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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等我再醒时,雨若还睡着,我一摸她的额头,烫的跟火烤的似的。我赶紧又找了两条被子给她捂起来。 我闻到了楼下的饭香,一定是柳絮在煮饭了。我打算下楼先吃点饭。 到楼下时,刚好王建从外面进来。我说:“刚放学?” 他点点头说:“是的,雨若呢?怎么不下来吃饭?” “她身体不太好,睡觉呢。” “你们昨晚怎么了?闹的好吓人哦。” “没什么的。”我叹了口气说,“昨夜两口子有点小矛盾而已,夫妻没有隔夜仇的。” 他看我不说,也不问了,找别的话题了。他说:“明天我们就实习了,再有一个月我们就放假了,到时茵茵就能来了,我好想她哦。” “想她?你现在这里舒服死了,每天都有女人给你洗衣、烧饭,无条件的为你付出,那还有闲情想茵茵啊。” 王建把食指放在嘴唇中间做了个小声点动作,然后指了指厨房轻声说:“这些话是不能被柳絮听到的,虽然她知道我有女朋友,但我看得出来她想替代茵茵。” 我也轻声说:“不过她也不错啊,对你这么痴情一片,可以考虑的啊。” “你看你说的,那你怎么没用陶卉替换你老婆?”他一本正经地说,“在感情方面我百分之二百的对茵茵忠贞。” 我补了一句:“在肉体上,你百分之二百的对她不忠贞。” “这是两码事,人的灵与肉是可以分开的。” 他说完又习惯性地用手挠挠他的后脑勺。 我说:“可是这世界还是没有多少人跟你一样的想法,而且你也碰了对爱情跟肉体都很忠贞的茵茵和柳絮,我看你怎么办。” 他反说我一句:“还是管管你自己吧,我看陶卉现在一点都不想以前那样跟谁都很黏糊,现在她基本是不搭理别的男人了,她肯定也是对你用情了,她是个精灵古怪的女孩的,她用了情,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我摇摇头。 他也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然后他又说:“我看我们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我有点感慨地说:“记得你刚搬进来的时候不是这样子的,那时你多纯情,怎么现在就变成这样了呢?” “你说得我好惭愧,”他挠挠后脑勺说:“以前嘛,特别看重学业,可是自从那次《心舞》落选后,我一度找不到自己,再加上那时特别压抑,需要发泄,所以会找女人,那晓得就找上了白露,她让我彻底看清了这世界不是我能左右的,所以就更加放纵了。再后来就似乎被什么力量牵着走了,不想回头了。” “你这么看得清自己,为什么不想着去改改呢?” “也想改正,可是又想想,就算改的像以前那样认真学习又如何?将来毕业后还不知道要到什么地方去混饭吃呢,说不定就做一个中学教师,一辈子发不了财也饿不死,你说有什么意义?” “你不把琴练好,将来更没地方找饭吃。” “那你中文学得这么好,文章写得这么棒,你不也一样为工作发愁吗?” “我是极个别,你不能以偏概全的。” 这时柳絮把饭都盛好了,她开始叫我们吃饭了。也好,不要去讨论这麻烦的问题了。 吃完饭,我去看雨若。她已经醒了,只是躺在那里不动,那双秀美的眼睛对着我眨巴眨巴的。我摸了摸她的额头,已经不发烧了。 我问她:“好点了吗?” 她说:“还好,就是身体没力气。” 我下楼给她端了一碗饭,她吃完了,似乎有了点力气。她抱着我的脖子说:“老公,真的谢谢你能原谅我。” 我也抱着她说:“你还不是为了我去受苦。” 她用手捂住了我的嘴,说:“为了你,要我死都可以。” “说什么死啊,都不吉利。” 看着她娇弱的动人模样,我情不自禁地吻上了她的嘴唇,她闭上了眼睛,整个瘫在了我的怀里。她的温暖的躯体贴着我,我不能控制地趴在她还虚弱的身体上。 那次我们很尽兴。