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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林峰一样在除夕之夜没有睡好觉的还有红红。 尚兵约了很多人,都是这个城市里很出名的角色,黑道白道的人都有,有混得好的老流氓,也有权倾一方的警界人物,当然更少不了开着豪车的大款,总之这些人都是特别吃得开的,都是可以与尚兵的身份相匹配的。 为了给弟弟开这个“霹雳之夜”迪吧,红红已经忙了很多天了。开“迪吧”的主意是尚兵出的,开始的时候红红并不同意,她的弟弟她清楚,她知道弟弟不是搞经营的料,再说了,搞娱乐行业又不同于搞别的,乱得很,黑道白道的人都得结交,而这一切都是她的那个不成材的弟弟无论如何也应付不来的。红红不操心钱的事情,她只有这么一个弟弟,她现在挣的钱足够弟弟开销的,如果不是为了这个,她也不会听信尚兵的话去做“黄金集团”的总经理,让所有了解底细的人都在背后说她其实是一个腰间挎着钥匙的丫环,是一个典型的傀儡和靠出卖色相的交际花。红红知道人们在背后是怎么说自己的,但是她又只能假装一无所知,她无法跟任何一个人去计较,因为这一切都是事实。在没有加入“黄金集团”以前,红红自己有一个小摊子,在城南的一家大商场里租有两个柜台,做儿童服装的生意,虽然挣的钱不多,但是供弟弟吸毒还是管够的。其实早在尚兵结婚成家的那一年,红红就以为她和尚兵之间再没有任何的关系了,那场婚礼是他们缠绵多年的一个终结。在很早的时候,在红红和尚兵一起走出校门的时候,许多身边的人就劝过红红,劝她不要再和尚兵纠缠在一起,尚兵这样的公子哥儿是靠不住的,他们绝对不可能走得更远,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是生活在同一层面上的人。红红知道别人说得都有道理,但是别人不知道其实是尚兵一直在纠缠着她。尚兵高中毕业的当年就参了军,在参军入伍之前的那一段时间,尚兵对红红的追求达到了一种狂热的程度,多少次,在城市里暗夜的掩盖下,他拥着红红许下了太多的海誓山盟。那个时候的红红就有着出奇的冷静,她知道她的平民家庭是无法跟尚兵的出身同日而语的,尚兵的父亲就是在那一年从县委书记的位置上调到市里做了市委的秘书长,而自己,却只能在走出校门之后靠着在街边摆小摊子补贴家用,再傻的人也能看出这两个家庭之间的差距。所以红红并没有被尚兵的甜言蜜语所打动,她对尚兵说过几年再说吧,三年以后你要是还对我有这样的激情我就答应你。但是尚兵不,尚兵说三年太久了,你这么漂亮,三年以后你早就是别人的人了,所以我得赶早,这年头豺狼虎豹这么多,谁能知道三年之内会发生什么事情。红红在尚兵临走的那天晚上把自己彻底地交了出去,她对尚兵说我这么做没有别的意思,我不是想栓住你,再说了我也没有办法栓住你,我就是喜欢你,所以说我是心甘情愿把自己交给你的,我用不着你对我负担什么,更不会奢望咱们会有一个什么样的将来。尚兵在入伍的第二年就上了军校,这是红红预料当中的事情,他们那样的人每走一步路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尚兵在部队呆了五年,这五年期间,尚兵每一回回到通阳都会来找红红,一起吃顿饭,然后再找一个地方去睡一觉。红红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吃饭跟睡觉都代表不了什么,她依然做着自己的小生意,还把别人介绍的和自己找上门来的追求者一概拒之门外,她之所以这么做并不是对尚兵存有幻想,她就是不想结婚,那个时候她的父母亲都已经下岗了,惟一的弟弟又沾染上了毒瘾,平民的家庭有太多的责任需要她去承担。