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虹把目光放得温柔起来，静静地看着大雷的眼睛，继续说：“你如果对我有爱，也是胆怯的，顾虑重重的，或根本就不是爱。还有，韩立春也爱你，她的爱已经到了极致。她可以为你去做任何事情，直到去死，这是多深的情意呀！但你认为这种感情还是咱们普通人的爱吗？其实不是了，在她的骨子里，你已经不是个普通的男人了，你是她心中的神，是她命运的主宰，是她人生的一切，一个凡胎俗子偶尔膜拜一下神她会感到寄托，会感到幸福。但当这个人整天和一个神生活在一起的时候，你想没想过她的压力会有多大？她要时时刻刻地仰视，很累很累。她要时时刻刻地祈祷，很紧张很紧张。她会失去自我，会成为精神的奴隶，你认为这还是爱吗？我不应该用话刺激你，但我要让你明白，韩立春不是因为肉体上的痛苦选择的死，不是因为舆论的压力选择的死，而是死于巨大的精神负担。她认为自己亵渎了她心中的那尊神，她再也无法面对这个神了，你明白吗？”

　　这最后一句几乎要让高大雷爆发了，这是他从来没有表露出来的痛，尽管他为此已痛了很多年，今天却让常虹一语道破。他的心立即被刺出了鲜血，他实在不愿承认也承受不起一个生命因他而丧失，但他知道常虹说的就是事实。

　　“你是说我害死的韩立春？”高大雷说话的神态很凄凉。

　　“不，我只是说她太在意你了。”

　　“我做错了吗？当时我还能做什么？”高大雷有些激动。

　　常虹向下压了压手：“我没说你错，当时我也被你举动镇住了，我敬佩你。可现在回想起来，你的决定太高尚了，高尚得成了韩立春心目中的海市蜃楼。她不允许自己有一丝一毫的缺陷，不允许任何人破坏这个美丽的景色。她把心弦绷得太紧了，只要碰到任何一个小小的颠簸，弦都会立即断掉，她实际已把自己逼进了绝路。”

　　“还是我逼的她，害的她！？”这话像是陈述，又像是疑问，就连高大雷自己也说不清楚，他是在回答常虹，还是在询问常虹。

　　“别瞎想了大雷，卸下包袱，回到现实吧。”常虹把手放到高大雷的手背上，亲切地抚摸着。不是爱的感觉，却依然心动，是爱的感觉，却很坦然：“大雷，我以后愿意当你姐姐，听姐姐一句话，你的真爱在北京。她可以像韩立春那样为你奉献一切，但她决不把你视为神灵，她可以像我一样和你平起平坐，但她决对会服从你的征服。你离韩立春太远了，远得无法触摸得到，而我们俩又离得太近了，近得就好像是一个人。只有她，才是你的最爱、真爱，她是上天为你量身定做的。”

　　高大雷手不动，任凭常虹抚慰着，但常虹知道他在想什么：“没错，你多次伤了她。而且伤得太重了。可她记恨你了吗？哪怕说过一次埋怨你的话了吗？没有，她是个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人，这就是我和她的最大区别。为了你，她可以委屈一辈子。”

　　“她不是就要结婚了吗？”

　　“结婚？和谁？唐子昂吗？笑话，你信吗？”常虹爽朗地笑了，狠狠地砸了高大雷一下手，站起来说：“有一句话你必须听姐姐的，回北京去吧。知青一代终究已成为了历史了，还是恢复这里原有的面目吧。”

　　“这里……”。

　　“你想说宝胜、小韩吧？他们也需要安宁，你幸福不幸福成了他们最大的牵挂。好好想想，最好是咱俩一块儿回去。”常虹站起身走到门口突然又站下说：“老臧在等着我。”

　　这是高大雷早就想提及而一直没敢提及的，他愣愣地看着神态自若的常虹问：“那郑十代？……”

　　常虹笑了：“我能跟你说明白，就能跟他说明白，我离不开老臧了，老臧也离不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