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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这天晚上,连子风把佐藤研究室的全体医护人员,特意请到京王王子饭店聚餐。 早上,佐藤教授查房完事的时候说:“她的病情基本稳定,危险期从今天起可以宣告解除。”在场所有的人高兴的鼓起掌来。连子风更是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用日本的礼节,频频鞠躬致敬。最后,大家兴奋地一起唱起了东京的“都歌”。 在清晨晶莹的蓝色高空 白鸽正在展翅翱翔 她是和平的象征 让城市充满活力 东京今天因此又迎来曙光 餐桌上,连子风激动地即席演讲了答谢词。他还一个劲地——抢在卢静小姐之前——用学了好几天的日语说谢谢。之后,大家一同喝起了日本的青酒,连子风又即兴唱了一首北海道的拉网小调。酒宴一直持续到子夜,才尽兴而散。 回到医院,连子风进病房看了一眼已经熟睡的吴茵以后,不由自主地上了医院的顶楼。入夏的东京,给人的感觉一切都充满了生机。但是,夜晚的东京别有一番魅力。她不愧是国际大都市——灯火辉煌的不夜之城——这是永恒的标志。 连子风不由得回忆起五月五日的那一天。守在吴茵的床前熬了一宿后,他爬上了医院的顶楼想透一下气。记得那天是日本传统的男孩节。也是站在这里,连子风往下望去,看见许多人家的屋顶和院内都竖起了竿子。一面面“鲤帜”迎风飞舞,有成对的青灰色和红色象征父母的大“鲤帜”,还有色彩斑斓象征孩子们的小“鲤帜”。大小“鲤帜”在和煦的春风里,飞扬飘荡,猎猎生辉。看上去真如急流中,一群赶着去跃龙门的勇敢鲤鱼。 就在那天,连子风朝着祖国的方向许愿;一定要把吴茵完整无缺地带回去。一晃昏睡二十几天的吴茵终于醒过来了,虽然她的意识还有些恍惚,但离康复已经不是遥遥无期的事。日本的五月是节日最多的一个月,吴茵是五月的第二个星期天晚上醒来的。那天恰好是日本的“母亲节”。现在,他望着脚下灯火阑珊的城市,心情不禁感慨万千。生活就象一个魔方,当你走投无路的时候,它突然又峰回路转。“五,一”国际劳动节那天,他接到汉夫打来的电话。他威胁说吴茵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要把自己的脖子给拧断了。当时子风根本顾不上计较,他已经被吴茵的模样和现状吓得快要崩溃了。汉夫那时,大概同样也是非常焦躁不安的心情。这样想来,他寻思明天应该给汉夫打电话报个平安。喜悦有人与你分享,才叫喜悦。他非常后悔在国内没有同汉夫好好聊一聊。他承认,在吴茵的问题上有些自私,但他别无选择。现在好了,吴茵一旦痊愈,他一定要和汉夫彻底表一下心迹。相信汉夫也一定有话要对他说。 他惬意地伸了个懒腰,转过身来把不眠的都市扔在背后。 她睁开眼睛,发现连子风正在床头数着纸鹤。她微微一笑后,问:“多少只了?”他没有回答,专心数着纸鹤的数目。“… 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现在正好差一只到一千。”之后,他兴高采烈地说。 “那你就再叠一只呗。” “不,这一只等你出院的时候,由你自己来叠。” “我看不如叫驹子叠吧,这样也好了却她的一份心愿。” “好主意,就这么办。” 正在这时,卢静走了进来。“连先生,昨天晚上您的日本歌唱得好极了。” “谢谢!我不过是想给大家助兴而已。”他说。 “他会唱日本歌?… 我怎么不知道。”吴茵惊奇地说。 “可惜夫人没有去,不然的话连先生可能发挥得更好。”卢静笑着说。几名大夫走了进来,他们大部分是来实习的医生。连子风和卢静出去来到了走廊,他问:“卢小姐老家是哪的?” “我是东北人。