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熬了一宿的常虹一大早就到了县公安局，她说自己是副局长江省三的亲戚，通过电话后，她走进江副局长的办公室。

　　江省三是个四十多岁的大胖子，看到常虹挺热情：“刘场长昨晚给我打电话了，小常同志，北京青年是吧？好好好。”他客客气气递上一杯水问：“啥事说吧。”

　　看到江副局长挺开朗，常虹紧张的心也放松了很多，她没有和公安的人打过交道，听说都是痞子堆里拔出的精英，可现在看来，江副局长倒是个挺实在的人。

　　“看您跟我爸爸岁数差不多，我叫您江伯伯吧？”这种场合常虹见多了，她很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拉进自己与对方的距离。

　　“哈哈哈，好，俺们这旮都叫大爷，还没你这么叫的呢，伯伯，哈哈哈，好。”江省三笑声挺爽朗。

　　“您愿意听我叫大爷也行，北京也这么叫，叫伯伯不是显得文雅吗。”看着满面春风的江省三，常虹立即发起了攻击：“大爷，那我可就不客气张口求您了！”

　　“说，别提我办不到的事。”

　　“我想大爷您应该能办到。”常虹故意调侃了一下说：“我想找一个人，高大雷，也是北京知青，昨天下午在县医院失踪了，我想让您帮我查查，会不会在您这儿。”

　　“他干啥了我们抓他？”江省三歪着脑袋有些奇怪地问。

　　“原因我还不太清楚，就是想让您帮着查查，我绝不做让大爷您为难的事。”常虹的话另江省三无法拒绝。

　　“好吧，我问问。”江省三一边拨电话，一边说：“小常，我警告你啊，进来肯定是有原因的，别指望大爷给你开后门，听见没？”

　　不知电话对面是什么部门什么人，常虹看到刚才还笑嘻嘻的江省三脸色严肃起来，嘴里一个劲地哼着哈着是着，然后慢慢的放下电话，眼睛不再瞅着常虹说：“小常呀，有点麻烦，他是你什么人？”

　　“过去是同学，现在是战友。”常虹回答。

　　江省三摇摇头说：“你们团是不是还有一个姓臧的，不好办呀，他们的事归专案组管。”

　　常虹吓了一跳，她没想到会这么严重，着急的说：“高大雷真的不是坏人。”

　　“咳！怎么说呢”江省三摇了摇头：“这年头谁说得准啥叫好人，啥叫坏人？我从部队转业到公安二十多年了，不也进牛棚当了六七年坏蛋吗？当初抓我的那些好人，好几个现在又让我抓起来了，你说我们谁是好人？”

　　“大爷”常虹站在门口有些为难，大眼睛闪了好几下才问：“我想见他一面您看有可能吗？”

　　江省三先是摇了摇头，又突然叫住了她，把她叫到跟前低声说：“你只能亲自闯专案组了，找点理由。比如说是送东西，说是揭发什么的，你试试吧。就在一楼最西头那屋。”

　　常虹二次来到公安局，没有费力地就进了专案组的门。屋里坐着一个年龄和她相仿的年轻公安，他警惕的看着常虹手里的东西问：“干啥的？”

　　“我不客气先坐下了啊”常虹笑着坐下，甩了一下头发说：“同志，我是Ｗ团十三连的指导员，叫常虹，听说我们连一个叫高大雷的知青现在在你们这儿，特意过来看看了解下情况。”

　　年轻人依然警惕地盯着她：“介绍信”。

　　“什么？噢介绍信，我是在县里办事听说的，就直接来了，没带介绍信。”常虹搓了搓手，想了一下说：“不会骗你，我们团政委叫冯友清，保卫股长叫王小兵，要不你打电话核实一下？”

　　“现在对高大雷正在调查阶段，我提供不了任何情况，请回吧。”年轻公安低下头。

　　常虹站起来，向前走了两步，用带来的东西故意撞响桌子说：“同志，你看我老远的都来了，他进来的太突然，连洗漱的东西都没带，能不能让我们见一面，噢，我还可以帮你们做做思想工作。”

　　“把东西放下吧。”年轻公安用笔点了点桌角，又低下了头。

　　不能就这么走了，常虹的心在跳，她稍微往下压了压顶上胸口的火，声音平和但目光犀利。她敲敲桌子：“哎哎，抬起头来，年轻轻的跟我打什么官腔？”

　　可能是从未有过这种经历和思想准备，年轻公安愣住了，咔吧着眼睛没想起说什么。

　　“我们北京知青，响应毛主席的号召，万水千山地从首都到你们这屯垦戍边，你们说抓就抓，连个说法也没有，谁给你们的权力？你把你们领导叫出来，我找他说话。”常虹眼睛盯着对方，竟然使对方的眼神散了。

　　“是上边让抓的，你跟我嚷啥？”年轻公安才回过味。

　　“上边？上边是谁？”常虹把心提到嗓子眼，一咬牙：“是咱们公安局的白局长还是娄政委？是省公安厅的许厅长还是省革委会的刘书记？要不就是公安部的谢部长或是中央军委的王洪文？”不管对错，常虹顺口就抖出了一串大官，她猜想，眼前这个二十来岁的毛头小子，不一定知道她说的对不对，唬不住再说。

　　果然，年轻公安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好了许多：“我们组长不在，我可做不了主。”

　　组长要真回来就麻烦了，常虹决定趁热打铁，她重新坐下说：“决不给你找麻烦，这样吧，我能不能打个电话？”

　　小公安递过话筒，常虹直接接通了沈阳，接通了军区家属院，接通了焦副司令员家。当电话那边传来一声浑厚的询问声时，常虹的眼泪顿时冲出眼眶：“焦叔叔，我是小虹，我在这边遇到点麻烦，我的一个战友被这儿的公安局抓起来了。对，对，我想让您过问一下，交咱兵团保卫部们审查，我觉得最好移交到我们师保卫部。对，您记一下，叫高大雷，北京青年，他们局长姓娄。”她捂住电话问小公安：“娄局长叫什么？”小公安回答后，她又对着话筒说：“叫娄海东。噢，是您原来部下呀，好好，对对。”他撂下电话，向小公安道了声谢谢说：“行，没事了。麻烦你照顾高大雷一下，他真是好人，让好人受委屈以后你会内疚的，再见。”

　　走出公安局的大门，常虹深深地吐了口浊气，她在担心，爸爸被安排去学习，实际已经离开了岗位，不知这个焦叔叔还能否办这事，人心不古、世态炎凉啊。

　　她不知道，她刚刚离开公安局，师保卫部同志就到了，通过上下交涉，真的把高大雷押到师里，免遭了一场极有可能发生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