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雷走了没几天，徐小雨就找到了常虹，她是到知青办打听臧世刚时碰到常虹的。

　　她跟着那身熟悉的“屎黄”色军衣，似曾相识的面孔走到了小时候住过的九号院，在那里她看到了潮湿发霉的地震棚，看到了躺在床上的臧世刚和中年妇女一样的常虹。就在她要离开时，她听到了常虹的一声叹息，那是一种世间所有人通用的释放压力的方式，她好像突然就感受到了，常虹在自己的生命里注入了坚强，但这种坚强正被现实的重负挤压，这种坚强的维系，急需有更加坚强的人来支撑。她一下就理解了高大雷那天所说的话的全部含义。

　　小雨把这个消息火速通报给高大雷。以后，不管常虹如何拒绝，小雨每天下班都到常虹的住处帮常虹干些事情。但几天以后，就在小雨焦急地等着大雷回来的时候，常虹却突然搬走了。

　　高大雷是用脚顶开唐子昂办公室的门的，就像当年闯进唐子昂的红卫兵司令部。可能是用力太大，门的撞击声使唐子昂和王栓子都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栓子扔掉手中的烟头，呆呆地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高大雷。昂子则随手抄起旁边的一个玻璃瓶子，警惕地扫视着面前的不速之客。

　　从小一块长大的四个伙伴终于凑在了一起，这是三十年来几个人第一次凑在一起，没有寒暄问候，更无关切友善，有的只是冷言冷语和一触即发的紧张。大雷看了两人一眼，先把自己摔在沙发里，然后看着两个呆若木鸡的人一身的公安气概：“今天咱们先别叙旧，我就问一句常虹在哪儿？别跟我说不知道。”。

　　“找她干嘛？”栓子问大雷，眼睛却盯着小雨。

　　“我是她的公安分局局长，什么事还向你汇报吗？”高大雷眼里冒着威严。

　　“好好说不行吗”小雨看了高大雷一眼，冲栓子一笑：“甭理他，他是急的，这么回事，常虹的父亲要落实政策了，要找到她本人。”

　　“哦，好事好事。”栓子搓搓手，像是又高兴又激动的样子：“我刚还和昂子说呢，人家常虹是落架的凤凰，早晚有上架的时候，没想到说来就来，好事，好事。”

　　“别虚头八脑的，快说，常虹在哪？”高大雷看着栓子一脸猥猥琐琐的假笑，就有气。

　　“在……，我还真……”栓子脑子在飞快运转，他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

　　“慢着”唐子昂突然打断了栓子的话头，把栓子拉到自己身后，走到高大雷面前：“我说北大荒公安的分局长同志，别弄错了好不好？这是在北京，栓子好像不归你管吧？”

　　高大雷没有一点思想准备，一时语塞了。

　　昂子晃着脑袋看了大雷一眼，接着说：“你知道不知道，栓子是什么人？他是生活在我们身边的活雷锋呀，是‘扶弱济贫、救死扶伤’的先进个体户呀，他辛辛苦苦帮助常虹的时候你干什么去了？常虹要飞黄腾达了，你想接走，打我这就通不过。”他回头看了栓子一眼：“栓子，保护好常虹，不能把她随便交给不可靠的人。”

　　高大雷的拳头攥得“叭叭”响，栓子心中有鬼，昂子心中有愧。他一直以为自己占着气势上的优势，从来就没把他们当回事，没想到在这节骨眼上昂子突然出来挡横，多年积攒在心底的火气顿时窜出脑门，他向前跨步一挺，胸脯顶在昂子的胸口上。

　　昂子本就是在栓子面前充充仗义，在小雨面前显显能耐，大雷向前一顶，给他吓了一跳。多少年没和高大雷肩靠肩地站着过了，印象中他最少要比大雷高上半头，粗出一圈，可这会儿高大雷一挺，他一缩，就觉得一股热气直逼脑门，挑眼一望，自己的目光正撞上大雷密密的胡茬：“怎么？想打架？”昂子的叫声没有威武，只有惊恐，当年那险些被扭断的胳膊又隐隐作疼起来。

　　“把常虹给我交出来！”高大雷厉声粗音的怒吼。

　　唐子昂已没有退路，他决不能在栓子，尤其是小雨面前跌份：“甭想，跟你直说了吧，现在栓子最有权力和责任保护常虹，他已经是常虹的对象了。”他把胸脯也挺了一下，但还是觉得目光不能和高大雷的目光平行。

　　这句话让高大雷和小雨愣住了。

　　栓子也愣住了，他不知道唐子昂是怎么看透他心思的。

　　大雷和小雨不相信，但目光流露的却是惊讶和疑惑。他们无法解释常虹的行为。

　　“高大雷，从小你就骂我是流氓，可我看你是伪君子。”唐子昂觉得再和高大雷并肩站着有损于自己的形象，再和高大雷并肩站着有可能会立即挨揍，他迅速跳出圈外，高喊着：“你吃着碗里的占着锅里的，小雨呀小雨，这就是你死心塌地的雷哥哥吗？”

　　“栓子，你真想癞蛤蟆吃天鹅肉？”高大雷的声音不高，但有点瘆人：“你害了臧世刚又想害她？”

　　“不是，不是我打的，我真没打。”栓子的话没有一点底气，与其说是否认，不如说是哀求，挣扎着说完这句话，两腿都要跪下了。

　　“不是你？你能大言不惭地把常虹她爸弄来汽车的功劳算在你头上？你还有什么不能干的？说，臧世刚怎么回事？，韩立春，陈晋环、冯友清都是怎么回事？”高大雷一步步逼近栓子，栓子“妈呀”一声躲在昂子身后。

　　“就不是我，你有什么证据？”有唐子昂的胖身子挡着，栓子的声音立即稳当了一些，也提高了一些：“是常虹主动求我的，是她非磨着求我的。”

　　“我证明”唐子昂举起一只手，就像小学生要举手发言：“你说常虹就那么贱，非缠着人栓子，可惜栓子……”

　　“你大爷的！”当公安分局长这几年，高大雷尽骂人了，不等昂子把话说完，他话到、脚到、手到，拳脚先后抡过去，唐子昂和栓子没来得及喊妈就双双倒在了地上。

　　小雨从身后抱住高大雷。

　　“报警，快报警。”唐子昂爬起来抓住了电话，栓子倒在地上吐起了白沫，小雨推着大雷冲出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