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雨从于凤兰嘴里听到了高大雷的消息，尽管口中喊着不信，但她还是痛哭了一场，别扭了一宿。

　　自上次羊粪岗之行后，徐小雨的心一直处在激奋之中。当自己用身体把大雷暖和过来的同时，她感到了大雷的心也融化了，她认为自己终于与大雷有了第二次生死之交。上一次大雷是用生命救的她，而这次她用的是整个身心。从此他们开始通信了，言谈话语流露着相互惦念的情绪，这使她压抑了许久的心境终于舒展开来。对着蓝蓝的天空，她总想唱歌，总想说话，让周围的很多人包括郝志平甚至于凤兰，都对她投过异样的目光。

　　后来高大雷突然就没了信息，她心急如焚。一封接一封地往兵团发信，现在一切都清楚了，唐子昂和妈妈的话反复折磨着她：“和高大雷睡觉的是当地一个出了名的破鞋烂袜子，都四十岁了，还是个现行反革命。”这个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相信的事情，却让妈妈态度空前的严肃和煞有介事。开始她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不是因为这事的本身，而是因为唐子昂直白露骨的表述。后来她出了一身冷汗，预感到高大雷一定被纠缠在什么事情里面。再后来，她竟然整宿地琢磨起来，她实在想不明白，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竟然把一个那么丑恶的女坏蛋和高大雷拴在了一块儿。

　　她不可能想明白连高大雷自己都不清楚的事情，不可能弄明白这个所谓“破鞋反革命”竟然是韩寡妇和韩立春两个人的综合体。但她妈妈于凤兰心里明白，彻底割断大雷和小雨的机会来到了。

　　趁着徐小雨不在家时，唐子昂拎着时下市面上根本见不到的带鱼和水果到小雨家串了两次门。那“阿姨”长“阿姨”短的叫声，把于凤兰高兴得心花怒放。她做梦也没想到，从小一点没看上眼的昂子竟然这样出息。双目炯炯有神，身材高大魁梧，做派气宇轩昂、话语彬彬有礼，虽然身骨显得胖了点，但一看就是当官的架子。加之家住在北京，工作在公安，爸爸是干部，和小雨真可谓是门当户对，一切都那么让她满意。想想高大雷，小时候她确实喜欢这孩子，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整出这么丢人现眼的事情来。

　　昨天，她得到一个消息，高阔山要落实政策了，这也就意味着高阔山要解放了。这让她有些担惊受怕，自小雨和她谈过之后，她最终没下定和徐大光离婚的决心，她实在放不下已经得到的一切，如果高阔山出来了，继续当官了，小雨一定又会像当年照顾方影一样的去照顾他，那就糟了，她会重新卷入到与高家不清不楚的尴尬之中，她必须快刀斩乱麻。在高阔山出来之前促成小雨和昂子的事。想到这儿，她堵到小雨的厂子门口，下班后直接和小雨到了“烤肉季”。

　　小雨上班天天要路过这里，每经路过小雨都会想起小时候的一幕幕。那时每到她爸爸和大雷的爸爸一发薪，两家就要来这里吃上一顿，有时爸爸掏钱，有时高叔叔交费，两家六口好得就像一家人，那个年代真让人怀念。

　　今天小雨一点也吃不出羊肉的味道，羊肉在嘴里滚来滚去就像是一团蘸了羊尿的乱麻，又膻又老。看着收拾碗筷的大妈一身污渍，看着豁牙露齿的盘子碗，看着门外过路行人下作的向里张望，看着什刹海水面刺眼的水波，想起一整天郝志平追着屁股问寒问暖的媚态，一切的一切都让她心烦意乱。

　　“这么好的烤肉你不好好吃，瞎扒拉什么？”于凤兰低声下气地盯着徐小雨的眼睛。

　　“什么破肉，骚了吧唧的。”小雨用筷子使劲杵了几下。

　　“瞧把你狂的，有多少人敢坐这儿吃这个？”于凤兰撇了小雨一眼：“高大雷在东北想吃连味都闻不着。”

　　“您少提他，我不想听。”小雨瞪了于凤兰一眼，其实她多么想找个人聊聊，就聊高大雷。但爸爸见了她就像是冤家；妈妈对大雷已失去了兴趣；唐子昂见了她就像瞪着这盘烤肉；郝志平倒会默默聆听，但你别指望从他那里得到一丝的反响，面对他，就像面对着一堵墙。还有谁呢？再没有人值得她去倾诉，她甚至找不到一个哪怕像栓子一样的朋友。

　　于凤兰提起了精神，小雨的情绪是她预料之中的，这样的情绪是做思想工作的最佳时机。她扔进嘴里一筷子肉，吧唧吧唧的嚼着，像是敲着快板：“小雨，这你可没说实话，你不是最惦着大雷吗？”

　　小雨的眼泪像变戏法，眼睛一闭，顺着两腮就流了出来。

　　“呦，怎么啦？不提，咱不提他不就完了吗？犯的着为那个没良心的掉眼泪吗？”不等于凤兰说完，徐小雨的话立即把她搡了个趔趄：“您别背后说人坏话行不行？说也没用，我相信大雷，我就相信大雷。”说完她把筷子往桌上一扔，大有随时要走的架势。

　　于凤兰一愣，她四下扫视了一眼，把筷子捡起来往小雨手中一杵：“吃枪药啦？给我拿着”她看小雨接过筷子，接着说：“那就说昂子，昂子这两天来看了我两次，这孩子真是的，还拿了不少东西，真是大了，懂事了……”

　　“别提他行不行？”小雨又一次打断了于风兰的话。

　　于凤兰一点也不生气，他压低声音：“哎，我看昂子对你挺好的，你看他怎么样？”

　　“不怎么样，看见他就不想别的。”

　　“那想什么？”

　　“想吐。”

　　“你个死丫头，昨晚你吃的苹果就是人昂子拿来的，你给吐出来。”于凤兰瞪了小雨一眼。

　　小雨把筷子轻轻放到桌上，站起身：“太难吃了，还是您自己吃吧，我有事走了。”于凤兰刚要制止，小雨一扭身走到于凤兰身边，弯下腰，把嘴对着于风兰的耳朵极轻极轻的用气吹出一句话：“大雷从小不就说过吗？昂子是个大——流——氓——”说完她一甩头发，扭身窜了出去，惹得擦桌子的大妈一个劲的盯着于凤兰看。

　　那一刻，于凤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