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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清晨,天空飘飘扬扬下起了鹅毛大雪来。这可是入冬以来第一场瑞雪,白茫茫一片银装,大地上的一切都被雪幕遮掩住了。 一大早,叶子就和小周驾车出去了。他们把城市里,几大标志性建筑雪中的风貌全都拍摄下来。随机他们采访了不少路上的行人,还采访了值勤的交警战士,以及扫雪的中学生。他们的敬业精神和劳动热情令叶子十分感动。所有的人都对旱年过后的这场大雪,充满了喜悦之情。回到台里,叶子和小周浑身上下简直成了雪人。外面,雪还在下着,但已经小多了。 顾大姐进来跟叶子悄悄说:“晚上去我们家吃饭,今儿我儿子从北京回来了。下午跟我早点走,我要亲自下厨露一手。” 中午连子风给她打来了电话。叶子想起医院晚上那一幕---吴茵醉熏熏的样子和他无比关切的神情。尤其是他们依偎而行的场景,在她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来。他要是约我出去吃饭必须拒绝,她想。 “昨天在省城我看见了车汉夫,他让我带话给你,说对你出事表示问候。”没想到连子风在电话里,给她送来了一个惊喜。叶子提醒自己千万不要昏过去,“他……他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没说。不过,我估计他办完事就能回来。” “噢……”她用很不介意的语气说:“等他回来,我们一起聚一聚。” 这几个月来,她是第一次确切听到汉夫的消息。撂下电话后,她想马上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她心里一股喜悦之情,涨得快要漾了出来。谁都知道,这阵子她太需要人关心和抚慰了。兴奋之余,她在心中设想了无数个方案,用以惩罚他对她的冷酷。最后,她决定汉夫真要是回来了,起码得一星期不跟他见面。后来她又想这是不是对他有点苛刻了。那就改为三天吧,肯定得三天!她充满快意地想,决不能再对他姑息妥协。 “如果现在汉夫能来个电话该有多好啊!” 她望着窗外的风雪,幻想着电话里该怎样和他对话。首先得让他感觉我的温柔,“告诉我,你胖了还是瘦了?让我猜一猜,你肯定瘦了。一定是想我想的……” 我这是发什么神经啊? 这时,吴亚男正站在办公桌旁,好奇地瞧着叶子。 “你没事吧?怎么象丢了魂似的。” 我有事!她害怕自己会喊出来:我想喝酒。我想到外面雪地里撒欢打滚。我想立即投入汉夫的怀抱! 实际上,她只是若无其事地说;“我可能有点感冒,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你吓着我啦,你真的没事吗?” 她心中暗想,目前我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等待…… 巴院长打来了电话,“你父亲状况不太好,等天气好一点,我打算给他办理转院。”这简直兜头给她泼了一盆凉水。 “他没有危险吧?”她战战兢兢地问。 “不好说,不过暂时还没有什么大问题。”巴院长说。 “谢谢您费心,”她说。 “你不用客气,只要你父亲没事就好。”巴院长挂断了电话。 他说的没错,她此时的愿望就是希望父亲能安然无恙。 当晚,她坐在顾大姐家的餐桌上还在想,饭后我无论如何也要去陪伴父亲。顾大姐烧的菜,叶子实在不敢恭维。不过她的儿子,使晚餐增色不少。叶子把他讲的校园生活当成了美味佳肴。顾大姐的爱人在银行工作,他一个劲地给叶子让菜。 “你们主任的厨艺怎么样?” “太好了,相当不错。” “真的?!” “当然……” 叶子盼望着这顿晚餐尽快结束。她把注意力全集中在那真切的母子情深的意境中了。娘俩很少吃东西,只是一个劲的唠,好像憋了一辈子的话,非得在这顿饭上把它唠完不可。 