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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对林峰有意见,但是没有办法说出来。 队长和教导员们也对林峰有意见,同样也没有办法说。 妻子玲对林峰的意见就更大,可是她不敢说。住在楼里的人都知道林峰当了警察,而且还是管着一个部门的领导,玲已经跟人们说过了,说林峰是配有专车的,但是楼里的邻居们至今也没有看到有车来接送过林峰,仿佛就是玲给人们说了一句无中生有的话。林峰倒是在一个白天坐车回过一次家,是在一个下午,可是他让车停在了距离家很远的地方,他没有给玲证实的机会,他步行着就回来了,他是回家来取钱的,说是有一个队员要过生日,他得表示表示,他把家里仅有的两百元钱全都取走了。其余的时候,林峰不到天黑是不会回来的,早上就走得更早,天不亮就爬起来走了,总像是有很急很大的事情在等着他。更多的时候,林峰说不回就不回了,电话也不打一个,玲打电话问的时候,林峰说得很简单,就只有两个字:有事。 林峰天不亮就去支队是为了参加队里的晨训。 晨训一般有三个内容,先是跑步,再就是练习擒敌拳和分组格斗。 这三项林峰都要参加,而且很认真,绝不是应付差事。武龙飞包括队长和教导员们都亲眼见了,林峰是怎样一次又一次地被北京来的教官们狠狠地扔翻在地。 这对于其他的人来说就是一种无形中的压力,首先,队长和教导员们就不能再穿着皮鞋跟在队伍的后头装装样子了,得来真的,大腿再疼也不敢抱怨更不敢说出来,而且还得在训练结束之后给自己队里的队员做讲评。最开始的时候,早晨的训练只有一个值班的队长或教导员跟着,但是林峰说不行,林峰说现在是锻炼队伍最重要的阶段,做领导的不在现场,怎么能知道自己的部下表现得是好还是差?林峰还逼着武龙飞组织每周一次的实弹射击训练,要求人人参加,人人熟悉各种武器的使用方法。林峰说的事情武龙飞极力支持,他知道林峰说的和做的都没有错,但他的心里还是有一些不舒服,不是因为林峰做了他应该做的事情,更不是因为林峰抢了他的风头,说实话,与队长和教导员们想的一样,他觉得自己是被迫的,是被动的,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更重要的是,他的心头也有着无形之中的压力。 林峰的表现完全就是部队上基层军官的那一套,组织晨训,做总结报告,大声地领唱军歌,检查内务和个人卫生,抽看队员们的学习笔记,要求厨师保证伙食的质量,总之一句话,整个防暴支队,最忙的人就是他林峰了。 给林峰开车的司机更是苦不堪言,早来晚走就不用说了,可气的是有的时候等林峰等到了夜间,林峰却突然说今晚不回了,你自己回吧。一句话就把他打发了,而且还不允许他开车回,说是队里的统一规定,除了武龙飞以外,谁也不能特殊。不过司机却觉得林峰的人不错,前几天林峰就塞给他一条香烟,对他这一段时间的辛苦表示感谢,还说烟不好,但是他的经济条件有限,只能买这种低档次的烟了,再贵了他就买不起。 三大队大队长李金是第一个在干部会议上向林峰发难的人。 李金说一开始说得挺客气,李金说林政委你严格要求我们是对的,我们不敢有意见,再说你自己也那么去做了,可关键是咱这里不是部队,警察与军人是不一样的,你坚持要这么认真下去就有一些过头了,说句不好听的话,你这是在表现自己。 林峰脸色不变地听李金说完,又看武龙飞,见武龙飞没有接话的意思,他就开口了。林峰说你有意见就提,别说什么敢不敢的话,这话我不爱听。另外我得告诉你,我这么做决不是在表现自己,这样的话你以后最好别再让我听到,我讨厌。还有一点我也不同意你的说法,什么叫做认真过头?什么叫做警察不同于军人?我看是你这个同志到现在还不了解防暴支队是做什么的,我现在就给你重复一遍史涌涛局长说过的话,呼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敌,你是不是觉得一支连基本体能都不能保证的队伍就能够把这些话变成现实?你是不是觉得去抓嫖抓赌去解决一些鸡毛蒜皮的民事纠纷就是我们的最终目的?