小学和中学在长春读的,我在大姨家长大。” “你也是东北人?我们是老乡啊!” “是吗?” “你父母在哪工作?” “我没有父母……” 她情绪突然低落下来,连子风看出她的家庭另有隐情。 “对不起。”他歉意说。 “没什么。”她勉强笑了笑说。 这时,病房里传来吴茵剧烈的呕吐声。他们连忙跑了进去,到了吴茵的床前连子风急忙问;“你哪里不舒服?”吴茵用虚弱的声音哼了哼,同时摇了摇头表示没有什么。卢静用日语和那几名大夫谈了起来。连子风在一旁急得直打磨磨,就是听不懂。总算卢静跟他们哇啦完了。 他惊恐不安地问;“怎么回事?” “现在还说不清楚,需要给她再做一下例行的检查。”她说。 “你分析能是什么问题?” “结果出来才能明白。” 午后两点,卢静陪着连子风去了佐藤教授的办公室。教授看见他们进来,打开了看片的灯箱。然后,他指着吴茵的CT 片子说;“目前来看,她术后恢复的相当不错。这与你的主动配合和辛勤看护是分不开的。不过,近期她还要有一些症状反应,这是身体对妊娠的正常调整。值得庆幸的是,怀孕对她意识的苏醒,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是新生命,唤起了母亲的求生本能也说不准。总之,连子风君你可以放心了。” 连子风满怀感激之情望着佐藤教授,因为他绝对相信,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专家的见解。他无法表达此刻是怎样的心情。一个劲用日语说,“谢谢!谢谢!”通过这段时间的交往,佐藤教授给了他许多自信。他完全信赖这位长者所决定的一切,甚至没有想过为什么要信赖。 “这么说,她没有什么问题?”卢静反倒不放心地问导师。 佐藤教授郑重地点点头。“患这种病的妇女一般卵巢功能会被抑制,她竟能怀孕?真是不可思议!也许这是天意。” “连先生,祝贺你!教授的意思,她们母子同时出了奇迹,看样子是否极泰来。” “我太高兴了…… 你不知道进这个门时我还怕得要命,我再也经不住……” “天呐,连先生的样子真让人感动。吴大姐有你这样的爱人,真是她的福分。” 他们告别教授后,一同走出办公室。连子风回到病房时,吴茵正好刚刚醒来。她望着他神情专注,像似期待着什么。连子风在她的床边坐下,用手把她腮旁的头发,往上捋了一下。 “完了。”他严肃地说。 “什么完了?”她的表情变地惶恐起来。 “大概一半天我得去预订机票了。”他说。 “为什么?”她异常不安地问。 “你完了,我还耗在这里干嘛?” “我怎么完了?你是说……你开玩笑吧?” “哈哈!看把你吓的。佐藤教授说,你马上就可以康复了,他要想办法让你赶快出院,等肚子再大下去恐怕飞机门都进不去了。” “子风,别逗了。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事也没有,你是在害喜!看样子再过些日子就得把你转到妇科了。” “真的吗?风哥,你是不是骗我?”吴茵激动地又有些将信将疑地问他。 “不错,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养护好身体,把我们的孩子顺利地生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醒着还是在睡梦之中,周围的一切,给她的感觉好像都似梦非梦。而连子风已经开始暗暗估算,分娩期何时能够到来,还剩六个月、还是七个月?他没有把握,反正时间屈指可数,不是太久。这样一想连日来他略显疲惫的脸上,骤然闪现着喜悦的光彩。 第二天上午,吴茵对连子风说,她非常想吃酸的。她的意思是想让他到街上,看看能不能买点酸味的东西回来。连子风的心比喝了蜜还甜,他象领了圣旨似的匆匆地走了。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头脑里乱糟糟的。