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都得去，但偏偏小雨要走。她故意落在人群的后面，然后走到栓子跟前，从唐志英手中接过轮椅，慢慢的推着。直到与前边的人拉开一段距离后才轻轻问：“栓子，你现在怎么样了？”

　　“没戏了。”栓子回答的挺痛快，似乎没有一点悲伤和痛苦。

　　“你现在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吗？”小雨歪着头问：“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挺好奇的。”

　　“没怎么回事，世界上有很多案子可能是一辈子都无法破获的，其实每个罪犯自己已对自己进行了量刑和宣判，有些罪犯他们将一辈子把自己关在精神的牢笼里，而有些罪犯活着对于他们就是刑罚。”栓子说话的语气极为平淡，就像是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是大雷让你这样做的吗？”小雨问。

　　“是我，是我自己，我残了，这是一生的酷刑。”栓子用袖口擦擦眼睛，拍了拍车说：“这轮椅就是监狱。”

　　“我明白你说的‘报应‘是怎么回事了。”小雨心中一阵难受。

　　“千万别说破行吗？”栓子刹住车，微微地侧过脑袋；“小雨，不管我算是好人堆里的坏人，还是坏人堆里的好人。我愿意你把我当好人看。”

　　“我知道了。”小雨把车交给唐志英，轻轻的说：“栓子，那我走了。等你结婚的时候如果我在北京一定来。”

　　大雷就在小雨前方三十米的地方走着，他和昂子、王婶、于凤兰边走边聊。跟在他身后的高阔山、王喜柱和常虹在她与他之间形成了一个屏障，小雨只在晃动的人群中断断续续地看到大雷的影子。

　　“小雨，你不能走。求求你了。”栓子的声音也很低。

　　小雨先是看到“屏障”闪开一道缝隙，然后所有的人都回过了头，所有的目光都射向她。高大雷从缝隙中走了出来，越走越近，直走到她的身边，站住：“小雨，我恳请你参加这个聚会，不要扫大家的兴，拜托。我这后半辈子只再求你两次，这算一次，答应我行吗？”

　　他们已经整整八年没有见面了，这是八年来的第一次对话。

　　高大雷的脸上刮得干干净净，早已没有了那两撇小黑胡。鼻梁两边有两个明显的小坑，那是眼镜框卡的印记，发型还是多少年没有变化的一边倒。大热天竟然系着一条红色的领带，把豆青色的汗衫袖口扎得紧紧的，真有一番大老板的风范。更让小雨吃惊的是，大雷好像竟比十年前更加年轻起来，他眼睛冒着一种神情，与其说是期待，不如说是一种哀求。

　　小雨脸色有些不好，一夜不曾入眠使她有些恍惚。头晚刚刚洗过的头发由于没有认真梳理，发髻蓬松随意地滑落在额头和两腮上，倒衬托出面颊的清秀和白皙。上身，她穿着一件白、绿、粉三色小花的短袖汗衫，下身穿着一条近乎拖地的筒裤，从最下面的裤筒里露出一对紫红色的鞋尖尖。她微微低着头，把目光停在大雷的脚上，与其说是沉默，不如说是一种木讷。

　　大雷突然就想起了十年前小雨的那个眼神：“我想让你抱我一次，就一次，可以吗？”

　　小雨一下子就想起了十年前大雷的那次声音：“小雨，我的好小雨，麻烦你结婚吧！”

　　他们今天又相遇了，彼此仅距一米之遥，伸手就可触及。但他们谁都不能再向前跨近一步，因为他们中间阻隔着几千个风雨岁月，这个距离足以让两颗心遥远得无法碰撞。

　　众目睽睽之下，两人竟默默地相持了十几秒钟。大雷在等待来自小雨内心深处的那遥远的回应，小雨在思索大雷刚刚说的“再求她两次”的含义。

　　还是常虹走了上来，夹住她的胳膊：“走吧小雨，听姐的话。”

　　小雨还想挣扎，但在七嘴八舌的劝说中，她的理由是那么苍白，解释是那么无力。

　　“是不是我昨晚的话让你吃醋了？”常虹把嘴贴到小雨的耳边，话语吹拂着小雨的耳轮。

　　“哪句话？”小雨故意听不懂。

　　“就是我说的把我们老臧踹一边去跟了高大雷的话？”常虹撇眼看着小雨，嘿嘿笑着：“逗你玩呢，我们两口子好着呢，哎！”常虹又把嘴插进小雨的耳朵：“我儿子都挺大了。”

　　“是贝贝吧？”小雨笑着说。

　　“哟，你怎么知道的？”常虹惊讶地大声一叫，把所有人的目光都拽了过来。

　　“保密”，小雨拽着常虹和大家一块走进烤肉季饭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