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安坐在家里自然而然就可以得到广大市民的认可?我觉得不行。 李金说哪也得一步一步地来,我当警察快二十年了,我就没有见过哪个部门每周都要搞实弹射击,或许你会说这是有备无患,可你总得听听兄弟部门的说法吧?你把同志们搞得就像是明天就要上战场一样,这不好,弦绷得太紧了是会出事的。 林峰突然一笑,说,不能一步一步地来,我们的时间只有半年。你说其他部门有些什么说法我没有听到过,我也不想去听,我只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李金也笑,说,支队长和政委是有明确分工的,外勤这一块儿好象不归你分管吧?你这个领导是不分大小警情都要亲自出马,这我就不明白了,你是不放心我们呢还是想着要让通阳市更多的人能够认得你?我也不怕你听了难受,你这么做用得着吗?你不是连长,我们也不是排长,可是队员们已经把你当成连长来看待了,队员们过个生日你也要自己掏腰包组织一下,你说你这不是逼我们吗? 林峰说你说得转题了,哪我就跟你说说队员们的事情,我现在就问问你,我也不要求你说出你属下队员的生日和籍贯,我就让你当着大家的面挨个说说队员们的姓名,这不过分吧?你要是能全部说对了我就保证不再像要求一个排长那样去要求你,你说吧,你现在就说,我们听着。 李金不说话了。 这个时候武龙飞掏出一盒烟给大家散发,边散边说咱们这个会议开得好,以后就得这样,有话说在当面,都是在一个战壕里共事的兄弟,用不着掖着藏着的。 林峰突然长叹了一口气。 武龙飞笑着说怎么了政委同志?你这样长吁短叹会让我心里没底的,别忘了你自己给我说过的话,你应该在任何情况下都保持着你的锐利才行。 林峰也不愿意每次会议都因为自己而把场面搞得十分的紧张,那不是他的原意,但是他又不知道如何去改变自己说话的方式,如何说得更加委婉一些才能够让大家接受自己。不过林峰的心底里是不愿意妥协的,他觉得既然是讲道理那就得直言不讳,跟自己的同志说话还得捏着拿着那就变了味道了。 林峰点着了武龙飞扔过来的烟,说,领导,我还有两个事情想跟你说,一个是明天就是正月十五,咱们是不是应该在市区内搞一次武装巡逻,在广大市民的面前亮亮相?再有,你还得跟局长申请一下,是不是能让咱们自己建一个弹药库?每次都得打申请去局里领取子弹,不方便不说,要是真的有了突发事件,会耽误事的。 武龙飞也叹了一口气,说,建一个弹药库容易,让局长同意也容易,可是咱们现在还不能跟别的部门相比,用你的话说,队员们都是临时的雇佣兵,你给我说说,这弹药库真要是建起来了,是不是咱们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得轮换着来看守啊? 林峰就不再说话了。 有一个多星期的时间,林峰没有再跟着出去出警。 武龙飞就找林峰谈话,问他是不是因为上次的会议在闹情绪。 林峰说你把我看低了,我不去确实是因为心里有情绪,但不是为别的,我就是不想成为别人的桥梁。 武龙飞对林峰的话感到纳闷,说,你说得明白一点儿?我听不懂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林峰说你的外围工作做得不好,最起码没有把局长的工作做好,你想啊,局长既然给了咱们出警的机会,哪就得给咱们处理问题的权力,可是你看看咱们现在干得叫什么事儿啊?出力气的事情都是我们,处理问题却得交给治安支队要不就是当地的派出所,那么再往后,是不是我们抓住一个杀人犯也得交给刑侦支队啊?要是局长也害怕别的部门有意见哪我们还不如干脆就窝在家里,你是一个明白人,支队要是没有处理权,那么就没有人会在意咱们,更别说是打出自己的威风了。 武龙飞说哪你也不能闲着啊?没有权力我可以跟局长去要求,该出警你还是得出,你是咱们支队的一面旗帜,队员们已经给我反映了,没有你跟着他们就是硬不起来。 林峰一笑,说,都是年轻人,咋就能硬不起来?又说,我没有闲着,我知道你能跟局长讨得来权力,所以我正抓紧时间学习相关的法律法规呢,打铁先得自身硬,我不能等到有权力了却又不会处理问题了,闹出笑话来又不是我个人的事情,不管怎么说我还是代表防暴支队的。 