红红做过两次人工流产,但是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尚兵,她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事情,用不着让别人来为自己分担什么。后来尚兵就从部队上回来了,回来之后就进了公安,而他的父亲这个时候已经成了这个城市的市委副书记,年轻英俊的尚兵也成了这个城市里真正的公子哥儿。尚兵回来了,但是找红红的次数却越来越少了,即使偶尔见一次面,也还是那老的一套,吃饭之后就是睡一觉。这个时候红红越发知道自己跟尚兵之间不会再有什么了,据她自己所知和据他人的传言,跟随在尚兵身边的女孩子特别的多,多到几乎隔不了一个星期就会换一个新的面孔,多到几乎在任何一个稍微上点儿档次的娱乐场所都会见到尚兵带着不同的女孩子出现。但是红红并不操心这些,她操心的是她的弟弟,弟弟对毒品的贪婪程度已经到了极点,如果她稍微有所放松,那么她的家庭注定就要完蛋了。九九年的冬天,已经做了城区公安分局副局长的尚兵就要结婚了,那个消息是尚兵自己告诉红红的,在电话里。红红没有说什么,红红心平气和地说祝贺你,希望你一辈子都过得好,真的,我希望老天爷能够保佑你。尚兵说我以后会报答你的,我说话算数,我一定会给你你应该得到的。红红说你用不着报答我,咱们之间一直就没有什么,我早就给你说过,我把自己交给你是我心甘情愿的,你不欠我什么。话是这么说,但是挂了电话之后红红还是忍不住伤心地哭了,她心中潜藏着的那一丝儿希望终究还是成了泡影。尚兵在结婚之后的第三天就找到了红红,他给红红带去了十万元钱,他说他已经在一家大商场里给她租好了柜台,他想让她从此以后不再遭受风吹雨打,可以在环境幽雅的大商场里从从容容地经营自己的生意。尚兵那么说完了之后就要带红红去宾馆睡觉,红红坚决地说不,她说我不会要你的钱,更不会再跟你去睡觉,你现在是别人的老公了,我希望你能够对自己的妻子负责,你这样做会让我觉得你恶心。尚兵却坚持,他说我就是要让你做我一辈子的情人,我是不会放过你的,除非你明天就结婚。后来红红还是妥协了,因为尚兵说到了她弟弟的事情,尚兵说你需要钱,你的家里需要钱,你的弟弟更需要钱,不是我逼你,你自己也应该知道只有你才能救得了你的那个家。红红说哪我就把自己卖给你了,不过你得记住,这跟感情没有关系,就当是我找了一个愿意出高价的嫖客。红红的生意做得不错,按正常来说她挣来的钱供一家人的开销绰绰有余,但是弟弟对毒品的依赖已经到了不可自拔的地步,每天最少需要三百多元,那几乎就是她生意最好时一整天的收入了。所以红红家人的日子依旧过得十分的艰难,所以红红依旧一年四季没有一天安稳的日子。后来她就在尚兵的再三要求下答应了去做“黄金集团”的总经理,年薪五十万。红红的这个总经理是名义上的,集团里所有的业务都有专人在经营管理,她所做的就是在必要的时候代表集团出面去应酬,应酬客户也应酬所有用得着的各行各业的头头脑脑们。到现在为止,红红依然不知道这个集团的真正老板是谁,更不知道为什么仅凭着几个人几辆车租一层写字楼就成为了集团公司,可以接受并经营任何一项能够赚钱的业务。尚兵不给她说集团里的事也不让她问,尚兵说你不知道比知道了要好,你只负责做你该的事情,然后拿到你该得到的钱就可以了。其实红红并不去多想集团里的事情,去到集团一段时间以后,红红的日子过得省心多了,有吃有喝还有车坐,弟弟虽然还是戒不掉毒瘾,但是却比以前安稳多了,因为只要有了足够的钱去买毒品,他就不会再去想别的事情。红红也察觉到自己变了,最起码是变得贪图享受了,她觉得自己已经慢慢习惯并喜欢上了这种表面上光鲜的生活。尚兵现在很少再找红红睡觉了,尤其是在他当了局长之后,不过尚兵却不允许红红去找别的男人,尚兵说除非你结婚,不然的话我就不会让你去找其他的男人,我碰过的女人就决不可以再让别的男人碰,除非你能瞒得过我。今年元旦前的时候尚兵还跟红红重复过这样的话,红红说你想多了,你不说也没有人敢来碰我,通阳市没有人敢来碰你尚局长的女人。