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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战友(二)

  可能是他有些走神,可能是他有些显摆,也可能是他欺负这根木头又细又短。总之他一只手把着树干,另一只手竟去抓帽子。电锯高喊着劈开原木,锯末如离心的泉水喷洒下来,扬起一股木质的清香。高大雷被压抑的心境在释放,他伸出双臂,迎接着正向自己缓缓驶来的第一根原木。

  突然,电锯发出一声垂死的呜咽,原木不动了,锯盘不转了,尖叫声嘎然而止了,整个电机像是噎住了的喉咙。夹锯了,这是极平常的现象。原木弯曲的躯干向一侧倾斜,虽然只是一点点,但足以使原木失去重心,挤靠在原本就不很规矩的锯盘上。其实这根本不算个事,向后退退木头,或是干脆拉掉电闸就行了。可这时对面的高大雷偏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这个自信得有些忘乎所以的赵宝胜,偏偏认为这是最能耍酷的环节,他随手把帽子摔到地上,双手掐住原木,用力一扭:“喝,跟我叫劲,走——“随着一声拖着长声的呐喊,电锯“噢”地一声吼叫,没等他做出任何反应,原木已从他手中跳出,先是蹦上锯盘顶端,然后就如后坐的炮弹,呼啸着回撞到他怀中。

  “通“的一声沉闷,他和抱着的树干同时砸在了地上,他一时没醒过闷来。只觉得胃部,也许是腹部被撞击了一下,有些木,有些麻,嘴里咸咸的有点粘,但他脸上依然挂着笑意。在难为情的状态中,他试图在脸上努力挤出满不在乎的表情,甚至想尝试着从地上来一个鹞子翻身。

  高大雷的手指尖已经触到了木头,只要再向他这边前进五公分,也许是三公分,他就可以揪住木头,然后把它拽过来。可这时木头偏偏跳了起来,在他手指尖上蹭了一下,然后就窜了回去。他先是吓了一跳,眼看着对面的赵宝胜几乎原地坐在了地上,怀里抱着原木的一端,中部架在台子上,另一端像一门待发的迫击炮,高高翘立面向天空。

  高大雷飞跑过去。

  他看到了一张似笑非笑的面孔,这面孔由红变黄,再变青。然后从轻咳的嘴中喷出一团粘粘的白白红红,白的可能是饭,红的一定是血。

  中午赵宝胜没吃饭,尽管高大雷劝了又劝,他闭着眼就是不吱声,连里的卫生员给他的止痛药,他连水一起吐了出来。

  下午,他缩卷在炕上一动不动,满头满脸浸泡着汗水。高大雷第三次跑到连部,让仇永和派车立即送他到团部卫生院。仇永和午睡刚刚爬起来,他洗了把脸才慢慢吞吞地对高大雷说:“哪那么娇、娇气,宝胜我、我知道,那是个响、响当当的铁人。”

  夜里,赵宝胜突然开始吐血。他紧紧握着高大雷的手,嘴角强咧着笑意,一声比一声努力地从嗓子眼挤着同一句话:“我没事儿,我没事儿。大雷,回去要是见了李老师,告诉她,就说我说话算话,一定娶她。”突然,他瞪起双眼,从紧咬的嘴里冒出一口鲜血,昏了过去。

  当大轮热特经过一个多小时的“突突”,连蹦带跳窜到团部卫生院的时候,一嘴黑血、一脸扭曲的赵宝胜再没睁开过眼。跪在车厢里的高大雷紧紧地搂着他,一动不动,犹如一尊雕塑。当一大帮医生护士强把他们分开的一刹那,高大雷突然抬手砸在热特的后挡风玻璃上,随着“哗啦啦”一声撕心裂肺的炸响,他冲着诚惶诚恐的司机大声喊道:“不许走,听见没有?……不能把宝胜一人留在这儿,得把他拉回去,得把他拉回去。”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一声却惊爆如雷:

  “宝胜,我对不起你……”

  赵宝胜死了。医院说,他死于肝脏破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