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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有鬼(十一)
大雷把小雨的话学给常虹,常虹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大雷决定亲自问问明白。栓子出院后一直呆在家里,原本就不亮堂的屋子里更加充斥着腥臊恶臭,高大雷差点被熏一跟头。 “王股长,王股长 ”大雷边往屋走,边夸张地用巴掌来回在脸前煽动着。 “谁?”栓子瞪着眼睛,迎着窗户看着带着一圈光环的黑影。 “高大雷,你的属下高大雷。”高大雷原地转了一下,没有找到可以落座的地方,干脆站在床边:“你这屋子里啥味儿?咋比大地主刘文采家的水牢还呛呢?” 栓子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反应,刚还想伸出的手一变向,捂在自己脸上:“报应呀,怎不让我死呀。” 高大雷一阵反胃,把手里的水果、点心往桌上一墩:“得得,别跟我来这一套,哭叽赖尿的,找到撞你的那车没有?” 栓子用手来回抹着满脸的眼泪和鼻涕:“哪找去呀?不是,是,是鬼撞的……” “哟,大雷来啦”王婶一扭一扭地进了屋:“来就来呗,还买什么东西呀,什么时候回来的?” “王婶您好!”大雷点点头:“我也办回来了,听说栓子让车撞了,过来看看,您还好吧?” “好什么好“王婶把椅子上的一堆衣服抱到床上,一屁股坐在上面,指着椅子说:”坐,你坐,你说好得了吗?这一间屋子半间炕的,成天炕上吃炕上拉,哪辈子是头儿呀?” “那就把我掐死,我早就不想活了。”栓子突然暴跳如雷起来,给大雷吓了一跳。 王婶倒很沉稳:“瞧见没有?成天这么闹,你自己做的怨谁呀?我这冤还不知上哪诉去呢。”王婶用手指捏了一下流出的鼻涕,顺手抹在身下的衣服上。 “你们有什么脸诉苦?”栓子用拳头狠命捶着自己的双腿:“全是你们害的,要不是你们是穷鬼,我能这样吗?” “这和穷有什么关系?”王婶声音不大,但却丝毫不让。 “不穷我能下乡吗?不下乡我能这么倒霉吗?” “这你可是瞎掰。”王婶指指大雷说:“大雷你证明,当初是不是我们不让他去来的?把户口本都藏起来了,是你自己偷着跑的呀,混好的时候你跟谁说来着。哦,这出事了赖上我们了。” “就赖你们”栓子把拳头一拧,一个手指头差点按在王婶的鼻尖上:“我当时小,我不懂事,你们也不懂事?我浑,你们也浑?我吃屎,你们也吃屎?” 看来栓子的怨气确实不小,他这是借题发挥,高大雷不好插嘴,只能默不作声。 “愿意死就死去,没人拦你。”王婶一下窜到地上,一个趔趄差点撞到大雷身上。 大雷赶紧扶住王婶,他不说话不行了:“别吵了行不行?也太不给面子了?”他把王婶重新推到床上坐下,接着说:“栓子现在心情不好,您甭跟他生气,咋地他也是您儿子不是?”说完他又转向栓子说:“你横啥横?你现在就剩你爸你妈了知道不?把他们气个好歹的,你知不知道后果是什么?” “什么后果?反正也不想活了。”他冲大雷瞪着眼说:“高大雷,甭跟我假惺惺的,想看我笑话是吧?甭想,这辈子我已经够本了。” 高大雷心中吃了一惊,但依然面带笑容。栓子从来没这样和他说过话,就是在自己最危的时候和栓子最猖的时候,也没这样和他说过话,看来栓子真是受了刺激,他疯了,急了,豁出去了。 高大雷反倒心平气和起来:“栓子,别激动,有话好好说。问你几个问题,请你老实回答,别像在兵团那昝一嘴的瞎话流舌。” “将死之人,实话实说。“栓子好像从来没这样英雄过。 高大雷摆摆手:“我问你,你刚才说你这辈子已经够本了什么意思?“ “甭想套我话,我就是不说。”栓子点着高大雷说。 “行,你就揣着。那我再问你,你老喊‘报应’又是怎么回事?” “是——”栓子刚刚还英雄的目光突然就游动了一下,话到舌尖又卡住了:“不是,臧部长不是我打的。” 高大雷没吱声,目光直直地射着栓子,使栓子直向后躲闪。 “就是,打一开始就‘报应报应’的,到底怎么回事你也跟大雷说说。”王婶也一边催促着。 “臧部长就不是我打的。我没打,听见没有?”栓子又失去理智了。 高大雷按住栓子,目光追着那躲闪的眼神点点头说:“臧司令醒了。”他用力地捏了一下栓子的胳膊,栓子抖了一下。 “我再问你”高大雷恢复了平静:“你说你是‘鬼’撞的,啥意思?” “是——”栓子的话又卡了壳。 “这世上哪有鬼,我这老太太都不迷信,甭听他瞎说。”王婶不屑一顾地摇头晃脑。 “我没瞎说,就是有鬼。他直直地盯着我,冲我笑,冲我笑。”栓子浑身冷得抖动起来。 “小面包冲你笑?哼!”王婶歪着脑袋冷笑着。 “不是,是、是——”栓子好像下了最后的决心:“是,是臧世刚。” “你说是臧世刚瞪着眼冲你笑?”高大雷吃惊的看着栓子。 栓子狠命的点点头,眼里显露出一丝惊恐。 “然后他起来撞了你?”高大雷眼睛睁得大大的。 “不,不是他,是……”栓子深深的倒了几口气。 “你胡说!”高大雷立即打断了栓子的话:“一个昏睡了好几年的植物人会瞪着你,会冲你笑?一个……一个什么……,你是纸糊的,还是泥捏的?真是吃铁丝拉笊篱,倒挺能编。” “我没编,还是那院的街坊把我送医院的呢!”栓子依然把后脑勺对着大雷,但情绪已平静了许多。 “有人能证实吗?” 栓子愣住了:“当时我抽风了。” “这么说有人能证明你躺在地上,没有人看见你是咋躺的对吧?”高大雷问。 栓子没有吱声。 高大雷深深的吐出一口气。他听明白了,如果栓子说的都是实话的话,那就是栓子在臧世刚突然醒来的一瞬间正好走到了屋门口,不知所措的常虹撞翻了栓子,但神经过于紧张的常虹并没有理会这一切。 高大雷站起身,表情依然亲切,他拍拍栓子的手说:“安心修养吧,我断定这事你不说、臧司令不说,将永远没人知道了,我回去告诉臧司令,千万不要往外说,没证据的话是没人相信的。” 高大雷冲莫名其妙的王婶点点头:“王婶,您刚才说的不对,这世上还真有鬼,在人心底无法说出口的秘密就是鬼。行,您受累好好照顾栓子吧,我还会来看他的。” 高大雷走出屋门,张开双臂深深地吸了一口,好清凉、好新鲜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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