就是在说这话的那天尚兵提出了开“迪吧”的事情,尚兵说开了“迪吧”之后你就不用再为你弟弟的事情操心了,你就可以全心全意地享受属于你的美好生活了。但是后来的一切却让红红觉得事实上并不是尚兵说的那么一回事,从“迪吧”的筹建到开业,尚兵没有让红红出一分钱,他不光跑通了方方面面的关系,还不声不响地让“黄金集团”的财务总监老任把所有的费用全都支付了,而且“迪吧”里每一个重要位置上的人都是尚兵找来的。红红了解尚兵,她知道尚兵不会这么好,别看他表面上像一个少不经事的公子哥儿,其实他是一个特别有心计的人,也是一个特别在意自己前途的人,如果不是他自己有什么别的想法,这种出头露面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做的。这个夜晚尚兵的表现果然证实了这一点,那些不断到来的男男女女们全都是冲着尚兵来的,也许是尚兵把这个不大不小的摊子当成了他自己社会交往的平台,红红注意到了尚兵在接待宾客时的说词,尚兵说这个不够档次的小地方是兄弟的一个战友搞的,不为什么,就是想给同志们提供一个比其它场所更随意的轻松环境。尚兵还给所有的人都介绍了红红,让红红端着红酒杯跟他们表示“霹雳迪吧”对所有来宾的欢迎。其实很多人根本用不着介绍,绝大多数人都是红红认识的,在尚兵做着介绍的时候,男人们都色迷迷地笑,看红红也看尚兵,眼睛里流露出的全都是不加掩饰的色情。当然也有比较正统的,正统的是那些公安系统的人,另外就是那些衣着鲜亮的年轻女孩们,一个个用不屑一顾或者是轻佻的目光看着她,没有笑也不说话,眼睛在她的身上一扫就过去了。红红的不高兴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始变得强烈起来,她不高兴不是因为那些人对她的态度,她知道自己其实一直就是尚兵手中的道具,但是她不能让自己的弟弟也成为尚兵的道具,她已经感觉到让自己的弟弟参与到这中间来确实是犯了一个大的错误。尚兵没有觉察到红红的情绪,他拉着红红到“迪吧”的门外去迎接市公安局防暴支队的支队长武龙飞,他说这个人是一定要出外迎接的,不这样做就不能体现咱们对他的尊重。尚兵与红红往外走的时候胳膊上还挎了一个女孩,俩人的身子贴得特别的紧,当了局长之后的尚兵已经很少这么做了,但是这个夜晚的尚兵好像并不在意,不在意别人的眼光更不在意身边的红红。红红当然就更不会在意,可是他俩的对话却让红红本来就不高兴的心情更加的不舒服了。那个女孩说的是:今晚少喝点儿,后半夜我可是要看你的表现呢!尚兵的回答是:你放心,不会喝多的,我保证今晚让你舒舒服服的,你准备好给大哥叫床吧。红红已经恶心得想要往回返了,可是这个时候武龙飞的大吉普车正好开过来了,她只好强忍着迎上去,无论如何她都得把今晚的这个场面应付下来,她不能在别人无耻的表现之下悄然离开。 灯光的旋转与音乐的喧闹一直到午夜之后依然没有结束。 红红坐在角落里想心事,客人们越来越小的时候,她才发现尚兵与那个女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这个时候她才想起来有一件事情她还没有跟尚兵说,她想问问尚兵,听说马家堡村的那个刘老汉又去县里告状了,刘老汉家里的事情到底与他尚兵有没有关系?跟她所在的“黄金集团”到底有没有关系? 等到明天,红红想,她一定得问问尚兵,关于刘老汉家里的事情已经有了很多的传言了,而那些传言大都是指向“黄金集团”的。 红红不愿意相信传言,可是她自己却老是有一种直觉,直觉到那些她不愿意想的事情很有可能就是真的。 马家堡村的刘老汉在除夕之夜同样没有睡好觉。 刘老汉不愿意想以前的事情,但是他又没有办法不去想,仅仅就是几个月的时间,一个原本好端端的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变得声息全无,变得死气沉沉的,日子一下子就彻底失去了希望。 