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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冻时节(十一)

  这些日子,刘守一差点儿把自己窝囊死,要是能下地,早就钻到茅楼里抽自己几个大嘴巴了。本来是好事,打几只野鸡过过枪瘾也解解馋瘾,结果就碰上了野猪。当时不知鬼迷了什么心窍,竟想搂草打兔子,整头野猪回来显示显示,没成想忘了枪膛里放的不是铅弹。一枪出去,野猪活蹦乱跳地挑着獠牙,红着眼珠向他扑来,他自己倒成了顾头不顾腚的野鸡,一头扎进草坷子里。当他熬过漫长的撕心裂肺,昏昏沉沉看见高大雷站在他的身边举枪射击时,几乎没有听到枪响,就和野猪一块死了过去。当他醒过来时,已躺在了过去他们公社的卫生院,医生说从猪嘴里最少掏出二斤屁股肉。

  这他还能忍受,最让他伤心的是,都说野猪的嘴有毒,大概都以为他活不了了。回到团部医院后,竟没人来看他,这让他心口像压了一砣冰。堂堂保卫股长,冯友清的亲信,平时谁给他溜须他都不希罕正眼看,如今还没咋地,就没人把他当回事了,这让他的心比挨了野猪咬还难受。他不由地想起了高大雷,就在他绝望死去的一瞬,那举枪射击的姿势,那拧成死扣的双眉一直定格在他的记忆中。自己够对不起人家的,结果恰恰就是人家救了自己。

  刚刚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时,王小兵来过一趟。他知道王小兵是高大雷最好的朋友,他嘱咐王小兵代他对高大雷表示一下感谢。几天后,王小兵又来了,他没有替他谢过高大雷,而是带给他一个消息,说经调查,救他刘守一命的不是高大雷,而是二十一连连长仇永和。这不光是大家都在这么传,而他刘守一也要这样认可。他必须远离高大雷,因为高大雷和韩立春出事了。明人不用暗点,刘守一马上就意识到他曾经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知道这回是真的沾包了。

  冯友清的心思刘守一再清楚不过了。从小一块长到这岁数,不管他冯友清当多大官,刘守一都能摸着他的脉。冯友清在仓库里扒村长傻姑娘裤头时,是他站的岗。冯友清钻韩寡妇被窝时,是他拉着蔫豹子喝的酒。这几年他眼看着冯友清的眼珠子围着韩立春滴溜转,他装作看不见,也装作不明白。他知道冯友清早就对他有意见,可他还是觉得这事太缺德而下不了决心帮这个忙。可这回,他的脉让冯友清按住了,他知道冯友请的脾气,窝在他心里的气,一定得找人撒出去,这回可能轮到他了。

  冯友清终于来了,一脑门子的铁青,一脸蛋子的冤仇。他像刘守一了解他一样,他也太了解刘守一了,和他说话,没有必要有前言、过门和铺垫什么的,直来直去,就像自己和自己说话:“你他妈这个瘪犊子,咋没让野猪把你那玩意叼下来?煞阿煞,我他妈也溅,还从师部医院给你请大夫,从县医院给你找妈的好药,煞阿煞,你对的起谁呀,啊?”他在病房里转着,冲着护士抡着胳膊:“出去出去,都出去,你有胆子了?煞阿煞,谁让你给韩立春假的?一给就五天煞阿煞,你猪脑子?野猪咋没一口把你的脑袋咬下来,我也好让大夫就手把猪头给你换上,煞阿煞。倒好,韩立春这回让高大雷这小子给睡了,咋办?你说咋办?”他想上去抓刘守一的脖领子,但看到空中摇晃的输液管,还是住了手,抬手打了自己一嘴巴。

  冯友清经常训斥刘守一,但像这次一样大骂还是第一次。看着有些歇斯底里的冯友清,他产生了一丝丝的不安和歉疚。趁着冯友清喘气的功夫,他立即插话说:“你吵吵啥?我觉着高大雷和春儿不是那号人。”

  “啥人?在被窝里正干呢,煞阿煞。对了,你跟我说实话,你打猎咋跟高大雷打一块去了?”冯友清两眼直直地盯着刘守一,不容对方撒一点谎。

  “谁说高大雷去了?高大雷在那旮看木场,是赶巧碰上的。”刘守一张口否认。

  “感激了煞阿煞?想把高大雷调回来煞阿煞?咋那好心眼呢?”

  “哪个给我造谣?真看我危了咋地?”刘守一的眼泪都快下来了。

  “反正无风不起浪,你给我听好了刘泥鳅”冯友清的嘴里突然冒出了刘守一多年没人提起的外号:“咱俩光屁股的时候就在一起,你那点玩意儿多粗多长我门儿清,跟我耍泥鳅,煞阿煞,你这次最起码是同情反革命,趁这段时间给我好好反省反省。工作先由王小兵带着,煞阿煞,我看你都不如人家这小青年儿有思想。”

  这是冯友清在和他打招呼,他想争辩,但没有一点力气。他听明白一个意思,那就是冯友清在用职务威胁他,哼!不就是没帮你把韩立春弄到手吗?跟我翻脸?他闭着眼在心里狠狠念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