武龙飞说这我就放心了,你是搞惯了文字工作的人,学起来应该很快吧? 林峰说我也就是看一个大概,具体的条款还得到时候现搬,不过在当事人的面前肯定是不会露底的,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不相信的话你现在就可以考考我。 武龙飞说用不着,你是一个最在乎情节和细节的人,我信得过你。又说,我想组织支队的干警们聚一次餐,喝酒可以增加感情,有些平时不好沟通的事情一上酒桌就变得简单了,搞好工作有很多种方法,我觉得吃饭喝酒就是很不错的一种,你说呢? 林峰说我同意,也愿意,不过我得提前申明一下,要是凑份子的话你可得先替我垫着,这个月家里头又已经是弹尽粮绝了。 武龙飞忍不住地笑,说,你真是一个可爱得很的老球相。 武龙飞独自一个人在办公室里生气,有好几次,他忍不住就想要摔烂一些什么东西,以此来发泄心中对林峰的强烈的不满。 一口气连着抽了三支烟,武龙飞异常激烈的情绪才慢慢稳定下来。他已经去过林峰的办公室好几次了,已经快要到下午的四点钟了,林峰还没有回来,而且连手机也不开,据三队长李金说林峰一个人打车出去了,很有可能是又去了“富丽华大酒店”,林峰出去的时候跟李金说了,他说他要再去那个牛逼得很的酒店去看看,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按他说的那样在停业整顿。李金还对武龙飞说,林峰出去的时候还到军械库领了一把枪,军械员要跟你请示,可是打不通你的手机,就只好让他签字领走了。 李金的话更是激得武龙飞咬牙切齿的,他的心里不由自主地升上来一阵又一阵的对林峰的恨意,紧接着又开始害怕起来,害怕拿了枪的林峰会惹出更大的事情来,就赶紧起身,说,走。跟我去一趟“富丽华大酒店”。 这天的上午没有警情,林峰是自己主动提出要带着三队的人出去的,出去的时候他跟武龙飞打过招呼,他说他想带人出去转转,看看能不能弄一点情况回来,武龙飞就同意了。临走的时候林峰还提醒过武龙飞,林峰说到目前为止咱们才算是有了一点儿名声了,你得抓紧联系一下新闻媒体,我再给弄几个上档次的典型出来,然后在电视或是报纸上一暴光,咱们支队的知名度就会大幅度地提升了。 但是武龙飞没有想到林峰会带人去“富丽华大酒店”,更没有想到他会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来。 最近的这十多天,林峰出警都快要出疯了。自从局长给了支队的处决权之后,林峰出警的积极性大增,用李金的话说,他完全就是一副“久汗逢干雨”的表现。不过林峰的这种表现却正是武龙飞所需要的,他也喜欢林峰的做法,能判刑的决不劳教,能劳教的决不收容,能收容的决不拘留,能拘留的决不罚款,能罚款的决不能少交一分钱。总之一句话,他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把问题弄成铁案,让任何人都无话可说。他这种强硬的不讲任何情理的办案手段是在武龙飞预想当中的,而且也是支队其他任何一个干警都做不到的,包括武龙飞自己。林峰这么做的效果当然很明显,社会上的不少人已经在传言了,传言当中大多是对防暴支队的畏惧感,就因为防暴支队有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姓林的家伙。 林峰还是比较讲规矩的,他在服务行业呆过,知道三个以上穿警服的人一起出现会给企业带来不好的影响,所以他就让队员们在车里呆着,只带着李金就上楼去了。 李金也搞不懂林峰想要做啥,通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他对林峰已经有了一些了解,他觉得林峰从本质上来说无论如何都是一个好人,就是性格太过于耿直了一些。其实李金从心底里来说对林峰还是相当佩服的,就因为林峰在出警当中的那些表现,最起码林峰做的那些事情他李金是说什么也做不出来的。说实话李金不想与林峰来“富丽华大酒店”,他害怕林峰会搞出什么事来。