雨若更是兴奋,她已经半年没有感受她男人给她的力量了。可是我们哪里想到,这次竟然是我们人生的最后一次。 事后我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告诉雨若我要用我们的钱去放高利贷。我怕她以为我没法养活她再去做什么傻事。 睡了个午觉醒来,雨若还在睡,我没打扰她。我打算直接去银行把钱取了送给姑父。下楼时,在卫生间的柳絮看见了我,她说:“今天天气暖和,你把脏衣服拿出来,我给你们洗洗。” 我连说:“谢谢,我们没什么脏衣服的。”我又说:“你对王建也太好了吧。” “谁让在我最危急的时候他救了我呢!” 她做出一副知恩图报的表情。我心想,你这不是跳出虎穴又进狼群吗?王建怎么会对你动真感情呢? 关门时,猛回头,看见雨若的父母在镜框里看着我笑。我犹豫了一下,决定给他们上柱香。烟弯曲着向上飘升,一点点地消失在虚无中。眼睛看着就酸了,恍惚中,我似乎看到雨若的父母在说话,他们告诉我:“别紧张,别害怕,你们就像这柱烟,从生下来就开始燃烧,然后就是拼命地往上爬,在这过程中,生命一点点的消失了,也许你们能飞得很高,但最后还是化为一股空气,死去。” 我摇了摇头,一切又都没有了,只是幻觉。我也告诉自己,只是幻觉。可是这房子不应该再有什么幻觉的。还有雨若怎么也出事了呢?难道是这对石狮子太小了,镇不住他们吗?看来我还要去找一下那个张真人。 去银行拿了钱,那厚厚的一叠钞票,我的眼睛里,就是我跟雨若的幸福。我慎重地把它们接到姑父的手里。姑父很随意地往口袋里一塞。我有点怀疑地再看了那钞票一眼,姑父很坚定地看着我说:“现在赌场里钱是不够放的,你的资金进去,一定能赚到的。” 我惶惶地回去了。不是我不相信姑父的话,只是我的心最近像是坐上了探险车,怎么也安定不下来。甚至写作的时候也安定不下来。我的《凶宅》已经开始收尾了。凶宅里面的“我”开始从新落魄,他爱的女人开始嫌弃他;他帮助过的朋友开始陷害他;甚至他的父母都视他为豺狼猛兽,不让他进家门。他只有流浪在寒冷的冬夜里,看着路灯像是夜行人一样,孤独凄凉地跟着他;他觉得自己是个末路的战士,瞪着无助的眼睛看着身后的敌人,看着沧桑的一生,看着即将到来的死亡。那一刻,他发现死亡并不可怕,也许只要两分钟或者更短,而活着却是一生的痛苦。 而现实中我却是想尽办法活下来。因为我眷恋这世界,我有我的事业没完成,我有我的父母,还有我的雨若跟陶卉。我不但要活着,我还想活得很好。 姑父过了十天,就给我的卡上打了一万块钱。我买了很多东西到他门上去谢他。 他跟我说:“以后我不能帮你放太久的,因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而这赌场是很忌讳吃里扒外的,所以你要是想长期靠这个为生,你必须自己辞了工作跟着我去闯,我把你带出道,成了老大,自然也没有人敢说了。” 我是个看见了甜头的人,哪里还舍得放开这块肥肉。 姑父又说:“混黑道,过了今天不知道有没有明天,黑道上有人嫉妒你,要砍你,取代你;白道上警察也会时常找你的麻烦,你做的越大,危险就越大,为了你的家人,你最好去买份人生保险。” 听他这么一说,我想到了雨若。既然我决定做下去了,我就没有了退路,但是雨若却不能再为生活担心了。于是我去帮我们两个人都买了保险。回去告诉了雨若,雨若自然也是很高兴。我做的决定她又有什么不高兴呢? 自从那次夜里晕到后,她的身体老是不好,有的时候还会发烧,但是睡上一觉就退了。只是总是觉得浑身没有劲而已。我的心里很愧疚,都怪我那天让她受了惊吓。很多次我都想带她去医院,可是现在跟姑父进场子我也忙得很,有的时候忙到深夜回来,雨若已经睡了,而我则抽一根烟,继续为《凶宅》收尾。 故事的发展已经不再受我的理智控制,本来我想给这故事安排一个完美的喜剧结局,让人觉得这不是一部颓废之言。但是顺着“我”的性格发展,“我”竟然一步步走向毁灭。