年前年后的日子,在她的意识里仿佛一个噩梦连着一个噩梦。她至今仍旧不明白,再次说她怀孕是不是事实。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喜是忧,反正是乱了方寸。 难道这次真的怀了子风的孩子?她害怕又是一场空欢喜,因为上次给她的打击就好像发生在昨天一样。自从手术以后,她已经没有时间概念了。在她昏迷的那些日子里,连子风所做的一切,对她意味着什么都无法理清眉目。打从能进食起,她感觉体内起了变化。似乎一种莫名其妙的愉悦在心中涌动,甚至有时会无缘无故喜从心来。几天之前她还处于混沌之中,现在她开始清醒了。她的意识逐渐变得连贯起来,有些东西甚至异常清晰。但是,她还是抱着怀疑的态度,看待身边的事物。记得梦中或者说精神恍惚的时候,她经常与汉夫对话。一旦醒来,汉夫的身影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所以,她的意识里,有时两个男人常重叠在一起。这种感觉使她害怕,不知道自己的精神,究竟该依附于哪一个。因此她特别不想睡觉,努力让自己尽量醒着。事与愿违,偏偏总是在不知不觉之中,进入了睡梦之乡。每当她睁开眼睛,子风都是第一个映入她的眼帘的人。就这样,她的意识始终在两个男人之间挣扎。 她闭上眼睛:“汉夫,告诉你一件事” “唔。”他含混地答道。 “你喜欢孩子吗?…我好像…不知你…” “你想说什么?孩子怎么……” “我怀孕了。”她感觉自己的声音比蚊子的动静大不了哪去。 “什么!决不可能……” 蚊声变成了惊雷,他惊愕的样子吓了她一跳。当时,她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流了下来。眼睛虽然没有流泪,可她的心却在流泪了。 她睁开眼睛;“我本来不想告诉你……我有了,有了你的孩子。” “真的!你能肯定?”子风曾经惊喜地追问。 “太好了!今天是我最幸福、最高兴的一天!”这当然是子风说过的话也是他内心真实的反应。 吴茵不能肯定,哪怕就是现在,她也不敢肯定自己是否真的怀孕了。三亚的经历好比一个美妙的肥皂泡,在她心里梦幻般出现又梦幻般的消失了。 连子风乘车去了银座。一路上,他脑海里充满着对未来的憧憬,思绪全都集中在吴茵和未来孩子的身上。在三亚吴茵曾经多次谈起要孩子的事,她说他们肯定会生一个健康、活泼的孩子。那期待的神情至今他还记忆犹新。 他找遍了银座每一个角落,也没有遇到合适她吃的东西。最后,他在一个中国餐馆里买了一客酸菜馅的饺子。随既他就急忙往回赶,好像那娘俩正在等着他回去开饭似的。他告诉自己,这完全是一种想象,或者说是胡思乱想。他们的孩子离出生还早哪!不过也用不了多久,再过几个月小家伙也许就会在吴茵的肚子里胡乱踢腿啦。他相信这个事实,她的确怀上了自己的孩子。真是不可思议,神奇的造物主啊…… 到医院大门的时候,他意外地遇见了驹子。 “驹子小姐,我夫人想吃酸的是怎么回事?”姑娘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他马上意识到,这个提法实在太冒昧,人家还没有出阁怎么能回答这样的问题呢。 其实,他的本意是想和驹子分享心中的喜悦。 “祝贺您……”她对他一笑,跑了进去。 “可别小瞧现在的女孩,她们什么都懂。”他想。 连子风兴高采烈,喜气洋洋地走进了病房。驹子小姐正在和吴茵说话,看见他腼腆地一笑躲在了一旁。连子风把饺子放在床头柜上后,他对吴茵说;“中午你吃点酸菜馅饺子怎么样?” “太好了!我最喜欢吃的就是它。”吴茵说,“这阵子把你熬苦了,你请驹子和卢静,到下面餐厅或者出去找家饭店,点几个好菜改善一下。我你就不用管了。” 正巧卢静走了进来,“啊哈!