四星级的“富丽华大酒店”不简单,投资上亿,宾客如云,这也算不得什么,关键是酒店的老板是一个特别吃得开的人,如果不是什么刀架在脖子上的事情,相信在这个城市里没有什么人会来这里自找麻烦。 林峰带着李金上了酒店的三楼,三楼是酒店的康乐部,正是上午时间,楼楼层里静悄悄的,有员工在打扫卫生,收银台的两个女孩正在清点单据。 林峰拉着李金在收银台不远处的沙发坐下了,说,给支烟抽。 李金就给了林峰一支烟,说,抽完这支烟咱就走吧,这地方下午才开始营业,该天再过来吧,我跟这里的老板很熟的,听说你的歌唱得不错,等哪天闲了我带你过来好好玩玩。 林峰说你忘了我原先是做啥的了?球才会稀罕在他这里蹭歌唱。又说,再等等吧,我保证用不了多大一会儿就有情况。 这个时候从员工通道走出来一个女孩,穿着浅红色的短裙,睡眼朦胧地到了收银台跟前,然后从胸前掏出来一把钱。 收银员接过钱仔细地数了,然后就伏下身子来给那女孩开收据。 林峰就站起来跟过去了,对那女孩说,把你手里的单子给我看看。 那女孩的脸色立马就变了,变清醒了也变呆了,看着穿警服的林峰呆站着不知如何回答。 把单子给我。林峰提高了声音。 女孩就只好把揉在手心的单据给了林峰。 这是啥钱?林峰问收银员。 她是我们这里的按摩技师,收银员说,这是客人给的按摩钱。 啥样的按摩需要八百元钱?林峰说,客人呢?客人在哪里? 没有人再说话了。 林峰看看手中的单子,上面写有被服务客人的房间号。 走吧,林峰对那女孩说,麻烦你跟我上楼一趟。 一行人就乘电梯上了十二楼。 房间里的男子正在漱口,开门的时候满嘴的牙膏沫还没有擦净。 我们是通阳市公安局特警防暴支队的,林峰对那男子说,因为涉嫌卖淫嫖娼,有几句话我想问问你。 那男子一点儿也不显慌乱,用搭在肩膀上的毛巾抹一下嘴上的泡沫,说,警察同志,请你说话时注意一下你的用词,你有啥证据说我涉嫌卖淫嫖娼? 林峰一笑,对跟在身后的女孩说你叫丽丽是不?你是王老六(通阳市娱乐圈里很有名的一个“鸡头”)的部队?我记得你前一段时间不是在这里做的,这地方咋样?生意好不?又对那男子说,你别跟我嘴硬,我就问你一句话,这女孩是几点钟到你房间来的? 那男子想了一下,说,一个多小时以前吧,我记不清了。 真的?林峰追着问,你敢确定?你用不用再想想? 那男子就歪着头想了一下,再看看那女孩,然后说没错,她确实是一个多小时之前到我房间来的。 林峰说酒店的每一个楼层都装有电视监控,你愿不愿意跟我到监控室去看看录像?如果确实是像你说的那样,我会给你道歉的。 我跟你们支队的武支队长挺熟的,那男子说,你是不是林政委?我听他说起过你的,我不瞎说,你要是不相信我现在就给武队长打电话。 林峰却不再理会那男子,转身问那女孩,说,昨晚做了几回? 三回。女孩小声说,一说完就低下了头。 走吧。林峰说,跟我们回队里,很快就会处理完的。 听林峰这么说,那男子就赶紧拉住了林峰的胳膊,又从身上掏出一沓子钱来,说,都是自己人,咱就在这儿了了吧,领导你说一个数,多少我都认了。 穿好衣服。林峰说,跟我走。快点儿。 一楼的电梯口聚集了六个保安,每个保安的手里都提着一跟警棍。 林峰他们被拦住了。 有人在叫林峰的名字,林峰回转头看了看,是急匆匆赶来的酒店总经理冯东。 冯东跟林峰很熟,这个城市里任何一家酒店的老总都跟林峰很熟。 你看你这个家伙,冯东笑着说,来了也不先打个招呼,穿上警服就不认老朋友了?照顾一下老哥的面子,有啥事情咱还是到办公室说吧,中午我给你好好安排安排。 林峰也笑,说,朋友得认,事情也得办,别的我也不想多说,你最好能够好好配合,这又不是咱们个人之间的事情。 冯东的脸色就沉下来了,说,既然你不给面子,那我也给你说一句实话,这地方的客人还从来没有被警察带走过,你想开这个头我看还是差了一点儿。 坚决不让走?林峰说。 绝对不行。冯东说,不信的话你就试试。 到大堂来。林峰就掏出对讲机说了一句。 候在车里的四个队员就进来了,扒开围着的保安站到了林峰的跟前。 这个时候李金说话了,说,老林、、、、、、 林峰瞪了李金一眼,又问身边的几个队员,说,一人对付一个,能不能立马放倒? 四个队员相互看了看,说,没问题。 哪还等什么?动手。林峰说着,率先照着那个距离他最近的保安的裆部就是一脚。 