就在这时,叶子的手机响了起来。 “我刚下车,”他说。一听到,那似乎已经陌生的声音,瞬间,叶子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你总算……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你终于……肯给我来一个电话啦……我还以为……”她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禁不住抽泣起来。 他沉默着,再也没有说话。 她吓坏了,止住哭泣急忙叫道:“喂,你在吗?别听我胡说八道……你再不说……我就会……”她在哀求他。 “陪我一起吃晚饭,好吗?” “当然,你在哪呢?…好,千万别走开,我马上就到!” 主任一家人,被叶子的反常举动惊呆了。 “你没事吧?叶子——”顾菲在她身后喊道。叶子也不知道跟主人告别没有,反正她飞一般冲到楼下,堵住一辆出租便钻了进去。“去火车站,越快越好!”赶上司机是个慢性子,他先跟叶子侃价说什么这天气得加钱。接着又大谈什么天灾人祸、世界末日之类的鬼话。叶子觉得去车站的路,好像永远没了尽头……好歹是到了地方。叶子扔给司机五十元钱,告诉他不用找了便下了车。她急切地向四周巡视,终于在美的空调巨大的广告牌下(巩俐那价值百万的微笑下面),那个欣长的身影映入叶子的眼帘。隔着老远她便径直扑了过去。当她真切地把头靠在那结实的胸膛的时候,她虚脱了。仿佛经过了长途跋涉,一下子到了目的地。她再也没有力量做别的什么了。 他们静静地簇拥在一起。周围白雪衬托着他们的身影,仿佛置身于旷野上。过去、未来都已不复存在,他们拥有的只有现在。慢慢地,他们沉浸于一种虚无的状态之中。 良久,叶子抬起头来,望着汉夫说:“我再也不让你离开我了。” 他们走进了车站旁边的一家小饭店。两人入座后,叶子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汉夫,生怕他会再次从她视线里消失。他显得又黑又瘦,左眼眶旁边有一块淡淡的淤滞,好像被什么东西撞过似的。他的眼睛里凝聚着,痛苦的疲倦和对她痴情的迷惘。只见他用痛惜的神情望着她,同时问道:“听人说你出事啦?”他没有提到遇见连子风的事。 “还不都怪你……人家那次要是死了看你怎么办?”她眼圈一红,幽怨地说。 “对不起,我……”他欲言又止,一脸歉意的表情。 “你脸上是怎么回事?”她关切地问。 他想起了那天下午,还有晚上和邵路的痛苦经历。这身上所有的伤痕,都是那帮野蛮愚昧的人强加给他的。为此,他在县医院住了一星期。此事惊动了郝县长,因他出面事情才算有了结果。 “没事,不小心碰的。”他有意打了个马虎眼。 叶子此刻,真是百感交集。她动情地恳求汉夫,“我们以后再也不要分开了。啊,汉夫?与其再这样我宁愿去死。”他抓住她的手,神情庄重地点了点头。 事后,叶子曾经回忆这天晚上,她和汉夫究竟在那家饭店,说了一些什么话,点了什么菜。可是她实在记不清了,只记得汉夫和她的手,好像始终握在一起。一股股暖流通过他的手,传遍她的全身。她如痴如醉,亦真亦幻,不能自拔。 已经很晚了,两人发现桌子上的菜几乎没怎么动。他们同时给对方夹了口菜,就在这一瞬间,他们的目光对视在了一起。汉夫一把抓住她的手,声音干涩地叫道:“叶子……” 她突然觉得浑身发烧口干舌燥,“汉夫,我……” 他们不约而同的站起身来,匆匆离开了饭店。象事先商量好似的,他们打车直奔解放广场。叶子的家就在那里。途中,他们都觉得这路既短又漫长。两人心里非常清楚将要发生什么…… 叶子事后回想,只记得他们摸黑进的门,灯也没来得急开迫不及待的拥抱在一起。那一夜,她成了天下最幸福的女人,只是没有想到灾难几乎同时在她身上降临了。 相依酒吧临街的一个情侣座位上,连子风和萧克正在喝咖啡。这场雪下得不小,白天一边扫一边下。此刻,马路上的雪已被推到路边形成厚厚的雪坝,但是路面又是厚厚的一层。