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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叶秋风(十一)

  是常虹带人把高大雷抢出来的,她让人把高大雷带到九连,自己只身一人闯进团部,她要面见团长。

  常虹与团长郑九成算是熟人,一个月前他们有过一面之交。

  那次常虹受命带着知青排到猪号起粪,离猪号还有几十米的地方,知青们就被刺鼻的臭味和此起彼伏的猪嚎声吓住了。十几个猪舍中几十头大大小小、滚瓜溜圆的肥猪们,有的扬起脑袋,眯着长长睫毛的小眼,把四条细腿插在稀溜溜的猪粪中践踏。有的躺在猪舍里,上下翻滚搅得浑身泥泞不堪,成群的苍蝇上下翻飞发出巨大的轰鸣,整个猪号就是一座大粪坑。知青们呆住了,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原来吃起来那么香的猪肉,竟是在这样的地方长出来的。常虹也犹豫了,接受任务时,连长只是说让他们把猪圈里的猪粪起出来,换上干土。她以为猪粪是一小堆一小堆的,绝想不到竟会是烂粪塘,她不知道这个活儿该怎么干,怎么向大呼小嚎的知青们布置工作。

  一阵滚雷般的马蹄声冲到他们面前,翻身落马的黑脸大汉瞪着两只大眼,嗓门像刮风:

  “我是团长郑九成,你们谁是负责人?”

  “我是九连知青排排长常虹”常虹跨前一步,眼睛直视着团长。

  郑九成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姑娘,露出一脸的钢筋:“你们在参观吗?”

  “我们在起猪粪。”

  郑九成上下又打量了一眼常虹,然后扫视着捂着鼻子的知青们,咂了咂嘴:“起猪粪?你们干得了起猪粪?干过吗?会干吗?”

  常虹被眼前团长的轻蔑激火了,她把小辫子向后一甩,脖子一横,扭头不理郑团长,她想说点横话,但却说不出来,因为她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干。

  “警卫员,把仇连长给我叫来。” 郑团长一把夺过常虹手中的铁锹,用力往地上一戳,三下两下扒下脚上的鞋袜,边挽裤腿边瓮声瓮气地叨咕:“还不服气?今儿就让你们这些城里娃见识见识。” 说着他把猪圈门闪开一条缝,用铁锹轰了轰猪,然后一脚插进粪坑。

  知青们张开几十张大嘴,发出一片“哇”声。

  “怎么样,干得了吗?”郑九成甩出一锹粘稠的猪粪,随着甩出一股作呕的恶臭,随着猪粪摔落在地,知青们齐刷刷地退后了好几步。

  常虹瞬间也皱了下眉头,但她很快镇定下来,冲着向后躲闪的知青们大声喝道:“都脱鞋。”

  当连长、指导员带着一大帮人呼哧带喘跑来的时候,十几个猪舍里早已锹粪翻飞了。连长、指导员边跑边把鞋甩向半空,跳进猪圈抢夺团长的铁锹,一大帮随从站在猪舍外满脸堆笑、七嘴八舌地叫着、劝着。常虹和团长其实就在一个猪舍中,但没有人注意到她,她被连长、指导员挤到一边,冷冷地看着三个人像摔跤一样争夺着一把铁锹。

  “立正!”郑团长突然一声大吼。

  连长、指导员愣住了,不知将手放在哪里。

  “站直了。”郑团长用沾满猪粪的铁锹敲了一下仇连长的大腿,两眼瞪得大大的:“你们就让他们这么接受再教育?贫下中农在哪儿?”

  仇连长点头哈腰地笑着:“我们刚、刚才正开、开会。噢,就是研、研究咋教育、管、管理知青问题的。”

  “在办公桌上能研究出个球?” 郑团长打断仇连长的话,手指直指粪坑:“就给我在这儿研究,把你们的脚插在猪粪里研究。”

  那次,郑团长给常虹的印象不错。都说郑团长厉害,可她一点也没感觉出来,倒感觉有点像遇上了当兵的爸爸。

  常虹的父亲是部队的一个军长,常年不在北京。她是跟着姥爷、姥姥长大的。姥姥、姥爷都是知识分子,耳熏目染,常虹身上自幼就有了一种知识人的睿智和军人干练。她当了一辈子官,小学是少先队大队长,中学是团支部书记,文革后当选为校红卫兵组织的司令。自她和臧世刚解散了组织,被红色联盟审查释放后,她离开北京到青海父母那呆了一段时间,后来听说黑龙江组建了生产建设兵团,她立即做出了前往的决定。当时爸爸曾想和在沈阳军区当副司令员的战友打声招呼,常虹没有同意,自己悄悄地来到了这里。

  爸爸是兵,所以她不怕兵。尽管传达室的人心惊肉跳地全力阻拦,她还是闯开了郑团长办公室的门。

  郑九成和冯友清好像正在商量事,两人的脸上都挂着严肃,看到常虹,郑九成正了正坐姿,皱了下眉头,然后一挑下颚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命令道:“去,喊报告。”

  “我又不是正规军,喊什么报告?”常虹的心很急,丝毫没有要退出去的意思。

  郑九成愣了一下,突然笑了。这让冯友清十分纳闷,他亲眼看到郑团长为在农场竖起部队的作风,没少教训这帮地方干部。郑团长来了两个多月,他甚至特别想看一次郑团长笑的模样,没想到今天就突然看到了。他扭头向面前的小姑娘看去,眼神不禁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