林峰没有见过哪个地方的保安如此的厉害,不光是抵抗,而且还尽全力反击,一看就知道都是久经阵仗的人。 四个空着手的队员没有让林峰丢脸,出手的动作既准且狠,三下五除二地就把场面搞定了。 冯东一脸的恨色,说,你会后悔的,我保证你怎么带走的还得怎么给送回来。 球相。林峰说,等到有一天我不做警察了再请你喝酒吧,不过从今天起你得长点儿见识,以后别再跟警察作对,你一个打工的瞎球认真啥?我以前就不像你这个样。 你他妈的!冯东对着林峰的背影唾了一口。 车快要开到市中心十字路口的时候,一辆“大奔”突然超出,车身一横,把林峰他们的车拦住了。 车上下来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身高体壮的,短发,着中山装,手里握着一部手机,径直走到林峰他们的车前,使劲地拍着车窗,说,出来。 驾车的是李金,李金说你下还是我下?“富丽华”的申老板来了。 林峰说谁也不下,管球他什么老板不老板,先回了支队再说。开车,给我开车撞开他。 李金下了车,跟申老板握手。 闹球啥?申老板说,武龙飞干嘛去了?办公室没人,手机又不开,设计好了闹我是不是? 林峰坐到了驾驶座上,摇下车窗,说,把车开走。 申老板看看林峰,说,你就是那个姓林的政委?这车今天我就停在这儿了,武龙飞不来我看看谁敢动一下我的车。 道路上的车越堵越多,四下里的喇叭声在不停地响起。 这时候有两个交警过来了,嘴里骂骂咧咧的,可是一见到申老板却又立马就笑了,领导领导地叫着老远就伸出了手。 林峰坐在车里,神色不变地发动了车,踩离合器、挂档,然后一踏油门,吉普车猛地一下就冲了出去,把横在前面的“大奔”顶歪了。林峰听到了车外面人们的惊叫声,那些声音让他感觉到异常的兴奋,他不慌不忙地把车倒回来,然后再挂档、加油,吉普车又一次猛冲出去,“大奔”这一回就彻底地给撞翻了。 林峰下了车,走近有些慌乱的申老板,说,我动你的车了,你说吧,你想咋的?单挑还是群殴? 申老板盯住林峰,用手指定林峰的脸,说,要是倒退几年,我保证会让你横尸街头。 林峰一笑,说,放下你的手指,别再逼我给你难堪。 申老板就把手放下了。 林峰说我相信你刚才说的话,你是一个什么样的鸟人我知道,通阳市的人民都知道,你不就是老牌的黑社会大哥吗?你不就是靠着打打杀杀起家的吗?你现在就打电话叫你的那些手下们拿着刀枪过来吧,你要是不打你就是一个球。 李金看着越来越多的围观者,脑门上的汗都急出来了,说,老林,你用得着这样吗?你说说,现在该咋办? 林峰说我最讨厌你这样的人了,连立场问题都分不清楚,要照我说,你最好马上站到我的身边来,跟我开车回支队,你也给我说说,你跟敌人站在一起算是怎么一回事? 李金让林峰数落得够呛,感觉到特别的没有面子,可是他又没有办法再说些什么,他害怕林峰会说出更难听的话来,只好说,哪咱们就先回支队吧。 武龙飞一直跟史涌涛局长在一起,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关掉手机。 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过去了,除了听过武龙飞几次口头汇报之外,史涌涛一直没有去过防暴支队,因为他觉得没有必要,关于支队的动向,他掌握的情况一点儿也不少,而且耳朵里听到的相关消息就更多,有本系统的,也有社会上的,总的来说大都对支队的反映还不错,要是再能整几个大的有影响力的案件出来,防暴支队就算是可以真正地立住脚了。 史涌涛叫武龙飞到局里来是有事情要商量的,省厅准备在下个月组织一次全省范围内的巡警大比武,他想跟武龙飞商量商量,让防暴支队的人也去参加一下,当然了,去不去的决定权在自己的手里,但是他还想知道,支队的兵员素质到底如何,能不能够去了就拿一个大满贯回来,这才是做重要的。所以他得听听武龙飞的意见,看看他是不是有着十足的把握。不过史涌涛之所以想让防暴支队的人去亮亮相还有一个原因,他想在这一次的比武当中让防暴支队的实力尽快得到上级的认可,那样的话,防暴支队的工作就不会局限于通阳市的范围之内了,全省范围内任何一个地方出现重特大的案情防暴支队的人都可以上,他要把防暴支队打造成全S省公安系统真正独树一帜的王牌队伍,一支征战四面八方的铁军。 