时间已过子夜,这座城市的夜生活接近了尾声。 “他们看清楚了吗?”连子风问。萧克没有言语,只是点了点头。 连子风用萧克的手机拨了一个号。 “对不起,你所呼叫的用户已关机。” 电话里这样跟他说。 凌晨四点,吴茵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了。她睡眼模糊地起来,拿过听筒。一个陌生口音的男人说:“抱歉,打扰你了。请喊一下车汉夫,我有急事找他。”吴茵看了一下钟,然后问,“你是谁?他不在家。”对方没有回答便挂断了电话。吴茵听着话筒短促的嘟嘟声,不由得纳闷起来。 车汉夫醒来第一眼便发现,这是一个典型的充满女性芬芳的房间。白纱窗帘、菊黄色的梳妆台、米色沙发、床头上面还立着一个大布熊… 写字台上有一个烫金镜框,一位姑娘笑盈盈地望着他,镜框里的姑娘把他的意识拉回到了现实。他坐了起来,这时正好叶子推门走了进来。他看见,她穿着一件白色毛巾布面料的睡衣。 “你醒啦?”她羞怯地问。接着,她顽皮地说;“我正在体验做家庭主妇的感觉呐。” 汉夫此刻才发现叶子竟如此美丽,美得都使他的心跳加快。 “几点了?”他嘴不对心地问。 “六点刚过,等一下小米粥好了,咱们就吃。”她说。 他望着丰盈降香的叶子,不禁向她展开了双臂,说:“我还要。” “要什么?”她红着脸问。 “要你……”他轻轻地说。 被他的情绪所感染,叶子的身体立即变得灼热起来。她如鱼儿一般滑向他的怀抱。他翻身把她压在了下面,并腾出手来在她的睡衣下,抚摩那光滑如凝脂的肌肤。片刻的功夫,他们就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叶子知道,她再也离不开这个男人了。她跟随着他……心中暗暗企盼,这一刻永远不要终止。他停下了,趴在她的胸口急促地喘息着。她真切地感受着,他的气息在脸上扩散。 “好吗? ”她问。 “妙不可言”他说。 “指我,还是你的感觉?”女人问。 “都有……”男人说。 突然,叶子惊叫道:“不好了,粥噗了。” “那怎么办?”他目光痴迷地问。 “让它噗好了。”她笑着说。 叶子抱紧他的脖子,同时在他的耳边说:“还能行吗?” “唔……” “来吧……” 不一会的功夫,两人便不顾一切地飘向那身心愉悦最后的极致…… 粥噗得仅剩下了一半,将够一人一碗。她又从冰箱里找出两个面包和一瓶锦州小菜。然后,她一样一样地把它们摆在写字台上。 “你怎么想起做小米粥?”他问。 “听你说的,早晨起来最喜欢喝它。”她温柔地一笑说。他被她的真情感动了。与此同时,脑海里不由得想起吴茵。实际上他是在拿她与叶子对比着。此刻,他的意识拼命要把她们两人重叠在一起,他明知这很愚蠢,可控制不住这么联想。而在他脑海里她们就象火车的路轨南来北往各不同路。一句话,他无法理清自己眼下的思路。 十几年来,他跟吴茵始终情同兄妹。她善良倔犟,但对他关怀备至。除此之外,他和她的婚姻生活,没有一点再值得回味的东西,相反婚前的她却反倒是记忆山脉上的宝贵矿藏。叶子则不同,她是自己意识深处的真正女人。她使他亢奋,使他从空中重新跌落在尘埃里。与叶子交往的同时,在她身上他感受到一个男人所能感受的全部东西。她使自己充满了活力,而在吴茵那里他的身心却在慢慢地衰竭枯萎。 实际上,这就是车汉夫背叛妻子的原因所在吧。 吴茵很早就起来了。凌晨接着那个奇怪的电话以后,她就再也睡不着了。雪后,气温下降了不少。公交车几乎陷入了瘫痪状态,市扫雪指挥部下达了紧急通知,各单位都派出了自己的扫雪队伍。吴茵踏着积雪,顶着寒风步行去医院上班。路上,扫雪的人们,欢快的叫喊着。铁锹撞击柏油路面的嘈喳声,使她的耳朵里面很不舒服。可能是没有睡好的缘故吧,她有点打不起精神。 为了抄近路,她朝一个街心公园走去。这里的雪象洁白的地毯,一脚踏上去能没过小腿肚。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穿过这个公园。