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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王建现在是甚少回来睡了,他在外面有个更舒适的家了。我有点嫉妒他,但也不得不佩服他泡女人的本领。 有一次他回来拿东西,看到我还无事可干在家里陪雨若。他说让白露帮我找找看有什么适合我的工作。我以为他是随口说说,也没当回事。哪知第二天,他跑回来告诉我,白露给我找了个暑期家教培训班的工作,要我教中学生语文。 就这样,我有了我的第二份工作。不过我很开心我能有这个工作,也许是因为我终于可以用到我学到的知识了。 在培训班我认识了一个很自大的大学生叫安拉,他也是中文系的,据说文章写的很好,在学校里很有名气。他教作文时,一口一个灵感,一口一个文笔,那口气似乎天下文人要数他独尊,我听了很不舒服。不过那些中学生却被他唬得一楞一楞的。 有一次下课,他找到我,我很意外。虽然我和他同是文学痴迷者,但我不觉得我们会有什么共同语言,这也许就是文人相轻吧。 他把我叫出办公室,递给我一根烟,我不客气地接了下来。他打出一束火,给我们两人都点燃了烟。我没说话,冷冷地看着他。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倒要看看他卖的什么药。 他吸了一口烟说:“听说你写了好多文章,我很想拜读你的大作,可以吗?” 这话让我感到非常意外。我是个不太爱看别人的作品的人,我觉得他们写得肯定没我的好。而他,据说是一个忠诚的写作者,他居然要看我的文章。我隐隐觉得他不只是看看这么简单。 我回答他:“哪里有什么大作啊,作为兴趣,胡乱涂写过一段时间而已,早已不再动笔了。” 自从陶卉放假回去后,我再没有动笔,总觉得找不到动笔的感觉,而且我也决定了要养活雨若,自然也不敢再动笔。现在安拉问我作品,我都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虽然我还是以作家自居。 他说:“不会吧,听白小姐说你已经出版了一本小说,而且马上又要出版一本散文集了,好几家知名出版社在抢你的书稿呢。” “白小姐?”我一下子明白过来是怎么了:“没有,是白小姐夸大了而已。” 我知道一定是白露为了让我能进培训班教书,故意夸大我的能力。我不由得感激起她,同时也怀疑起安拉的判断能力,如果我真的那么厉害,我还要到这里来教书吗?我突然决定要好好捉弄一下这个自以为是的年轻人。 安拉说:“不要谦虚了,我在向你虔诚讨教。” “那好吧,等我把书稿排好再说。” 他很恭维地朝我笑笑说:“好的,真有幸能看到你的大作。”他看我的烟抽完了,又递来一根说:“那我能先拜读你已经出版的那本小说吗?” “我这里没有了,你去‘新华书店’看看有没有了,要是没有就全卖光了,我只能下次再版时给你留一本了。”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骗他,可能是因为他太自大,我想作弄他一下吧。不过当时我的内心有无比的荣耀,好象我的书真的很畅销一样。 回去后,我问王建,认识不认识安拉。他哈哈大笑说:“你说的就是那个作家啊,知道。”他坐直身子说:“他是我们学校的名人哦,在校报上有他的专栏,专门发表他的狗屁文章。” 我说:“既然能开专栏,肯定不简单,怎么说他文章是狗屁呢?” “他的文章尽是些华丽辞藻的无机理的堆砌,还有就是些无聊的笑话,你说这能算好吗?只不过那些小女生爱看,校报编辑看有市场,也就用了。” 他说完,我们都大笑了起来。 夜里,天很闷热,雨若照旧看了会电视,早早睡觉了,我也照旧不能早早入眠。起身走到书屋,我好象看见一个人坐在我常坐的椅子上,揪紧眉头,咬着笔杆在沉思着什么。我向他走去,走到他面前,他又不见了,原来什么人也没有。