武龙飞不同意局长的提议,不过他说得挺委婉,武龙飞说场面上的比试肯定没有问题,毕竟我们的队员们都很年轻,而且还都是特招的,从这一点来说,巡警支队的人是绝对比不了的。当然了,我们的人不光是体能好,而且还具备了其他警种所没有的特种技能,但是我们所欠缺的是没有破除大案要案的经验,我个人认为只有实力加经验才可以让上级领导和兄弟部门的人信服。所以我觉得去省里参加比武还不如我们自己组织一次全市公安系统的“阅警式”,由你亲自出马主持,毕竟你已经在通阳呆了好几年了,这个时候搞一次“阅警式”谁也说不出什么话来,我可以向你保证,防暴支队的人肯定会在“阅警式”上一支独秀,肯定会让所有的人都无话可说,我们会用事实证明我们存在的必要性和重要性。 武龙飞的说法让史涌涛的心里一动,搞“阅警式”的想法他一直就有,但是他害怕别人说他出风头,说他是想在下台之前满足一下自己的个人心理,所以他才一直没有把他的想法说出来。 武龙飞看出自己的话说到了点子上,就接着说,如果领导你要是有这个意思,我可以抓紧时间搞一个方案出来,你说呢? 史涌涛点点头,有一件事情他忍了半天还是没有说出来,因为还没有确定,他不知道该不该给武龙飞说。 这件事情是省厅的胡厅长打电话给他说的,胡厅长说部里最近发了一个文件,凡是曾被评为全国公安系统优秀局长的,而且又是在现职位上有突出贡献的,各地区可以根据具体情况适当延长这一部分人的任职时间,放宽年龄限制,但是最长时间不得超过三年。这个条件史涌涛是符合的,但是胡厅长说省厅单方面的意见还不足以形成决定,这事必须得由所在地区的党政领导最后拍板才能行得通。 应该说这是一个好的消息,尤其是对于史涌涛这样自觉没有实现夙愿的人来说,这绝对是一个不容错失的机会。 史涌涛已经跟市委的马书记通过电话了,马书记的态度很明确,马书记说只要省厅有建议,市里肯定会积极配合,别人不敢说,反正他个人是一定会尽心想办法去促成这件事情的,只要他的条件符合文件的要求,这件事情就应该能成。 史涌涛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不管怎么说武龙飞都是一个下级,他还是不愿意让身边的下级知道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更何况事情能否有一个好的结果还得看下一步的具体运作,等到有眉目了再说也不迟。 抽屉里有一封信,是从右翼县寄来的,没有署名,而且是用电脑打印的,史涌涛收到这封信已经有些日子了。信件的内容反映的是“黄金集团”涉嫌开车谋杀村民的事情,希望市局机关能够派人下去调查一下,不要再让谋杀继续发生。 史涌涛把信交给武龙飞,又看看墙上的挂钟,说,找个地方吃饭吧,边吃边看,看完之后你要是觉得有必要的话,可以亲自带人下去一趟,我已经给县局的韩未局长打电话问过了,他说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接到过这样的举报。 武龙飞就小心地把局长递过来的信装起来了,他了解局长,知道这肯定不会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局长越是这样轻描淡写,越是说明了事情的重要性,如果不是局长的心里有了一定的分析和判断,他就不会把这么一封没有来头的举报信存放这么久,早就交给相关的部门去处理了,这种琐事不是一个市公安局局长应该亲自料理的事情。 一起走?武龙飞说,中午不喝酒,我带你到素餐店去吃吧。 你先走,我随后就到。史涌涛说,把信装好了,看过以后你还得交给我。 与局长吃完饭,武龙飞又到一家大的酒店开了一个豪华的套间安排局长洗澡,直到亲眼看到服务生把浴缸里的水放满调好温度才离开。 这个时候已经是下午的两点多钟了。 武龙飞打开了手机,然后就收到了一连串的短信。 发短信的都是同一个人——“富丽华大酒店”的老板申大龙。 于是武龙飞就知道出事了。 事情比武龙飞想象当中的要糟糕得多,申大龙在电话里的口气很不好,申大龙说你还是先回支队问问情况再跟我说吧,我只有一个要求,在今天晚上之前,我的人是怎么被抓走的你还怎么给我送回来,不然的话咱们以后也用不着再处了。 