当“我”万念俱灰,并且对这“凶宅”产生无比的憎恨时,我放了一把火,烧了这个一手导演我悲剧的房子。站在熊熊大火前,“我”明白再邪恶的东西也可以化为灰烬,再辉煌的人生到最后也是一把火。世界于我已经再无留恋,我该走了,为后来的那些被邪恶召唤的可怜的人腾出点让他们施展手脚的地方。我走了,一把火后,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一个叫“我”的人,也再没有了关于“我”的故事。 香烟灭了,寒冷的夜里 ,最后一点火星也没有了,一时间什么都冻僵了,连时间也走的慢了,甚至我看不到时间在走,屋外一如既往地漆黑,我似乎就在一个尘封在地下的棺材里,被世界遗忘了,被时间遗忘了,但是不能被地下的鬼魂遗忘。它们在这样的夜里又窜了出来,瞪着空洞的眼睛,张着猩红的大嘴,在我身边盘旋。我没有理睬它们,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是我写作到极限的一种心理反应。 我再点燃一根烟,烟雾中,看着已经合起来的《凶宅》,我找到一种解脱。我靠在椅背上,感觉自己已经飞了起来,在飞升中,身边再没有了人,我有点害怕。再高一点,我觉得通体冰凉,高处不胜寒,可我还在飞升,我留恋地看了眼尘世,我看见了雨若跟陶卉在撵着我从空中投下的影子跑,她们身后紧跟着的是我年迈地已经脚履蹒跚的老父母。他们都在叫着我的名字“贺协,贺协……”是的,我不能走,我不能丢下他们就这么去了。我挣扎着要下来,我从新回到这尘世。 我挣扎着,挣扎着,张开了眼睛。我发现我还靠在椅背上,我知道我做了一个梦。而雨若的叫声是真的还在继续。我晓得了,是雨若刚才把我叫醒的。我赶紧跑去卧室,打开了灯,雨若看见了我立刻从床上跳下来抱着我哭着说:“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我拍着她的背说:“别怕,我就在你身边,我不会离开你的。 ” 待她情绪稳定下来后,她还是不肯把手送开。我们相拥着躺在被窝里,她说:“我刚才做了一个梦,看见你在赌场被人砍死了,那血淋淋的场面吓醒了我。” 她又说:“我醒来后,看见你不在我身边,我更怕了,我以为你真的出事了,我只有叫你的名字,还好,你真的在。” 我吻着她满是虚汗的额头说:“你放心,老公还要照顾你呢,我怎么舍得离开你呢?” 她睁大了眼睛,好象要一下子把我装进她心里似的。她再次紧紧地抱着我说:“你说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等春节时你身体好点就结婚好吗?” 她满意地睡了。在我的臂湾里,她很快就又恬静地睡了。 是的,我们也该结婚了。我们一天不结婚,她就一天不塌实。 她睡的嘴角还挂着笑,有我在她身边她就是幸福的。但是没有我呢?不行,我一定要给她百分百的安全感。 但是陶卉呢?最近她去实习了,也不大找我了,但是她的消息每天都有几十条,显然她是爱我的,也怕我离开她。想当初,她说她只甘心做我的情人,而现在她把她的角色演得很到位,或者说是非常出色。可是我总怕有一天,她演的过火了,去抢女主角的戏份。而现在我隐隐感到她已经不满足我给她分出的一点点的爱。她要我必须在她的消息发出六十秒内要收到我的消息,她要我接到她的约会通知后,十分钟内必须赶到。我真的是分身无术啊!还好,她现在去实习了,只有周末才有时间来找我。 还是不要想那么多了,先睡觉吧。我低下头吻了吻雨若的嘴角,昏黄的台灯下,我几天没在意的红斑又出现了。一定又是这该死的房子作怪了,我抬头看了一眼床头的“八卦罗盘钟”,那灰不溜湫的东西还是灰不溜湫的,没有任何显灵的地方。显然张真人给我的灵物不能镇住这房子的煞气。我一定要尽快去找他再来看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