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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老部长李焕然喜欢一早起来,在院子里打一小会儿太极拳,吴明策只要是在家,固定得起来陪着,这已成了他在家里最头疼的事。吴明策婚后,一直住在老泰山李焕然的家里,他妻子李芳是老疙瘩,也是李老唯一的女儿。市政府几年前,就给了他们一套房子,本想和老爷子一块搬过去住个新,可事情并不象想的那么简单。一是老爷子住惯了这儿,那边楼房爬上爬下的不习惯。二是女儿吴月上学太远,所以就一拖再拖,拖到现在。他们家住在上佰町的东面,环境幽雅且独楼独院空气清新。说实在的,吴明策也不想离开这个地方,因为老爷子家里,经常有政协、人大一些老领导光顾。他们在一起无所不谈,对他也从不回避,吴明策通过他们获得过,不少有价值的信息。假如要是真上了楼,那么这个圈子马上就得解体。 吴明策是一个非常有心计的人,从中可见一斑。 李老离休前是市委组织部的部长,他还曾经做过老书记吴诤的秘书。对女婿他是有感情的,这包含着对老领导的怀念。他非常赏识明策,背后经常夸奖说这小子和他爸一样脑袋好使。女儿李芳却说:“他脑袋好使?他脑袋没叫地喇叭啃了才怪哩!”说起她对明策的成见,那可是由来已久。从部队文工团回来那晚儿,她可是个宠儿,大家给她介绍的对象能有一车皮。没想到,到头来偏偏嫁给了吴明策,这是她第一个不称心的事。那时她根本没把吴明策放在眼里,是父亲在其中施加了压力。在中法工作时,她很想调到银行系统去,可明策就是不同意。后来,她有个不怎么样的同学,在农行当了信贷科的科长,瞧人家风光的样子,她又埋怨起丈夫来了。头些年时兴下海经商,她就把工作辞了,跟人合伙办了个广告公司,结果不到二年便解体了。 这不,打从老公当了市长,天天闹着给她找点事做。最近她不闹腾了,原来她是瞄上了连子风…… 吴明策早上没有回家,他直接去了天上人间洗浴广场。在那他给秘书打了个电话,告诉秘书把上午的日程做了一下调整。昨晚他有些喝多了,但头脑却很清醒。躺在桑拿浴房里的时候,他告诫自己再也不能这么感情用事了。他非常讨厌车汉夫的迂腐固执,不过,他并不希望车汉夫改变什么,他们不是一类人。车汉夫的头脑做点学问,那是绰绰有余,至于干别的什么,他不是弱智便是白痴。连子风肯定不能跟他相提并论,这小子可是今非昔比,再套过去那点可怜的友谊是不顶事了。吴明策认识到,连子风的兴盛将成为自己仕途上的一个政治砝码。扶持他的同时,不妨把天马集团,当作自己的政绩加以宣传利用,到了一定的时候,他们有可能会是一个强大的联盟。 吴明策想了好多,头脑里的思路捋清以后,他才慢慢地让自己睡去。 * * 叶子整整一个星期,没有和汉夫取得联系。那天分手以后,她想了一百个理由,也没明白汉夫,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决定。记得,当天晚上她几乎找遍了,他可能会去的地方,她甚至在大街上求一个陌生男人,往汉夫家里打过电话。后来她生气了也找不动了,当筋疲力尽地回到家里的时候,她发誓以后决不主动跟他联系。一星期来,她努力克制自己不给他打电话。这使她倍受折磨,她安慰自己,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等待……任其自然。但真正没了汉夫的消息,她又沉不气了。今天她以记者的身份去富豪酒店,要求采访天马集团的老总,结果吃了一个闭门羹。回电视台的路上,她发现周围的一切,忽然变得扑朔迷离起来。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变得越来越离奇,越来越跟她想象的和期待的结果不合拍。一进办公室,方明来了电话。