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雷突然就有了一种五脏归位的感觉，他特别想与人分享。是呀，回北京已经有些日子了，他只在晚上回过两次家。过去无论探亲还是办事，回来时他都有一种很主人的感觉。然而现在真的回来了，他倒拘谨、尴尬起来。今天可能是太高兴了，他竟然很少有地哼起了歌，竟然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家门口，竟然要推开屋门走进去。

　　门突然开了，屋里的亮光使他感到刺眼，在眯住眼睛的同时，他闻到了一股清香，小雨正站在门里。

　　“哦，你要出去？”大雷的声音有些虚。

　　“你来了就不出去了。”小雨让开门。

　　“我爸上班了？”高大雷明知故问。

　　“厂子正往外县搬迁，高叔最近挺忙的。”小雨回答。

　　“你怎么没上班？”大雷没话找话的问。

　　“不去了，正找新单位呢。”

　　“不上班了？”大雷突然从自己的状态中振奋出来，一拍大腿说：“正好，干脆辞职，跟我们一块儿干吧。”

　　“你们是谁？”小雨很平静地问。

　　“我和常虹要办一个商品贸易公司或是食品批发公司，正缺人呢。”高大雷激动而兴奋。

　　小雨把话顿了一下：“你们开买卖，我掺和什么？”

　　大雷从小雨说话的语气中听出了她的意思，面带尴尬的摇了摇头说：“我们只是生意伙伴。”

　　“什么伙伴跟我有什么关系？”小雨揪着衣服的一角。

　　高大雷奇怪地看看小雨：“你不知道？常虹已经和臧司令登记了。”

　　小雨猛地抬起头，张大嘴巴愣愣地看着大雷，她还真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因为自从栓子受伤后，她就没再见过常虹，但她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你告诉我这个是什么意思？”

　　高大雷语塞了，是呀，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是什么意思？是只想告诉小雨这么一个信息？还是想说明他和常虹根本就没有关系？是想表白他现在依然是属于小雨？还是想表明他高大雷很纯洁？高大雷只停顿了一下，就又恢复了以往的霸道，这种霸道是专门摆给徐小雨的，她从来都像是小雨的主宰。

　　“没啥意思，常虹还是跟了我们司令，他王栓子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说话别那么损行不行？”小雨回过头，脸上已没有了气恼，更多的则是祈求的表情：“都瘫痪了，还非这样吗？”

　　高大雷不吱声了，小雨无法理解他的内心感受。他不是那种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人，但栓子的情况却例外，虽然栓子已经瘫痪在床，但他还是为不能把他绳之以法而耿耿于怀。

　　“那你想怎么样？”高大雷露出咄咄逼人的目光：“栓子追常虹，常虹就得嫁给他？”

　　“我不是这意思。”小雨知道大雷误会了，连连摇头，她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告诉他，她担心大雷不相信，担心大雷有误解，更担心会因此而引发出更大的风波。

　　“那你什么意思？常虹跟了栓子，你跟了昂子，就皆大欢喜了是不是？”大雷的语气充满了火药味。

　　“你，你真是不讲理。”小雨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我不讲理？是昂子亲口说的，说你已经当着我爸和你妈的面答应他了。”

　　“根本不是这样。”小雨的争辩几乎没有一点力度。

　　大雷多么想听到小雨的一口否定，但他偏偏听到了小雨的认可。他“突”地一下站起来，打断小雨的话头：“你愿意糟践你自己没人管，但我不允许你糟践常虹。”

　　“你心眼歪。”小雨几乎哭出了声，她跨上一步凑到大雷跟前，高高地抬起头，用目光挑着对面的眼睛：“凭什么你不爱常虹，就可以宣布和她一起生活，而我不爱昂子，就不能答应和他结婚？”

　　小雨慢慢转过身，用手扶住桌角，泪水像决堤的洪水漫出眼眶，顺着脸颊冲刷下来：“我牺牲我自己为的是谁？我说嫁给昂子，又是为的谁？其实你心里比谁不清楚？你今天宣布和这个人结婚，明天宣布和那个人生活，你以为你是谁呀？都得为你守身如玉……，你把我当什么了？备用品？处理品？陪衬人？昂子是不地道，但我却从他那里尝到了被追的滋味。公开的追，不遮掩的追，死乞白赖地追……”她说不下去了。

　　高大雷被小雨的一番话镇住了，小雨从未这样对他说过话，从未这样训斥过他。他刚才确实是激动了，但其实心里更多的是失落。这次回北京后，小雨故意不理他，故意躲着他，他闷在赵师傅家一时一刻不离开，他期盼小雨突然能来，给他一个表露心迹的机会。然而小雨一直没有来，他从耐心等待到心焦如焚，从心存疑虑到心有余悸，从自责自省到自我开脱，最后竟有些生起气来。他说不清到底生谁的气，为什么生气，见到小雨的一刹那，他还没弄明白。当听到小雨为栓子说话，当听到小雨拒绝与他合作，尤其是当听到小雨承认她答应过昂子的时候，他突然就沉不住气了，就激动了，原来他近来所有的焦躁都来源于小雨，来源于对小雨疏远他的惊恐。

　　小雨扬起头，她看到对面的眸子在抖动，在黯淡，在回缩，在游离。她狠狠心，慢慢地收回目光，像是用尽了浑身的气力：

　　“你让常虹做好准备吧，栓子可能要告她。”

　　“什么？”大雷吃惊地低头瞪着小雨的眼睛：“就是因为她不答应和他一起生活？”

　　“你还是问常虹吧。”趁着大雷发楞，小雨快步走下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