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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冬岁月(十四)
高大雷被解除了关押,但冯友清最终没有同意把他调到常虹所在的九连,而把他调到了团里新建的二十一连。临走前,彭树义破例把高大雷和韩立春一块儿从水利工地叫回驻地,他掏钱派韩立春在食堂和商店买了一大堆炒菜和罐头。他要请高大雷好好喝一顿。 彭树义看出了点意思,起码看出了韩立春的意思。尤其是高大雷回北京和被关押的这些天,他亲眼看到了韩立春如坐针毡的状态,这是在韩立春被批斗最频繁的日子也没有过的现象。他知道这姑娘对高大雷动了真心,他担心她会因高大雷的调走而再一次丧失活下去的信心。尽管他没看透高大雷的想法是什么,但还是想在高大雷走之前给他俩一次机会,这是他唯一能做到的了。 这是高大雷长这么大的第二次喝酒。上一次还是在学校成立“战斗红卫兵团”时,臧司令请他们几个头头儿喝的。那次喝的是佐餐葡萄酒,甜甜的有点苦。结果包括臧司令在内的几个人都趴在了桌上,只有他喝了整整一瓶,晕晕乎乎的却没事。从那以后,他知道自己是天生的酒漏子,脸上醉了可心里没事。 韩立春被彭树义叫来了,她站在门外久久的不敢叫门。这是她第一次进这个办公室的门,也将是她第一次和高大雷单独呆在一起。上次她出工回来,突然看到自己住的西屋对外单开了新门,这意味着以后她再也不用从男宿舍中穿行了,那一刻她的眼泪“呼”的一下窜出眼眶。虽然屈学利和白保池过来挑着大拇指说,是他们一天抢出来的,腰都快累折了。但她还是立即就断定这是高大雷的主意,因为其他人不会有这个胆量,更不会有这个心。 从那以后,他们好像相互看过一眼,两眼对了一下又分开了,她甚至连表示一下谢意的机会都没有。可今天,突然就要和他单独在一起了,这让她想一想都紧张得喘不上气,就像面临着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早上,她从九连到工地时屈学利通知她回一趟驻地,她偷眼扫了一圈,没有看到高大雷,看到屈学利诡秘的眼神,她有了一丝祈盼。当彭树义说今天她的任务就是伺候他和高大雷喝酒的时候,她想自己一定脸红了,要不然彭树义决不会一反常态地冲她笑。她回到自己的小屋,拿起了很久没有动过的小镜子,看着里面粗糙的两腮,曝了皮的嘴唇和干草一样的头发,一种自卑从心底油然而生。这时门外传来彭树义的烟酒嗓:“小,小韩,上办,办公室。”她赶紧用湿毛巾擦了一遍脸,然后又用水把蓬乱的头发梳得光溜一些,她感到头发板整得有些不自然,就又揪出两缕垂落在脑门和耳边。 彭树义正蹲在办公室前边的草坷边吐,一股呛人的酒的酸臭味直往鼻孔里钻,这让她也反起胃来。彭树义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滚着舌头,嘴里像含着一头大蒜:“进屋吧,就小、小高一人。等你呢,嗝,哇——”。她皱起眉头,顿住了脚步。彭树义现在的样子就像当年她的父亲,彭树义和父亲一样见酒不要命。当初要是父亲不酗酒,他就不会打母亲,他自己也不会死,母亲也不会嫁给冯友清,她今天的命运都是这破酒惹得祸。闻到酒味,她会反感,会受刺激。她对今天在这个场合见高大雷真的很担忧又很失望。 她悄悄推开屋门,一股酒气扑面而来。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感觉那么难闻,而且酒味还压住了屋里烟熏火燎的异味。高大雷在彭树义的行李卷上闭眼靠着,脸上放着红光,汗水浸湿了的头发被搓得像一丛乱草。绿色的军衣压在身下,身上套着一件带菱形块的砖红色毛衣,袖子撸到小臂上。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高大雷脱掉外衣的样子。没想到脱掉外衣的高大雷比穿着棉衣更显健壮,宽宽的双肩,鼓鼓的前胸,小臂隆起一条条肌腱,难怪他能够对抗陈晋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