这一段时间刘老汉几乎没有出过门,腊月二十三那天是乡下人比较讲究的小年,邻居给刘老汉送了几斤猪肉,顺便想跟刘老汉说几句宽心的话,但是刘老汉没有心情,他不想听更不想说,只是木木地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后来邻居就悄悄地走了。 村里有规矩,但凡家里死了人,过年的时候是不能贴对联的,鞭炮就更不能放了,这种情况一直要坚守到三年以后。 这规矩刘老汉当然懂得,但是刘老汉还是在一个下午的时候去村里的小卖部买了几个特别大的“二踢脚”,他想在大年初一的早上听听响声,驱除一下往年的丧气。 晚饭吃的是饺子,是刘老汉自己包的,老伴儿没有吃几个,懒懒地动了几下筷子就又躺到炕上睡去了。刘老汉吃得也不多,也懒得起身去收拾桌子上的碗筷,就着饭桌就摸出烟抽了起来。 不久之前刘老汉去过一趟县上,也找到了县公安局的蔡云副局长。刘老汉去的时候县城里的街道上人山人海的,刘老汉就有一些伤感,以往的这个时候刘老汉也会是这人群中的一员,随着一浪一浪的人群到处游走,照着老伴儿拉出的单子一样不拉地购买回一家人期盼了一年的喜悦。刘老汉在县城中心的广场边上恍惚了很久,恍惚了很久之后刘老汉才想起自己这一次来县城的目的。 刘老汉找到了副局长蔡云,在蔡云的办公室里,刘老汉把自己心里的疑问不紧不慢地都说出来了。 蔡云是一个特别客气的人,又倒水又点烟的,完全没有一点儿当官的架子,就那么稳稳地坐着听刘老汉不紧不慢地说。 刘老汉说完了但是蔡云却依然稳稳地坐着,一句话都不说。 刘老汉就只能抽烟,抽着烟等待蔡云开口。 肯定是谋杀。一支烟抽完的时候,刘老汉小声说。 蔡云又给刘老汉递上了一支烟,说,你说的听起来是有一点儿道理,不过也不一定,所以我得提醒你一句,这些话目前为止你暂时还只能跟我一个人说,宣扬得多了对你没有好处,关键是对这件事情也没有好处。你能来找我我很高兴,这说明你信得过我,所以说我会认真对待的,等到过完这个年,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明确的说法,还是以前我说的那句话,我蔡云是一个说话算数的人,这一点你完全可以放心。 刘老汉没有跟老伴儿说他去县上的事,更不敢跟老伴儿说他心里的那些怀疑,老伴儿的精神状态非常的差,他不能再让她受一丁点儿的刺激。 因为邻居家的鞭炮声,院子里的狗开始不住地狂叫。 狗叫的声音让不知咋的让刘老汉突然有了想要喝点儿酒的欲望,刘老汉一辈子好酒,可是自从家里出事以后,他就再没有沾过一滴,好酒的习惯好像已经成了历史。 刘老汉费了好大的劲才从凳子上站起来,酒在厨房的柜子里,刘老汉想起来了,那还是夏天的时候买的,是准备在儿子过生日的时候喝的,可是如今酒依然在,而自己那可怜的儿子却已经永远地睡在地底下了。 院子里没有了狗叫的声音,可是刘老汉知道,这个除夕的夜晚,他肯定是再也没有办法安睡了。 还有一些人在除夕之夜也没有睡好,比如说右翼县公安局的副局长蔡云。 除夕之夜的零点以前,蔡云一直在外面应酬,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年他没有喝多,好几个摊子喝下来头脑依然清醒得很,在开车回家的路上,蔡云拨通了青河乡党委书记胡平的电话,没有别的,他就是想跟胡平说说刘老汉来找他的事情,马上就是又一年了,他想以朋友的身份提醒一下胡平,过去的一年里确实发生了一些不应该发生的事情,而那些事情与他蔡云是没有直接关系的,他希望胡平也与自己一样没有牵连在其中,并且能够把应该应付的事情应付好,不然的话,有许多结果是谁也无法预料得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