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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我和姑父都是下午去场子,夜里回来。所以我有时间睡个早觉。不过今天早晨我起了个大早,刷牙、洗脸,吃早饭后,天气暖和了一点。我给雨若的父母上了柱香就出门找那个张真人了。 到了张真人的门市,我看见有一辆警车停在那里,很多的人围在那里。过会儿,两个警察押着铐着双手的张真人出来了,然后他们钻进了警车,车子很快就开走了。 围观的人群立刻议论开了。我在听一个知情人向一个围观的人说:“这个假道士,害人不浅啊,整天找了一帮没事干的老头老太,在门前排队,做出一副香火很旺的假象,还到处招摇说他看了多少宝宅,还贴广告宣传,找他看风水的人自然就多了,他就胡乱说说,大发横财,可是他就这么发发财就算了,最近他给人家治病,结果有一个官夫人因为他而贻误了去医院治疗的时间,不治而亡,你说那当官的生不生气?这次他死定了。” 我听完,心一寒,眼一黑。完了,我碰到一个骗子,他骗了我倒罢了,可是我跟雨若现在在这种关头,怎么能让他骗呢?对了,还有雨若的身体,还是带她去看下医生好了,虽然没有什么大碍,但总觉得不健康。 明天再说吧。现在我要去姑父家去吃饭,然后跟他一起去看场子,放高利贷。我哪里想到这一去,竟然什么都迟了。 那天晚上似乎特别冷,连赌钱的人也不多,我跟姑父没事就抽着烟,胡乱聊着。场子里姑父带的十几个人,闲着没事,也围成了一桌,在推牌九。 大约是夜里十点左右。车库门突然被一伙人踹开了,接着就窜进一群人来,大概有一百多个,他们都拿着刀,见了姑父就冲上去砍,姑父一见人多,一把把我推开,然后自己抱着头脑,向赌钱的人堆中冲去。那里有一二百个人,姑父扎进去,那帮人就冲人堆里砍过来。这些敢出来赌钱的也都是些有头脸敢闯荡的人,他们自然不能就这么让别人砍,他们反抗起来,而姑父带的人则惶过神来,拿了刀棍冲上来厮杀。一时间内,小小的车库里,挤满了胡乱厮杀的人,到处都是惨叫,到处都是鲜血。我哪里见过这场面,两腿像筛糠似的不停打抖。我那时也好想上前跟他们一样厮杀,可是我终于还是站在了一边看。 没过十分钟,外面警笛声大作,接着一群荷枪实弹的警察冲了进来。小小的车库已经挤不下这么多人了。我也被挤在了人堆里。那些混混已经不敢在舞动刀棍了。那些警察开始唤话,要我们一个个走出去。 在派出所里,我看到了姑父,他受伤很严重,手臂基本已经看不见一块好肉了。我心疼地问他如何。他咬咬牙说:“没事,死不了。”我又问:“那是谁来踩我们的场子?”他说:“我也不太清楚,不过肯定有人想做了我,然后吞掉这个地盘。” 那天夜里所有的人都被关起来录口供。最后我因为涉嫌赌博,身上的近两万元现金全部被抄收。而姑父则因为是黑社会大哥,要等待庭审。但是考虑他的伤势比较严重,所以先送他去医院。 我哪里想到在这里我遇到了张真人。第二天早晨,我去厕所小解。一进门,就看见张真人在里面。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不但骗了我几百元钱,还骗得我相信房子的煞气已经驱除,最后间接地导致我现在被抓。我当时真想上前一脚把他踹进粪坑,但是看着他佝偻着腰,双手扶着墙小便的窘相,我没有忍心,我怕我一脚下去,他的骨头就散了。他再不是我半个月前看到的精神抖擞的张真人了,现在只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 他拎起了裤子,一转身,看见了我,两腿筛糠似地打起抖来,脸色因为害怕变得煞白的。不过这神态只持续了几十秒钟。他又恢复了镇定。他朝我无奈地笑了笑说:“其实做我们这行的早就该知道有这样的下场,我现在都这样了,我也不怕了。” 看着他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情,我一下子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计较。不过我更想知道的是他是怎么骗了我的。我问他:“你真是骗子?” “如假包换。”他有点无赖地说。 “我不想知道你是怎么骗别人的,我只想你是怎么骗我的。” 这个无赖伸出一只手来问我说:“有没有烟?” “我跟你一样,是被关进来的,哪里有烟给你抽?” 他猛吸了两口厕所里的臭气,然后开始说:“所谓‘骗’,就是抓住被骗方的心理,见缝插针,让他自己害怕,自己相信你,然后自己开口想他兜售本是你想推销的东西。” “别跟我说这些大理论,你跟我讲你是怎么骗我的。” “骗你?那真的太容易了。”他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成就里,居然笑着说:“你进我的庙门时,我就知道有生意上门了,一个小青年,没事往我这里跑什么?