪烁之外周围一片漆黑,静得让人有点儿紧张发慌。我婚后第一次离开温暖的家和善解人意的妻子,这些日子瓦丽娅的笑脸一直在我的眼前闪动,我时时刻刻在惦念她,怕她一个人生活会遇到困难或危险。我加快脚步,一面注意观察四周动静,一面轻脚敏捷地来到院门前。院门不仅被瓦丽娅用锁锁死,而且还用木杆顶得结结实实,我根本无法打开,只好从栅栏上跳进院里。当我站在房门前,用我们事前约好的暗号轻轻敲门时,因心情极端激动,从我的胸腔里发出急速而又猛烈的心脏跳动声,同时整个身躯也像被燃烧的蜡烛一样滚烫难耐。瓦丽娅仔细听清我的声音把门打开以后,我顾不得关门,扔下背囊,紧紧地把瓦丽娅搂在怀里一阵狂吻。她把头贴在我的肩上轻声啜泣,久久不能自已。过了许久,她才端上饭菜,看着我狼吞虎咽地吃个酒足饭饱,又侍候我洗完淋浴才一同进到卧室。 当我请他上床共度良宵的时候,她那一向满面春风的笑脸却变得阴沉而严峻,愠怒而不发作地问我: “你这几天到底到那里去啦?和谁去的?都干些什么?” 她这一问我到无言以对了。但,当我的脑子里浮现出鲍力雅那冷酷的面孔,耳边响起他那训斥的声调时,我决定不能把实情告诉她。 妻子杏眼圆瞪,目不转睛地盯视我的面孔,一字一顿地问我: “你不是说我是你最亲近的人吗?要和我一生一世永不分离吗?你不是说我们俩人的感情,冰一样纯净,玉一样洁白,两心贴一心,互不隐藏秘密吗?那你这次干什么去了?为什么对我隐瞒呢?” 瓦丽雅见我对她的质问仍然不作回答,便激愤地说: “你不要以为默不做声,装聋作哑,就可以不回答我的问话。你以为你所做的事情很严密无人知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你的特殊身份和你的诡秘行为。你为什么那么特殊,来到这里就住进了公寓?进工厂就干轻巧活?许多老工人都没有宽敞的住房你到厂不久就得到一套在这里是上等的宅院?有时候来一辆神神秘秘的轿车把你接走你干什么去了?不要以为你的行为很秘密,其实你在这里已经是个街头巷议的传奇人物了。只不过这些议论官方和你听不到罢了。你在外面装模作样我还可以理解,难道对我还要隐瞒真相?真是让我伤透了心!” 说到这里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泣了,哭的好悲伤!我把她搂在怀里,陪她一起哭。我想把真情实况告诉她,请求她原谅我。可是一转念又感到不妥,万一以后她不留意把情况泄漏出去,不光坑了我更会坏了她。我狠狠心硬是没把真相告诉她。 她哭了好长时间便躺在床上抽抽噎噎地睡着了。我也在头脑极度混乱中昏沉睡去。突然在朦胧中,觉得有人在地上乱滚。开始以为是做梦,待我神志较为清醒时,睁开眼睛一看,把我吓了一跳。只见瓦丽娅头发蓬乱脸色铁青,手捂胸口,在床上翻滚。我立刻把她抱起来一阵狂奔,送到医院。 医生给他洗了胃观察到天明,确认没有危险了,才让我们回家。 我小心翼翼地守护在她的身边,一会儿给她点儿水喝,一会儿给她擦擦汗。她虽然不流泪了可是仍然闭着眼睛不理我,还在生我的气。 这时我才深深地认识到我对她隐瞒事实真相是对她的不忠、不诚、不信。不单单伤了她的心,而是伤了她的自尊,伤了她对我的真诚信任,伤了她对我的一片纯真感情。于是便伏在她身边放声大哭起来。过了一阵我稳定一下情绪,就把所有对她隐瞒的事情通通讲给她听了。然后说: “瓦丽娅,我实在对不起你,我在你面前有一种沉重的负罪感,难以抬头正面对你。辜负了你对我的无比信任和满腔热忱。我所以没有把一切真情实况告诉你,是怕你替我担心,怕你受我牵累。我是一个飘泊在苏联,没有任何自由和权利的人,连一只宠物狗的尊严都没有,像一只放在砧板上的活鸡,可以任人宰割。而你是一个持有正规护照但又不是纯粹俄罗斯血统的苏联人,一旦我出了问题势必影响到你,你会受到审问和各种刁难,甚至遭到严厉处罚。每当我想到这里就胆战心惊毛骨悚然,不知所措。对于我这个内心里已经麻木不仁表面上还得逢场作戏的人,虽然每天都生活在恐怖之中,但是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也就昏昏然听天由命了。可是,我一想到你,我的心就像被刀子割的一样,不光流血而且疼得厉害。是我把你拉进火坑里,成为我的‘殉葬人’。我坑害了你,毁了你的青春也毁了你的一生,我一万个对不起你,就是拿我这条命来赔偿对你的伤害,也难以抵消啊!