歇了一会儿,她不禁回过头望了望自己留下的脚印,不知为什么颓然伤感起来。这么些年,我不正是如此这般孤独地走过来的吗?瞧着雪地里那行孤单的脚印,她黯然神伤。人活着避免不了要有艰难,但是自己与谁倾诉内心的个中甘苦呢!突然,她心里产生了一个念头,“这么些年,我是不是太亏待自己了? ”可以这样说,工作中她毫无疑问是一个好大夫。患者的赞扬,领导的肯定都得到了。那么,自己从家庭生活之中又得到了什么呢?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幕幕不堪回首的家庭琐事… 想起…… 汉夫和自己摸棱两可的关系,禁不住心灰意懒。问题是汉夫和她的婚姻几乎形同虚设。想到这些,她暗暗下决心等汉夫回来,一定要和他把这个问题好好谈一谈。 吴茵比平常早半个小时到了医院。夜班医生张雅林看见她后,说:“吴主任,今天你得留点心。下半夜可把我忙活坏了,三床和十一床我看今儿都够戗。”三床的患者就是叶子的父亲。吴茵一听急忙问;“现在情况怎么样?” “三床目前还可以,十一床我刚把他抢救过来。这一变天,足够这些老病号受的。”张医生说。 吴茵换好了衣服说:“我去病房看一看。” 她首先去了抢救室。病人的家属正在给患者喂水,因嫌碍事他们把患者鼻子上的氧气吸管拿了下来。吴茵立即制止道;“不能停止吸氧。”她上前,用医生的职业目光观察着病人的气色。他胸膜炎腹水已经一个多月了。入院的时候,吴茵给他做的检查,发现他身患多种疾病,除了胸膜炎他还有肺气肿、肺心病、支气管哮喘等病。实际上,他患的是肺心脑病综合症。因为拖延了就医的时间,他的腹水已经不能抽取了。强化消炎半个多月,不但没有起色反倒腹水越来越严重。眼下他的腹腔,已如身怀六甲的孕妇滚瓜溜圆。他已经坐不起来了,躺着腹水又压迫呼吸,气还上不来。吴茵发现,此时患者的意识,已进入幻觉的恍惚状态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跟着护士王兰神色慌张的跑了进来。 “吴主任,叶子姐的父亲…”她看见吴茵严厉的目光后,把下面的话又咽了回去。 上午九时过一点,吴茵擦着汗从特护室里走了出来。回办公室的路上,她为未能挽救一个生命而伤感自责。九时一刻,巴院长给叶子挂电话说,“刚才,你父亲因心力衰竭抢救无效……去世了。” 今天上班的路上,叶子的心情无比的舒畅。所有跟她擦肩而过的人,给她的感觉都是那般亲切可人。她感觉人世间的事,变得越来越不可思议。她想往和期望的事情一夜间便成为了现实。由此而来的是,世间所有的一切都因之美好起来。昨天她还觉得自己生活在暗无天日之中,可是转眼之间一切都处在明媚的阳光之下了。 在电视台的门前,她碰见了郝强。没等他搭腔,叶子无原由地说: “郝主任,哪天有空我请你吃饭。” 郝强受宠若惊地说:“岂敢,还是我请你吧。” 当叶子容光焕发地出现在同事们面前的时候,吴亚男说:“乖乖,你中彩票了吧?”她没言语,她不想与人分享自己心中的喜悦和秘密。 俗话说,乐极生悲吧。巴院长的电话,马上就把她打入到十八层地狱里去了。人的意识在强烈的刺激下,有时会出现一片空白的现象。叶子就是在大脑一片空白的情况下来到了医院。 进入内科病房的大门,她的神智才清醒过来。在她的眼帘之中哪儿都是雪白的。一面面雪白的墙壁,一排排雪白的床铺以及那上面患者苍白的面孔。当小周和亚男把她架到父亲床前的时候,那雪白的床单令她恐怖到了极点。她想起了昨天的那场白茫茫的大雪,它们把自己的烦恼不安一并给埋掉了。而现在父亲就在这雪白色的下面,难道他老人家也一起给埋掉了吗?她轻轻地拉开了盖在父亲身上的白色床单…… 他睡着了。以往的疲惫、憔悴之态全都不见了。他那么安详,宁静。那闭目养神的样子好似正在为女儿祈祷和祝福。 曾有多少个日夜,叶子观察过父亲脸上这样的神态。那时,她总是小心翼翼地坐在一旁,心里充满着对老父亲的感动。又有多少回,父亲的宽容和慈爱,使她幸福得喘不过气来。 而今,这一切都将不复存在。