我就立刻套牢你,然后说要跟你去看房子,那些老头老太都是我请来的,他们自然跟我一唱一和;在车上我就不停地看你的神情,这太重要了,一个人心里想的什么在脸上都有表现的,特别是当车子开到那条路的尽头时,你的眼睛就没从你的房子上移开过,凭我骗人无数的经验,我当然晓得你就是要看这房子,我立刻叫司机停车,然后指出那房子,你开始不得不相信我了,在去你家的路上,我更是把书上看到的一些希奇术语跟你胡乱讲讲,反正你是门外汉,只要能吓着你就行了;而你也真的是怕了,我看得出来。” 他说完笑了,他居然真的开心地笑了,我当时真想上前甩他两耳光。他又猛吸了一口气说:“到了你的门前,我一看那古旧的房子,就打算再吓唬你一下,你还记得你开门时往后一闪吗?” 他笑着看着我,我当然记得,但是我就是不想回答他,他也没有要我回答,接着说:“进了门,我的眼睛就开始到处搜索,这里所有的信息都是我骗你的最好工具,我看见了桌上的药还开着瓶盖,知道肯定有人生病,看见两张遗照,我说是‘双鬼锁门’,当然如果是三张,那就是‘三鬼锁门’了。” 我这次真得气打没一处出,忍不住给了他一巴掌,他被我打得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他很快扶着墙站稳了,他无所谓地说:“我现在都露到这个地步了, 也没想过再翻身了,别说你打我骂我,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会皱眉头了,其实骗人就像赌博,总会输的,特别是赌注下大了, 就越发不能控制。” 他叹了一口气说:“要不是我因为那位当官的巨额奖励,我哪里会落到这地步,我还喝香的吃辣的呢,不过,那个官太太也太不济了,给她几瓶维生素她就挂了。” 真是个无赖!但是我心里还是有点不明白,我说:“那你怎么能连照片里的人什么时候死的你都知道的?又为什么说我家里有人是‘吸百阳而御阴寒’?” “你可以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嘛!还有什么‘吸百阳而御阴寒’,只是我随口说的,我知道你已经完全相信我的时候,我说什么你都会跟你身边的事情联系起来的,也就自然相信我了。” 完全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我气得大口地吸着气。他却更加兴奋地说:“我不是说了骗人就像赌博,要胆大心细,要透过别人的眼睛抓住他的内心,这就是我揣摩出来的赚钱资本,结果我无往不胜,再说这世界根本就没有什么鬼神,都是人自己阴暗的心理在一个特定环境下产生的幻觉,我们看风水的,顺应你们的心理,也编个神神鬼鬼的出来,就更能骗得你们相信了。” “这世界真的没有鬼神?” 我问起了他,也是问自己,如果所有的怪事,都是我自己的幻觉,那我一直以来以为的大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了。那我不就是被自己一直骗到现在? “你见过吗?反正我看了几十年的风水没见到过,所有的鬼神都是人自己想出来的吓唬自己的。” 我叹了一口气说:“现在我还真佩服你,居然能把一个人的心理剖析得这么透彻,我被你骗是应该的。” 他哈哈大笑走上前来,拍拍我的肩膀说:“年轻人,你还年轻,这对你不算是坏事。”他说完走了,要到厕所门前时,他又回头跟我说:“对了,你家里要是真的有什么人生病,赶快让他去医院,可别真的相信那个乾隆钱能治病。” 他走了,我突然想起了雨若身上的红色斑块,都出现二十天了, 也没有消掉,不会是什么病的症状吧。我连小便都不解了,立刻出来给王建打电话,叫他早晨就送雨若去医院,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呢。 电话刚挂,陶卉的电话就来了, 电话那头的她说她太紧张我了, 要来看我。我说没事的。她说她现在已经在往派出所来的路上了。 这时又有一个公安走了过来,他说你到大厅里签个字就可以走了。 原来昨天夜里捉来的人太多了,想我这种是罪行最轻的,关着也没有多大名堂还浪费地方,不过把我们打发回家。 刚出派出所门,陶卉就从一辆出租车里出来了,她看见了我,立刻冲进我的怀里,我抱着她,我宽慰她说没事的。她却在我怀里抽泣着说:“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啊,听到你跟王建打电话说你在这里,我立刻课都不上了, 就赶过来了。” 我听了很感动,紧紧地抱着她。而她则不顾旁边有多少的人开始亲吻我。我一看围观的人多了, 赶紧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 车上,陶卉一边吻我一边说:“我们出去庆祝一下吧。” 我这时想到的是家里还有雨若在等着我呢,她肯定也担心死了,我出去玩也不会塌实的。我就说:“我还是先回家一趟吧,大家都在担心我呢,于情于理我都是要先回去的。” 她把嘴嘟着好久,显然是不高兴了。不过她很快就又拉过我的脖子说:“那我也跟你一起去好吗?自从你书店关门后我就没见到雨若姐姐,我们那时玩得那么要好,我怎么也该去看看她的。” 我本可以不答应她的,但是那时我也真的不想她离开我的身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