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寡妇和韩立田一早就来到团卫生院，他们要接韩立春回家，韩立春已不需要什么治疗，要不是冯友清有指示，卫生院早就让她出院了。

　　王向正从红卫生院里出来，她用双手兜着大大的肚子，迈着一对八字脚，像是一只立着的蚂蚱。见了韩立田，她腾出一手主动打招呼。韩立田有点讨厌这个见面就打招呼，但又总感觉虚情假意的女知青，他漫不经心地点了一下头，并没有理她的意思。韩寡妇杵了他一下：“舌头让狗叼去啦？咋不理人？”说完冲王向红点头笑了笑：“这位也是知青吧？我是小田他妈。”

　　王向红就地站住，有礼貌的说：“我叫王向红，大婶您好！听说您回来了，正说抽空看看您呢！”

　　“这闺女，说话真带劲。”韩寡妇还没听过这么亲切柔美的问候，一时也文雅了许多：“谁家的家属？我认得不？”

　　“我和刘守一是亲戚。”王向红赶紧回答。

　　“噢，刘泥鳅呀，知道，你和他家谁呀？”韩寡妇问。

　　“瞎拉个啥呀，他对象是原来咱保卫股的王股长，也是北京青年儿，回北京了。”韩立田插嘴道。

　　“哦，我说这旮的土包子也种不上你这娇花嫩草嘛。”韩寡妇点点头，握住王向红的手就像老相识：“大城市多好，啥时候回去？”

　　“谁知道，回去后连封信也没写”王向红眼圈红了：“我还想着哪天让冯政委给问问呢。”

　　“让他问？甭理那老王八犊子，把他当人抬举他了，记住，男人一个都靠不住。”韩寡妇气哼哼的喘着粗气。

　　“就是，他们男的怎么都这样？”王向红可算是找到了知音，她拽着韩寡妇坐在条椅上，冲着韩立田说：“小田，你先上你姐那去，我和你妈聊几句。”看着小田走了，王向红才悄悄说：“我和王小兵，就我那对象，还没结婚呢。他说一回去就把我弄回去，现在一点信儿也没有，一眨眼这都六个多月了，怎么办呀？”说着她抽泣起来。

　　韩寡妇是个风里来雨里去的人物，她把左腿向右腿上一撩，抖出满身的浪荡：“闺女甭愁，有啥需要我帮忙的，说。别看我走了十年，在这一亩三分地里，还没有我不敢撅的老苞米棒子。”

　　“那是，有冯政委那戳着，您怕谁呀？我可不行。”王向红摇着头。

　　“他戳个大……”韩寡妇的脏话刚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在知青面前她要文雅点，但她的话中仍然带着气愤：“我他妈一进去他就跟我离了婚，不刚说了嘛？别指望他们男人，就得靠自己。”

　　“我还想让您帮我跟政委说句话呢，这么一说不行了呗？”王向红试探的看着韩寡妇。

　　“我们春儿的事都指不上了”韩寡妇恨不得把嘴撇到墙根：“疗养去了，不知啥时回来呢。”

　　“呦，还真指望不上啦？”王向红一脸的无奈：“您说的真对，这男的真是靠不住，就说高大雷吧，多好的人，当初对韩立春那么好，这一走，不一点音讯也没了吗？”

　　“啥？你说啥大雷？”韩寡妇瞪着大眼问。

　　王向红咽了口吐沫：“您还不知道呐？这话说起来就长了，这个高大雷也是北京知青，在劳改队和你家韩立春好上的，都宣布结婚了，结果五月份的时候追查政治谣言时跑了，到今个都没音信……”

　　“滚，滚，滚——”里面突然传出一串叫声，一声比一声大，最后竟近乎有些歇嘶啼里了，王向红和韩寡妇赶紧站起来，见韩立田正从病房里退出来，一脸的惊惶。

　　“咋的了？谁在叫？”韩寡妇问小田。韩立田垂头丧气的站在两个人面前：“我姐呗，几个月没吱声了，刚突然就叫起来了，她真是疯了。”

　　“你是不是跟她说啥了？”

　　“没说啥呀”韩立田像个抽了水的的蔫萝卜，声音忪忪的：“我就说这回她有救了，冯叔是她亲爸……”

　　此时韩立春正蜷缩在床上，她脸在抖动，嘴在抖动，浑身在抖动，两眼不再无神地凝视一个地方，而是像两洞张开的大口，看着面前的几个人，深不见底，阔不见边，似乎要把他们一口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