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后，我打电话给山野，说了我们的位置。

　　他在那头说，我还没起床呢。你们在什么地方？来了几个人？

　　我说，我们在黄家村，来了四个人，暗香也来啦。快来接我们。

　　他说，黄家村在什么地方？

　　我说，早通往大渡村的路上。

　　他说，大渡不是村。是个站。

　　我说，那你赶快来啊。顺路来进能看见我们了。

　　他说，那你们等着吧，我去找车子。

　　然后，电话里发出嘟嘟嘟的声音。

　　我们等到天黑才等到山野。他变黑了许多，不像从前那样年轻了。他和一个三十岁上下笑容可欣的人开一辆灰色货车来。我们就爬在车厢里。暗香坐在驾驶室旁边。我跟山野说，你们还想的挺周到的，留了个坐位给她。他说，女孩子嘛！

　　我们一路狂奔，终于在天黑了很久后到了山野所说的公司。下车时我才知道，那货箱很灰，弄了大家满身的灰尘。

　　这是一条小路，很漆黑，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走了一段路，来到宿舍。大概是矮小的石棉瓦房。房间里除路床和床上睡着几个大汉外，没有什么多余的摆设。开灯后我才看清楚，宿舍里很脏，一片狼藉。有一股浓烈的火烟味扑鼻而来。心想附近什么地方失火了吧？

　　山野给我们弄来几盒饭后转身不见了。过后进来个大汗。粗脚大手，满脸胡须。

　　他自我介绍说，我叫三五。叫我三五哥吧。我是这里的主管。

　　我说，那山野还比你大咯？

　　他笑容诡异，说，大个屁，他只不过是个马屁精尔尔。不怕告诉你们这些小家伙。这里是个黑厂子，有进无出的。

　　莫无冲出门外大喊道：山野！你这王八蛋！

　　三五用脚把他赶了回来，说，我们这里就是用以暴制暴的方法管理的。

　　然后，他转身出去了。

　　我们几乎彻夜未眠。不知道暗香被那些十恶不赦的魔鬼给怎么样了。于是，我很恨自己把她带进了黑暗的世界。我对莫无说，我很想哭，很想从前的山野，很想我的老师，很想回家。

　　月雨小声对我说，我要杀死山野。迟早。

　　我说，别冲动，月雨，我们会逃出去了。

　　周围的人听见我们的谈话，都笑我们白痴。他们说，你见都别想见那小子。有个老头说，三个月前，我就说被那小子骗进来的。

　　第二天，我被分配去煮饭。我跟一个很老的男人一起。他叫李国早。他告诉我，他已经进来三年多了，也是被朋友骗的。

　　我说，那你怎么不找个机会逃跑啊。

　　他说，那说着容易。这里四周都是高墙，墙头有碎玻璃，逃得掉早逃了。

　　煮饭的工具就是两口大黑锅，一个煮菜，一个煮饭。剩余的时间就去搬煤。从煤堆到煮饭的地方有一百多米远。三五叫我和老李不停地用手运煤。煮完饭把剩下的煤运到窑子边去。

　　一个上午下来，老李全身上下都黑漆漆的，我笑他说，都成黑人了。他说，你也一样黑漆漆的。我看看自己的衣服才知道，原来我真的黑了。

　　我知道老李是个好人，就跟他说我们的过去。他叫我们不要放弃，有希望的。离开这个鬼地方。

　　我知道我们的希望就等于他的希望，也等于全厂八十几个人的希望。

　　我问他，这么多人，为什么不反抗啊？

　　他说，有人反抗过，但出头的人都被打死了，谁不怕死啊！

　　他说完哽咽不止。

　　我说，老李，我也想哭，我很后悔相信山野的话。我很想回家。

　　于是，我们哭了一场。

　　他小心地对我说，在这里，只要顺着点就不会被打的。我就从来没被打过，因为，不值得白疼。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吃饭时，一大群人你争我抢，狼吞虎咽活想群饿坏了的猪。我看见莫无一手拿碗一手拿勺，也在疯狂地吃饭。他吃完后朝锅蹦去，可是锅底都快没了，还有什么可吃的。他四处张望，像在找东西。然后哭着问他身边的人，说，大叔，你见过背亦吗？

　　那个人瞪了他一眼，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说，被一？不知道。于是他又问了很多个人，都不知道。他哭着喊我的名字。而我就在他旁边。我说，莫无，我在这啊。

　　他惊喜道，是你吗？背亦。我都问了很多人了，我以为你被打死了。你怎么黑成这样了？

　　我说，这样黑的话别人就任不出来了。

　　他笑嘻嘻地说，没死就好，黑点儿没事的。

　　我说，你见过月雨吗？

　　他说，月雨吃完饭就干活去了。三五说他傲，不让他休息。

　　于是，我拼命想堆满砖头的方向看去。

　　他说，你看什么？

　　我说，我想看看月雨，我在找他，我想他，但看不见，回头你告诉他，说我在找他，只是找不见。他最信任我。

　　他问我暗香去哪了？我看见吗？我说，没看见。然后我做了个洗脸的姿势以此来掩饰我的眼泪。我小声说，没事的，我要逃，我在想对策，你告诉月雨，顺从点，聪明做人。

　　他小声对我说，我要杀死山野。迟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