现在我想清楚了,只有一个办法能补救于万一,就是你我离婚你与我彻底脱离关系,同时你到克格勃那里揭露我泄漏了他们的机密,这样可以表示你对苏维埃的忠诚取得克格勃对你的信任,免得遭受他们的迫害。只要你今后能够过上平平安安的日子,我就是死了也甘心。” 这时我已经不再期望瓦丽娅回心转意,对我有任何宽恕了。瓦丽娅也一直躺在床上紧闭双眼,泪水长流。我把自己的衣服和常用的东西都翻了出来,分别装在皮箱和背囊里,把我所有的钱都集中起来放在她的枕下,背上行囊提上皮包走出卧室。当我在门厅的墙上取下挂着的长柄钥匙,准备打开房门的暗锁时,突然感到背后被软软的重重地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并又滑落在地上。待我仔细一看,原来是瓦丽娅昏倒在地上。我赶紧把她抱到床上,让她依在我的怀里,轻轻地揉着她的前胸。过了一会儿,她慢慢地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对我说: “傻瓜……你以为,你一走,就可以一了百了啦吗?你能走出这个镇子吗?你能走出……苏联国界吗?你不但逃不出他们的魔掌,救不了我,反而使你我的处境更凶险,都难免……遭受厄运…… 我从认识你的那一天,就知道你是从中国非法越境过来的。在与你相处的过程中,了解了你的家庭、身世,感到你能关心人、体贴人,为人诚实、正直,勤劳能干。特别是你我都是东方人的血统,有共同的思想观念、相同的生活习惯、一致的处世方式,性格爱好也基本相同,所以我爱上了你。不光爱你的人,还对你独处异国无依无靠的困境,使我产生无限的同情和怜悯。自从我嫁给你的那一天,我就下定了与你荣辱与共、祸福同当、白头偕老的决心。我把你作为我最可靠,最可信赖的终身伴侣,我所有的一切都完全、彻底地向你敞开。而你却对我不忠诚,对我隐瞒了关系到你我身家安危的大问题。你欺骗了我,侮辱了我,使我心寒失望,心灰意冷,没脸再见我的妈妈和我的弟弟,想一死了之。我不光喝了很多的酒,我还喝了一瓶食醋……” 说到这里她再也说不下去了,抽噎不止。 事后她宽恕了我,和好如初,而且从来不再提起此事。 过了没有一个月鲍力雅通知我,让我去中国一趟。这次我得到通知就告诉了瓦丽娅。瓦丽娅听了心情很痛苦、很矛盾,也很为我的安全担心。她说: “中国是我们祖先居住的地方,是我们的根。我们都很想回到家乡去过太平的日子。现在可好,事与愿违,你是将以一个叛逆者的身份回到祖国,替敌对国家去做损害祖国利益的事情,真是羞愧难当,无颜面对家乡父老啊!可是不去行吗?如果硬是不去,你我都要遭到灭顶之灾!为了我们的生存,为了让我的母亲和我们未来的孩子能有依靠,为了将来寻找机会逃离这苦海,还是得服从他们去走一趟。表现要积极,以便取得他们的信任。内心里要明白,我们是中国人,做事要斟酌,能对克格勃应付过去就行。我最担心的就是你的安全。过国境的时候一旦被中国边防军发现危险可就大啦。你离开中国这么长时间,情况都在发生变化,许多事情对你来说已经完全陌生了,稍不留神就有暴露身份的危险。你这次去中国处处是险关啊,怎能让我放心呢!我的腹中已经有了你的血脉,万一你有个什么不测,可让我们娘儿们怎么活下去啊!” 说着说着她哭了。她把我的手按在她的肚子上让我摸摸胎儿,我感到有什么东西在一下、一下地杵我的手。多年来我一个人飘泊流浪,而今有了妻子,有了家,又有了孩子,这本来是喜上加喜的事,可我乐不起来。当时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心情,酸甜苦辣咸各种滋味儿一齐涌上心头,愣了一会儿我就搂着妻子呜呜滔滔地大哭起来。瓦丽娅也一边抚摩我的头,用手抹去我脸上的泪水,一边哽咽着安慰我。 在我出发的那一天,她准备酒菜为我饯行。一再嘱咐我要千万小心,不能出半点差错,一定要安安全全地回来。待她生孩子的时候,要我一定守候在她的身边。可能是怕我牵挂她,她一直笑吟吟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告诉我不要挂记她,她会请她妈妈来做伴儿的。我当时虽然也是心慌意乱的,但是还是假装镇静向她表示:她嘱咐我的话都记下了,一定照着她的话去做,会平平安安地回来的。同时叮咛她,若是有人问我去哪啦,就说厂子派我公出了。千万千万对任何人都不能泄露我的行踪,万一传扬出去就会大祸临头哇!她让我放心,表示一定能做到守口如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