他再也不能用那瘦弱的手来抚摩她的秀发,再也不会用低沉的语气命令她给斟酒了。她把自己的红色羽绒服脱下,小心地盖在了父亲的身上。只有这样,她才感觉那雪白色带有的寒气,不会冻着父亲的身子。到目前为止,叶子一滴眼泪也没有掉过。亚男劝她说:“叶子,哭出来吧,这样你会好受些。” 房间里又进来了几个人,都是父亲话剧团的好友,他们给父亲带来了妆老衣服。大家七嘴八舌地安慰着叶子。可她什么也听不进。在她眼里只有雪白的床单之上,自己那件红色的羽绒衣。因为她的父亲此刻正在那下面安睡。 吴茵出现在叶子的面前,她说:“你要节哀顺便,现在得马上给老人家穿衣,时间久了肢体僵硬会很麻烦。”叶子目光呆滞地望着吴茵,嘴唇颤动着但什么也没有说出来。人们开始准备给死者穿上妆老衣服。大家一起动手把死者扶了起来。这时,叶子看见父亲手里攥着一条白色的手帕。她上前把父亲的手掰开一看,只见那上面绣着一行小字:“一叶知秋”。她愣了一下,接着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你们不要碰我父亲!”她扑了上去,死劲地抱住父亲的身体,声嘶力竭地痛哭起来。这一哭,仿佛把所有的眼泪都哭出来了。不一会儿叶子就成了泪人儿。那样子,直哭得死去活来天昏地暗。 后来,吴茵给她打了一针才让她安定下来——慢慢地睡着了。 叶子醒来已经是午后了。看见她醒了,吴茵说:“你得吃点东西,不然的话身体会吃不消的。” 她发现自己躺在医生的值班室里。她望着吴茵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人世间所有复杂和荒诞的事情都让她赶上了。她说不上此刻是怎样的心情。总之,欲哭无泪。最痛苦和最幸福的事情能在一天一夜之中,同时发生在她的身上。更使人尴尬的是,她不知如何面对眼前的吴茵。 “你父亲的遗体,已经收拾成殓妥当搁在太平间里。灵堂设在了话剧团,老人家单位的同事答应帮你料理一切后事。”吴茵说。 “吴大姐,我不知该怎样谢你才好。” “没什么,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忽然,走廊里传来匆匆地脚步声。有许多人在跑,还有一个女人的哭声,从外面传了进来。“爹---你怎么不看我一眼就走了呢?爹啊!” 吴茵跟她说:“十一床的患者在你父亲之后,也去世了。我们每天都要面对死亡……所以你不必过于悲伤。” “大姐,我会挺过去的。” “我相信你。”稍微停顿了一会儿,她又说:“你回去休息一下,还有好多善后的事需要你去处理哪。” “我知道……” 叶子坐在出租车上,脑子里空荡荡的。她没法把大喜大悲的情绪,彻底调整过来。回到家里,她的心忽地一下子绷了起来。屋内到处可见汉夫留下的痕迹,他把他们用过的床收拾得干干净净。这在平日叶子是决不可能做到的。垃圾桶里有他倒下的烟灰,她的相片也摆在梳妆台最醒目的地方。床上,她仿佛还能看见汉夫躺过的印迹。她叹息了一声,“咳,他能不能再次回到这里呢?”这一疑问令她感伤不已,也使她困惑迷惘。为什么我要遭受这样的折磨,难道爱错了人是上天在惩罚?她自嘲地想。 想过了汉夫,她的意识回到了父亲的身上。为什么父亲偏要在这个时候,离开自己呢?正当女儿最幸福的时候,他老人家却置她于不顾撒手西去了。如果没有汉夫的存在而又失去了父亲,她真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义。突然,她想到怎么没给汉夫打一个电话哪?这个时候,正需要他陪伴在自己的身边啊!蓦地,吴茵的面孔浮现在她的眼前。“我为什么要认识她啊?”她在心里痛苦地呼喊着。一种无助、悲伤、绝望的情绪使她爬在床上放声痛哭起来。 叶子此时不知道,她的手机已经没有电了。到了单位也没有机会把电池换上。早上临出门她嘱咐汉夫要多睡一会儿,所以她把家里的电话线拽了下来。这时她不知道,有两人打她的手机都打飞了。头一个就是连子风。昨天晚上他折腾了一夜,车汉夫和叶子的一切行踪他都了如指掌。