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兵终于从徐中秋父亲手里拿到了《个体工商营业执照》，这是一张轻飘飘的纸片，却是很多人挖空心思也难弄到的，真是有福之人不用忙。他没有本钱，可唐子昂给他找了一间房，准老丈人给他借了台饮料机，一瓶瓶带着气的水就走向了准老丈人选定的市场，并堂而皇之地摆上了几个大商场的柜台。

　　他忙着呢，本没有功夫管唐子昂用水超标的这么点破事，但人家昂子帮过他，他就不能不仗义。抽了个空，他抱着一箱刚灌好水的瓶子，跑到了自来水公司的小隋家。

　　小隋原是栓子的师兄弟，看到一箱子汽水，顿时把胸脯拍的啪啪响。

　　一眨眼的功夫，小隋就用铁钩子把井里的水表砸了个稀八烂，然后看着身边愣愣的唐子昂和栓子说：“回头给你们换块新的，年底再评你们个节水先进单位。”

　　唐子昂高兴了，最近几件开心的事都是栓子带来的：一个是他将成为节水模范，一个是郝志平结婚了，再一个是栓子帮他拓展了产品的销路。栓子真的成了大能人，什么事只要他一插手，肯定能办成。他要好好地请栓子撮上一顿，

　　昂子花钱，栓子坐庄，这好事可不能错过，栓子得到昂子的邀请后，亲自选了“烤肉季”，然后给小雨打了个电话，说他最近挣了点钱，想找老朋友分享分享。

　　“这肉的味可比咱小时候的差远了。”王小兵边看菜单边念叨：“记得有一年咱们几家子一块儿来这会餐，十几口子花了还不到三十块。那滋味，一辈子都忘不了。”

　　小雨也记得那一次，那是全院唯一一次集体下馆子，是她爸爸徐大光提议的。回去后爸爸和妈妈说了半宿，说就数栓子一家三口没起子，王喜柱简直就是野狼夺肉，王婶活像母猫护食，栓子却像只耗子，躲在大人的胳肢窝底下，瞪着一双小对眼，用那黢黑的手一把一把地抓，连鼻子眼儿里都是香菜，想到这儿，小雨“扑哧”笑了。

　　栓子用眼睛问小雨，也跟着傻笑。

　　小雨摇摇头说：“我看点的是不是太多了？”

　　“吃不了兜着走”栓子神秘的一挤眼：“再来瓶‘四特’。”

　　小雨突然看到门口唐子昂正左右摆头的四下寻找，脸色一下沉了下来，问栓子：“你是不是也叫昂子了？”

　　“叫了。”栓子毫不掩饰，他扭头冲唐子昂摆摆手，坦坦荡荡说：“我也找大雷了，可没找着，要不咱几个就齐了，来来、坐坐。”他伸手把唐子昂让进了座。

　　唐子昂脸色微微发红，竟然有些拘谨，似坐非坐时冲着小雨点点头，扭头对着栓子：“这可是你的不对，小雨来怎不跟我说一声？怎么也得带点见面礼呀！”

　　“哦，我这不是想给你俩来个惊喜吗？罚酒罚酒。”栓子一扬脖，杯子见了底。

　　唐子昂一脸的讪笑，山珍海味他吃的多了，根本不在乎饭菜的香臭，今儿个能突然看见小雨，他就很高兴，栓子真会办事。

　　唐子昂想给小雨夹菜，但伸手又缩了回来。

　　栓子装作没看见，本来嘛，不知跟多少女人上过床了，什么世面没见过？今儿倒装起绅士了，他把酒杯一端，象真的庄家一样叫到：“来，小雨端饮料，咱仨干了这杯，为了自小的友谊，干。”扬脖、咂嘴，杯子又见了底。

　　小雨根本不饿，看到唐子昂的时候她就想走，但觉得那样做太尴尬，再说她早就有话想对他说，今天也正是个机会。于是她端起水杯，向着两个男人抬了一下说：“首先感谢栓子的盛情款待，本来早就想和你俩好好坐坐，但一直没时间，今天就借花献佛先干上一杯。”

　　说这话时她看见昂子瞪了栓子一眼，她马上明白了这里的缘故，但她装作不知，把筷子放在桌上，小臂轻压桌边，眼睛直直地看着唐子昂说：“我也早想和你面对面的谈谈，其实咱俩应该单独谈，可人家栓子把咱聚在一块不容易，让人走了也不合适，好在他也不是外人。”

　　看着小雨的神情，昂子突然感到很是陌生，很遥远。他和小雨认识了这么多年，他除了在脑海里从未间断搜寻小雨的模样外，从小到大，俩人居然没有过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交心甚至是聊天，救郝志平那次，小雨亲自到他家求他，俩人过话不过六句，那可能就是他印象中最多的对话内容了，他突然有些泄气，对面的小雨像是媒婆介绍的一个并不了解的熟人。

　　小雨依然神色坦坦，语速缓缓，语音柔柔：“昂子，首先，我得感谢你这么多年来对我的情意，虽然有时显得过于粗鲁和直白，但起码我认为不是假的。从小，你就是个想干大事的人，现在也确实做着大事，可我不行，我传统、保守，没大抱负，咱们的为人处世不在一个层次上。作为助手，在事业上我帮不了你；作为女人，我不能给你全身心的爱。夫妻是要共同面对现实的，是要相濡以沫的，是要搀扶着慢慢变老的，是要瓶子倒了千百次，俩人千百零一次抢着扶起来的，这些我都做不到。咱俩从小就在一起，你一直说喜欢我，但你认识我吗？你并不认识，你认识的只是我的外表，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我觉得我也只认识你的外表，如果咱们真的走到一起，我们只能是两个人的结合，不会是两颗心的结合，你会发现我并不是你心中的那个小雨，不过是个极普通、及庸俗的女人，慢慢你会厌倦，会失望，随之你会后悔、会怨恨的。到时，恐怕我身上现存的一点点优点，都会变成你不能容忍的缺陷。如果我们之间还有友谊的话，我不想因为距离太近了而破坏掉，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