我真有口福,驹子小姐负责选个好一点地方,好好宰一把连先生。” 驹子盯着卢静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我……我不会吃,不知道……” 卢静笑了,“傻姑娘,那还不简单么?挑你喜欢的地方去,你就会吃了。” 连子风哈哈大笑:“好地方就有好吃的,只要有特色就行。” “先生喜欢幽静还是喜欢热闹?”驹子问。 “当然还是幽静一点好。” “不好。也不是去疗养,干嘛不找一个热闹地方去。” 看见连子风与卢静的意见不统一,驹子说:“那我们到赤坂吧。到那里再选择要去的地方。可惜吴大姐不能跟去,赤坂可是个非常好玩的地方。” “你们不用管我,早点去吧。子风,你一定要替我陪好她们。”吴茵侧着身子笑着对大家说。 说着说着快要到中午了,连子风拜托护士等一会儿把饺子用电炉给吴茵热一下。然后,他们就乘电梯下了楼。在医院门口,他们堵住了一辆出租车。在车上最兴奋的当数卢静,通过这段时间的交往,她早已把连子风当作自己的哥哥。既然他是哥哥,做妹妹就有权提出任何的要求。“我想吃生鱼片和正宗的日本料理。”她兴致勃勃地说。 “好!驹子想吃点什么?”回答完这位,连子风又问那位。 “我随你们吧。”她说。 一到港区的北部就进入赤坂了。赤坂的坡真多,并且起伏多变。连子风和卢静都很新奇,禁不住评说起来。卢静说,虽然在东京这么长时间,这里真还是第一次来。她说在车里坐着都有一种乘船的感觉。司机非常开朗,年纪看样子五十出头。他明白乘客在讨论什么,他插话说,“这里有一个‘牛鸣坡’你们还没领教呢,说是从前牛过这个坡都累得嗷嗷直叫。”驹子翻译完以后,卢静和连子风听了不由得暗暗咂舌。连子风今天非常高兴,一晃很长时间没有这么放松自己了。当然,吴茵病情的好转是主要的原因。 这里的饭店真不少,全日本第一流的旅馆、酒店几乎都集中在这里了。驹子说鸡爪形的那幢大厦是新大谷,它分新、老两个馆区,老馆的顶部还有一个能够旋转的圆形餐厅。突然,卢静惊喜地叫了起来。“肯定是它!早就听说,这里有个饭店象巨轮。你们瞧,它象不象一条大船?” “那是东急饭店,它的外表确实是按照轮船的样式设计的。”驹子说。 “我们去哪?”连子风问。 “去月世界街吧,那里热闹好玩一些。您要是不喜欢还可以去料亭街,安静是不假但消费太高了。”驹子解释说。 “我可是听两位女士的安排。” “去月世界!”卢静一高兴象孩子似的喊了起来。 到了地方,他们在一个俱乐部的旁边,找到一家非常干净漂亮的料理店。三人进去以后,驹子跟老板娘唠了起来。不一会儿,几人被领进一个八张塌塌米大小的雅间。这里的布置是典型的日本格式。客人都是席地而坐,桌子放在地上。穿着和服的姑娘上菜的时候,先在拉格的外面跪下,然后才拉开门跪着把菜送上来。连子风问她们喝什么?驹子说她不喝酒什么都行。卢静却嚷着要陪他喝点酒。连子风要了一瓶青酒,又要了啤酒和饮料。 菜很快就上来了。日本的生鱼片连子风以前吃过,但这里做的口感却很地道。他们各个都吃得津津有味。卢静的酒下得也挺快,刚喝了一口她说;“很久没有这么痛快了,天天象机器人似的,冷不丁出来还有些不习惯哪。” “你们的功课很忙吗?”连子风问。 “不是很忙,只是……” “忙对东京人来说是司空见惯的事,但是一出来玩就必须消费……问题是东京的……”驹子感慨地说。 连子风明白她们的意思。“你留学的费用是谁给出的?”他问卢静。 “我母亲。”她又喝了一口酒说。 “你不是没有父母吗?” “我是私生女,母亲曾经跟你在同一个城市。” “那你父亲是做什么的?” “我只知道,他曾经在北方大学干采购。” “他姓什么?” “跟你同一个姓,也姓连。” “那你……” “我随母亲,姓卢……” 连子风知道,在北方大学的全体教职员工里,只有他父亲一个人姓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