他说希望叶子能搞个提高人们法律意识的专题片,他还邀请叶子晚上出去吃饭但被她拒绝了。呆坐一会儿,她又硬着头皮给吴副市长打了一个电话。他秘书说,市长正在开会,没有时间接电话。 其实这一上午,她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想间接了解一点车汉夫的消息。结果令她大失所望,象一个正在初恋的姑娘,把所有的小聪明都用上了也没有达到目的,她心中一时充满了对汉夫的怨意。想了想她下意识又拿起电话,直接拨了他家的电话号码。“嘟……嘟……”她心惊肉跳的听了半天,但没有人接。她开始胡思乱想,他是不是出事了?也许吴茵知道了他们的实情俩口子正在因为她吵架。这个想法令她兴奋不已,继而她开始设想,假如这样会出现什么结果呢?吴茵赌气离家出走……然后他们离婚……她甚至猜想,此刻也许吴茵正在家中又哭又喊地威胁着汉夫……她把所有的想法否定再否定之后,她茫然了。 突然,一个令她恐怖的想法,使她自己都震惊了。他会不会自杀?文人一般都很敏感,她不经意地想起了诗人海子……他就是一时想不开投了海。现在,她急切地想打破女人的矜持,亲自到他家去看个究竟。这是最简捷和最易奏效的办法!可是她实在没有这样的勇气!她的心在哭泣,在流血…… “汉夫!你在哪?你快来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啊?!” 她默默地对自己哭喊--- * * 方明这阵子心情异常沉重,半个月内竟发生了两起碎尸案。一星期前,有人在某建筑工地的下水井里,发现了一个大编织袋。打开一看,里面装的是人体上肢残骸。法医鉴定,死亡时间不超过48小时,被害人系女性。仅过了两天,铁路部门传来了消息。途经本市的186次列车,到终点站的时候在行李架上发现,一个无人认领的包裹里有女性下肢残骸。经落实,两部分残骸属同一个被害人。 今天一早又接到报案,保山城乡交接处的一个洗浴中心里,有人发现用塑料布包着的男人头颅和部分上肢。刑警队里都炸了锅,队友们个个磨拳搽掌,卯足了劲誓把凶犯捉拿归案。 叶子到乡下去了几天。一周前她接到一位女民办教师的信,偶然决定去那里采访的。在信中那位女老师这样开的头;“亲爱的叶子,你主持的《都市采风》节目,我和我的学生非常喜欢看。每当看到如今的生活正在日新月异的改变着,我们的心里就充满喜悦之情。现在我真诚地,以一名人民教师的名义,邀请你到我们这里来采风……” 接着,她以沉重和无奈的笔触,详细地描述了那里的孩子,渴望上学而又因为家境贫寒纷纷辍学的现状。 经过几天的调查走访,孩子们所处的环境,使叶子深感震惊和忧虑。地理位置的局限,使这些山里孩子的生活贫穷而又单调。学校的校舍,是在生产队的破仓库基础上改建的。桌椅大都残缺不全,有的甚至是用破板子搭着。她连续走访了二十几个已经辍学的学生,以及他们的家长。她发现那些辍学的孩子,除了贫穷而外家长的观念,也是影响他们继续念书的重要原因。 “你为什么不上学?” “家里不让。” “为什么?” “………” 这是一个学习成绩相当不错的女生。她背着手低下脑袋不吭声,用那只已经露出脚趾的鞋子,踢着地下的土。叶子转身对她的父亲说;“这孩子非常聪明不念书有点可惜了。“ “女孩子念也是白念,何况她还有一个弟弟哪。” “这是从何说起呢?女孩怎么啦……” “能供起的话,我这个当爹的能不供吗?挑实在的唠,只能供一个的话当然还是尽男娃先念的好。” “那也不差一个呀……” “哎,我就差这一个。”这位山里的汉子犯起了倔。“站着说话不腰痛,有能耐你帮我供一个啊!” 叶子面对的是最后一名采访对象,明天她就准备往回返了。在此之前,她早已领略了山里人的甘苦。她冷静地承受了这位父亲的粗暴无礼。但是,由此她产生一个想法。她要创造一个神话,给这些山里的孩子一个希望。 会议室里正在召开董事会,连子风坐在中央的位置上,用威严的目光巡视着手下这些跟他走南闯北的干将们。