中午时分,他睡醒了。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给吴茵打电话。原来本意是想找个地方和她唠一唠,可没有想到却得知了叶子父亲的死讯。电话里他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仔细跟吴茵询问起叶子的情况。 傍晚的时候,连子风还没有跟叶子联系上,他有些着急了。在此之前,叶子的单位和家里他打过无数次电话,都没有结果。最后,他决定到她家去碰一下运气。昨晚下半夜他和萧克,在叶子家的楼下待到凌晨四点才走。当他让萧克给吴茵打电话,证实车汉夫住在叶子那里以后,他的心情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开车来到叶子家楼下的时候,他发现一辆警车停在那里。连子风顿时一惊,难道她出了什么意外? 他锁好车门,三步并做两步地上了楼。到了她家的门外,他紧张地敲响了房门。 “你好,连总经理。很高兴能再次见到你,我是方明。”开门的人使连子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果真出事了?他不安地想。“叶子在吗?”他急切地问道。 “她在。”方明说。连子风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这时,叶子听见他的语声迎了出来。 “连总,让你费心跑这一躺,实在是不敢当。”把他让进了屋后,叶子不好意思地说。 “你父亲过世,怎么不通知我呢?看来你还是没有把我当作你的朋友。”他一边好奇观察着房间,一边和叶子说。其实,他的脑海里正在想象,昨天晚上在这里发生的事情。叶子请他坐下后,才发现除了他们三人以外,屋内还有一位姑娘。叶子介绍说;“这是单位的同事胡亚男,在连总家里你们见过。” 今天下午,方明和连子风一样找叶子都找疯了。临近中午他往电视台去了一个电话,亚男接的。她告诉他,刚从医院回来,叶子的父亲去世了。马上他就打叶子的手机,但是总不在服务区。打她家的电话一个劲的是盲音。后来,他开车直接到电视台把亚男拉上,来到了叶子的家里。没有想到的是,在这里竟碰见了连子风。 坐了一会儿,连子风提议大家陪叶子去吃饭。亚男马上举手赞成,方明犹豫一下可还是同意了。盛情难却,叶子只有由他们安排了。 汉夫离开叶子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十点了。那时正好是叶子刚到医院的时间。他找到一家浴池,走了进去。当他把全身泡进热水里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叶子的身影。他知道必须就此事做出抉择,再也不能自遣、自责或者逃避了。慢慢地,他陷入了沉思之中…… 荒辽县之行,总的说来他是很有收获的。尽管付出了一些代价,可还是很值得。他在那里发现的问题已引起省委主要领导的高度重视。 事情非常凑巧,车汉夫和邵路在镇派出所惨遭毒打的第二天,县委郝爱民县长接到了市委办公厅打来的电话。让县委查找并通知作家车汉夫马上到省委报到。郝县长当天就驱车去了他们镇里,正好遇见了浑身是伤的车汉夫和张邵路。他急忙派人把他们送进了县医院,并紧急召开了镇党委办公会议。会上,他责成镇党委严肃处理,这起非法拘留案的所有当事人。他还要求一定要把结果上报到县委。 车汉夫在县医院期间,郝县长几乎每天都去看他。起初,车汉夫没到两天就要出院。郝县长硬逼他住了一星期,他明白郝县长有不得已的苦衷。直到伤全部养好以后,他才告别郝县长去了省城。在那里他待了三天,因为省长李西登没有时间接见他。就在他接到通知去省长办公室的当天,他在省委大楼的门前遇见了连子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