武龙飞很反感申大龙这么跟自己说话,就算是他们之间有些什么牵连他也不能这么说,心里虽然是这么想,但是武龙飞同时也在后悔,后悔自己曾经与申大龙有过的亲近,如果不是这样的话,相信申大龙一定不会选择这种说话的方式。 就是这么个情况,全过程我都在现场。李金在办公室里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武龙飞做了一个汇报。 你怎么不阻止他?武龙飞说,刚一说完就知道自己的话等于是白说,整个防暴支队的人都清楚,这根本就不是李金可以阻止了的事情。 李金苦笑,说,我要是能拦住他我就不是李金了,不过这个人挺纯粹的,在公安这么多年,我还没有见到过这么纯粹的警察,纯粹得让人望而生畏。又说,客人跟小姐林峰已经派人送去收容所了,根据治安处罚条例,他还给酒店下发了十万元的罚款通知,限期三天必须交来,同时他还责令酒店康乐部进行为期半个月的停业整顿,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在他的身边,他给酒店的总经理说他会每天过去查看的,谁要是不把他的话当回事就是不把人民警察当回事。 武龙飞不吭声。 李金又说,林峰还给申大龙打了电话,让他出钱修理队里撞坏的吉普车,说是所有的后果都是因他而起,他必须包赔由此而给支队造成的一切损失,否则的话他就要追究申大龙的妨碍公务罪。我个人觉得林峰这么做实在是有些过分了,咱且不管申大龙以前是做什么的,地疲流氓也好,黑社会老大也好,可人家现在是实实在在的市人大代表,是有权力监督公安机关的执法程序的。 既然李金这么说了,武龙飞就不能再表示什么,他是支队的一把手,在这种时候他不可能跟着李金火上加油,否则的话就是有意在同事之间制造矛盾了。眼下最要紧的是如何妥善解决林峰的情绪问题,武龙飞知道,林峰这个同志情绪一上来是谁也无法阻挡的,李金的那句话说得挺准确,这个时候的林峰同志就是一个纯粹的警察,除了法律法规他谁都不会认。这么一想,武龙飞就为自己刚刚在李金面前的失态感到后悔,这不是一个支队长应该有的正常表现,因为不论怎么说,林峰除了行为有些过激之外并没有别的不妥当的地方,他做了一个警察应该做的事情,更何况林峰说的话也没有错,无论如何申大龙妨碍干警执行公务是不对的,即使他是市人大的代表也不行。 申大龙这一方既好安慰又有一定的难处。 人们都说但凡有一定职位的警察都与黑道上的人物有一点儿联系,全国各地都是如此。武龙飞不了解其他地方的情况,但是他知道至少在通阳市是这个样子的,包括他自己在内。 警匪一家人。武龙飞突然想到了老百姓经常说的这句话。 与申大龙的交往是从当了巡警支队的副支队长时开始的,也许那个时候的申大龙已经看到了武龙飞将来的发展潜力,所以他才通过不同的渠道三番五次地跟武龙飞接触,他这么做其实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意图,这只是他们这一类人共有的特性,结交所有能够上得了场面的人,特别是公安方面的实权人物,这在于他们是一种实力的象征,甚至于比金钱更加的重要。 在防暴支队组建之前,武龙飞与申大龙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交往,无非就是一起吃吃饭打打牌什么的,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 武龙飞的手里有钱不假,但是他还不至于会冲动到自己拿出几百万来用以组建支队,跟局长绑在一起来赌这一把。然而机会就摆在眼前,如果因为钱的原因让他放弃那是不可能的,所以武龙飞就只好想别的办法。 申大龙绝对是这个地方手眼通天的人,给支队赞助一部分资金的事情是他自己主动提出来的,而且说出来的数目不由得让武龙飞不动心。 武龙飞接受了申大龙的赞助——一张二百万元的现金支票。 申大龙还提了一个建议,建议支队新招人员的工资全都由他来发,一直发到支队正式得到上级的认可为止。 