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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寒霜(十五)

  风雪敲击着劳改队的驻地,从帐篷的边边角角抖落进一股股寒风,帐篷里的炉筒子烧红了半截,但依然是寒气袭袭。每天在晚汇报后,劳改人员和看守们就钻进被窝,把满是油渍的棉袄大衣什么的胡乱蒙在脑袋上,从纽扣之间或领口缝隙露出两只眼睛,像一只只从洞里窥视世界的耗子。然后就从那里争先恐后地传出乱七八糟荤的、素的笑话和故事。

  高大雷钻在被窝里正闭目沉思,他要好好想一想今儿个白天的事。这时旁边的白保弛拱了拱屁股,低声说:“哎,听说没听说你们学校那个叫郭瞎子的搞对象了?”

  “和谁?”高大雷从袖口里探望着白保弛。

  “真不知道呀?”白保弛为比高大雷知道的多而兴奋:“就是基建连二排瓦工侯瞎子的二姑娘。”

  “听谁说的?不是不许知青搞对象吗?”

  “知青之间不行,和当地的还大力提倡呢,和贫下中农打成一片嘛。”

  屈学利慢慢悠悠地欠起身,点上一支烟,才问:“侯瞎子二姑娘长什么奏性?”

  躺在对面的陈晋环突然坐了起来,冲着看守这边大声接着下茬说:“没下巴颏子,长得贼鸡巴磕碜。”

  “也太绝了” 一贯老实的张富贵也来了情绪,不顾寒冷“噌”地坐起来,棉大衣往前胸裹了裹,兴高采烈地嚷嚷道:“一个地包天,一个没下巴,俩人要是亲嘴,肯定严丝合缝。”

  满屋子爆发了一片尖声浪气的笑声。

  屈学利吐出一口烟圈,依然慢条斯理:“甭说别人,你‘杆子戳着至少也得一米八吧,瞧你那位,还不到你丫胳肢窝,我就替你操心,你俩到时怎么办那事呀?”

  陈晋环又搭了茬:“就是,上边对上了吧,下边找不着了,下边对上了吧,上边又找不着了,哈哈!”

  张富贵急了,陈晋环的插话更让他怒火中烧,但他显然惹不起也不想惹陈晋环,翻身扑到屈学利身上:“你妈的慢屄,是不是找死?”

  高大雷的也兴奋着。带着酒窝的脸蛋、突起的胸脯、黄色的胸罩、晃动的大腿、半坨圆圆乳房,他有些燥热,脸燃烧着,徐小雨和李珊珊的影子在眼前交替的晃呀晃,他感到自己很无耻,很下流。

  “闹腾什么?”他从地上抓起一只鞋甩了过去,正好砸在屈学利的后背上。

  这是一帐篷的光棍汉,不管结过婚没结过婚的、岁数大岁数小的,看人的和被人看的,每当这时,都不顾寒冷的异常兴奋起来。单调的生活,艰苦的环境使他们无论如何也含蓄和浪漫不起来,他们迫切地要达到生理上、感观上的刺激,可怜他们除了丰富想象力支配下的嘴外,什么都没有。

  徐小雨、李珊珊淡出了高大雷的思绪,韩立春重新占据了他的大脑。他知道就在帐篷外面,刘守一和彭树义正在谈话,不用猜也可以想象,谈话的内容一定和他白天救韩立春有关,

  “活该,穷得瑟,我就知道有这么一天”陈晋环突然冒出一句。

  没有一丝的回应,不知是不愿意搭理他还是不敢招惹他。

  “这几天都不累吧?” 陈晋环继续说:“跟一帮大姑娘小小子们摽着干,多带劲呀!张建,那么多小姑娘围着你,没勾搭上一个?刘场长,焕发青春了吧?那女指导员不错,瞧搀着你走的那样儿,就没啥想法?”

  不知谁放了一个屁,很响,很长、很细,打断了陈晋环的话,一阵笑声,听得出来,大家都是借题发挥,用这种方式声援着屁。

  “杨德胜,你他妈伪警察也敢笑话我贫下中农?找死是吧?”陈晋环找了个软柿子:“今儿太冷,瞧等明天我咋收拾你?”陈晋环话音未落,就听帐篷外传来彭树义的喊声:

  “你趁早撤了我得了,我不干了还不行?”

  “你不干就是不革命,不革命就是反革命”刘守一也放大了声音。

  高大雷翻身起来,披上大衣,连棉裤都没套,窜出帐篷。

  刘守一和彭树义都站着,从脸对脸的姿势来看,谈的十分不快,看高大雷出来了,彭树义满腔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发泄的目标,一挥胳膊,叫到:“你出来干啥?回去。”

  高大雷没有回去,他走上前相当平和地站到两人之间:“刘股长,是不是说我呢?这一切跟彭队长没关系,他什么都不知道,是我利用看守的权力派他们给知青传授水利工程知识和劳动技巧的,是我利用过去红卫兵头头的关系,让九连知青和我们一块儿干的,是我写的稿件让广播员广播的,都是我,没别人的责任。”

  “脱岗的事呢?”刘守一生怕落下罪责。

  “对,我还脱岗,险些造成劳改们集体逃亡,我还同情反革命,让她坐您的专车,还有什么?都是我的事。”高大雷的语速有点加快,他又要沉不住气了。

  “你瞎巴巴啥?”彭树义推得高大雷向后退了两步:“领导谈工作还没人敢插嘴呢,滚半拉去!”

  高大雷身子已经冻僵了,嘴唇抖动着颤音:“刘股长,我说完了,就是我一人的事,这些日子天冷,彭队长咳嗽的直不起腰,他压根就没来。”高大雷裹了裹大衣,回身哆嗦了一下:“您说您信得过谁?陈晋环您信得过吧?不信问他。”

  刘守一也早冻抽抽了,他紧跺几下脚用不可更改的口气说:“明天先停了看守工作,等研究后再说。”他推了一把彭树义,向二一二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