今天的议题,主要是想在董事之间把集团下一个目标协调一下。连子风的目标就是拿下火车站改建工程。经萧克提示,连子风对火车站前广场,那一片设施底矮、环境凌乱的区域产生了兴趣。那里小饭店、小酒馆、掌鞋的、卖烟的和卖小吃的,小摊小贩干嘟嘟、密麻麻挤作一团。市政府几年前就下过决心,整顿治理那里的脏乱差,但苦于没有资金所以拖到现在。萧克的意思是把地表全部推平,然后铺上草坪,文章做在地下。火车站改建工程一旦启动,与之配套的拆迁扒除工作就会随之展开,在原有地下人防工程的基础上再重新扩建、规划一下,肯定能搞出一个集购物、餐饮、休闲为一体的---具有综合功能的好环境。如此一来既改观了市容,还不影响业主的正常经营,这是一个方方面面都会满意的大胆设想。资金来源连子风胸有成竹。他先把经营权买断,或者地皮的使用权买下来,然后地下工程的款项,从市财政和银行方面做文章。 这无疑是一笔名利双收的好买卖。 会议结束之前,连子风提出筹建一个跑马俱乐部,和一个越野摩托车训练基地的提案,与会者很快就表决通过了。 宣布散会以后,连子风坐在转椅上闭上眼睛一动不动想起了心事。萧克也静静的呆在一旁,没敢打扰。他发现风哥这些日子情绪很低沉,公开场合从不露面。他明白这都是因为电视台那个女记者搅和的。 “那个女人是很迷人。”萧克心里暗暗思忖,“叫个男人不对她想入非非才奇怪呢!” 他想起在深圳的那些好日子,什么时候再过一回那样的生活该有多过瘾,几千万、几千万的资金由他随意支配着…… 一日牛市收盘后,他打电话给连子风,“风哥,今天钓条大鱼。”他兴奋地说。 “多少?”电话里连子风声音都没变地问。 “等我敲一下再告诉你准数。”他在键盘上象演奏生命交响曲似的很有节奏地敲了起来,结果出来后他也吃了一惊。“风哥,今天咱们这一把就净赚一千三百多万哪!”萧克声音都颤抖了。 “好,干得好,今晚好好庆祝一下!”连子风说完挂断了电话。萧克清楚的记得那一天是九月十八日。 那天晚上,他们从海鲜馆出来去看了一场露天歌舞晚会,七、八位港台歌星轮番登台又歌又舞,电子乐队那令人兴奋的节奏,把观众的热血都沸腾了。露天娱乐剧场夜色迷人,从海上吹来的阵阵清风拍动着椰子树叶,观众席上掌声、喊叫声一浪高过一浪。 演出结束后,萧克悄悄把两个香港姑娘带回了宾馆。他把姑娘藏在自己的房间后,过去对连子风说,“风哥,小弟给你找个姑娘……”他突然发现连子风的脸色有些阴沉,吓的他把话又咽了回去。 “你说什么?”坐在沙发上的连子风问。 “我弄来两个姑娘。”萧克吱吱晤晤地说。 “你马上让她们滚蛋!”连子风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叫着,他气的声音发颤,接着喊,“告诉你,别用些下三烂埋汰你大哥,啊?!要找女人,去找我心中想的……不过你能吗?…你不能!” 最后他声音哽咽住了,无言地坐在了沙发上。 萧克吓坏了,他从未见过连子风发过这么大的火。回到房间他把两个姑娘打发走后,闷闷地躺在床上。不知过了多久连子风推门进来,他默默无声地走到床前,然后坐下,对萧克也象似对自己说,“今天这个日子我心里,只有一个女人!” 眼前的连子风使萧克又迷惑了,他不知道那位女记者是不是风哥唯一的女人,如果是,事情可就难办了。金海岸的那天晚上,萧克明显地看出她和那位作家,还是什么诗人的家伙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你看她瞅那家伙的眼神…… 他默默地想,“风哥他妈的越来越没有出息了,我能给他做点什么呢?” “你好,连总在不在?” “刚开完会,可能还在会议室里。” 叶子今天想找一个救世主,以此来完成心中那个神话。萧克首先发现了叶子,他不禁暗自思量;“真是说曹操,曹操就来了。” “风哥,叶子小姐找你。”他轻声地对连子风说。 “今天怎么得闲,不用说你肯定是找我有什么事吧。”连子风站起身迎过去说。 “真让你说着了。无事不蹬三宝殿,我还真的有事求你。”她说。 “那我们去办公室谈。” 进了办公室连子风给叶子倒了一杯水,然后他问:“说吧,到底什么事?” “我想请天马集团捐资翻建一所小学,顺便资助十几名贫困孩子完成学业。” “这不成问题,说个数吧,需要多少预算?” “大概也得几万吧……” “我给你十万,不够的话你再说话。” 叶子感觉他是在跟自己开玩笑,难道一切这么容易就解决了? “太感谢连总了,我代表那些孩子谢谢你!等学校落成以后,一定请你过去给孩子们剪彩。” 没有想到连子风说了一句令叶子无法理解的话; “如果那样,这钱我就不拿了。所以你千万不要费心,因为绝对没有那个必要。” * * 这些天叶子总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尽管是一种直觉,可心里总是不怎么自在。为了工作的便宜,有时她会住在台里。这天中午她开车回家看望父亲,一天不见面,心里就惦记不得了。路上,她买了几样父亲爱吃的锦州小菜。打开门后,发现家里没人。她放下东西开始收拾房间。当她正想把父亲的换洗衣服,拿到卫生间去洗的时候,在一条裤子的口袋里,发现了几张化验单。那上面清楚的写着父亲的名字,诊断结果一栏里,几个英文字母缩写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决定马上去证实一下自己心中的疑问。 如果能够,她愿意献出一切去改写,那位两鬓斑白的巴院长证明给她的事实。在办公室里巴院长这样的说:“其实,上次到省里就已确了诊。行前你父亲跟我说,不管结果如何都不让我告诉你。他十分清醒自己的病有多重,本来应该留他住院,但看他状态不错也就没太勉强,不过我每隔半个月要给他复查一次。” 巴院长最后说:“多关心一下你父亲吧,他的日子不多了。这种病说不行可快了……” 从医院出来她已经失魂落魄。难道父亲的一生就这样终止了吗?但事实是,她至今为止,还未听说肝癌晚期有治愈康复的报道。回家的路上她安慰自己说,当今的医学技术日新月异,也许说不上哪一天,针对父亲病情的特效药就会研制出来。 可是究竟父亲的病还能维持多久呢?她茫然了……她六神无主地进了新华书店。在书架上发了疯似的,找寻各种介绍癌病方面的资料和信息…… 她捧着一堆书和杂志回家的时候,父亲还没回来。她慌了神,开始打电话。凡是父亲平时可能去的人家她都问遍了。结果使她陷入深深的绝望。就在她眼看要精神崩溃的当口,父亲开门进来了。叶子急忙把从书店里带回来的东西藏了起来。 “爸,您上哪去了?”她问。 “我去公园坐了一会儿,呼吸点新鲜空气。”父亲笑着说。 “不对吧,是不是跟哪个老太太约会去了?”叶子含着酸楚和父亲逗起了哏。 “你怎么说的,真有个老太太跟你老爸约好要出趟远门。” 父亲的这句玩笑话,把女儿心里的作料罐打翻了。一瞬间,迷惘委屈痛苦、酸甜苦辣一起在叶子心中翻腾起来。汉夫说他要出门,接着人就没了。父亲怎么也讲起,要出门的话来了。这之中莫非有什么玄机?女儿情绪的突然改变,父亲一时反倒没了主意。父女俩都僵在那里,彼此暗暗偷窥着对方。空气显得有些凝重…… 叶子终于憋不住了。“爸!您的病这么严重为什么不告诉女儿?”她捅破了窗户纸。 “你……你知道啦?!” 从女儿的眼神中他知道秘密已经保不住了。 “您要有个三长两短我……我可怎么活啊?老爸……” 叶子再也说不下去了,她扑在父亲的怀里泣不成声……连日来郁积在心中的苦闷,如决堤的洪水,一下子倾泻出来。 后来,叶子暗下决心父亲明天无论如何也要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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