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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有鬼(三)
臧世刚真的醒来了,当医生在骨科病房找到仍然陪着王小兵的常虹时,压抑不住从心底爆发出的兴奋,口中只会连连地重复着一句话“奇迹,奇迹,简直是奇迹。”这时常虹哭了,这是自臧世刚受伤后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哭,那种从心底把全身郁闷、屈辱和伤感全部释放出来的痛哭。她经受的所有苦难终于都得到了回报,她付出的所有心血终于都有了结果。事情来得太突然,突然得使她一时还来不及面对这个变化,她还想不到这个消息对高大雷、郑十代、自己以至于王小兵意味着什么。 总之臧世刚醒了,栓子却起不来了,起初,都认为尾骨受了伤,可经过会诊,问题好像有点严重,大夫明确告诉王喜柱,栓子的胸椎脱位了,预后状况不太乐观。 从手术中清醒过来后的栓子精神恢复的挺快,他突然仗义起来,当着所有人的面,一遍又一遍的述说着他是如何被一辆面包车撞的,他甚至还能记得车尾数是个7,还说等伤好了一定去路口憋那辆车。他说这点伤不算什么,在兵团打山火时他曾拐折了腿,还坚持了三十六个小时,走了四十多公里山路,说得王喜柱两口子直咂砸嘴。 几天以后,他感觉有些不对劲了,说是骶骨骨裂,伤得并不很重,可大腿、小腿甚至连脚趾一点感觉都没有。紧接着,他感到父母对他的问话也是支支吾吾、躲躲闪闪起来。 栓子有了一丝不祥之兆,这种感觉很快得到了证实,昂子把从大夫那了解的一切告诉了他。说是好像第五、六节胸椎骨折脱位,脊髓被碎骨片和血肿压迫,造成了血液循环障碍。昂子生硬地说着刚刚学来的医学术语,栓子听不大懂,但却感觉出了他伤的一定不轻。几天前,临床那个被车撞伤的小伙子就自杀过,因为他瘫痪了,症状和他的一摸一样,看来他可能也要瘫痪了,要永远像臧世刚一样躺在床上了。和臧世刚截然不同的是,臧世刚不知道痛苦和哀伤,而他却要清清楚楚的受活罪,眼睁睁地看着别人的世界了。 突然有一天,昂子又带给他一个天崩地裂的消息,臧世刚活了,虽然目前还不能完整地表达意思,但在昏死了几年之后突然地活了,还是创造了医学史上的奇迹。听到这,栓子竟然没有想像中的惊讶,而是流着眼泪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就糊涂了,就呆傻了,然后就不停地流着眼泪鼻涕重复起一些馄饨不清的话,时间长了旁边就有人听懂了,他反反复复地说的是一句话是“报应,报应呀!” 臧世刚突然活了,栓子的末日将进入倒计时,命运跟他开了这么大的玩笑,他有过很多次置臧世刚于死地的机会,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把地震棚的烟筒堵上,熏死他们两个;他可以把耗子药随手丢进常虹为臧世刚准备的稀糊糊中;有一次常虹不在屋,他瞪眼看臧世刚被气管里的痰憋得喘不上气,他完全可以转过身去走掉,甚至把旁边的枕头压上去,但每一次机会他只是想了想,从来没有做,而且那次他还学着常虹的样子把臧世刚的身子搬侧过去,轻轻地拍打他的后背,让痰从臧世刚的喉咙里流到盘子上。现在他后悔死了,他能想出天降刀子,地生刺,也绝不会想到臧世刚还能醒过来,这不是报应,又是什么? 就像当初别人找不到他打臧世刚的证据一样,他也说不清他遭受厄运的任何证据。为什么大晚上自己要去找常虹?为什么常虹会突然将他撞倒在地后又跑了出去?硌碎了他脊梁骨的硬物到底是什么?他倒下的一刹那又被谁看到?这些他都说不清。更让他解释不清的是他说过是汽车撞的那些话,已被大家认可。尤其是常虹,对那晚的事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提及,似乎什么都不知道,他搂了她一下,只感觉了一秒钟的热流,而所付出的代价却可能是小命。 他想到了死,想到了吃药,像听说的一样,把安眠葯一粒粒的积攒起来,然后一把吞下,但那样极易被护士发现,灌肠洗胃把身子拧出三道弯,非难受死不可。他又想到了割腕,鲜血一滴滴流出来,浸饱被褥,直到把自己空干,成为一张蔫皮,第二天被人像提一只死去的赖狗一样塞进太平间的大抽屉,成为一具走了型的冻皮囊。他又想到了跳楼、摸电门,吞刀片等等,不是办不到就是害怕办,他不怕死,但一想起死去的过程,死后的模样,就令他毛骨悚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