武龙飞毫不犹豫就拒绝了,他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个时候接受得越多,也许将来吐出来的比这还要多,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是不会与这样的人绑在一起的,那将是一种看不见的时时处处都有可能爆发的危险。 到目前为止,所有花出去的资金没有一分钱是武龙飞自己掏的,这一点想必局长的心里也很清楚,而且在事前局长已经给过自己暗示。 武龙飞是一个很有办法搞钱的人,当然,这主要得力于他所处的位置和他的发展潜力。这个道理武龙飞不会不懂,所以他好多次在心里盘算过,如果半年后局里真的下拔了如数的办公费用,该偿还的他一定会毫无保留,否则的话,饥荒加上人情,足够自己花费很长的时间去应付了,而那根本就不是他武龙飞做事的风格。 事实上许多事情来得比武龙飞想象的还要快,比如申大龙,如果不是自己接受了他的赞助,无论如何他都不敢在电话里用那种口气跟自己说话。 抽着烟沉思默想的简短过程当中,武龙飞还想到了林峰,就像当初说的那样,这个纯粹的而且是毫无顾忌的同志这么快就开始让自己头疼了。 让武龙飞感到头疼的还有一点,那就是他不知道局长了解这件事之后会有什么反应,也许,局长这一回会要见一见这位很有意思的同志了。 林峰在“富丽华大酒店”三楼的沙发上已经坐了很久。 总经理冯东上来过一回,酒店里装有电视监控,林峰一进入酒店他就接到了汇报。 冯东让服务生给林峰倒了一杯水,说,罚款的事申老板会找你们的支队长去交接的,停业整顿的事情我们也按你说的做了,不相信的话你可以到一楼的电梯口去看看,“停业装修”的告示牌我们已经摆出去了,你说吧,你这个牲口还想怎么的? 林峰笑了一下,说,我不想怎么的,我就是想在这里坐坐,总经理同志你说行不行? 冯东叹一口气,转身要走,林峰把他喊住了,说,身上带烟了吗?拔几支给我抽。 冯东就从吧台取了一盒烟扔给林峰。 你给我说清楚一些,这烟不会让我自己掏钱吧?林峰一边撕烟一边冲着冯东的后背问。 冯东头也不回地走了。 绰号叫做“牛蛋”的张三就是在这个时候带着他的“马子”来到了三楼。 张三是通阳市城南一带有名的混混儿,“砍刀帮”的最后一个帮主,刚刚才因为伤害罪从看守所出来。 林峰认识张三,在这个城市里稍微混得好一点儿的人林峰大都认得。 张三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穿着警服的林峰,两眼立马就放出了奇异的光彩。很明显,张三也认出了林峰,没进去之前,张三不止一次地在娱乐场所碰到过林峰。 嗨,你这个“个泡”(通阳市的一句方言,骂人的话,就是大姑娘生的那种意思。),怎么才半年不见就混成警察了?真的还是假的?张三一边说着,一边挎着自己的“马子”走到了林峰的跟前。 林峰不出声,盯住张三看。 操你妈的,老子问你话呢,听见没有?张三说着,就去拿茶几上放着的烟。 林峰把张三伸出去的手按住了,冷冷地说请你马上在我的面前消失,我今天心情不好,别再惹我生气。 张三就笑了,说,你这种伺候人的东西也配说心情不好?老子今天就要专门惹惹你,看看你能不能把老子的球给咬了。 林峰掐灭了手里的烟,站起身来。 张三甩开了胳膊上的“马子”的手,然后一把揪住了林峰的衣领,说,你信不信,我敢一刀捅了你? 林峰站立不动,说,我不信。 张三的另一只手就从身上摸出一把匕首,又慢慢地顶住了林峰的咽喉。 林峰突然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啪”地一下拔出腰间的手枪戳住了张三的肩膀,说,我数三下,如果你再不把匕首收起来,所造成的一切后果由你自负。 楼道的顶头不知什么时候站了好多酒店的员工,不出声地看着林峰他们。 张三还笑,而且又把匕首往前送了送,这一下让林峰感觉到了一种尖锐的疼痛。 林峰开枪了。 张三先是软下了握着匕首的手,然后才慢慢地瘫坐到了地上。 也许是在楼层里的原因,枪响的声音比林峰预想当中的要大得多,甚至盖过了张三“马子”的尖叫声。 林峰依然用枪指着倒在地上的张三,说,我再说一遍,放下你手里的匕首。 你干什么?停手。林峰!有人在大声呵喝。 林峰没有回头,他听出了是武龙飞的声音。 |