我自己坐在那椅子上,看着桌上被雨若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书,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那口燥热的废气,窜上书桌,竟掀动了书页。我想把那掀开的书页合上,手刚碰到书,一种被针刺的剧痛传来,我连忙收了手,怎么了?那掀开的一页纸上的每个字都变成了飞针,只往我的眼睛刺来,我还没意识到疼痛,眼前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只有一片血红,渐渐地那血红上多了许多跳跃的眼睛,就是我最熟悉的那种眼睛,我怕了。我站起来,想逃。可房间的门呢?那门呢?我怎么找不到?原来我瞎了。此时我感觉到了疼痛,我的眼前的那么多眨巴的眼睛突然向一处拢去,变成了一个大大的嘴,那嘴张开了,说了一句“你不配。”我一下子被那声音吓得睁开了眼。原来只是一个梦。我趴在书桌上睡着了。难道我不再配碰我的文章吗?还是这楼房又在作怪?窗外的青蛙、蟋蟀、知了,都没了声音,这夜静得让我害怕。我赶紧跑到卧室,抱着雨若睡了。 过了一个星期左右,安拉在下班的时候非拉我去一个饭店吃晚饭。我这才想起他向我要文章看的事,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我还是被他硬拖了进去。几杯酒下肚,那点不好意思也就渐渐消失了,而平生不如意的事反顺着酒气涌了上来。 安拉问我:“贺协,你的稿件排好了吗?” 这句话更让我想起我的曾经为文学所受的伤害。我想起,我曾经奢望我有一天能成为文坛炙手可热的名家,有很多的出版社抢我的稿件,可是这梦大概一辈子也不能实现了;我想起我曾说要把我的父母从那个穷山村接到城里来享福的,我大概也不能圆他们这辈子的梦了;我想起我答应要让雨若永远不再受别人的侮辱,我又真的做到了吗?而现在我自己也变成了一个没用的太监,我真怀疑是不是老天在故意整我。我放声狂笑。安拉不知道我笑什么,以为我是在得意。我也没睬他,自己又倒了几杯酒喝了。那酒精让我慢慢找到了想控诉的感觉。在酒精的浸泡下,我想象自己真的成了我曾经向往过的那样,受万人膜拜。不由想起李白的《将进酒》,自己也跟着狂放起来,倒满酒朝安拉说:“来,我们喝酒。” 安拉也喝了酒又问我:“是不是稿件排好了,不知把出版权交给哪家出版社好啊?” 我此时什么烦恼也不想,也完全不再有什么心理的不安,只是跟他胡乱吹着。 我说:“是啊,我还在大江文艺出版社和作文出版社之间考虑呢。” 其实我是曾向这两家杂志社投过稿,他们都不采用,而现在我却可以肆意地想象我变成了他们吹捧的对象。后来说的话,就更不知道东南西北了,什么也不知道,甚至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家的。 第二天早晨,摇着昏沉的头,去上班。在培训班门口恰好碰到安拉也来了,他看到我说:“贺大作家,今天头还疼吗?我把你要的文章带来了,你看看后,帮我挑几篇好吗?” 我有点莫名奇妙。不过我知道肯定又是昨天酒喝多了,胡乱答应他什么了。我只好问他:“昨晚我说了什么啊?” 安拉一副很失望的样子,有点不高兴的说:“你不是说,要挑几篇我的作品附在你的作品集的后面吗?” 我听了真的想笑。不过我没办法下船了,我总不能说,我昨天是骗你的吧。我想饭也吃了,话也说了,那就走一步算了一步了。我说:“哦,我差点忘了,你把你的文章给我看看吧。” 他眉开眼笑地打开文件包,递给我厚厚一叠纸张。我心想,这小子还真有能耐,写了这么多。 他说:“要是能附上我的作品,那你就是我一辈子的恩人了。” 我心想,难怪这小子最近这么巴结我,原来是自己出了不作品,要借我的文章去充脸呢。我又想,要是他知道我其实狗屁也不是,他会是什么样子的表情呢?我真想哈哈大笑一番。 有趣啊!这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